背对着他们收拾酒柜,正在想东想西的李望舒一顿,停下了动作。
太宰开口,必无好事。如果可以,她想选择不听。
“十七岁,来自中国,两年前来到日本,在见过了龙头战争后反而留在了横滨。”
太宰目光冷静至冷寂,语调竟还是轻柔的。
“老板,你究竟是什么人呢?”
“怎么我查不出来呢?”
太宰治透过彩色缤纷的酒杯看着李望舒,勾起了一个标准的,冷漠的,“太宰式”笑容,织田作酒杯停顿在嘴前,看了一眼他,对此没有进行任何发言。
老板——李望舒放下了杯子,转身俯视这位港黑的干部候补,这人还是一位少年,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俩同岁。
但是眼前这位青少年简直就是从黑泥里长出的妖冶毒花,根里就带着见血封喉的毒,他眼睛中没有亮光也没有希望,浑身缠满了包裹自残伤口的绷带,以及有时勾起唇角时从周身散发出来的,让人颤抖的冰冷气息。
见一眼就如临深渊。
但是毒花就是毒花,即使充满了黑泥的罪毒,也能够吸引人飞蛾扑火,引颈就戮。
同样是黑手党,织田作就是个温暖的好男人,更别提那位安吾先生了,简直是被太宰耍着玩,她看了都不忍心。
众人平时的平静轻松的日常全靠彼此的心照不宣,不然李望舒这样不是黑手党名下的酒吧,实在不应该成为他们常来的地方。
但现在,风的突然到来,太宰似乎不想继续心照不宣了。
二人短暂的对视中,李望舒看见的是深渊,太宰治看到的是迷雾。
“在这里,我只是一位酒馆老板而已。”李望舒举起自己的白兰地酒,微微向二人举杯,“其他身份重要吗?太宰先生。”
清脆的“砰”声,是玻璃杯之间碰撞发出的声音。
正在对峙的二人一愣,冷凝的气氛随之一松,好像静止的空气也随着这一声声响重新开始了流动。
紧绷又归于松懈了。
太宰忽然低笑了起来,收回了漠然的视线,又成了一位充满了违和感的病弱系美少年。
织田作收回与李望舒碰撞的酒杯,“这杯喝完了,可以续杯么?”
李望舒顿了一下,也笑了起来,眉眼舒展,两颗小虎牙若隐若现,“自然可以,这瓶酒就是要和你品鉴才打开的。”
她忽略了刚刚与太宰的剑拔弩张,顺理成章地接着织田作的问题转移了话题。
相比太宰,织田作实在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李望舒这么觉得。
他能看懂大部分的情况,却很清楚地不去涉足,也不去干涉,他会很准确地留出别人需要要的舒适范围,只是在恰当的时候调和一下,就像迈入一只脚,种下一朵花后又理智地离开,也不在意这朵花开的好不好,会不会枯萎。
也难怪太宰会经常和他一起来喝酒。
“诶诶,我也要喝。”太宰眉眼一弯,又恢复了他惯常的活像撒娇的指责语气,“老板超过分的!厚此薄彼!这家店还是我推荐给织田作的呢!”
显然,两个人很有默契地共同绕开了刚才危险的话题,将主题又回到酒馆的酒上。
这才是这几人平时在酒馆里的正常状态,得过且过相安无事。
四人、包括安吾的相遇来自于太宰的突发奇想。
于是这个名叫长廊遗梦的酒馆,迎来了两位危险的客人。
他们就坐在现在坐着的地方,点了两杯白兰地。
一个故事因此而开始。
“这酒确实不错。呐,织田作,你感觉怎么样?”她忽然问道。
织田作闻言又喝了一口,慢慢地咽下后,放下了酒杯,思考半晌,有些迟疑地说道,“比之前喝过的那些要……更细腻、更稠和一些?香味也更纯正。”
是非常认真的品鉴的样子,虽然用词可能比较贫乏,但,简直是良心所在。织田作是天使,不接受任何反驳!
李望舒微微举高了酒杯,与酒液平视,酒液是琥珀色的,她的眼睛也是。
“嗯,不过我还是更喜欢毡酒一点,甜味的那种。甜食是真理。”
酒液轻微随着杯子缓缓晃动,看得出不同色号的琥珀色来。
“辣也是。”织田作显然是想到了咖喱。
太宰小口小口地喝着李望舒调的酒,冲老板露出了一个凉薄的轻笑,嘴角的弧度四舍五入等于零的那一种,而后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接下了她的暗示。
有点意思。
他想。老板为什么突然透露信息给我?
织田作对二人之间的暗流涌动视而不见,专心喝自己的酒。
但是喝酒的时候又很注意每一口的大小速度——
得喝慢点,不然一会儿再对峙起来就没有酒可以碰杯了。
李望舒的暗示点到为止,说完她就一口喝光了杯里剩下的酒,喝完后微微张开嘴,缓解舌头上微微的麻痹感。
这么喝有点浪费,但是好爽。她意犹未尽地想。
“老板这样好像小狗啊。”太宰撑着脸,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真诚,好像他在说什么超级无敌的夸人话呢。
“太宰。”李望舒瞪了这个不安定的货一眼,冷静地道,“滚吧。”
太宰笑了起来,织田作看了他一眼,继续毫无波澜地喝酒,太宰保持着放松的姿势,不仅没有滚,还舒舒服服地趴到了吧台上。
两人这么吵很久了,久到连织田作都熟悉得不会去劝阻了。
李望舒选择眼不见心为净,遵循惹不起我还躲不起的原则,转身到柜台里翻起了东西,挑挑拣拣后,她拿出了一瓶可乐。
“可乐加白兰地!新式喝法!来试试吗?”她兴奋地拿着肥宅快乐水。
“喝!”太宰把自己杯中原有的酒液喝光,豪气地往桌子上一放。
织田作看了一眼太宰的杯子,只是道,“别喝得太急,容易喝醉。”
然后回答了李望舒的问题,“可乐加白兰地,好喝吗?我还试过。”
李望舒一手拎着可乐,一手轻点自己的面颊,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也还没试过,想试试来着。听说还不错。”
说着,她拧开了可乐瓶盖,微小的气泡飞快地上升到了可乐顶面,“嘶嘶”的声响非常明显。
太宰看着二人兴致勃勃地往酒杯里倒了白兰地后,沿着杯壁兑可乐,那酒杯里的琥珀色渐渐沉了下来,就像是老板的眼睛。
正想着,李望舒已经把另一杯放到了放在了他的面前,“等酒喝不要这么理直气壮啊,未成年。下次喝酒可没你的。”
话虽是这么说,但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多少个下次了。
太宰笑了笑,不反驳李望舒的嘴上嫌弃,坦然地伸手拿过酒杯。
他发现自己的酒是三人中最接近于原本的琥珀色的,酒味非常醇香。
啊,喜好被注意到了呢。
太宰缓缓尝了尝,弯了眼睛。
他抿了一口,摇晃着酒杯,饶有兴趣地开了口,眼睛里都是坏心思。
“说起来老板你也是未成年喔,怎么可以喝酒。对吧,织田作?”
织田作“啊”了一声,不赞同的目光投向了李望舒手中的——他之前不知道老板的年纪,刚才提到的时候,没反应过来。
“酒馆老板怎么可以不能喝酒。”李望舒顶着两个人的目光喝了一大口酒,然后挑了挑眉,理直气壮地道。
说完,她舔了舔嘴唇,觉得有点快乐——她的酒是兑了最多可乐的那个,气泡感很足。
“织田作!太宰也是关注重点啊!他没成年”
“黑手党怎么可以不能喝酒。”太宰治立马也喝了一口酒,学着李望舒的语气回答道。
这时候,两人倒像是很默契的样子了。
织田作笑着摇了摇头,他本来也不打算劝太宰来着。
李望舒无语,瞪太宰无果后,立马看向织田作,也选择了告状。
“织田作,你看他多幼稚——”
李望舒正说着,忽然话语一顿,表情不变,眼睛却已经警惕地看向了酒馆门口。
“还学我讲话。”
她补完了自己的话,握着酒杯的手微微收紧。
她听到了沉重的脚步声,以及伴随而来的深重的杀气。
在那里喝酒的黑手党二人组神色如常,其中织田作的表情有点无奈,太宰则是完全毫无变化,还颇有兴趣地回道,“诶呀,我哪里学老板讲话了呀?”
李望舒心里有些奇怪,怎么这么淡定?不是仇家?那为什么杀气这么重?
“太——宰——!”
作者有话要说: 唔嗯,改了一些东西,打算把一些东西挪到后面。【鞠躬】
希望小天使们会喜欢。
第3章 普通老板
李望舒瞄向了太宰,这位见她看过来,还露出了一个微笑,表情非常坦然。她“哼”了一声,放松了身体,低下了头,又给自己加了一些可乐。
——难怪织田作露出了无奈的表情,一定是这货又干了什么损事儿,被人找上门了。
进来的是位戴着帽子的赭发少年,头发微长,长短细碎地过了耳朵,眉眼锋锐,一双颜色如大海一般的眼睛,明明是一副精致的长相却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狂气,披着一件违反重力的黑色大衣,带着黑色的choker,看起来脖颈修长。
这些合起来构成了非常明显的特征,来人的身份再明显不过。
是港口黑手党的极强战力——中原中也。
看着这位怒气冲冲的黑手党,李望舒非常淡定地说,“客人是来喝酒,还是来找人的呢?”
“找人。”来人下意识答了一句,随即重重地“啧”了一声,一边往里面走一边吼道,“青花鱼!滚出来!”
“诶,老板,再来一杯。”太宰治举着酒杯向李望舒讨酒,“刚刚旁边有什么东西叫我吗?没有吧。漆黑的小矮子什么的完全看不见啊。”
李望舒对他这个行为感受到了一种叹为观止,如果这个世界上有装傻充愣大奖,那太宰保证能拿头名。
“有人在叫你,太宰。”织田作说道。
李望舒给太宰倒了些酒,又给织田作补了点酒,笑眯眯地打趣道。
“太耿直了,织田作。”
她用酒杯抵住自己的下巴,和对面的少年对视。“打起来请不要在店里打。我觉得我装修的挺好看的,还不想换。”
“你知道我是谁?”中也迟疑地说。
李望舒瞄了一眼装聋作哑的太宰,语气非常轻快,“知道,蛞蝓嘛。”
太宰一僵,抽了抽嘴角,随即转过头来又是面不改色理不直气也壮的样子,冲对面的中也眨了眨眼睛,露出了一个无辜的笑容。
小青筋在这位黑手党先生的头上跳得非常欢快呢。
李望舒带着笑意擦拭酒杯,在中也暴怒咆哮着的“混蛋太宰”中和织田作感叹道,“真是和平啊。”
织田作拿着酒杯看这两个吵嘴的青年,笑了笑,“他们的关系还真是不错呢。”
不错吗?
被称为“双黑”的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两个绝对的危险人物。
也是黑手党中两颗最闪耀的星星。
李望舒放下最后一个酒杯。
抬起头来,迎面而来的就是一张绑着绷带的脸。
她吓得微微往后一仰,下意识侧身避开踩着椅子跳过来的太宰,暴露在他身后的就是中原中也的飞踢。
太宰脸上是一个冷漠的笑容,两人目光轻飘飘的相接,随即不约而同地挪开了视线。
织田作眼前出现了几秒之后的未来,却来不及,因为太近了,他手里还拿着酒杯,来不及阻止中也。
李望舒左手擒住了中也脚腕,借着中也飞踢而来的冲力,一个卸力,将中原中也推到了一边。收力不及,但是没有反抗的中也及时调整了姿势,稳稳落地,半蹲在地上。
“……反应挺快。”
李望舒迎上中也警惕的眼神,暗自哼了一声,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你等着。”
太宰在她身后微笑,“彼此彼此。”
中也微微蹙眉,织田作放下了酒杯,坐直了身体。
麻烦,怎么这么巧。
“开在港黑附近的酒馆老板,总要有一点防身之计嘛。”
李望舒摊开手,做出一副非常坦诚的样子,配上她看起来乖乖牌的杏眼柳眉、菱唇娃娃脸,好像十分可信。
中原可不这么想,能反应这么快地把他甩到一边的女人,无害?一点防身?不如骗鬼去。
“是吗?”
他站起身来,双手插兜刚想说什么,就被太宰打断了。
“是的。”
中原皱着眉看太宰,搞不懂这货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太宰一挑眉,笑容嚣张,中也顿了一下,于是挪开了目光,“嘁。好吧,那就算了。”
他压了压自己的帽子,眼神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略过身旁透明的冷藏柜时,先是随意地过去了,随后猛地挪回,弯腰凑近了柜子,差点忍不住把整张脸都贴上去,“72年的托卡伊!”
这位刚才还威风凛凛的黑手党,此刻就像是见到了心爱之物的小孩子。
他猛地偏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李望舒,“卖吗!”
“不卖。”
李望舒很淡定,眼角余光看见不想插话的织田作默默给自己倒酒,差点被逗笑了。
不动如山织田作,好强啊。
织田作对满眼笑意的李望舒迷茫地眨了眨眼。
太宰整个人藏在在李望舒背后,探出了一个头冲着中原露出了嘲笑的笑容。
嘴一张一合,慢慢拼出了“蛞蝓”的口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