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吴越的身影消失,顾朝夕才转身准备离开,路过一个转角时,差点被靠在墙上的黑影吓到。
还好没有尖叫出声。
“你怎么站在这儿?”顾朝夕摸了摸心口问。
江洲暮垂眸,脸上表情淡淡,问:“那个男的是谁?”
顾朝夕:“你说吴越?”
江洲暮一眨不眨地看她,唇角抿得平直。
顾朝夕便又说:“这部戏的男主角,我们以前也合作过。”
江洲暮:“你们认识很久了?”
顾朝夕还真认真地数了下,“好像有快六年了吧,我拍第一部 电影时认识的。”
“嗯。”江洲暮语气听不出情绪。
“你……”剩下的话还没问出口,江洲暮忽然抬手,干燥温暖的右手按在她发顶,不甚温柔地揉了揉。
顾朝夕被揉得一愣:“你干什么?”
江洲暮波澜不惊地说:“没什么,有脏东西。”
顾朝夕:“……”
江洲暮收回手,漫不经心地插进裤兜,“你刚刚,要问什么?”
顾朝夕缓过怔愣,此时望着江洲暮的眼神中蕴了三分笑意,把原本想问的“你来D市是真的出差”咽了回去,她问:“没什么,就想问你刚才问吴越干什么?”
江洲暮:“随便问问。”
“这样啊。”
江洲暮清了清嗓子,“我送你回酒店?”
顾朝夕这次没拒绝。
到了酒店,顾朝夕下车时,江洲暮也跟了出来。
他主动解释说:“我今晚也住这里。”
顾朝夕喊他:“江洲暮。”
“嗯?”
“你真是来出差的?”
江洲暮顿了一秒,才说:“不是。”
他望着顾朝夕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是来找你的。”
夜灯繁华,他们就站在车水马龙的路边,初春的风一点也不温柔,夹杂着不刺骨的寒意,顾朝夕在这一瞬间,觉得自己从江洲暮的眼中看到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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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朝夕做了一夜的梦,梦里全是少年时期穿着校服的江洲暮。
梦见他们重复走着走了无数次的上学路,梦见运动会长跑摔跤江洲暮背着她去医务室,梦见她跑着跳上自行车后座,揪着江洲暮的校服衣角,跟他哭诉今天数学课被老师叫起来上黑板做题……所有的情景到最后都化为一句低沉缱绻的“我是来找你的”。
顾朝夕醒来的时候,天还未彻底亮起。
晨光熹微,远处的山色朦朦胧胧,顾朝夕望着窗外的风景,将自己放空了半小时。
十点钟的飞机,江洲暮如他所言,来D市这一趟还真是纯粹来找顾朝夕的,因为两人上了同一班飞机。
看见邻座的江洲暮时,顾朝夕心头微颤,她忽然清楚地意料到,自己大概是骗不了自己太久的。
江洲暮戴了笔记本,一直在处理工作上的事情。
从上飞机,两人还没有过交谈。
顾朝夕抿了抿唇,看得出来他很忙。
可即便忙成这样还要挤时间来一趟D市。
“你……吃早餐了吗?”顾朝夕主动开口问。
江洲暮侧眸,似乎没想到顾朝夕会问这一句。
“喝了杯咖啡。”江洲暮答道:“你呢?”
顾朝夕看见他眉宇间淡淡的疲乏,昨天赶飞机飞过来,睡一晚又立马又要飞回去,期间还要处理因此积攒的工作,怎么可能不会累。
光是这一段时间,江洲暮已经关心过不少次顾朝夕是否吃早餐。
想起两人第一次在南溪住的那晚,江洲暮第二天准备的丰盛早餐,对自己,却只是一杯用来提神的咖啡,顾朝夕好一阵心乱。。
“我吃了。”顾朝夕对江洲暮回,说完很快起身,状似无意道:“我去趟洗手间。”
江洲暮没多想,继续埋头工作,他投入其中时基本不会分神,所以效率也很高。
几分钟后,顾朝夕回来,手上还端着一份餐食。
她伸出一指,戳了戳江洲暮,“吃点东西再忙吧。”
江洲暮垂眸,看见餐盘中一份简单的西式早餐。
他敲击键盘的动作顿了下,“给我的?”
顾朝夕别别扭扭地转过头,不去看他眼神,“不然呢。”
江洲暮眉眼瞬时染了笑,“谢谢七七。”
他合上电脑暂时收起来,几分钟解决掉味道一般的飞机餐,或许是因为某个人的加成作用,他竟觉得难得美味。
顾朝夕忍不住用余光打量他,望见江洲暮将东西吃的干干净净时,唇角也忍不住翘了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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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朝夕照例回了文清苑,冰糖竟然已经被人送了回来,她下车的时候,冰糖身姿矫捷地从一辆车上蹦下来,望见顾朝夕时从十几米之外跑着扑了过来。
顾朝夕控制不住惊喜,蹲下来抱着冰糖揉了又揉。
一个穿着制服的男子下车走过来,恭恭谨谨地朝江洲暮弯了弯腰:“江总,狗送来了。”
江洲暮点头:“谢谢,辛苦了。”
“不辛苦。”那人道,说完又朝顾朝夕浅浅鞠了一躬,随后便离去。
冰糖许久未见顾朝夕,思念成疾,呜呜咽咽个不停,围着顾朝夕不停地蹭来蹭去。
顾朝夕起身,看了看江洲暮,猜到这人必定是下飞机便吩咐人把冰糖送过来的。
江洲暮低头,掌心揉了揉冰糖脑袋,才对顾朝夕说:“好了,上去吧,坐了这么久飞机,好好休息。”
“你……”顾朝夕犹豫着问:“还要去公司吗?”
江洲暮道:“嗯。”
冰糖望着相隔一米距离的两人,虽然听不懂,但不妨碍它兴奋地在两人中间撒欢。
顾朝夕扯了扯牵引绳,将冰糖拉回来。
她说:“下次不要这样了。”
江洲暮不明白她指什么,问:“什么?”
顾朝夕道:“忙的话,就不用这么远地去找我了。”
江洲暮笑了:“七七,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第二十八章
顾朝夕尽量保持平淡的语气说:“我这不是关心。”
江洲暮道:“嗯, 我可以自以为是。”
顾朝夕:“……”
江洲暮向前半步,他低了低头, 与顾朝夕平视, 认真地说:“七七,做这些我不会觉得累。”
他伸手, 轻轻按在顾朝夕肩上,距离猛然拉进。
江洲暮低低地说:“我很开心, 只要你在我身边, 我都很开心。”
顾朝夕隐隐觉得双颊发烫,低垂在身侧拉着冰糖牵引绳的手不自觉地攥紧。
周遭车辆来来往往, 喧嚣不堪, 他们却只看得到彼此。
“那我就先上去了。”顾朝夕率先移开。
“好。”
没再看他, 顾朝夕牵了冰糖, 准备转身。
江洲暮却突然伸手,拉住顾朝夕胳膊,想问她明天有没有时间。
他按到的位置, 刚好是前天拍戏不小心碰伤的部位,顾朝夕猝不及防,短促地“嘶”了一声。
江洲暮立马松开,声音紧张:“怎么了?”
顾朝夕指了指他刚才不小心捏到的地方, 说:“拍戏伤了一下。”
“我看看。”江洲暮紧皱着眉说。
顾朝夕:“没事, 小伤,你刚才碰到的时候有些疼而已。”
江洲暮坚持:“我看看。”
这地方人来人往的,实在不算是绝佳地点。
顾朝夕拗不过他, 只好说:“那你跟我上楼吧。”
冰糖不停地在顾朝夕身边转悠,时不时还要抬起前爪扑到腿上。
它本来体型就不小,这样更是随时都会碰到顾朝夕胳膊。
江洲暮手伸过去把牵引绳接过:“我来牵着。”
顾朝夕没来及反驳,江洲暮又已经自行拿好行李箱,顾朝夕浑身上下只剩一个斜挎着的小包。
江洲暮说:“走吧。”
进电梯上楼,顾朝夕输密码开门。
顾朝夕的习惯是每次拍完戏要回来的前一天就会提前通知阿姨来打扫公寓,所以现在也是干干净净的。
江洲暮安顿好冰糖,暂时将行李箱放到一边。
转过身就来找顾朝夕。
顾朝夕浅浅叹息,知道这是躲不过了。她脱掉外套,将毛衣的袖子往上拉至关节上,抬了抬胳膊,将伤口处露出来。
摔倒时关节处刚好磕到地上的石头,到现在还留着一块直径两公分左右的淤青。
其实真的没有多严重,光是因为拍戏受过的伤,比这个重的可太多了。
江洲暮低了头,一手轻轻握住她手腕,将人拉到沙发上坐下,“怎么伤的?”
顾朝夕简单解释两句。
江洲暮眉头一直皱着,顾朝夕轻轻挣了挣,没能松开这人的桎梏。
“真的不严重,过两天就消了。”
江洲暮低眸看着,那块淤青微微泛紫,落在顾朝夕白皙的胳膊上,怎么看怎么触目惊心。
“家里有冰块吗?”他问。
“应该有,阿姨有来过。”
“等等。”江洲暮撂下两个字,起身走了。
顾朝夕看着他走向厨房,几秒后又出来问:“有没有干净的毛巾?”
顾朝夕找出来一块新的递给他。
江洲暮在里面包了几块冰,轻轻按在顾朝夕胳膊上的淤青处。
温度太低,顾朝夕条件反射地往后缩。
江洲暮拉着手腕将人固定住,声音低沉:“忍忍。”
顾朝夕便不动了,总觉得江洲暮从刚才起便情绪低沉,像是在压抑着自己。
“我来吧。”顾朝夕小声说。
江洲暮没动,“还有其他地方伤到吗?”
“没有了。”
“七七。”江洲暮喊她。
“嗯?”
“如果我没有发现,你是不是不会告诉我?”江洲暮问道。
顾朝夕愣了愣,一时没说话。
江洲暮抬眼望进她眼睛,两人就这样对视了十几秒,最后还是江洲暮低头,他目光重新落在顾朝夕胳膊上,什么也不说了。
顾朝夕也一时无话。
她确实没有想到这事要告诉江洲暮。
她不再是十六七岁的顾朝夕,八年的时间,足以让她学会一个人生活,足以习惯将这种小打小闹的伤独自咽下。
两人安安静静地坐着,谁都没有再说话,顾朝夕好几次想开口,看见江洲暮一语不发的样子又不知道能解释什么。
冰敷了七八分钟时,江洲暮的电话响起来。
助理周霄打来的,工作上的急事。
顾朝夕离得近,自然也听见了,待电话挂断,她才说:“你工作忙的话就快去吧。”
江洲暮“嗯”了一声,手却又重新拿起冰袋敷在顾朝夕胳膊上。
“不是很急,”他说:“我等会再走。”
“我自己来吧。”顾朝夕伸出另一只手:“你去工作吧。”
她接过来自己按着,江洲暮这种小题大做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骨折了。
江洲暮却在这时说:“我们重逢以来,这已经是我第二次见到你受伤了。”
顾朝夕抬头看他。
“但你从来没说过。”江洲暮身子前倾,两人距离蓦地拉进,顾朝夕不由屏住呼吸,目光定在灯光下男人眼睫落在眼下肌肤上的一小片阴影。
“七七,以后能不能都告诉我?”
电话又响起来,依旧是公司的。所有气氛都被打断,顾朝夕刚好趁机躲开江洲暮沉沉目光。
“你电话。”
江洲暮又望了她一眼,才慢慢接起来。
顾朝夕余光看见他紧皱的眉头,心口的跳动难以忽视。
她心想,还好只能她自己感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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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打断的对话没能继续,江洲暮最后还是在去了公司,临走之前叮嘱好几句让顾朝夕记得多做几次冰敷。
收到陈渭微信时,江洲暮刚工作完准备回家。
他边上车边接通语音。
陈渭:“干嘛呢?”
“刚出公司。”
陈渭在电话那边道:“时间刚好啊,出来喝酒?”
江洲暮直接拒绝:“不去。”
“喂!你就这么直接地拒绝?”陈渭心碎道:“我好不容易找你喝回酒!我人已经到了,过来陪兄弟喝两杯,我今天心情不好。”
江洲暮问:“怎么了?”
陈渭喊道:“我他妈又失恋了!”
“……”江洲暮揉了揉太阳穴:“你在哪儿?”
陈渭听出他这是松口了,急忙说:“就在Mercury,放心,是个清吧!”
江洲暮抵达时,已经是半小时以后。
陈渭正坐在吧台一人独酌,边上摆了好几个空瓶。
看见江洲暮人时,张开双手,在舒缓的民谣乐中哭嚎:“兄弟!抱一下!”
音量不低,几乎全场的人目光都被这一嗓子吸引过来。
江洲暮开始后悔答应过来了。
陈渭没有得到拥抱,十分不满:“你他妈居然不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