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小姐面色一变,微微往后退了退,生怕沾上她惹了一身晦气。
中间那瓜子脸的姑娘轻飘飘扫了一眼同样下意识后退一步的萧乐虞冷哼一声,上前扶着萧乐宁,声音冷然透着几分傲气:“萧二姑娘可是身子不舒服?”
“靖安郡主您……”说话的小姐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郡主您怎么……”
靖安郡主宋长岚扶着萧乐宁,凤目淡漠地一扫而过:“哪来的那么多晦气给你招惹?”
说罢,便扶着萧乐宁往近处的暖阁走去,特留下一婢女在原地等着亦双同她知会一声。
经萧乐宁一搅,闺秀们也没了兴致,纷纷散去,只萧乐虞留在原处恨得牙痒痒的:我费心讨好靖安郡主许久未果,她萧乐宁只晕了晕便将郡主哄了去!
她气冲冲地走进梅林,手中的帕子攥得紧紧的。
萧乐虞甫一进梅林,便看见不远处好似躺着两个人。她大着胆子走上前去,看着倒在雪地中的楚蓓蓓骇了一跳。
她慌忙叫人去把人抬到附近的暖阁去,心中想着萧乐宁的惨白面孔冷笑一声:她竟下了这么重的手……
萧乐虞勾了勾唇,带着婢女前去寻楚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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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乐宁抱着宋长岚的汤婆子暖了不少,只里衣浸了不少汗,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很是难受。
“好些了?”
萧乐宁点点头,弯了弯眼睛轻声道:“多谢郡主照顾。”
宋长岚细细打量着她,迟疑道:“你好似与她们说的不一样。”
萧乐宁看着面前面容姣好的宋长岚垂眸笑了笑,这位郡主是镇北王独女,自小长在边关,刚回燕京不过几个月。
“那她们都说我什么了?”萧乐宁笑的软和,眉梢眼尾都融着暖意。
宋长岚望着她那双黑白分明、清澈如溪水的眸子顿了顿缓缓道:“她们说你命不好,是个专克长辈夫婿的灾星;还说你刻薄堂姐、目中无人……”
萧乐宁默默地听着宋长岚一条条细细数着,只觉得额角青筋跳得厉害:这姑娘也太实在了些……
她正欲开口,紧闭的房门被人陡然推开,一身着华贵绸缎的中年女子径直奔到萧乐宁面前,指着她鼻子怒道:“我女儿如何招惹你了,你竟下此毒手!我那么娇滴滴的女儿,被打晕了扔在雪中,身子骨怎能受得了?”
原是楚夫人……
萧乐宁神色淡淡,抿了抿唇轻声道:“楚夫人您还是等楚小姐醒了仔细询问一番再来兴师问罪吧。”
她偏头躲过那涂着蔻丹的尖锐指甲,垂下眼眸,掩住不悦情绪。
楚夫人看着萧乐宁淡淡的模样,心中好似浇了一锅热油,一股火“腾”地便燃了起来:“你就是这般跟长辈说话的?”
萧乐宁嗅着那浓重的脂粉味不禁躲了躲:“我就在这儿也逃不了,您为何就不能等楚小姐醒了好好问一问呢?”
楚夫人一噎,觉着自己被小辈驳了面子恼羞成怒,正欲抬手便被人死死扼住,半点动弹不得。
萧乐宁压下要去遮挡的双手,看着楚夫人身后那双狭长的幽冷双眸,面色微微一变:可别说些不该说的!
楚夫人转头看向邵煜心头一颤,也怕得紧,一声不敢出。
“你女儿是我伤的。”邵煜眼底带笑,面上露出一抹阴鸷。
他看着楚夫人似笑非笑道:“您不好好管教令千金,我便代劳了。”
楚夫人看着那双阴郁眸子,早就没了来时的气势,也不敢追问,腿脚都软了下来。
萧乐宁瞧楚夫人扶着婢女的手要走,登时便松了一口气。
“慢着。”
森然声音响起,萧乐宁那颗刚刚放回去的心又陡然悬起。她悄悄瞥了邵煜一眼,笼在袖中的手微微发抖。
“你还没向萧二姑娘道歉呢。”清冷声音带了一抹戾气。
萧乐宁揪着里袖,诧异不已。
这疯子般的人物谁敢招惹?
楚夫人也不犹豫,连忙道歉,怕的手上冰冷。她不敢多留,带着婢女仓惶退了出去。
萧乐宁缩了缩,眼眸低垂、敛了呼吸,生怕自己引起他的注意。
那道炽烈目光只在头顶停留片刻便逐渐褪去,她余光一瞥,邵煜已出了暖阁。
她抚了抚胸口,喝了口热茶这才觉得熨帖了不少:今儿当真是倒霉的……
“对不住,刚我也对你疑心,所以便……没帮着你说话。”宋长岚一副光明磊落的模样,只眼底凝着些许歉意。
萧乐宁侧眸,低笑出声来:“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郡主您这般实在的姑娘。”
宋长岚摊摊手,面上有些无奈:“我也与那些绕来绕去的闺秀们格格不入。”
两个姑娘笑了笑,对彼此皆有些好感。
宫宴结束之时已是夜里,因在冬日里头,风吹的更甚。萧乐宁迎风颤了颤,娇娇弱弱的模样惹的不少贵族子弟心生怜惜。
燕诤冷哼一声,正欲走上前去与萧乐宁说说话,却兀的被人拦下。
他偏头,只见一向独来独往的邵煜静静看着自己,幽深狭长的眼眸似笑非笑。
“世子找我有事?”
邵煜眸子轻转,瞥见萧乐宁上了马车才让开一步,轻笑一声道:“拦错了。”
燕诤看着已逐渐远去的萧府马车,额角青筋跳得厉害。他咬着牙望向已骑马走远的邵煜,无端地觉得那潇洒俊逸的背影都透着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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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兰院中,萧乐宁刚一踏入内室便吩咐亦双将自己的里衣换了下来。
梳洗过后,她倚在塌上总算是觉得身上舒爽了不少。
“姑娘向来谨慎,怎的今日摔了一跤?”亦双细细地在她手肘青紫处抹着化瘀的药膏,心疼的红了眼睛。
萧乐宁打了个哈欠,声音轻缓软糯:“我是与大姐姐走在一起的……”
亦双一听,登时便竖起眉毛来:“白眼狼的东西!我去告诉夫人去!”说罢,放下药膏起身就要走。
萧乐宁连忙拦着:“亦双快停下!”她堪堪拉住亦双的胳膊,安抚似的握了握她的手轻声道:“若是被母亲知道了定要闹个天翻地覆,祖母年纪大了,可看不得家中不睦。”
“那、那就这么算了?”亦双替萧乐宁抱不平,杏眼满是恼怒。
“嗯……”萧乐宁拖着长音,声音甜软,她摸了摸下巴,想了半晌才道:“那就等她出嫁之时让母亲克扣些她的嫁妆罢。”
萧乐宁弯了弯眉眼,缓缓道:“总不能白叫我背了刻薄堂姐的罪名。”
二人正说着话,外间传来一道轻柔女声:
“夫人刚派人来传话,明儿该去清峪寺上香了。”
清峪寺便是她自小住着的寺庙。
萧乐宁点头,掩唇打了个哈欠,困意朦胧道:“我记着了。”
亦双见她闭上眼,轻轻替她掖了掖被子,悄悄熄了灯退到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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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萧府突然来了客人,秦氏不便脱身只得精挑细选了数十名家丁护卫护着宝贝女儿一人到清峪寺去。
萧乐宁坐在马车中,透过缝隙看着外头的冰雪不禁紧了紧身上的大氅。
马车渐停,车帘被人从外面撩起:“姑娘,到了。”
萧乐宁扶着亦双的手,缓缓下了马车。
“萧施主,师父已经等您许久了。”一个圆脸的小沙弥特意等在了门口,见着萧乐宁便“噔噔”跑了过来。
萧乐宁看着眼前稚气的孩童,笑的娇俏:“无生可有跟着师父好好念经?”
“有的!”
萧乐宁摸了摸他的头,笑眯眯地跟着无生走了进去。
寺中一草一木都是她熟悉的,天儿虽冷,萧乐宁心中却也是舒坦的。
她走在盖了一层皑皑白雪的夹道上,脚下“咯吱咯吱”的声响让她不禁笑了笑。
“师父刻意留了这条路上的雪让施主踩着玩的。”
萧乐宁眉眼弯弯:“大师向来待我极好的。”她抬眼望了望房檐上的积雪,恍然间撞上一双刻在脑海里的狭长眼眸,心登时便“咯噔”一下。
“真巧,又碰见萧二姑娘了。”
第四章
萧乐宁抿了抿唇,慌忙垂下眼眸避开那双让自己无端生畏的眸子,膝盖一弯,声音轻响:“见过宁国公世子。”
邵煜一哂,漆黑眼眸缓缓扫过她白皙微红的耳垂儿。他眸子一深,喉结上下动了动,面上挂着的笑一僵,抬步径直离去。
萧乐宁眉头轻皱,侧眸看向那个背影抬手摸了摸鼻尖儿:没礼貌!
“他与元一大师相识?”萧乐宁回忆起他来的方向,正是元一大师的禅房之处。
无生摇了摇头:“我从未在师父那看见过那位施主。”
说话的功夫,元一大师的禅房便映入眼帘,一幢矮房隐在青松之中,别处都是皑皑白雪,只这处有几分绿意。
萧乐宁熟稔地推门走进,看着蒲团之上须发尽白的僧人不禁有几分感慨:谁能知道那位被无数人追捧的护国寺住持元一大师如今隐在一座小庙中呢?
“诺诺来了?”
萧乐宁双手合十缓缓一福:“诺诺见过元一大师。”她由婢女脱了大氅,十分熟悉地跪在元一身后的蒲团上,眉眼低垂,面容一派平和。
元一看着她颈上挂着的那块儿玉欣慰地笑了笑。
萧乐宁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她虽是不信这些玄事,但却是个乖巧的孩子从不让长辈担忧,这玉既是说明了给她镇血灾用的,她便一刻也不曾离身。
无生左右看了看,也乖乖跪在小小的蒲团上,有模有样地念起经来。
禅房内萦绕着缕缕檀香,映着从窗子照进来的阳光,氛围格外宁静祥和。
一晃儿就到了下午时分,元一睁眼瞧了瞧自己身旁的萧乐宁缓缓开口,声音苍老待着几分古意:“今日就到这罢。”
萧乐宁点点头,知晓元一喜欢清静便只是俯身一拜、轻步退了出去,她抬手掩上木门,轻轻揉着有些酸痛的脖颈。
她笼了笼自己身上绣着浅金谷纹的大氅,正要派人去寻亦双就见她神色匆匆小跑着朝自己走了过来:“姑娘,六皇子来了。”
“他怎么又来了……”萧乐宁扁唇,心中笼上一层淡淡的烦躁。
自她在外祖寿宴上碰见他一回,身后就仿若跟了条粘人的尾巴似的。萧乐宁蹙着眉尖儿,幽幽叹了口气。
最重要的是,她并不喜欢这条“尾巴”!
“亦双,你去同他说我在跟住持探讨佛理,一时半会儿不会出去。”萧乐宁说着,唤了亦婵到身边来,“随我从后门绕到前门去。”
“是。”
二人双双应下,萧乐宁转身迎着冷风往清峪寺后方的小门去了。
她走着细长弯曲的小路,眉头皱得愈紧。
萧乐宁看着小道上光洁的冰面,扶着亦婵的手谨慎地迈着小碎步,生怕摔了一跤去。
她走得战战兢兢,心中更是对燕诤有些厌烦。萧乐宁扁了扁柔嫩的唇,心中不禁腹诽:若是他没来,我此刻定是已经吃上热乎乎的斋饭了!
她肚子叫了叫,情不自禁想起济明师父做的素鸡来。软嫩多汁、鲜香十足,跟真的鸡肉比起来半点不差……
萧乐宁想的入神,一道清冽声音陡然响起,吓的她心头一跳。
她抬眼怔怔地看着面前玄衣华服的俊逸男子有些头疼:“臣女参见六皇子。”
燕诤看着面前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睛的少女,眸子闪着粲然光芒:“诺诺与我太生分了,你应当唤我表哥。”
亦婵余光瞥见燕诤那炽热目光,缓缓往前挪了两步将萧乐宁护在身后。
燕诤见了眸子一黯,漾在唇边的笑意也淡了淡:“诺诺为何总躲着我?若不是我今日刻意等在这,怕是见你一面都难。”
萧乐宁揪了揪手指,低垂的眼眸掩着情绪。
燕诤见她微微露出的一截纤细脖颈,少女独有的清甜香气仿若萦绕在鼻尖。
无人小路,温香软玉就在面前……
他鬼使神差地上前几步,眸子燃起两簇火焰:“诺诺,我心仪你许久了。”
“六皇子,男女授受不亲,您、您……”亦婵护着萧乐宁往后退了退,话语间凝着慌张。
萧乐宁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心尖儿一颤,不免有些慌乱。她抿唇往后退去,漆黑水眸透着惊恐,渐渐蒙上一层水汽。
大氅累赘,不小心勾住路旁灌木的干枯枝干。萧乐宁面色一变,手忙脚乱地扯着被缠住的大氅。
燕诤离她愈来愈近,少女甜甜的体香更惑人心魄。他舔了舔唇,声音有些暗哑:“诺诺……”
萧乐宁咬牙,顾不上许多,脱了大氅转身便跑。这小路上结了一层光滑的冰,她心中惊慌,脚下更是慌乱,仓惶之间滑了一跤,重重跌在地上。
手肘传来一丝剧痛,萧乐宁咬了咬唇,顾不得揉,随手摸了块石头。
“六皇子,请您放尊重些!”亦婵拼死拦着,一步不肯让。
燕诤一脚踢开挡路的亦婵,逼近萧乐宁,正欲伸手触到她的脸颊,一粒石子击打在其手腕处,他吃痛,猛然站起身来巡视了一圈。
“你吓着萧二姑娘了。”
萧乐宁抬眸,看着拿着自己大氅的邵煜不知怎的红了眼睛。
“宁国公世子未免有些多事了。”燕诤眉头紧皱,暗道自己倒霉遇上了这个杀星。
邵煜阴戾一笑,随手将大氅铺盖在萧乐宁身上,斜斜勾起了唇角:“六皇子莫不是犯糊涂了,萧丞相独女你也敢动?”
森然语气让燕诤心头一寒,头脑清明了些许。他敛了眸中的恼怒欲.望,声音仍是如往常那般温情如水:“诺诺,我……你总是躲着我,我一时恼了没克制住……你打我骂我都行,只是别不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