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养妹日常——长沟落月
时间:2020-04-07 09:20:50

  正在跟薛博明说话,面上一直带着浅淡温和的笑容。
  听到丫鬟通报说薛夫人来了,犹豫了一犹豫,还是转头望了过来。
  虽然两家已经结为秦晋之好,但徐氏是女眷, 他并没有见过。今日邀他们一家过来做客, 徐氏也是由他母亲和他夫人招待。
  但是现在既然徐氏在这里,他总是要打声招呼的。
  只是才一转头,整个人却震惊在当地。
  那个人,罩一件藏青色绣兰花团纹的斗篷, 双手拢在袖中的站在那里。早春如水的日光透过梅梢静静的落在她的身上, 眉眼秀丽沉静。
  分明是他挂念了这么多年的人......
  岁月也很优待她。隔着近二十年的时光, 她的变化并不大, 但是自己这些年宦游在外,两鬓风霜, 双目沧桑,早不复当年相貌。
  竟是不敢再让徐氏看他, 抬起袖子遮脸, 慌忙的转过身去。
  忽又听到薛元韶在叫娘, 徐氏应答的声音,才遽然惊觉, 原来薛元韶竟是她的儿子。
  自己竟然和她成了儿女亲家......
  韩文林一时也说不上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想, 整个人仿似痴傻了一般。
  想要再看一眼徐氏, 却又不想徐氏看到现如今他的模样,到最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将他们一家人送走的。
  而徐氏虽然表面看着镇定,但心中实则已经如翻江倒海一般。
  等回到家,送走了薛博明,打发薛清宁跟薛元韶去前院书房练字,她立刻吩咐文竹去前院将孙妈妈叫过来。
  等到孙妈妈一过来,她将屋中其他的丫鬟都屏退出屋,面上一贯的淡然和镇定即刻没有了。
  “翠柏,我看到他了。他回来了。我没有想到会是他。这可要怎么办才好?”
  握着孙妈妈的手都在发颤,颠七倒八的,她也不晓得自己到底在说什么话。
  但是孙妈妈还是立刻就明白了。
  “夫人,您是说,是,是韩,韩公子回来了?”
  夫人这些年很少会有失态的时候,可以说是心如止水,想来天下间唯有那个人能让她这般失态。
  毕竟曾是年少时最纯净的一段爱恋。只是后来竟然得知对方在老家已有妻室,纵然是再如何的情投意合,徐氏却也是立刻就选择了跟他分开。
  再然后便是他中了两榜进士之后外放为官,自己也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之下嫁与薛博明为妻。
  只以为这辈子再不会相见,却没有想到半辈子过去,今日竟然还能再次见到。
  而且更让人震惊的是,两个人竟然做了儿女亲家。
  孙妈妈知道之后也很震惊。
  皱着眉想了一想,忽然想到一件事,忙惊讶的说道:“夫人,我记得上次您曾对我提起过,韩姑娘闺名念云。念云,念云,韩公子这是......”
  徐氏明白她的意思,眼中渐渐漫上一层水意。
  她闺名婉云,只是嫁为人妻之后,很少有人会唤她闺名。没有想到韩文林竟然给自己的女儿取名叫念云。
  这是,一直在念着她?
  只是纵然真的如此,又能如何呢?
  “我以前也跟念云和韩老太太打听过她们家的事,知道韩夫人是商贾之女,念云是韩家长女,所以并未曾疑心到他就是,就是,”
  当年据她所知,韩文林家中的妻室是秀才之女。便是经由韩老太太和韩念云打听她们韩家的事,那也不可能打听韩文林的名姓的,导致现如今两家已经定了亲事,她才知道韩念云的父亲竟然是韩文林。
  孙妈妈却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颇为担心的说道:“这谁能料想得到呢。只是,夫人,大公子和韩姑娘的亲事,您看......”
  虽然说起来当年徐氏和韩文林只是彼此情意相投,并没有做出什么事来,但两个人既做了儿女亲家,往后自然免不了会偶有往来。彼此相见,总归是会觉得尴尬的。
  而且,以后若被其他人知晓了当年的这段往事......
  总归还是躲避些的好。
  徐氏没有说话,眉眼微垂,望着炕桌上的三足错银梅花纹铜香炉出神。
  过了好一会儿,孙妈妈才听到她在轻声的说道:“论起当年的事,原是他欺骗我在先。既是家中有妻室,无论是否是他母亲所逼,都应该同我明说,却那般期瞒,是何道理?同他分开,我当时纵然心痛,但却是一点都不后悔的。就是这些年,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过当年的那个决定。”
  徐氏的神情渐渐的平静下来,语气带着决绝的坚毅,“便是往后有人知晓以往的那些事,我也心中无愧,为何要躲避?元韶好不容易有个真心喜欢的姑娘,不能因为我的事,让他抱憾终身。”
  这就是继续赞同薛元韶和韩念云的亲事了。
  孙妈妈沉默了片刻,便道:“当年的事,原就没有几个人知道,但凡韩公,”
  忽然想起来韩公子只是旧时称呼,现在跟着近二十年的时光,他年近四十,有妻有妾,膝下也有子有女,如何还能称呼他为韩公子?
  便道:“但凡韩老爷不对外人说起,旁人自然是不会得知的。”
  徐氏没有说话,拿了桌上的盖碗,垂眼慢慢的喝着茶水。
  当年的事,虽说她觉得无愧于心,但肯定是能不被任何人知道才是最好的。
  若不然,她名声受损倒是小事,只恐会波及到她的三个孩子。
  孙妈妈这时却忽然想到另外一件事。
  二房的那位夫人,当年是父母双亡,寄居在她家的表姑娘。后来夫人嫁给这荣昌伯府的嫡长子做了荣昌伯夫人,她随后也嫁了老爷庶出的二弟。
  她却是知晓这件事的。甚至说起来,若非当年她极力撺掇,以及牵线搭桥,夫人也不会同韩文林相熟......
  但转念又一想,这位表姑娘自打嫁给老爷的二弟之后便随着丈夫到外地任上,这些年总不见回来。便是前些日子二老爷有家书送达,也只说自己还在外地任上做个知州,不知何年才能回京。
  这般一想,也是不需要担心的了。
  *
  早春易过,转瞬已是三月阳春之时。
  会试已过。放榜之时因在杏花开放时节,便称之为杏榜。
  薛元韶杏榜有名。林星承自不必说,虽然掩藏自身才学,但依然高居榜首,是为会元。
  童试之时原就为小三元,乡试解元,现在会试竟为会元,纵然是寒门出身,但现如今名气也已遍布京城。
  又有见过林星承的人,折服于他风姿出众,竟陆续有媒人上门说亲事。
  就是徐氏,甚至也动了要将薛清芸嫁与林星承的心思。
  薛清芸现如今已经过了十四岁的生辰,虽然从去岁起就开始给她相看人家,但总没有徐氏十分满意的。
  不是嫌弃家世不好,便是嫌弃男儿相貌不好,又或是不够上进。再就是公婆不好相处,家中兄弟妯娌过多,关系复杂,所以总是不曾定下来。
  但这会儿想一想,觉得林星承就很好。
  才学自是不必说了。便是他殿试考的再不济,一个庶吉士是肯定能做的,往后就有入阁封相的可能。
  相貌更是不必说,赞一句仙人之姿也不为过。
  至于他家中,只有一个长姐,已经做了薛博平的妾室,除此之外就是他孤身一人,薛清芸若嫁过去,再不必受公婆,又或是妯娌的气。
  便是现在林星承手头拮据些,那也没什么,可以多给薛清芸一些嫁妆贴补他们。
  徐氏觉得这个主意甚好。于是次早用过早饭,打发薛元青去神策营当值之后,便将自己的这个想法告知薛元韶,询问他的意见。
  若薛元韶也觉得好,就想让他先去跟林星承透露一下这个意思,问问林星承意下如何。
  她知道林星承这些年虽然住在荣昌伯府,但跟其他的人都不亲近,经常孤身一人往来。也就偶尔回去一趟薛元韶的书房,同他说几句话,或是对弈一盘。
  薛清宁当时正拿了热牛乳在喝,闻言只惊吓的一口牛乳呛到喉间,大声的咳嗽了起来。
  给林星承说亲事,而且说的还是薛清芸,这可真的是乱点鸳鸯谱了。
  她咳的太大声,徐氏和薛元韶忙都看过来。
  徐氏还伸手给她拍背,问道:“宁宁,你怎么了?”
  薛清宁好容易认真喉间的那股子咳意,抬手摆了摆手:“没事。我就是喝的太急,被呛到了。”
  “你这孩子,都这么大的人了,喝个牛乳还能被呛到?”
  上个月薛清宁刚过了十一岁的生辰,虚岁已经十二了,说起来确实已经不算是个小姑娘了。
  看薛清宁不咳嗽了,徐氏才收手回来,继续问薛元韶:“此事你以为如何?林公子可会同意?”
 
  ☆、第118章 明白心意
 
  薛元韶沉吟了一会,然后摇了摇头:“依我的意思, 这件事娘还是不要提的好。”
  “且不说林公子一看就知道是个眼光很高的人, 未必能看得上清芸, 只说他那性子,过于冷淡, 又少言少语,实在不是个做丈夫的好人选。娘还是给清芸再相看相看其他的人家吧。”
  薛清宁虽然没有说话,但心里却默默的为薛元韶竖了个大拇指。
  他对林星承的这番评价很中肯了。
  徐氏还是很听信自己大儿子的话的,想了一想, 便说道:“既如此, 那这件事就算了。”
  但林星承却不晓得怎么知道了这件事,两日之后薛清宁遇到他的时候, 才刚刚恭贺完他考中会元的事,忽然就见他皱着眉头在问着:“我听说你母亲想给我和你二姐说亲?”
  自打去年乡试之后,薛清宁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好像但凡她出门逛一逛,就总能遇到林星承。
  但后来她实在没有法子了,便整日只在上房的院子里面走动,甚少出门。今日也是见春光明媚, 桃李争妍, 才想要到园子里面走一走,赏赏春、光的, 不想就又遇到了林星承。
  两个人此时正站在一株杏花树下面。
  这株杏花树栽种的有些年头了, 冠盖如伞。这会儿枝头开满了粉粉白白的杏花, 有风吹过来的时候,杏花花瓣扑簌簌的随风落下,宛如下了一场杏花雨。
  场景是极美妙的,但是薛清宁心中却是一惊,压根没有心情欣赏。
  这件事怎么被林星承给知道了?看他现在皱着眉头说这话的样子,显然是不大高兴的。
  否认是肯定没法子否认的,他都已经知道了。想了想,就说道:“确实是有过这么一回事。我娘她是因为很欣赏你的才学,又见你和我二姐年岁适合,就想要撮合你们。不过后来经由我大哥一说,她就没有再提这件事了。”
  心里只盼着林星承不知道薛元韶对他的那番点评。
  好在林星承并没有继续追问这件事,只垂眼看她。
  十二岁的少女,个子抽条了不少。穿一件杏子红色的春衫,鬓边簪了一支镶红宝石的金累丝蝴蝶簪子,眉眼越发的娇美清丽。
  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却还是如同以往一般的澄澈清透。现在这般抬眼望着他的时候,仿似她的眼中就只有他一个人......
  林星承心中微动。
  他微微的侧过头,看旁侧被风吹的纷纷扬扬的杏花花瓣。
  他是肯定不愿意娶薛清芸的,但若是徐氏想让他娶的人是......
  心中突的一跳,紧接着后背猛的也出了一层热汗。
  他不知道他为何会忽然就有这样的想法,明明薛清宁现在虚岁也才十二,较他要小六七岁。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刚刚他仅仅只是这般一想,心中却是蓦地一阵令他都感到紧张不安的悸动。
  然后他就震惊的发现,他甚至是很享受这一种悸动的。因为一直以来他只以为自己已经是一潭死水了,一颗心早已被冰封存,却没有想到还能如现在这般急剧的跳动着,让他刹那间感觉自己也是一个鲜活的人。
  再往前想,每每令他心境起伏的人也就只有薛清宁了......
  像是猛然察觉到了什么,林星承面上血色褪尽。
  但不可否认的是,胸腔里的一颗心却是跳动如擂鼓,让他这一刻觉得口干舌燥,手脚皆在轻微的颤动。
  一时竟是有些不敢面对薛清宁了,目光无意识的望着旁侧的一株茶花。
  同林星承在一起的时候,薛清宁最怕的就是他这样不说话,面无表情的时刻,实在是太尴尬了。
  偏偏她又不知道接下来该跟林星承说什么话。也唯有沉默,垂眼看着自己手腕上面戴的镯子发呆。
  这是一副花丝镯子,上面还镶嵌了几颗黄豆粒大小的珍珠。是孟锐送给她十一岁的生辰礼物。
  去年生辰他送自己的那一副红珊瑚手串,后来她才听薛元青说起值两千两银子,只吓的她差点儿就要还给孟锐。今年的这一副花丝手镯,虽然孟锐不肯说价值多少,但只看这是赤金的,还是花丝这样精巧的手艺,以及上面那几颗圆润的珍珠,就知道价值肯定不菲了。
  当时她就不肯收,却被孟锐不由分说的拉过她的手腕就给套了进去。
  他这个人总是这样,一旦自己打定主意的事,就容不得别人反抗,极为的强势,也不讲理。甚至还要她往后每天都要戴着这副手镯子,又或是那串红珊瑚手串,说是这样她一看到这两样东西,就能立刻想到他,不至于忘了他这个三哥。
  想到当时孟锐说这话的样子,薛清宁忍不住的想笑。
  但随即她又觉得有些黯然起来。
  年初的时候,河北保州有一伙强人揭竿而起,很快的便成燎原之势,当地官府不能抵挡,急速写了章奏送入京。
  因着河北与京城临近,此事小觑不得。一番朝议之下,皇帝下旨,着孟锐领五千神策军精锐出征河北保州。
  孟锐也确实不负众望,不过月余的功夫,便将那伙强人的几位头领拿下,着人解送入京。至于其他的乌合之众,也再不能成气候。
  原是就要班师回京的,但前几日山西却又有八百里军情急奏入京,说是鞑靼大举犯境。
  朝廷便又下旨,着孟锐暂不回京,领军立刻改道去往山西襄助。
  此次薛元青和崔子骞也是随同一块儿去了的,徐氏这段日子在家中甚是担心,不晓得他们什么时候才会回京。
  薛清宁自然也是日夜挂怀。不想到这些事的时候还好,可一旦想到,不由的就会想他们现在到哪里了,正在做什么。
  战场凶险,可都要平安的回来才行啊。
  想着这些事,一时之间倒没有去理会林星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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