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自己来说,这真的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机会。
顾柔想着这些,心志越发坚定,但却没有不出声。
红铃叹了口气。
她服侍顾柔多年,岂会不知道她的心思?
她低声道:“奴婢只是心疼姑娘,姑娘从小到大,何曾吃过这样的苦?”
顾柔看了她一眼,道:“无事,功夫不负有心人,只要好好努力定会有回报的。”
红铃又担心道:“那公主殿下能答应让姑娘去吗?”
顾柔皱了皱眉。
她心里也不是很确定,但还是道:“应该会答应的。公主殿下她是京都药学堂山长,一向喜欢女子独立,能干有主见,虽然高傲,但却不会偏听偏信。我这次求去江南并不是为私,而是为了江南的百姓,她定会支持的。”
只希望自己人小微末,且这两日就要出发,公主不会把自己想要跟着一起去这事禀告太子,否则若是被阮觅知道了,肯定又会在背后使坏,不让自己去的。
*****
这样的小事长公主的确没有跟赵允煊说。
没等翌日,当日下午长公主就派人来了南阳侯府,让顾柔准备准备,第二日就动身出发去江南。
当晚南阳侯夫人曾氏就在房中搂着顾柔掉眼泪。
虽则在女儿提出之时就有心理准备,但这也太急了些。
曾氏心痛难忍,她搂着顾柔一边落泪,一边就恨道:“这都是阮氏那个祸害,若非她从中离间,我儿和太子殿下青梅竹马长大,又有你父亲的抚养匡扶之恩,我儿入宫再合情合理不过,哪需现在要由命来博?”
“早知道那个贱人心思如此深又奸猾,当初就应该早早除了她。”
顾柔心中也有些忐忑,但未来的希望让她的兴奋还是多过忐忑。
她劝母亲,道:“阿娘,你放心好了,虽说是去赈灾,但我是跟着长公主一起去,阿娘你再清楚不过,长公主尊贵,自来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女儿跟着她哪里就真的会吃苦了?”
又道,“至于危险,阿娘,这个您更无需担心。长公主殿下地位尊崇,且不说长公主殿下身边功夫高强的侍卫如云,就是太子殿下,他既然派长公主殿下去赈灾,肯定是做足了准备,必不会让长公主殿下有事。”
这样劝着曾氏这才慢慢歇下泪来。
但心中仍是无比酸痛不舍,拉着顾柔的手又是好一番叮嘱。
*****
第二日一大清早长公主府就派了人来接顾柔出发。
来人就是那日在长公主身边的侍女青荚。
这侍女曾氏和顾柔都见过,自不会有什么怀疑。
顾柔带了自己的贴身大丫鬟红铃,曾氏还给了她一个自己信得过,行事稳重的婆子刘婆子。
南阳侯还给顾柔安排了两个侍卫。
曾氏自是拉着顾柔又是一阵掉泪。
南阳侯则是神色严肃的叮嘱了一番顾柔,命她好生办事云云。
如此送别了好一番才上马车。
顾柔以为青荚会先带自己去公主府,没想到马车却是直接驶出了城。
刘婆子和红铃觉得不对。
刘婆子小声提醒顾柔,问她是不是要问问青荚姑娘。
顾柔摇头,笑道:“长公主府和我们南阳侯府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东,这样去长公主府要耗上小半个时辰,约莫是为了节省时间,直接在城外汇合吧。”
刘婆子和红铃想想也是,便也就按下了疑虑不再出声。
不过马车出了城,她们还是没见到长公主一行。
但过了城外送行的春风亭又行了一段路,顾柔终于也忍不住了。
她拉了车帘让侍卫去唤了前面的马车停下,下车就问同样从前面马车跳了下来的青荚道:“青荚姑娘,不知我们是在何处和长公主殿下汇合?”
青荚笑道:“顾乡君,公主殿下已经先行离开了。之前时间仓促,我还没来得及跟顾乡君说明,因为江南情况紧急,公主殿下觉得前面已经耽误了数日,不想再耽搁下去,就直接骑马直赴灾区了。”
“公主殿下吩咐,姑娘是要去江南帮助公主殿下募捐的,灾区大水已淹,豪富人家能跑的都跑了,不能跑的也都已经淹了,自是无钱粮可募,所以公主殿下就命属下带姑娘直接去江宁,在江州那边和江州都指挥使司纪家一起操办募捐一事。”
顾柔一愣。
不是和长公主殿下一起,那她要如何让长公主殿下喜欢和认可她?
她面色转换,但青荚还在盯着自己,她很快让自己调整了过来。
无事,这样也好,不跟长公主一起,直接去没有受灾的江州,这一路既不用服侍长公主,也不必太过受苦......就是这骑马,自己虽然也学过,但却并没认真骑过,更别说红铃和刘嬷嬷了,这直接骑马数日去灾区,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她去江州,也不是没有机会。
江州纪家,那是当今陛下和长公主殿下的母族,若是办好了事情,先得了纪家的认可,后面再见长公主,说不定效果更好。
她调好了心情,就对青荚笑道:“原本我还想去灾区给公主尽一份薄力,既然公主殿下早有安排,那就一切谨听公主殿下吩咐了。”
*****
两日后嘉宁长公主在真州一个小驿站见到了在那里等候她的阮觅。
阮觅给嘉宁长公主行礼,长公主扶起她,笑道:“阿觅,以后你就是我唯一的弟子,不用再跟我行此大礼了。”
阮觅笑道:“是,师傅。”
现在她的身份是容谧。
嘉宁长公主多年前收的一个弟子。
“师傅,您真有这么个弟子吗?若是真的话,我顶了她的身份会不会给她带来困扰?”
阮觅问道。
因为是说多年前就收了,所以她才会有此一问。
“没有。”
长公主笑道,“不用担心。我说是多年前收的,就是多年前收的,你让那堆老顽固来质问我试试?”
阮觅:......
“不过阿觅,有一件事我想跟你说一下。”
长公主唤了她坐下,看着她道,“顾柔也来江南了。”
看她面色一下子变得难看,她也没有意外或者抱歉,只是神色平静的把顾柔请见她,想要来江南协助自己,然后自己安排她去了江州一事简单说了。
她道:“外面一直有传言你和南阳侯夫人还有顾柔母女关系不和,看你从不与南阳侯府来往便也知道这传言应是不虚。我不知道你们曾经有过什么过往,但太子殿下是偏袒你的,顾柔来寻我一事若是他知道的话,定会阻止她来江南,但是,”
她看着阮觅,道,“阿觅,想来你也不会想要靠着他的偏袒来过活,否则你今日也不会跟着我一起来江南了。以后你还会遇到更多个爱慕太子的女子,什么样的性情,什么样的家世都有,这些你也得学会自己处理。”
阮觅先前面色不好看是因为听到顾柔这个名字。
但这时她已经反应过来。
来就来了呗。
她笑道:“她更想跟您一起去灾区吧?您没有必要为了我打发她去江州的。”
长公主看她放松了下来,并没有太将顾柔当一回事心也放了下来。
她摇头,握了她的手道:“不是为了你。我是骑马过来的,她带着丫鬟婆子,难道我还要特地为了她放慢行程不成?阿觅,我们是去江南赈灾的,所有的事情都是以赈灾为先。”
“顾柔也是以这个为理由请求跟着过来的,你放心,她若是有私心,这一趟,就必定会受到反噬的。”
第74章 时疫
陵江路途遥远, 长公主一行到了真州也不再骑马,和阮觅一样坐了马车。
她的马车是侍卫连夜送过来的。
长公主唤了阮觅和她一起坐。
这马车外表虽然黯淡平平无奇, 但内壁却都是生铁铸成, 刀箭不穿,内里也宽大舒适, 即使马车快速行驶, 也不至令人太过颠簸不适。
马车一路南行,驶入江南地域之后,径直往受灾最重的陵江府驶去。
陵江平原的大江沿岸一向是水灾高发之地, 因此府城特别选了地势较高不易受水灾影响之处,所以虽则此次水患下属及邻近的几个州县都被大水卷了个遍, 陵江府城那一带却未曾被淹没。
一行人越往灾区靠近, 路上的流民便也越来越多了起来。
到接近陵江, 即使尚未入灾区,所见之景象已越来越令人不适。
除了灾民妇孺, 还有大批流民聚集的流匪。
他们一行人即使带着劲装侍卫, 又一路行着官道, 是以不曾被人半路打劫, 但一路仍是引来了不少窥伺。
这一路行来,亦经常有妇孺跪在路前乞讨的,长公主和阮觅都未曾下过马车,只偶尔见人少之时才会命马夫停下马车,让侍卫送上一些干粮和食水。
但就算是人少,但凡他们停下马车, 也很快就会从路边冲出不少人来,跪下求讨,有一次侍卫不欲理会上马离开之时,竟有一批流民抽出了拐棍等物,意欲强行拦劫。
不过待侍卫抽出刀剑,不过是三两招就踢开了拦截之人之后,这些人便再不敢阻拦,俱是逃散了开去。
长公主看着逃出之后却并未走远,仍是停在路边张望的那些人皱了皱眉,道:“这些人怕已经不是第一次拦路打劫了。再继续下去,若官府不作为,怕就是流民暴动了。”
朝廷若是只顾着边疆的战事,顾不上安顿灾民,暴动是迟早之事。
前朝就是这么亡朝的。
本朝这样的事也发生过多次。
阮觅“嗯”了一声,道:“这一带六月中就开始暴雨,已经一个多近两个月,这几日才刚刚停下,但洪水却半点未退,不说这一季的庄稼颗粒无收,就是下一季也赶不及播种......还有,即使是未被淹的地区,整个这一带,庄稼应该都会有或大或小的涝灾,日子都不会好过。这一路,我看草皮树叶都已经被扒拉没了。”
长公主想说,没想到你连这些农事都知道......但到底没有了说这些话的心情,两人后面一路都沉默了下来。
*****
一路靠近府城,流民也越来越多。
到了城门外,竟然看到了有大量的流民露宿于城门外,景象混乱不堪又触目惊心。
长公主的马车一停下,就有不少人聚集在马车外观望。
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孩子踉跄着跪到了马车前,磕头哭求道:“贵人,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吧,她高热已经两日了,贵人,求求您,救救她吧......只要贵人肯救她,民妇愿意和孩子一起卖身为奴,只要您能带她去城中医治,我们的命以后就都是贵人的。”
阮觅听言面色微变,伸手略撩起了车窗帘就往那妇人和孩子看去。
“主子?”
外面的侍女青峦向着马车请示道。
这些时日看得太多流民,一路都是路边跪求的,为了不阻碍行程,只能硬着心肠快马加鞭的赶路。
可现在这位妇人抱着个孩子,就在这路中央。
就是心肠甚硬的青峦都心觉恻然。
“怕是城中不堪负荷,已经不许灾民进入了。”
长公主神色凝重,她看了一眼一直看着车窗外的阮觅,道,“阿觅,你说该当如何?”
阮觅放下了帘子,回过头来,眼睛有些发红。
她摇了摇头,低声道:“师傅,那妇人说那孩子高热......距离有点远,孩子又被妇人搂着,她的情形我看不到,但我观那妇人面色潮红,脖颈肿胀,眼神涣散,她的情形怕亦是不好,还有这后面的流民......师傅,这些流民很多情形都不是很好,我怕已经有时疫出现了。”
长公主的面色陡变。
阮觅道,“师傅,我下去看看吧。”
“阿觅!”
那可是时疫。
长公主不怕,但她从太子手里把阮觅带来,却也不敢真让她有个什么。
阮觅摇头,道:“师傅不必担心,我不会有事的,此事事关重大,我远观一下即可。”
“姑娘,奴婢下去吧。”
一旁一直如影子一般的雪影道,“对这些,奴婢也略懂一二。”
阮觅看了她一眼,道:“不,我要去确认一下。我带了驱疫香囊,只远观一下,不碍事的。”
说完又勉强笑了一下,道,“我出生后曾浸泡过近一年的药草,普通的时疫对我应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只是不易受时疫影响,却不是像赵允煊那样,连普通的毒都奈何不了他。
她说完就从雪影手上拿了面纱蒙了面便下了马车去。
雪影要下去,她看了她一眼,也没拦她,只让她跟着自己。
为了方便行事,这些时日阮觅都是简单的男装打扮。
但她生得娇美,外人一见少有看不出来的。
那妇人看马车上下来一个女子。
虽然蒙着面纱,但就是那一双眼睛就已美得如能夺魂一般......这样天仙一般的美人,她便觉得心肠必是软的。
她抱着孩子又上前爬了两步,却不曾想刚爬了两步,那女子后面一人却刷的抽出了一把剑出来......烈日之下,那剑刃明亮的刺人眼,却又闪着幽冷的寒光。
妇人吓得一抖便停下了。
她停下就冲阮觅哭求道:“仙子,仙子,你人美心善,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求你......”
“你抬起头来。”
阮觅道。
妇人听到阮觅的声音大喜,抬头看向阮觅,刚又唤了声“仙子”,就听到阮觅道,“把孩子也给我看看。”
妇人又是一愣,然后忙把孩子捧着往前送了送。
那孩子看起来不过只有一两岁,此时面上烧得通红,神色痛苦,嘴上全是燎泡,看样子应该是半昏迷状态了。
阮觅看得心里发抖,眼里忍不住就浮出了一层泪意。
妇人道:“仙子,我们妞儿已经烧了两天,可是城门已经关了数日,不让一人进入,我们进不了,这城外连树皮都没有了,别说是药了......仙子,求求您发发善心,带我们妞儿进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