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贵女——三春景
时间:2020-04-08 08:37:00

    刘彻不乐意提太多这个,转头说起另一件事。
 
    “韩让,朕听说这几日阿嫣心情不好?”这种消息说机密算是机密,但刘彻身为皇帝,想要知道却也不难。
 
    这两天陈嫣心情烦躁,下面的人经常触她霉头并不是什么秘密。
 
    “唯唯...明见不过陛下。”韩让恭恭敬敬地说起了自己已经了解到的消息。
 
    “下面无人知晓嫣翁主为何心情不爽,只是这几日嫣翁主确实不愿意出门,往日的玩乐欢宴全都歇了。翁主府中上下也是不解,只能更加小心翼翼...不过翁主倒是不曾责罚人。”韩让说的很慢,但却不会让听话的人有不耐烦的感觉,他们这样的人哪怕就是说一句话的语气、节奏也是最合适的。
 
    刘彻听了轻嗤一声:“阿嫣那个人有威信而无威严,特别是近身边侍奉的人,越是知道她何等心软。少时父皇责罚宫人都会避开她,就是因为知道她看不得这些!她未责罚人才对呢!若是因为自己的事责罚人了,朕倒不知该是何等事了...是天塌地陷了不成?”
 
    随口抱怨了一两句,刘彻才道:“既然刘闳他们几个要去封地了,就办一宫宴罢!韩让,宫宴之事你来办,务必热闹,多寻一些百戏艺人来,以逗乐为要——宴请的人也以刘氏和外戚为主,不相干的就不必请了。”
 
    韩让连忙应下,心中知道这场宫宴表面上是为了几位未赴封地的诸侯王办的,实际上却是为了不夜翁主。说起来,天子显然是不擅长讨人开心的,所以也只能想到举办欢宴,以热闹的场面冲淡不好的心情。
 
    这也正常,对于天子来说,又何曾需要讨人开心呢?事实上,更多时候天子都是被人讨开心的那个。
 
    天子一诺千金,于是一场临时的宫宴很快就策划起来,速度极快。当天才下令,晚上就有许多人收到了邀请。又两天,就真的在未央宫举办了——宫中有钱有人,真要办事的时候总是很快的。如果想要办的事情拖拖拉拉,那只能说明自身地位还不够,想要办的事情别人没有放在心上。
 
    陈嫣也是受邀请人之一(事实上,她才是主角,只是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刘彻和韩让而已),到了时候自然带着陈如意小朋友来了。
 
    其实一开始她并没有想要过来,最近她的心情怠惰,脑袋里想了很多事,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但她这里是韩让亲自告知的,可见重视...心里想着就是一场夜宴而已,来就来呗,于是就来了。
 
    她来的时候已经比较迟了...其实按照提前告知的时间,她并没有迟到,只是大家都是提前过来了,这就显得她迟了。不过所有人都没有放在心上,或者说就算心里颇有微词,也不会放到脸上。
 
    只要你展现出了自己的价值,成为了‘红人’,那见到的恐怕都是宽容、温和的‘好人’。
 
    大家都是有着完全不一样的‘面孔’的。
 
    刘彻这个时候正在教导三个即将去封地的儿子...说是教导也不正确,教导这种事情只能是天长日久慢慢来,临到最后说几句教诲之言管什么用呢?所以刘彻也不过是走程序教导一二,说几句规劝的话。
 
    比如要好好管理封地,比如要勤政爱民,比如要忠君爱国...不能说是正确的废话,但这种话过去肯定已经听过无数遍了。若是懂得其中意思的,不用多说也会遵守。若是心中早有想法的,这个时候说这些其实也没什么用。
 
    而恰好,高族血脉,刘氏子孙,大多属于脑后生反骨的那种类型。
 
    翻看历史就知道了,宗室谋反像汉室这么频繁,平均规模这么大的,真的不常见了!
 
    刘彻教导,或者说训话差不多的时候就有宫人在耳边轻声禀报了什么。刘彻抬头,果然看到陈嫣施施然从外入殿内,这个时候正在往主位这边走——刚刚过来,拜见天子、太后、皇后等,这是自然的。
 
    又说了几句话做结尾,刘彻便挥挥手道:“与你们母亲、兄弟姐妹说话去吧!日后想要相聚,就难了。”
 
    三年才有一次诸侯王朝觐,其他时候无事绝对不能来长安呢!
 
    燕王刘旦和广陵王刘胥自然去了自己母亲李姬那边,因为今天的宫宴打着几个皇子的招牌,所以平常敬陪末位,甚至不能出席的李姬今天出现在了主位比较好的位置,就在卫子夫的下手,比几个宠妃位置还高。
 
    只有齐王刘闳,刘彻也发现了这孩子的迟疑,便道:“去你舅舅那儿说话吧!”
 
    刘闳没有母亲,也没有兄弟姐妹,好在刘彻当年还是很喜欢王夫人的,多多少少有些余泽,他到底是偏爱这个儿子的——这一点从封地就看出来了!齐国是什么地方?虽说这个‘齐国’和原本的齐国早就不一样了,经过几次分割,被分成了好几个诸侯王的封地,以及一部分直属于中央的郡县,但本质上依旧是天底下最为富庶的地区之一!
 
    所以当年主父偃才会说,非天子的亲子、爱子不能分封!虽说他当时说这个话是为了挑拨离间,但这个话如果不是正说在人的心坎上,又怎么做到有力量、说服人呢?
 
    这个时候还能照顾到这个儿子的情绪,这也算是偏爱的证据之一。
 
    本来只能干站着的刘闳心中一暖,恭恭敬敬告退,下殿之后就去了自己舅舅那边,也就是外戚那一块儿。
 
    陈嫣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看了看远走的刘闳,叹道:“齐王生的很像王夫人呢。”
 
    “像吗?”刘彻仔细回忆,想了想才道:“是有些...”
 
    王夫人去世也有好几年了,说实话,在刘彻这里已经不能那么清晰地想起她的面容了。
 
    陈嫣给刘彻、王太后等人行礼,王太后本来在和自己的几个女儿说话,看到陈嫣,忽然摇了摇头:“阿嫣如今也大了,只是老身怎么总是感觉一切都是二十多年前的样子?”
 
    人老了就容易回忆过往,贵为太后也不例外。王太后想起了当年,她还是后妃时候的一些事。当年相关的人和事,依旧存在于世间的越来越少,而陈嫣却是很多事的见证者之一。
 
    看到陈嫣,自然能想起很多过往。
 
    隆虑公主站在一旁看着陈嫣,上上下下看她,也是叹息:“你怎么就不会老呢?”
 
    想当年,隆虑是风头无两的嫡公主,在姐姐们相继嫁人,宫中只有一个嫡公主的前提下,她理论上就是同辈女郎中最拔尖的那一个。但这是外人看法,稍微知道内情的就懂,长乐宫里她比不过陈娇,未央宫里她又被陈嫣遮掩了光芒。
 
    当时的她不好找陈嫣的麻烦,陈嫣年纪小她一些,还是个小孩子呢。而且陈嫣的性格在众多贵女中可以算是非常‘规矩’的了,基本上不太可能主动找别人的麻烦。所以相比之下,隆虑更容易和陈娇发生冲突。
 
    想当年,打架都不知多多少次了。
 
    后来,陈娇嫁给刘彻当皇后,而她则是嫁给了陈须,成了陈氏的媳妇...这种双重的姻亲关系,再加上上一辈就存在的血缘牵扯,让两边早就剪不断理还乱了。
 
    到如今,隆虑也不再是少年时骄横跋扈的公主,或者说骄横跋扈依旧,但在一些方面总会有改变。
 
    比如,和陈氏姐妹的关系。
 
    其实,过滤掉少年时代那点儿说不明道不清的少女心思,两边也没有什么难解的深仇大恨。特别是年岁渐长,很多事情想不通的也想开了。
 
    如今她再见陈氏姐妹,早就没了当年的排斥...其实如今能和她平等、无隔阂地回忆曾经美好年华的也就那么有限的几个人了而已。
 
    陈嫣摸了摸自己的脸,笑了起来:“我才多大?只要保养得宜,怎么可能会老?”
 
    三十出头的姑娘,保养成二十出头的样子,这在陈嫣的心里是很正常的,这在她曾经的那个时代再常见不过。如果有化妆品加持,四十多岁依旧很在状态也不难呢!
 
    只是这在这个时代就很难了,贫苦人日夜操劳,没机会保养,反而很早就衰老了,这就不说了。就算是贵妇人们,她们也原比现代人需要想的事情多...现代人当然也有现代人的烦恼,但和这帮处在政治中心的贵妇人相比,那还是要普遍顺心一些的。
 
    心里需要考虑的事情多,又不懂得更科学的保养方法,再加上心态原因,三十多岁已经一副‘老人家’样子的不要太多!
 
    隆虑就是如此,她比陈嫣大几岁,已经有儿媳妇,刚刚添了孙辈...无论是社会观点,还是自身认知,恐怕都觉得自己是个老人家了吧。
 
    陈嫣顺势和隆虑说起了保养的事情。
 
    “养颜还是很重要的,虽说妆粉胭脂也能遮挡老态一二,但终究效验有限!我有一套不错的保养法子,分为内服和外用两套...我最近还打算得闲了,将这一套法子总结一番,出一册书籍来,也好天下女子受益!”这虽然是随口提及,却也不是空话,陈嫣确实是有这个想法的。
 
    出书赚钱什么的,她已经不放在心上了,只是当成一种兴趣爱好而已。这书付梓出版的时候,也不对外发售,只当成是一份礼物,分送一番。
 
    真要是卖出去,反而显得没那么珍贵。
 
    当然,她也不担心这本书的会不会因此传播太窄。实际上,作为一本注定会受到中上层女性喜爱的书(普通女子其实也喜欢,只是没钱照着做、不识字等因素限制了积极性),到时候自然有人会出盗版。
 
    不过那就是别人的事了。
 
    刘彻在一旁,表面上是一边和陈如意小朋友套近乎,一边和皇后、太子说话,实际上已经竖起耳朵听陈嫣在和隆虑说什么了。听他们说一些女子养颜美容之事,实在无趣,本想打断,但一瞥之下发现陈嫣竟是眉飞色舞,本想要说的话就堵在了心里。
 
    一想,算了,反正这些女子所喜之事他也常常弄不清楚——对于刘彻而言,能有这种想法可不容易,事实上,他常常是没有这种概念的。虽然他有很多女人,但他从来不需要弄清楚女子所喜,或者说只要他认为女子喜欢的是某一样东西,女子们就会真的喜欢那个...
 
    本来今天就有让陈嫣散心的想法,既然是如此,她高兴就行了。
 
 第418章 大东(4)
 
    “如意, 过来。”陈嫣靠在敞厅窗旁,对陈如意小朋友招了招手。
 
    陈如意小朋友原本在院子里和婢女一道踢毽子,听到母亲大人的召唤, 立刻丢下毽子跑了过去。脸蛋红扑扑道:“母亲大人!”
 
    陈嫣摸了摸她的发根, 发现已经被汗湿了,让人取来吸水更好的细棉布, 给她一点一点擦干:“近日有好好向学吗?”
 
    其实主要是为了了解小朋友最近的学习情况,陈嫣忙碌的很,也不可能亲自给女儿做启蒙老师, 一般都是请一些学者来做这些事的。学者不见得真的乐意教导一个年龄幼小的女郎,但是不看僧面看佛面。陈嫣在背后坐镇,人情使出去了, 总是有办法找到真有能力的老师。
 
    在限度范围内,陈嫣都是尽力给陈如意小朋友最好的教育的。
 
    不过也不是交给老师就完事了, 那是一种懒人图省事的做法, 很多家长就是这么干的。觉得交给了老师、交给了学堂,就一切轻松了...其实哪有那么简单,家长也得时时关注孩子的情况, 同时教给孩子学堂里学不到,或者非常难学到的东西。
 
    陈如意小朋友并不像两千多年后的小朋友那样,非常讨厌这种家长的‘考试’。相反, 她其实挺享受这种时光的——这个时候的大环境就是这样, 孩子对于父母根本没有对抗的想法, 特别是父母还是做着为他们好的事情, 就更没有理由对抗了。
 
    生活在这种环境中,怎么可能生出不满呢。或者说,就算心里有点儿不开心(源自于人性中好逸恶劳、不爱学习的天性),也会被理智压制下去。
 
    更重要的是,陈如意喜欢自己的母亲。就像两千年多年后的学生,大多数也无法享受学习带来的快乐,但对于自己喜欢的老师传授的课程,总是会接受度高一点儿的。对于陈如意小朋友来说,和母亲大人这样亲密无间的相处已经很开心了。
 
    特别是来到长安之后,这种‘亲密无间’变得少了很多。她知道母亲忙着很重要的事,都是有利于这个国家的好事,所以她很懂事地不去打扰和不满。不过,因此她也变得更珍惜这种和母亲相处的时光。
 
    因为陈如意小朋友新学了《易经》的内容,所以陈嫣着重考了这一块儿。《易经》里面蕴含的哲思是很深刻的,小孩子很难懂其中真意,所以陈嫣也没有考的很深——事实上,教学的老师也没有教的很深。现阶段就是让陈如意小朋友背诵,背的滚瓜烂熟,然后解释其中的字面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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