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氏的日子过得好,越发显出了二皇子府的凄凉可怜。
他脸色扭曲了片刻,慢慢地走进去,见罗氏见了自己露出不悦的样子,许久之后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母亲,多日没有来给母亲问安,你还好么?”
“好得很。而且知道太子妃生了儿子,我心里更高兴了。”罗氏便说道
这话如同利箭一般刺入凤樟的心窝。
他看着罗氏就想不明白,为何罗氏的每一句话都能扎到他的心窝里去。
他们母子是仇人么?
窒息了很久,凤樟才艰难地点头说道,“我也十分为东宫欢喜。母亲……”他便对罗氏露出几分请求说道,“府里有些艰难,我还得进宫去为太子贺喜,总是要带贺礼。如今手上有些空虚,您能不能借我一些银子与古玩?”
他不想计较罗氏只顾着自己快活不顾二皇子府别人死活了,本想宽容地对待罗氏,谁知道罗氏听了一会儿,便摇头说道,“我不借!”
她儿子靠不住,那银子自然是命根子,自己享乐还来不及,为何要借给凤樟这没良心,不管她死活的。她这么干脆,叫凤樟一肚子的话都说不出来,震惊地看着竟然连儿子都不肯借银子的罗氏,他不敢置信地问道,“母亲为何不愿借我银子?”
“银子是我的。你自己没有银子,是你自己没用,为什么还要叫我这个做母亲的补贴你?我还没有叫你孝顺我银子呢!”罗氏理直气壮地说道。
她这样理直气壮的脸,映照在凤樟的眼里,却叫他恍惚了起来。
这样的母亲……
曾经,李家也家里那么艰难,他知道家里贫苦,可是就算是日子过得再难,广陵侯太夫人也没有短了他的花销。
知道他读书熬身体,她就自己养鸡给他炖鸡汤。知道他做读书人的面子最要紧,哪怕自己身上的衣裳已经泛白,她却坚持着每年都给他做一套簇新的衣裳,叫他在读书人往来之中不至于丢脸。
知道他读书需要博览群书,她从未短缺过给他买书与笔墨的银子……
此刻,看着罗氏,他就想到了广陵侯太夫人。
那是他的养母,却比他的亲生母亲对他还要疼爱。
如今,凤樟不得不承认,在广陵侯太夫人那严厉的面容之下,她对他是那么的疼爱。她几乎把所有的家业都给了他了。
“行了,我累了,你快出去吧。”凤樟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吓人,罗氏忙说道。
“母亲……我是说广陵侯太夫人绝不会这样吝啬。”凤樟突然说道。
他的嘴里,也开始念叨着养母的好。
就如同罗氏总是在他的面前念叨养子李穆的好。
罗氏听到他竟然敢把自己跟广陵侯太夫人相比,还觉得她更好,顿时恼了,跳起来抓凤樟的脸叫道,“没良心的白眼狼!我为了你,嫔妃之位都丢了,如今沦落市井,你却惦记着别人!”
她虽然如今对凤樟失望,可是当凤樟脱口而出广陵侯太夫人逼她更好的那一刻,本以为不在意了的心却依旧被刀子捅得鲜血淋漓。她是真的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万万没有想到儿子会说出这样无情的话,哭着扑上去抓挠凤樟。
许久之后,看着凤樟用力地自己推开,怒气冲冲地走了,罗氏一下子扑在了地上,哭了起来。
她以为自己什么都不在意了。
可是原来,她是在意的。
凤樟的话伤得她鲜血淋漓,可是看着凤樟狂怒而走的背影,罗氏却没有办法如同从前那样叫住儿子了。
她赶走了李穆,换来了一个如今这个。
如今这个,他也觉得她不如广陵侯府那个女人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她当初就不该把儿子们换回来。
她大哭起来,可是却也知道,除了这个已经对她没有半分真心的凤樟的府里之外,自己已经没有地方去了。
两看两相厌,可是她和凤樟却都分不开彼此了。
罗氏痛哭失声,什么快活劲儿都已经烟消云散了,倒是凤樟被抓挠得满脸是伤,又忍着怒气养了两日,觉得脸上已经看不出来了,这才好进宫去给太子贺喜。
谁知道他还没见到东宫的那个如今被天下捧上天的皇太孙,却在东宫的门口看见了凤弈与唐菀。这夫妻俩手牵着手,身边簇拥着满地的小萝卜头,孩童的欢笑声清脆快乐。
凤樟看着那被孩子们簇拥在一起的夫妻俩,恍惚片刻,强打精神上前,正想笑着应对,却见凤弈看见了他走过来,冷笑了两声,迎面就是一拳头。
凤樟迷茫地被一拳头砸在脸上,倒在地上,满脸迷惑。
凤弈卷起袖子把他摁在地上,两下子下去,凤樟就昏迷不醒了。
看见他昏了过去,凤念带着弟弟妹妹们轻快地跑过来,左右看看没人留意,小家伙儿们纷纷一脚一脚踹在这个敢觊觎唐菀,还纵容小妾在外污蔑唐菀清誉的坏蛋的身上。
“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凤念牵着弟弟妹妹的们的手骄傲地扬起了小脑袋,感受到了兄弟同心的力量。
第147章
几个小家伙儿得意洋洋,仿佛胜利了的大将军。
唐菀挨个儿亲了亲。
“真棒!”
凤念带头儿仰首挺胸不可一世。
“那他怎么办?”见凤樟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皮肤青肿,唐菀笑着对凤弈问道。
凤弈垂眸看着脚下不堪一击的凤樟。
从前这小子躲在二皇子府,他不愿大肆叫嚷,令人非议唐菀,因此一直忍耐着没有去揍他。
如今好不容易看见凤樟撞到自己的手中,他能饶得了他才怪。
他又踹了凤樟一脚说道,“没什么怎么办的。丢在这里,自然有宫里的人把他拖走。”他连叫人把凤樟拖回二皇子府都懒得张嘴,唐菀呆呆地点了点头,垂头看着凤樟,不知怎么心里有些感慨。
上辈子虽然凤樟一直都很不顺遂,遭遇到了很多的打击还有挫折,可是好歹也没有整天挨打,没有受过多少皮肉之苦呀。
可见凤弈活着,这对凤樟的打击比上辈子厉害多了。
不过唐菀却更欣慰……如果拿凤樟挨打就可以换来凤弈健康平安,那唐菀觉得凤樟每天挨打是一件很大的好事。
“小子。”凤弈又俯身把昏迷不醒的凤樟提起来抖了抖,看见他虚弱无力地睁开了一点点眼皮,畏惧地看着自己,便冷冷地说道,“本王从不胡乱打人。回去问问你的小妾唐萱,她在本王的面前胡说八道了什么。你挨打,这不冤。”
他给凤樟指明了他为何挨打之后,把他丢在地上,又在一旁擦了擦手,这才带着唐菀回家了。
只是因凤樟在宫里挨了打,难免叫京都之中生出几分非议,然而二皇子如今已经是众人眼中没有价值的那个,东宫后继有人,谁还在乎二皇子呢?除了有些人八卦了几天二皇子为什么挨了清平郡王的毒打,也只有宫里出了几个太医给凤樟看看,也就罢了。
皇帝与太后对二皇子毫无表示。
仿佛二皇子挨了打,他们也并不在乎。
甚至他们还在热热闹闹地在宫中庆祝着,抱着新降生的小皇孙在高兴。
凤樟在二皇子府里躺了几天,皇帝与太后没有半分在乎,他等得心都冷了。
仰面朝天地躺在床上叫太医们给自己把脉,可是凤樟的心却冷得仿佛冬天里的寒风吹过。
他瞪着眼睛僵硬地躺在床上,似乎对外头的事全都没有了反应,因此,也没有见到太医们诊断之后欲言又止的样子。
说起来,二皇子他……
只是见二皇子如今已经被打击得浑浑噩噩,如果听到更晴天霹雳的事,怕是要崩溃,太医们便没有说什么,站起身来回宫禀告太后去了。
他们禀告太后什么,自然太后叫他们守口如瓶,不必现在就说。
倒是唐菀在清平王府等了两天,见没有人来询问自家打了二皇子的事,便放了心,又带着家里的小家伙们往宫里去了。
进了宫里,她便见太后正在对大公主炫耀太子长子的宠爱,喜欢得不得了,还对大公主说道,“皇帝拟定了许多的名字,却难以取舍,真是头疼。”过于喜欢这孩子,皇帝竟然连名字都慎重得不得了了。
大公主听了不由不在意地说道,“怕什么。叫父皇把这些名字都留着。往后咱们皇家的孩子多了去了。”太子妃既然生了第一个,那还会生第二个,第三个……难道还担心名字预备得多了不成?
她倒是说得轻松,今天笑容满面地坐在一旁的太子突然嘴角抽了抽。
他如今感受到了狼崽的可怕。
太子妃一不把心思放在他的身上,那狼崽顿时就要哭闹,哭着要太子妃抱,别人抱都不行。
太子看着太子妃心疼儿子忘了自己,心力交瘁。
一个都够要他的命,大公主竟然还想叫太子妃多生几个。
那太子怕不是要英年早逝了。
“你说的也对。不过也得看太子妃自己的心愿。”东宫愿不愿意再生孩子,这是太子夫妻自己的决定,太后不会插手。她已经上了年纪,不愿意再插手晚辈的事了,见大公主也一笑,摸着自己已经高高的肚子笑眯眯的,太后便对大公主叮嘱说道,“你如今月份也大了,要小心着。”
她担心大公主这一胎,大公主急忙答应,保证自己老老实实安胎。
见太后累了,她便服侍着太后往后头去了。等大公主回来,便对唐菀低声说道,“京都之中最近有些奇怪的话。”
“什么话啊?”唐菀在王府没听到什么,好奇地问道。
“说的就是太子早年都说不能生育,怎么如今却有了儿子呢。”
这话有些不对劲儿。
唐菀听着怪怪的,又觉得说不出的龌龊,扯着大公主的衣摆急忙问道,“我怎么觉得这不像是好话?”
“本来就不是好话。”大公主抬眼看了太子正与凤弈低声说着什么,虽然在笑,可是眼底却多了几分阴沉冰冷,被这样的太子唬住片刻,大公主便对唐菀轻轻地说道,“这不就是怀疑太子妃……太子妃……”
她含糊了两句,唐菀这一次就听懂了,脸上不由露出怒容道,“他们怎么敢说这样的话!”
这不就是说既然太子不能生,可太子妃却生了孩子,只怕太子妃是与人私通,太子带了绿帽子,太子长子也不是太子的么。
这些外面的流言蜚语不仅是混淆皇家血脉这么简单,更叫人愤怒的是,这是在诬陷太子妃的清白,这不是逼着太子妃去死么。
因为这些龌龊的话,唐菀忙对大公主说道,“太子妃听到这些得多难受啊。还有郑国公府……只怕也会难受。”
外面那些小人只知道说人龌龊的事快活了,却没有想想,东宫乃是禁中之地,太子妃上哪儿去跟人私通还能瞒住旁人的。
太子长子如果不是太子的儿子,那皇帝与太后能承认么?
更何况,无论如何,唐菀都不能接受有人这样凭空污蔑一个女子的清白。
或许不过是一两句笑话似的话,可是这对于一个一心一意与夫君过日子的女子来说是多大的打击。
“是从哪儿传出来的话呀。”唐菀便愤愤不平地对大公主说道,“这样的人实在可恶。决不能饶了他们。得叫他们知道自己这样的话是多无耻的事。”她从前觉得一些小小的八卦并不算什么,她也喜欢听外面的飞短流长的。
可若只是无关痛痒的小乐子,听听也无妨。若是涉及到了这样的事,唐菀觉得那些人比亲自杀人还要可恶。她有点心疼太子妃,大公主便安慰她说道,“这件事谁也不敢叫太子妃知道。你放心,你瞧瞧对面儿,只怕东宫会彻查这件事。”
她叫唐菀看对面的太子。
太子虽然在笑,可是笑容不达眼底的样子,叫人心生畏惧。
唐菀看了太子两眼,这才有些放心了。
“我希望太子能好好保护太子妃呢。”
可怎么保护呢?
太子子嗣艰难这件事,这些年世人全都知道,如今他怎么解释自己又能生了呢?
唐菀心里说不出的郁闷的时候,太子也在和凤弈窃窃私语。
凤弈听了他对自己的央求,等与唐菀离开宫中的时候,听她也跟自己抱怨这件事,便说道,“有小人作祟。有些人忍不住了。”他眼底泛起冰冷的色彩,唐菀听这话仿佛是有些奇异,好不容易等回了王府,这才对凤弈问道,“忍不住是什么意思?”
她瞪圆了眼睛,关心太子妃的样子叫凤弈心里苦闷了一下,又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叫她陪着自己一起窝着,见孩子们还没过来请安,直截了当地对她说道,“当初先帝贵妃虽然死了,可是还有一些同党没有剪除。”
“你那时候的确这样对我说过。不是说一直在追查这些朝中的贵妃同党么。”唐菀还记得这件事。
之所以记得,是因为她一直都记得,凤弈当初会遇刺,险些丧命,就是因这些贵妃的同党。
虽然凤弈回来揪出来许多人,可是还有一些人隐藏在暗处,一直伺机而动。
因为涉及到过凤弈的事,唐菀真真切切地都还记得牢牢的,眼下便不敢置信地问道,“是他们在污蔑太子妃的清白,打击东宫么?”因为太子有了子嗣,令先帝贵妃的残党有许多的计划被打乱,大概本以为太子无子,到时候过继一个与他们亲近的小孩子扶持起来,日后他们就可以平安。
可是如今太子有了长子,他们的一切都被打乱,索性就污蔑太子妃的清白,甚至想要借此给东宫泼墨水,令太子颜面扫地,威望不存,无法立足东宫?若太子不能立足东宫,那最能得到好处的又是谁呢?
唐菀捂着嘴倒吸了一口凉气。
“难道是凤樟?”她抓着凤弈的手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了。
她觉得这其中一定是有巨大的阴谋了。
凤弈见她一张小脸儿涨得通红,还往自己的怀里钻,抬手揽着她的肩膀拍了拍她轻声说道,“凤樟只怕还没有这么个脑子,会想到这么多。不过太子一直都怀疑有人利用他。”太子一直放任自己不能生养的传闻,一直都在东宫放眼京都留意京都的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