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格外温和,凤樟不由心中感动,想到了天天都抓着自己哭诉皇帝狠心的罗嫔,他便觉得皇后对自己尚且和气,不由松了一口气。
“多谢娘娘。”他感激地说道。
他本以为因和唐萱的婚事,会叫皇后对他不喜,可是现在看看,却觉得皇后似乎对他并没有那么多的不满与厌恶。
既然这样,凤樟也就放心了。
太子的身体不好,按罗嫔的意思,只怕日后是要他这个弟弟的血脉过继给太子,或者直接叫他继承太子的储君之位的。
能得到皇后的善意,凤樟觉得自己距离皇位又近了一步。
而且他父皇一向爱重皇后,若是能叫皇后喜爱他,在他父皇的面前说句话,至少是不是也能给他封个爵位?
李穆做了广陵侯,大公主封了宣平公主,只有他……半个爵位都没有。
这叫世人怎么看他?
太丢脸了。
哪怕只封一个郡王,也能叫天下知道皇帝对他这个二皇子依旧是疼爱的。
他心烦意乱地想着,然而大公主的脸色却有些异样。
皇后先点出凤樟日日都进宫,之后又说他“难得”来给皇后请安,这话中的深意完全显示出了皇后的不悦。不过看着凤樟那张真心感激皇后的样子,大公主真是觉得她不如回头劝劝罗嫔,把那些野心都给收了吧。
放弃那些叫人觉得可笑的野心,赶紧收拾收拾好生低调地过日子,或许日后还能混个闲王当当,享受一辈子安安稳稳的荣华富贵也没什么不好。
皇后这样浅显的话都听不出来,怎么去前朝朝堂上和朝臣们往来?
那些朝廷里的人还不把凤樟给糊弄得团团转么?
“罗嫔最近心情不好,你能时常来宫里看看她,她也能更安慰一些。”罗嫔丢人丢得京都皆知,又降位又被训斥,还要每天背诵宫规,这对于一位皇子生母自然是丢人的,因此皇后也没有对罗嫔进一步地处置,毕竟还得看在大公主的面子。
此刻见凤樟恭敬地点头,她便问道,“难得你会过来,莫不是还有什么要紧的事不成?”她已经是第二次提到“难得”了,大公主不由有些坐立不安,却也知道皇后这也是在提点凤樟。
凤樟天天进宫,不来拜见皇后这个嫡母也就罢了,总是不去给太后这个祖母请安又是什么道理。
皇后总不能对凤樟直接说,叫他去给太后请安。
不过显然这样晦涩的话,凤樟还是听不明白,此刻抬头便为难地说道,“母亲身体有些不舒坦,我想求娘娘给母亲多派遣几个太医一同给看看。”他之前听到了一些京都的风言风语,都说他忘恩负义,说他不孝,说他在进宫之后就把从前的养母广陵侯太夫人的死活置于不顾。
广陵侯太夫人之前都要病死了,他却一直都没有过去看望,因此京都有些隐隐的传言都说二皇子行事凉薄无情,一朝得势,那是养母与未婚妻都不要了,奔着富贵荣华就过去了。
说起这些,凤樟心里全都是苦水,毕竟他不是不想去看望养母,可是明明是养母不叫他进李家的大门,摆明了厌恶排斥他,他又有什么办法?
可是这些辩解就算他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只会叫京都这些豪族与朝臣都以为他是在狡辩。
为了证明自己是个孝顺的人,凤樟最近是什么都顾不上了。
当日叫大公主夹枪带棒地给骂了一顿,凤樟最近都不敢提起唐萱,他觉得这是来日方长的事,等他好好孝顺孝顺罗嫔,叫京都的人们都看看他其实是一个孝顺的人,把这场危机安安稳稳地过去,得到皇帝的原谅给他一个爵位,再求罗嫔宣召唐萱也不晚。
因此,哪怕是长平侯府频频传信给他说唐萱受了唐菀的欺负,还被太康大长公主与清平郡王打了脸,凤樟也都顾不得了。他甚至觉得有些头疼……他如今忙着扭转自己的风评与前程,哪里还敢去得罪身为皇族大长辈的太康大长公主和清平郡王。
凤樟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心里是埋怨唐萱的。
为什么非要去捅太康大长公主这个马蜂窝?
身为他的皇子妃,难道不是应该好生服侍太康大长公主,叫太康大长公主对他改观么?
那才是贤内助应该做的事。
而不是如唐萱这样,把皇族里不能得罪的都给得罪了一遍。
不过这一瞬间的埋怨很快就淹没在他对唐萱炙热的爱意里。
他心里更加怜惜唐萱为了嫁给自己因此才受到了皇家这么多的磋磨,还有为了嫁给自己,唐萱付出了那么多的牺牲,甚至连姐妹之情都抛弃了。他想到唐萱为了他不顾一切,不顾堂妹的怨恨还有世人的指指点点也要嫁给他,就觉得心里暖暖的。
在这样的时候,他心里念着唐萱的好,才想对皇后说一些罗嫔病了的事,却在抬头看向皇后的时候突然怔住了。
皇后的身边依偎着两个美人。
一个自然是他的妹妹大公主,可是另一个明眸皓齿,妆容精致,容貌绝色的华服美人,一下子惊艳了他的眼睛。
片刻的惊艳之后,凤樟看着这个面容仿佛有些熟悉的美貌女子,突然只觉得心里漏了一拍。
是……唐菀?
这个姿容明艳逼人,整个人灼灼生辉的绝色佳人,竟然是唐菀?!
一时之间,凤樟怔怔地看着唐菀竟然僵住了。
他的目光失魂落魄地落在唐菀的那张妆容精致的美貌无匹的脸上,在她眉心冶艳的梅花妆上流连不去。
唐菀是这样的美人么?
他记忆里的唐菀,有这般美貌么?
那一刻,凤樟只觉得自己的心里空荡荡的,似乎眼前划过了的永远都是那个对他安安静静地笑,鼓励他,可是永远穿着的却只不过是不那么光鲜的衣裳的小心翼翼的女孩子。那个女孩子的面容在他的记忆里慢慢地和此刻眼前这个光艳无双的美人联系在一起。
几乎是一瞬间,凤樟觉得自己的心口剧痛,甚至空空的,仿佛自己失去了最珍贵的珍宝一般。
他怔怔地看着唐菀,一时惊呆了的样子,皇后本是微笑着,此刻却微微皱眉,推了推唐菀温和地说道,“去和阿奕坐。你们小两口坐在一块儿才赏心悦目。”
她不喜欢凤樟这种对着自己堂嫂露出惊艳与痴痴的模样,觉得龌龊。不过这样的话如果训斥开了,反倒是叫唐菀的脸上不好看,因此顿了顿,皇后才对一下子回神,又失魂落魄地回头看向唐菀的凤樟问道,“除了太医,二皇子来我宫中就没有旁的事么?”
凤樟却听不见她的话。
他回头,看着唐菀裙边荡起了华美的涟漪,目光欢喜地走到了凤弈的身边,和他双手交握。
她的眼里看不见别的人,自然也看不见他。
凤樟动了动嘴角,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就在这一刻,凤弈一手握着娇娇怯怯地看着他的唐菀,一手眉目冷淡地提起了桌边的白瓷茶壶,颠了巅,抬手就将这茶壶砸了出去。
一道白光闪过,白瓷茶壶重重地砸中凤樟的面门,清脆的碎裂声还有惊呼声后,一地白瓷碎片混杂着鲜血与茶水流淌了满地。
“啊!”
凤樟俊秀的脸上全都是狰狞的血水还有茶水,他痛得下意识捂住了自己满是血水与伤口的脸,在椅子里瑟缩成一团。
凤弈收回手,冷笑了一声。
大公主揉着眼角,觉得头疼万分。
她觉得凤樟这是脑子坏掉了。
身为堂弟,用惊艳倾慕的目光去看自己的未来堂嫂,这不是找死么?
挨了打真是不冤。
还是……
大公主突然微微皱眉,若有所思地看向了疼得忍不住呻吟的凤樟。
她这个二哥不会是……想吃回头草吧?
第52章
大公主觉得自己要被自己的想法给气笑了。
想到如果凤樟有这样的想法,她都觉得恶心得要吐出来了。
她忍了忍,对凤弈把凤樟给砸得头破血流半点没觉得心疼,只站起来对皇后低声说道,“母后,我先送他回去。”
凤樟做这种事简直叫人恶心。
若不是顾虑着唐菀的名声,大公主都要破口大骂了。
不过凤樟已经挨了凤弈这一下子,就叫大公主心里解气了几分。她是不愿凤樟在唐菀与皇后的跟前碍眼的,而且身为妹妹照顾兄长自然也是天经地义。见皇后微微点头,并没有训斥凤弈殴打了二皇子,大公主便心中放心了,叫了两个外头的侍卫进来,拖着凤樟就走。
她直接送了凤樟去了罗嫔那里,叫罗嫔把自己的好儿子给看住了,少出来恶心人。
罗嫔看着大公主冷淡的眉眼,还有被太医诊治的凤樟只觉得锥心之痛,心疼地流着眼泪抱怨说道,“堂兄亲还是哥哥亲?你的哥哥挨了欺辱,你却只知道向着你堂兄说话,全然不顾你哥哥是死活。难道不是你哥哥受的伤害更厉害么?”
她看见凤樟半躺在自己面前的椅子里,一个有些不安,显然不愿意听罗嫔这些抱怨免得连累自己的太医在给低低地呻吟,疼得面容扭曲的凤樟诊断脸上的伤疤,也顾不得沉默不语的大公主了,只急忙问道,“二皇子可有事没有?”
如果凤樟这次真的伤了脸,留下疤痕,那日后怎么图谋储君的位置呢?
做皇帝的人可不能破了相啊。
罗嫔看着凤樟此刻虚弱的样子,不由咬牙切齿地说道,“清平郡王也太心狠手辣了些,我决不与他善罢甘休!”
这话也只能在自己宫中吹嘘。
出了这宫殿,罗嫔还敢和清平郡王较劲不成?
大公主微微皱眉,想说什么,到底忍住了。
罗嫔这些日子对她接手宫务已经有许多不满,她不想为了凤樟和罗嫔争执。
好歹……也是她的母亲。
“可怜的阿樟。”罗嫔见大公主没说什么,不由含着眼泪哽咽地去摸着凤樟的手背说道,“你哥哥都是为了我,才在皇后的宫中受辱。清平郡王……也不过是因你哥哥不得宠,陛下不把我们母子放在眼里,因此才敢这样放肆。”
她想到这些日子自己受到的屈辱,想到了这些时候宫里内外看向自己的奇怪的目光,不由拿帕子捂着脸哭着说道,“陛下太薄情了!”她这话把那太医给吓了一跳,唯恐罗嫔说出更叫人不敢接受的话,这太医匆匆地给凤樟包扎了伤口,又交待了几句,这才快速地走了。
等大公主听太医说凤樟脸上的都是皮外伤,好好养着应该不会留下伤疤,便点了点头,放这可怜的太医去了。
撞见罗嫔抱怨皇帝,这太医也是无妄之灾了。
不过罗嫔当着太医的面都敢抱怨皇帝,真的不怕有人特意将这些话传到皇帝的耳朵里,叫皇帝震怒不成?
大公主垂了垂眼睛,见凤樟虚弱地缩在椅子里,脸上好几处都用了伤药,整个脸上看起来都花花绿绿的,不由皱了皱眉对罗嫔说道,“母亲何必这样抱怨。难道母亲不知道他为何挨了堂兄这样的处置不成?”
她短促地冷笑了两声说道,“阿奕哥如今也和气多了。若是从前,直接就扒了他的皮!”
大公主的眼角眉梢都是咄咄逼人的严厉,罗嫔却听不得这些,一把甩开手上的帕子指着大公主尖叫质问道,“你就这么跟红顶白不成?如今我与你哥哥不得宠,你就投靠了清平郡王去了!是!我们母子不及清平郡王在太后娘娘面前得宠,体面。可是,可是我才是你的亲生母亲!”
想到大公主封了宣平公主,却从未去求一求皇帝也给凤樟爵位,罗嫔心里更加气苦。
在她的心里,大公主对凤樟的这份冷漠太叫人寒心,也太自私了。
她本是个极为美貌的女人,可此刻新仇旧恨的,一脸扭曲地和大公主争执,却叫这份美貌都变得狰狞几分。大公主被指到了脸上,不由也有些心情浮躁起来,霍然起身说道,“若不是他自己不安分,堂兄怎么会对他动手!”她已经气得半死了。
“还不是唐家那丫头狐媚!如果不是她有意引诱,你哥哥一个早年对她不屑一顾的人,都退了她的亲事,怎么还会招惹她!”
罗嫔这么不讲理,大公主一时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这话是什么话?凤樟背信弃义退了亲难道还能理直气壮不成?有堂兄珠玉在前,谁稀罕引诱凤樟这么一个一无是处的人?太会往脸上贴金了!母亲也不瞧瞧他,上上下下哪里比得上堂兄。阿菀都已经要做郡王妃,一个小小的二皇子算得了什么?明明是凤樟无礼,可母亲为何要将过错扣在一个无辜的女子的身上?”大公主失望地看着罗嫔低声说道,“母亲,你也是女子,应该明白女子的艰难,为何遇到这样的事,你不去训斥做错了事的凤樟,相反,要为难同是女子的阿菀?”
身为女子,难道不应该对唐菀的遭遇感同身受么?
为什么在这种事发生之后,却是身为女子的罗嫔更咄咄逼人地去将罪过扣在唐菀的身上?
罗嫔觉得唐菀勾引凤樟,可为什么不说凤樟不要脸,下作无耻,辱及唐菀的清誉?
大公主心里格外失望,见罗嫔愤愤不平地看着自己,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都不看在一旁沉默了下来的凤樟,只对罗嫔说道,“还有,日后母亲不要再提父皇薄情的话。这样的话传出去,难道吃亏的不是母亲不成?”
就算是皇帝对罗嫔充满了愧疚与补偿的心情,可是也绝对不会愿意自己的妾室总是抱怨他辜负了她。
这是一件会叫任何人都觉得不愉快的事,大公主不希望罗嫔做这样的糊涂事。
而且大公主的心里,皇帝对罗嫔够好的了,怎么罗嫔还觉得被皇帝辜负了呢?
然而这话却刺中了罗嫔的心,她心中更加酸涩,看着大公主同样格外伤心地问道,“难道陛下辜负了我,我还要默默忍耐不成?陛下他……我陪伴了陛下这么多年,陪他吃苦,陪他在冷宫战战兢兢地生活,为他生儿育女,一辈子的青春都给他了。可是陛下登基,对我又是何等无情?”
“父皇对母亲怎么无情了?”大公主匪夷所思地问道。
“你父皇登基,皇后娘娘的地位我不敢觊觎,可是我为陛下生了你和你哥哥,又为他受苦半生,难道还做不得一个贵妃么?”
当初陛下登基,她本以为她会成为贵妃,只在皇后娘娘之下。
毕竟,无论是同甘共苦的情分,还是生育儿女,还是皇帝身边的唯二的妻妾的身份,她都觉得当仁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