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她当了那么多年寡妇,对外面的事自然毫不清楚。
凤弈见她呆呆地看着自己,便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温和地说道,“那女人当年权倾朝野,背地里跟她勾结的更是不计其数。她虽然死了,可是当初曾经和她有过往来的却并不是少数。陛下刚刚登基还有我遇刺的时候虽然铲除了许多人,可也绝对不是全部。这些人心里有鬼,自然怕当年的事日后被人揭发败露。”
他垂眸抓着唐菀柔软的手指轻轻地抚弄着,声音有些冰冷地说道,“太子是受过先帝贵妃伤害的人,必然无法原谅与先帝贵妃勾结的党羽。可是凤樟不一样。他从未受过先帝贵妃的欺辱,对先帝贵妃并没有那么大的仇恨,因此,若是日后他能够登基,就算是那些贵妃余党败露,凤樟或许也只会对他们既往不咎。”因此,当发现皇帝对凤樟不坏,这些人就迫不及待地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对凤樟示好,以求日后凤樟能看在她们的投靠原谅他们曾经做过的事。
唐菀有些晕晕地听了。
虽然有些听不明白,可是她还是听懂了凤樟为什么会得到这样多的人的簇拥。
不仅是为了那些有野心,愿意押宝凤樟日后可以登基。
更多的是因为想要靠着凤樟活命。
“怪不得……可是如果这样,放任着他们这些贵妃余党可以么?我担心陛下和太子得很呢。”
“没关系。他们自己心里有数。”凤弈自己还在养病,哪里有那么多闲工夫去考虑皇帝和太子。见唐菀心里的疑惑被解开之后一下子就变得轻松了,他到底忍不住,垂头轻轻地咬了咬唐菀的指尖儿含糊地说道,“说了这么多都是别的男人,你怎么不问问我的事。”
他的声音含含糊糊,唐菀只觉得指尖儿微微刺痛,顿时瑟缩了一下,顾不得心里生出的惊慌,急忙分辨说道,“没有没有。我最关心阿奕你了。”她扑到了凤弈的怀里腻腻歪歪,顺便不叫他咬自己。
说来奇怪……也不知凤弈是怎么了,最近总是喜欢咬人。
唐菀一想到每晚睡觉的时候,凤弈虽然是个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没有对她做更过分的事。可是却总是喜欢把她推进锦被里,压在她的背上咬她的脖子……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纤细的脖子,唐菀抿了抿嘴角,忍不住想到了自己每天白天在银镜里看到的颈子上的一片片细密的红痕,便趴在凤弈的怀里讨好地说道,“别的男人我也只是嘴上问两句罢了。可是阿奕却在我的心里啊。”
她这么讨好他了,今天晚上就不要再咬他了吧。
凤弈抱着这甜甜软软的骗子,薄唇微微抽搐了一下。
他哼了一声。
“对了,外祖父与外祖母快要到京都了,到时候你会去见见老人家么?”唐菀想到一件事,便急忙问道。
凤弈微微点头说道,“那是自然。那是你的长辈,自然也是我的长辈。”
唐菀便算着日子,等着自己的外祖一家回到京都。
凤弈给她外祖家准备的宅子,唐菀也过去看了,大大的宅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而且也已经有了下人还有丫鬟们在打理照顾,就连厨房都是满满的,只要进了人住,就能直接开火儿。
这样细心的安排叫唐菀心里感激得不得了,她也将自己的外祖一家要回到京都的事闲聊的时候说给太后与广陵侯夫人听,太后倒是对她那位不走寻常路,十分懂得变通,又在夫君落难的时候不离不弃的舅母十分好奇,便也叫唐菀最近不必进宫,安心在外头忙外祖家的事就是。
唐菀感激地应了。
她默默地等着,等到了外祖家回来的那一天的前夜,唐菀便张罗着一些琐碎的事,心里格外欢喜激动。
凤弈靠在床边看着她在自己的面前忙忙碌碌的,便对她问道,“明日我和你去城门口接人?”
“你是郡王身份高贵,亲自去接人好么?”唐菀便犹豫着问道。
她本是想叫凤弈去外祖家里看望老人家就足够了。
“无妨。既然是你的外祖,那也是我的长辈。家礼面前只有长幼,没有尊卑。”凤弈见唐菀看着自己弯起眼睛笑了,纤弱的小丫头穿着大红的寝衣站在烛光之下歪头看着自己笑。
他垂了垂眼睛,遗憾地看着这小骗子纤细雪白的小脖子……既然明日要去接长辈,自然就不能咬她,免得叫人看出端倪,这笨蛋只怕又要不好意思了。因此凤弈只是对唐菀招了招手,叫她跟自己躺在一块儿伸手把她困在怀里一同睡了。
到了第二天,凤弈忍耐着只不过是亲了亲她的嘴角就起身,早早地跟唐菀一同梳洗过后,正要和唐菀一道出门去城门口接人,便见外头几个丫鬟正和青雾站在一处说话,似乎在说着什么,青雾的脸色有些奇怪。
“怎么了?”唐菀见青雾瞧着脸色怪怪的,便好奇地问道。
见正要出门的唐菀垂问,青雾一愣,便笑着说道,“回王妃的话,不是什么要紧事。只不过是……”她便对唐菀笑着说道,“听说二皇子的一个妾室有孕了,昨天晚上被二皇子欢天喜地地禀告了宫中,如今京都大概都在说这件事吧。”
第76章
“二皇子的妾室有孕了?”唐菀诧异地问道。
凤樟这效率也太快了。
打从凤樟开始纳妾,不再独宠唐萱也没多久吧?
这就叫小妾有孕了?
莫不是那个明月?
不过如青雾所说,这的确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二皇子的小妾有了身孕,唐菀想着想着,怎么都觉得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就算要着急上火,也不该是她呀。
因此她也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而是和凤弈一同往城门口去了。
他们这一行人显然与寻常人不同,护卫瞧着就格外厉害,因此到了城门,倒是也叫人看起来是与众不同的人。唐菀坐在车里心里焦急无比。她上辈子的时候,一开始并不懂得怎么把过去的沉重都抛却,怎么过轻松自在的生活。
等明白了那些伤害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要和自己的亲人们好好过日子的时候,她也快要死了,因此,对于自己的外祖父与外祖母,唐菀心里其实是格外愧疚的。
老人家上了年纪,却接连失去了女儿与外孙女。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何等伤心与痛苦。
她却让这样的痛苦伤害了老人家两次。
唐菀想一想上辈子若是知道自己的死讯,对于老人家是多么大的打击,就忍不住眼眶酸涩。
她想要弥补。
她想要叫上一世的遗憾还有因她带来的痛苦不要在这一世重新出现。
无论是对太后还是对她的外祖父与外祖母都是这样。
她的母亲过世,她作为母亲的女儿,本就应该承欢老人家的膝下,而不是叫老人家为了她更加伤痛,受到另一次的伤害还有打击。想着这些的时候,唐菀的眼眶泛红,凤弈坐在她的身边揽着她,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安静地陪伴她。
如今这份陪伴对于唐菀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她用力地吸了吸鼻子,伏在凤弈的怀里小小声地说道,“阿奕,我想好好孝顺外祖父与外祖母。”她上辈子一直都在长辈的维护之下,从未回报,只是贪婪地索取,无论是太后的,还是其他长辈的。她就心安理得地得到。
重新活过来,她不想再做上一世的唐菀。
她也想成为长辈们的依靠,也想多多地付出。
虽然这份自信是依托于凤弈对她的宠爱。
凤弈摸了摸她的头发。
他垂眸看着仿佛藏着巨大心事的唐菀,并没有开口询问。
可是唐菀抓着凤弈的手,却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些愧疚。
她的郡王总是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提地护着她,纵容着她。
其实他也知道,她是藏着秘密的吧?
无论是央求他关于她的阿念的事,还是她对外祖家这样在意,对大公主的婚事的紧张,还是她对太后与皇后的那份亲近,其实……她其实笨得很,并没有完全地遮掩,若是疏远的人也就罢了,可凤弈是每天和她同床共枕的那个……他其实察觉出来了一些什么是不是?
咬着嘴角,唐菀有些惶恐,又有些紧张地握着凤弈的袖摆低声问道,“阿奕,你没有想问我的话么?”她紧张得浑身都在颤抖,有些害怕。
她的郡王是那么敏锐的人,怎么会毫无察觉?
可是凤弈却淡淡地说道,“我没有要问的话。”
他看似冷漠,漫不经心,可是唐菀却被这句话完全地安抚住了。
她又忍不住眼睛酸涩起来。
“就算我是这么奇怪么?”她小小声地问道。
“不管多奇怪,你也还是你。”凤弈不在意地说道,“只要你就是你,那就足够。”
这话有些奇怪,可是唐菀却觉得自己听懂了,她垂了垂眼,忍不住弯起了眼睛,可是眼睛里却雾蒙蒙的,忍不住声音哽咽地问道,“那如果,如果我是个妖怪呢?”她重活一世,会不会就是世人眼中的妖怪?这世上没有人会不害怕自己不能理解的事,不能理解的人。
她的心里觉得难受,凤弈却挑了挑眉冷笑着问道,“骗婚的妖怪?!”
无论是人还是妖怪,骗婚都是不能原谅的!
都要被他抓起来,使劲儿欺负。
他冷笑连连。
唐菀一下子僵硬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哭不出来了。
“什,什么?我没有骗婚。”
“呵……”凤弈冷峻的下颚近在咫尺,不知怎么,怎么都透着奇怪的讥讽。唐菀忍不住哼哼了两声,把眼泪都揉进了凤弈的衣摆里小小声地说道,“我是真心要嫁给你。我才不会骗婚。”
她的心里莫名欢喜起来,似乎凤弈的那句话给了她明确的答案。凤弈冷冷垂眸看着这又依恋地蹭在自己的怀里的笨蛋,若有所思……莫非还真是狐狸精不成?只是旁人家的狐狸精都是灭国妖姬,祸乱天下,那得多聪明狡诈。
可这小妖怪笨成这样也敢下山,活该被他吃干抹净。
他揽着骗婚的小妖怪的腰微微紧了紧,冷笑起来。
这点儿道行也敢下山……
“阿奕阿奕……”唐菀蹭着凤弈的手臂,完全不知道抱着自己的郡王已经准备把自己吃掉,还嫌弃她笨,软软地叫了两声。
凤弈没吭声,探身将车帘微微挑起看向远远的城门口。
就见白日里的城门熙熙攘攘来往着许多的人,又陆续地有一些车马进入,瞧着就十分兴盛。城门口还有士兵在巡防查看进出京都的人的身份,正在这个时候,一辆看起来有些破旧的大大的马车从城门外进来,到了城门口,一个穿着布衣的中年男人下了车跟士兵们说话。
凤弈看了两眼,便叫早就远远地站在两侧守卫的一个侍卫过去,那中年男人诧异地看向这里,看到了陌生的俊美的青年,他似乎十分惊讶似的,之后忙微微点头,见士兵放行,便赶了车往这边过来了。
唐菀也恰巧这个时候探头出去,见到赶车的中年男人,她一愣,顿时露出了笑容。
“舅舅!”她低低地唤了一声。
凤弈见她欢喜得不能自己,便垂了垂眼睛。
唐菀外祖一家被放逐到关外的时候,唐菀还没有出生,按理说就算知道自己有舅舅,可是也不应该知道他的相貌。
不过这又算得了什么。
妖怪本就应该无所不知不是么?
这不是罪大恶极的事。
对于清平郡王来说,万事都能原谅,只有骗婚不能原谅,一定要狠狠地惩罚。
“下车吧。”凤弈仿佛没有听到唐菀刚刚的那一句,先从车上下来,又伸手,扶住了脸色急切的唐菀的手臂扶着她下了车,等唐菀刚刚在地上站稳脚跟,就见那车已经在不远处停了下来,之后大大的车厢里便先跳出了一个生得极美貌,眼神明亮的少女来。
这少女身上也只不过是穿着布衣,头上也没有什么首饰,一把黑黝黝乌木一般的头发只简单地挽在脑后,透着飞扬与热烈。她瞧着与唐菀的面容有几分相似,不过肤色不及唐菀那娇养在闺阁之中的雪白,难得带着几分热烈的美丽。那样的飞扬的眼神,是唐菀这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孩儿家没有的。
她跳下车,好奇地看了唐菀一眼,下意识地也摸了摸自己的脸,便像是猜到了唐菀的身份似的,对她一笑,这才转身,把手探向车厢。
她从车里把一个已经有些苍老了的中年女人接下来,之后又跟车厢里的人说了两句。见车厢被挑开了车帘,唐菀顾不得此刻与家人的生疏急忙走过去拦着说道,“还是别叫外祖父与外祖母下车了。舟车劳顿,咱们还是先回家去吧。还有舅母。”
她转身对那个一双手骨节粗大,面容粗糙,早就没有了养尊处优模样的中年妇人毕恭毕敬地福了福说道,“舅母也先上车吧。咱们,咱们先回家去。”她红着眼眶哽咽地说了一句,却见车厢里的帘子一下子被挑开,露出了一位苍老的老夫人。她急切地想要抱住唐菀似的,满眼都是对唐菀的挂念还有伤心。
“阿菀,你是我的阿菀么?”她流着眼泪对唐菀问道。
唐菀只觉得难过得很。
这样欢喜的重逢,可是对于老人家来说同样也是难过的吧。
十几年的流放生涯,物是人非,连女儿都已经不在了。
如今来接他们的,只有女儿留下的孩子。
她忍不住应了一声,也对着车上抓住了自己的手臂呜呜哭起来的老夫人哭了起来。
一时之间,唐菀的眼泪忍不住地流出来,叫四处走过的人都十分疑惑。不过这样的画面对于京都倒是不陌生……打从皇帝登基,当年受到先帝贵妃迫害的朝臣正陆陆续续地被反正从流放之地回来,这样重逢后喜极而泣的画面自然也每天都在上演。
只不过唯一有些不同的是,别家也没有凤弈这样一个俊美尊贵的年轻郡王站在那里那么引人注目。
这些目光都诧异地投过来,凤弈却无动于衷,半分都不觉得唐菀此刻给自己丢了脸,只是有些担心唐菀哭坏了眼睛,便上前,先对车里也默默流泪的一个老人家微微颔首,这才将手压在唐菀的肩膀上对她说道,“别哭坏了眼睛。咱们先回家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