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棠不敢抬头。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秦绍崇的衬衣扣子。脑袋里却飞速运转，思考着下一步要怎么做，究竟怎么做才是对的。
秦绍崇没有等叶棠做出筹谋好的一步。一只手掌已经固住了叶棠的下巴，将她的下巴慢慢抬起。
叶棠敛着眼睫，不看秦绍崇。
“看我。”秦绍崇的手牢牢支着叶棠的下巴，让她的脸完全对着他。
还有没有王法了？
叶棠瞪大眼睛回望秦绍崇，“你……你要干嘛？看你就看你！”
目光相接的瞬间，叶棠说话都结巴了。她暗骂自己没出息，硬撑着死盯秦绍崇。赌气一样，不眨眼睛。好像眼睛眨多了，气势就不足了。
但这个场面，她在气势上实在不占优。秦绍崇比她高太多。力量也悬殊。
叶棠瞪了一会儿眼睛，眼眶就发酸了。
秦绍崇终于在她快撑不住的时候开口，给了她眨眼的契机。
“棠棠这么听话，就看着我诚实说，在医院说的话……”秦绍崇似乎在想该怎么说，顿了一下。
“在医院说的话，都是我发自肺腑的心里话，”叶棠发酸的眼睛得到缓解，又能瞪圆了说话：“你这么想听实话，我就让你听个痛快。我和你在一起都是为了你的钱。我外公生病了，很需要钱。后来他去世了，我不需要钱了，所以，一分钟都不想和你厮混在一起，忍受你的莺莺燕燕。你如果不想让我在FLORAS继续工作。我可以离开。”
叶棠感觉托着下巴的手掌加重了力道，把她的下巴都捏痛了，“唉，你放……”
话音未落，下巴的禁锢已经解除。但随即，腰后多了一股力道，将她往前推。叶棠一下被卷入了秦绍崇的怀中，脸也正面撞上了秦绍崇的胸肌，吃痛得“哎呦”了一声。
如果不是没化妆，秦绍崇的衬衣上，此时会有一个五官清晰的粉底印子。
等叶棠反应过来，她已经被秦绍崇牢牢固在了怀中。
秦绍崇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说了，你要说实话。”
自我意识过剩的人，可能真的听不进别人的话……
叶棠放弃了挣扎，任由秦绍崇锢着，趴在他胸前，呼吸着他身上混着熟悉香水味的体息。
也许秦绍崇就是抖m，越反抗，他就越来劲？
你顺从了，他倒是觉得没挑战没趣味了？
叶棠不懂。她还是病人啊，她也争不过他……
而且，秦绍崇身上的味道真的好好闻……
叶棠的思绪飘远，秦绍崇变成老头的时候，身上是不是也会有“老人臭”？
她应酬客户的时候，常可以在某些上了年纪的老板身上嗅到那种俗称“老人臭”的酸腐味道，夹杂着常年被尼古丁熏染过的烟臭味。
她都以为，她就是应该常伴这种味道……这些年，工作成了叶棠的全部重心。她也几乎忘了靠着别人，是什么感受。
她没有别的男人。不为别的。只是再难有心脏砰砰跳动的感觉。
秦绍崇察觉到怀中的身体由紧绷变得放松，柔软。
秦绍崇的声线哑了几分：“你如果想继续做销售，那就继续做。留在FLORAS，我能帮你。你不是喜欢钱么，我有的是钱。你从我身上才捞了那么点儿，就够了？”
叶棠的脸贴在秦绍崇的胸前，突然问：“你知道我哪天过生日吗？”
胸腔震动：“知道。我给你买房子，用过你的证件。那时候你也在医院……”
“对啊！我怎么早没想到！”叶棠蹭着把脸抬起来：“那你怎么不说？”
秦绍崇把她的脸按回胸前：“我感觉，你不想让我知道。”
感觉挺准。
叶棠挣扎着又把脸抬起来：“那……你给我，定制过生日礼物？”
秦绍崇默了片刻，鼻腔发出一个介于“喔”和“嗯”之间的音。
叶棠接着问：“还是一枚戒指？”
秦绍崇不说话了。
叶棠心里很乱，“戒指是什么意思？”
秦绍崇终于开口：“生日快乐的意思。”
看样子是承认要送她一枚戒指。
叶棠冷哼一声。“秦总还真是情圣，知道戒指不能随便送。所以，我的生日礼物呢？你最后，送给别的女人了？”
“没有，”秦绍崇说：“上面刻了forever 22，是一份22岁的生日礼物。送不了别人。我身边，可没有年纪这么大的女人了。”
“22？”
叶棠想起，过22岁生日的时候，和秦绍崇已经分手好几个月了……
秦绍崇刚才说，他不能低三下四地来求抛弃他的女人。
可是就是叶棠22岁生日那天，她低三下四地给他打过电话，借钱救急，最后，被残酷地拒绝了 ……
也是在那一天，叶棠散光了从秦绍崇那儿获得的所有不义之财，又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穷人。
插了他一刀，然后，放弃学业，拥抱社会。
“秦绍崇，你说得明白点儿！”叶棠开始使出全力挣扎，想挣脱秦绍崇的怀抱。
秦绍崇岿然不动，死死圈住她：“你不需要知道得很明白。我原谅你……”
“我可真谢谢你！”叶棠气急，正准备上牙咬。
“嘎哒”一声，开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动作。
叶棠和秦绍崇齐齐向门口看去。
下一秒，房子里的三个人都愣住了。
门口站着的，竟然是——唐枫。
叶棠因为刚在的挣扎，正披头散发趴在秦绍崇怀里。
唐枫站得远，没太看清秦绍崇的脸，只注意到女儿和一个男人紧紧抱在一起，颇激烈的样子。
“我，我没打招呼就来了，打扰你们了吧。不好意思哦，阿棠。我先在门口等会儿。过会儿再进来。”唐枫放下手里的东西，然后退到门外，把门带上。
门“嘎哒”一声关上。叶棠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推开秦绍崇。他的手早已经松了，缓缓放下了手臂。
叶棠狠狠地跺了跺脚，凶巴巴对秦绍崇说：“一会儿你不要随便开口！也不许说我在你的公司上班！”
说完，叶棠生怕耽搁久了，让母亲瞎想。忙去开门。
打开门，唐枫一脸心愿得偿的表情，还带着点坏笑地看着她。
母亲很少有这么俏皮的表情……叶棠一时心酸。实在不忍让她难过。
叶棠甚至想着，要不要先不让母亲进来，然后让秦绍崇从窗台上跳出去……
这个计划还没成熟孵化前，唐枫已轻拨开叶棠，走进房内，笑眯眯对着立在房中的男人说：“阿姨今天来了，你们有口福了。我亲自下厨给你们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您好。”秦绍崇说。
“唉，第一次见面，我也没……”话说到一半，唐枫定住，笑容也随之凝住：“你是那个，那个……”
唐枫已经不记得秦绍崇的名字。但是他的脸，她没有忘记。
“秦绍崇。”秦绍崇微微颔首，自报家门。
“你……你怎么……”唐枫扭头去找叶棠，问：“阿棠，这怎么回事？他怎么在这里？”
“你先离开。”叶棠对着秦绍崇说，然后小心翼翼地望向母亲，“妈，我一会儿跟你解释。”
秦绍崇把腿要走。
“你暂时不用走，”唐枫说，“阿棠，你现在就解释。你们俩是怎么回事。”
叶棠用十指抓了抓头发，硬着头皮说：“妈，秦总他，是上周，我在一个客户的饭局上碰到的。那天我喝多了，胃出血。他帮忙，把我送到了医院。我在医院住了一周，今天才出院……”
提到胃出血，唐枫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走，急急抓住叶棠的双手问：“你住院了！！胃出血是什么？怎么不跟妈妈说？严重吗？你快别站着！”
叶棠回握母亲的双手，把她拉到沙发上坐下。“不严重。我一直有胃病嘛。都多少年了。在医院躺几天就好了，现在不是好端端的嘛。”
“我就说，不让你做这个工作，总是要喝酒应酬，”唐枫眼眶湿润，“你太犟，非不听妈妈的话。”
“听，我怎么会不听，”叶棠轻抚母亲的后背，“我做经理了，喝酒的场合没那么多了。我以后也尽量不喝酒了。”
唐枫抹泪：“你可千万别像妈妈一样，什么事情都想自己扛。阿棠，好好听话，找个好男人嫁了吧。让他好好照顾你。”
“妈，你要不搬来G市照顾我吧。你在我身边，我最听话。”
唐枫的眼泪止住，指着秦绍崇：“你每次不好好相亲，是不是还是因为他？”
又让母亲想起秦绍崇这茬，叶棠无奈地扶额：“不是。妈，我和这位秦先生真的没关系了。就是意外碰到。他给我送医院去了。今天我出院，他好心帮我运下行李。”
叶棠怕母亲不信。把病历和发/票取来给唐枫看。“喏，您看看，我是不是今天才出院？这张是出院的账单，一个多小时前，刚结的住院费。我也是才进家门，您后脚就来了。”
唐枫看到病例，又是一阵心疼。把秦绍崇抛到脑后：“我不能放你一个人在这里拼命。”
“嗯。”叶棠应着母亲，“我一直在按你的安排相亲呀。咱们母女俩说点悄悄话，让秦先生先离开吧……”
叶棠给秦绍崇递了一个眼风，示意他赶紧告辞。
他已经不尴不尬地站在那儿半天了，看得叶棠后脑壳直疼。
秦绍崇回了叶棠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没开口说要走。
叶棠挤眉弄眼，想告诉他快走。
唐枫开口：“秦先生先坐吧。既然是秦先生把阿棠送到医院，应该道谢的。”
母亲的语气听不出感情。叶棠更是着急，用眼神向秦绍崇持续施压。
秦绍崇终于说：“都是我应该做的，不用谢。我今天还有点事，先告辞了。”
“既然秦先生着急离开，我也不多挽留了，”唐枫觑了秦绍崇一眼，“但是秦先生离开前，有件事我想说一下。”
唐枫拉着叶棠：“阿棠，你跟妈妈保证。今年之内，找个人把自己嫁了。”
叶棠撇嘴，“妈，我这么着急嫁人，万一遇人不淑，可能没几天又要离婚。太麻烦……”
“叶棠！”唐枫喊了女儿的全名。只有在她十分生气的时候，才会这样。
叶棠乖乖道：“嫁！今年就嫁。”
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糊弄母亲了。
唐枫气顺了点：“我今天来，就是想给你安排一场相亲。对方是我年轻时小姐妹的儿子，比你小一点。但是人很靠谱。知根知底。家就在g市。我顺便也去见见他的母亲。”
“见！那必须要见！”叶棠乖巧地点头。
唐枫把目光移到秦绍崇身上，对叶棠说：“另外，你也得保证，以后，不能再和这位秦先生，有任何联系。”
叶棠马上说：“保证。能保证。”
叶棠说得太溜，唐枫忍不住皱眉，接着说：“那你给妈妈起誓，如果继续和秦先生纠缠不清，你妈我就不得善终。死得比你爸爸还惨。”
“妈！没必要这样吧？”
柔弱的母亲说出这样的话，着实让叶棠一惊。
她不信鬼神不信命，可是……
叶棠第一次体会到了，面对灭绝师太的要求，周芷若指天发誓的内心感受……
金庸真的太绝了……
也体会到，她根本……就还喜欢秦绍崇……
那些不断的暗示，不断的自我说服，什么过去就是过去，什么斩断前缘重新生活，都是不好笑的笑话。
只要秦绍崇再次出现，叶棠就会动摇。哪怕仍是没有未来，隐蔽的期待在极端的场合，压都压不住。她不能做出任何保证。她都不相信自己。
“有必要这样！”唐枫的气又顶起，“你现在就当着我的面，还有他的面，说！”
“唐女士，”安静伫立的秦绍崇缓缓开口：“我可以诚实地告诉您，我从来没打算和棠棠划清界限。我们注定要纠缠不清。”
唐枫被这句话气得发抖。
“秦绍崇，你闭嘴。”叶棠手忙脚乱抚母亲的后背，替唐枫顺气。
“阿棠，”唐枫按住女儿的手，“我不在意别人怎么想。你跟妈妈起誓，妈妈就信你。你别让我失望好吗？”
叶棠的嘴唇颤了颤，“好。妈，我答应你。如果我和秦绍崇再有任何纠缠，我不得善终，我比我爸死得还惨。我自己从五十层的楼上跳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让我来大碗大碗撒狗血！不招丈母娘待见的秦狗，sad
第45章
叶棠发完毒誓。
唐枫心中却更加忐忑。
叶棠没有诅咒母亲。而是诅咒了自己。唐枫无论如何都不能舒下一口气。
唐枫在秦绍崇面前, 背负了某种屈辱的情绪，恐怕永远无法消解。
四年前, 被要账公司和存续了二十多年的债主堵在家里时, 唐枫吓破了胆。
可是，当女儿拿出买房款和一年多的存款, 还了千万债务, 唐枫弄丢了魂。
唐枫不知道，女儿这么有钱。
她以为一辈子都还不清的债务，靠女儿委身一个男人, 还清了……
她恨这个男人，又承了——不愿承, 却不得已而承的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