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面不止有杀害她女儿的仇人,更多的是韦家的仆从护卫,有的在韦府成家生子的老仆,更是在大火中满门尽灭。
他们难道不可怜吗,难道不无辜吗?
可现在一切都已成了另一个平行时空里发生的既定事实,再追究这些是非对错并没有多大意义。戚笑敢已经死了,或许她选择和韦家人同归于尽,也是一种自我赎罪。
究其根本,这一切的根源还是在于韦珺之,若没有他这一步步的推动,戚笑敢不会走到最后一步,韦家也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现在时间线进行到哪儿了?”平复好情绪,唐沅问1088。
1088看了一下,答道:【现在是戚笑敢嫁进韦家的第六年,再有不到一个月,韦珺之这个渣滓就要回来了。】
说到韦珺之这个名字时,唐沅很明显地能感觉到1088的咬牙切齿。1088是个单纯的统,有什么想法都表现得明明白白,瞧它这义愤填膺的样子,唐沅好笑地弯了弯唇角,伸手揉了揉它的虚拟体。
1088看着宿主顶着的那张属于戚笑敢的脸,觉得更难受了。它宣布,韦珺之已经正式超过蒋铭柏,成了它心中的渣男榜榜首了。
没有之一!
唐沅闻言微眯起眼睛:“那正好呢,送上门来的人头。”
也省得她到处去找不是?
***
韦家大少爷韦珺之留学归来这个消息,早在几个月前就先一步从大洋彼岸送到了韦府。韦家上下都喜气洋洋,韦家的当家夫人,也就是戚笑敢的婆婆更是早早地开始忙碌起来,收拾屋子,给儿子添置物品,准备洗尘宴,成天里不得歇息,脸上的笑容却一直没有断过。
原身这时候还不知道这个成亲六年、可满打满算也只相处了两个月的丈夫是个什么德行,尚且对他有所期待,对韦珺之的事比婆婆还上心,还亲手为他缝里衣、做鞋子,想着等丈夫回来后亲手送给他。
眼下这厢房里还摆着绣架,上面绷着一块银白色的缎布,原身正在往上头绣花纹,那针线细致精巧,一看就是花了不少心思。
可她现在还不知道,韦珺之出国留学后就剪短了头发,穿起了衬衫西装,从此再也没有碰过旧式长袍,这种传统里衣自然也就没有用武之地。
这件衣服被他随意丢进衣柜,后来也只落了个被虫蛀得千疮百孔的结局而已。
就像戚笑敢这个人,也是被丢进韦府的角落,在后来的数年中熬得千疮百孔。
唐沅哂然一笑,走过去拆了绷子,把那上好的缎布随意地递给一旁的丫头:“我记得前两天你的小弟弟出生了?把这缎布拿去给孩子做几身小衣吧。”
这丫鬟便是先前嘱咐唐沅小心着凉的那个。她闻言一愣,赶紧连连摆手:“少奶奶,这如何使得?”
那缎子是上好的云缎,就算富贵如韦府,也不是时时都有的,这匹是少奶奶特地让人买来要给大少爷做里衣的呢。自个儿小弟又是什么身份,如何用得起?
唐沅硬塞进她怀里:“给你你就拿着,我这儿用不到这个,放着也是浪费了。小孩子皮肤娇贵,用这个正好呢。”
她柔声道:“这原不是什么正经礼物,等孩子过几天满周岁的时候,我再给他打对镯子,保佑你弟弟平平安安的。”
那丫鬟更是惶恐:“不、不用,这使不得的少奶奶!您素日对奴婢一家够好了,哪能再让您如此费心?”
唐沅安抚地拍拍她手,但笑不语。
话都说到这份上,丫鬟便也接过了那缎子,只是仍是有些迟疑,忍不住问:“那大少爷……?”
唐沅听见这个人就想翻白眼,但面上仍是柔柔笑着:“是我先前糊涂了,珺之在国外习惯了吃面包穿西装,哪还需要我做的这种里衣呢?这缎子你只管拿去,改日我再上街给珺之重新选些东西。”
才怪,老娘的东西很高贵,渣男不配。
丫鬟这才稍放了心,惶恐不安退去,心下这才涌上一股暖流。
就算大少爷不需要,可这么珍贵的缎子,改点别的什么不好呢?少奶奶却偏偏毫不吝啬地就给了自己。
这府上大小主子,也就少奶奶真正把他们这些下人记在心里。
她郑重地向唐沅行了一礼,唐沅笑着应了。
她送出去的东西当然不是平白无故的。这丫鬟名叫绿绮,虽是原身嫁进韦府后才过来侍候她的丫鬟,可这么些年两人也相处出了感情。后来原身和韦珺之沈月瑶三人之间的种种她都看在眼里,原身经历丧女之痛最浑噩的那段时间也是她伴随在侧。
对原身而言,这么多年的感情,绿绮已算自己的半个姊妹。后来她决定和韦家同归于尽,也是早早安排好了绿绮一家的退路。
对于自己阵营的人,唐沅一向不吝于一些钱财好处。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近身侍奉唐沅的人都发现近来少奶奶很是奇怪,对大少爷的事完全不似以前那么热衷了,就算特意同她说起来,她也显得兴致缺缺,反而成天往外跑,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东西。
众人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唯有绿绮对少奶奶的变化若有所思,却终究没有多言。
一个月时间一晃而过,日前便传来消息,说韦珺之乘坐的邮轮已经靠岸,他现在已经坐上了回宜城的火车,不出意外的话,那火车就是今天到达。
韦家老爷夫人起了个大早,要带着一大家子去火车站接人。天不亮的时候韦夫人遣人来催过唐沅,却被她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跑腿的小厮去主院回话时,韦夫人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沉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130章 被牺牲的原配(3)
韦夫人阴沉着脸在屋里发脾气:“你瞧瞧她这是摆架子给谁看呢?丈夫好不容易归家,她这个做妻子的难道不该去立马接人?这三从四德,妻以夫为天,她这样是想反了天不成?戚家都是怎么教女儿的?”
老实说,戚笑敢这个儿媳温婉柔顺,又不争不抢,最是好性子,乖乖巧巧的样子是十分招长辈喜欢的。但或许婆媳间就是天生的仇人,反正韦夫人怎么也对她喜欢不起来,不过是以往戚笑敢一直忍让着,她找不到由头发作罢了。
可她不知最近抽了什么疯,脾气变硬了不少,还屡屡违抗她这个婆婆的命令,光是请安侍奉这一项便已快一个月没见到人,简直是岂有此理,要反了天了!
等珺之回来,她得让儿子好好教训教训她不可。怎么,她还当自己是戚家大小姐,还得她这个婆婆去侍候她呢?
韦家当家人韦寒江也不大高兴,但到底更看不上妻子忙不迭跳脚的样子,斥道:“行了,你说着笑敢,又扯到戚家干什么,那戚恕是好相与的吗?还不快把东西收拾好,赶紧出发去接珺之?这时候你耍什么婆母威风!”
被丈夫当着这么多下人训斥,韦夫人顿时觉得面上无光,当即不吭声了。又在心里狠狠骂了儿媳几句,指挥众人拿上东西,浩浩荡荡地出了家门。
火车站离韦府很有些距离,再加上这个时候的火车还不怎么准时,晚上个半天都是常态,他们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
唐沅舒舒服服地躺到了日上三竿,起来吃过早饭,又让绿绮给自己画了个精致妥帖的妆,这才施施然往前厅去了。
她可是知道,韦珺之今天把沈月瑶也一并带回来了,两人忙不迭地要在自己这个元配面前摆明立场、通知她离婚呢,她可不得亲自到现场去给这两位名角儿捧捧场?
给韦珺之的洗尘宴是韦夫人早就准备好的,这会儿府里的下人也不得清闲,都忙忙碌碌地准备着。唐沅一个人坐在前厅的雕花椅上品茶,绿绮沉默地侍立在她身后,垂下去的眼皮遮住了一切情绪。
韦寒江夫妻天微亮就出的门,等真正把人接回来却已是下午两点。唐沅等得有些不耐烦,便叫人先上了点心,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透过大敞的门窗,看外面明媚的春景。
韦珺之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副画面,一个貌美倾城的女子姿态闲适地倚在雕花椅上,手里拈着一块精致的点心慢慢吃着。她着一身旧式袄裙,头发低低地挽了个妇人髻,微垂了眉眼,琼鼻挺翘,肤如凝脂,纤细如嫩葱的手指微翘,被手腕上露出来的水绿色镯子衬得如上等美玉,赏心悦目极了。
韦珺之一时竟看得痴了,眼睛眨也不眨,直到身旁的沈月瑶一个手肘撞过去,他才猛然回过神,一回头就对上了女友怒气冲冲的眼神。
完了,这下月瑶非跟他没完不可!
韦夫人走在他俩身后,清楚地看到了他们之间的互动。她撇撇嘴,心里对这位沈家小姐很是不屑。
勾搭男人无媒苟合也就罢了,她这都还没进门呢,就敢动手动脚管起男人了?她算哪根葱哪颗蒜,要不是看在珺之和沈大帅的面子上,她连这家门都不会让她进!
不知是出于何种心态,韦夫人看看沈月瑶,眼招子一转,一扫早晨出门时对儿媳的不满,亲亲热热地喊她:“笑敢,珺之回来啦,你还不快过来?”
韦夫人这话着实让韦珺之和沈月瑶二人惊在了原地。
这竟是戚笑敢?!
我/他的元配夫人?!
沈月瑶看着眼前的女子咬了咬唇。
珺之不是说他的妻子是个刻板无趣的旧式女子吗?不是说他们是父母之命,他根本不愿同她结婚吗?可眼下这个女子,这个女子……
这等容貌,又是这身气度风韵,哪里跟“刻板无趣”能沾边了??
唐沅咽下那块点心,这才不慌不忙地站起来,走到韦珺之面前,似笑非笑地唤了一声:“珺之?”
韦珺之看着眼前一颦一笑都是风景的女子,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本就生得美,抬眼看人时更甚。面前这双眼内勾外翘,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满是灵动,随意一瞥便能将人一颗心都给勾了去,更别提韦珺之眼下被她这样直直地注视着,一双眼里满满的都是他的样子。
而这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韦珺之不自主地柔和了眉眼,轻声唤她闺名:“笑敢,我回来了。”
眼前的女子却半点没回应他的柔情,反而看向他旁边人:“这位是?”
韦珺之脸上尚未收回的柔情一僵,这才大梦初醒似的意识到沈月瑶的存在。原本他这次带她回家就是表明自己的态度,给恋人明确的承诺的,可不知为什么,眼下当着戚笑敢这个元配的面,他竟有些说不出口了。
“这、这是……是……”
沈月瑶简直要气死了,她对男人心里那些弯弯绕绕再清楚不过,韦珺之能被戚笑敢的容貌迷惑,岂不是证明在他心里,她沈大小姐还比不过这个戚笑敢吗?
这简直是在明晃晃地扇她的巴掌!
“……这是我的女朋友,沈月瑶。”韦珺之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说完,连忙低下头去,一时竟不敢去看唐沅的表情。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他竟会对这个元配妻子产生名为愧疚的情绪。
沈月瑶闻言脸色稍霁,忍不住带着些隐秘的炫耀心情去看唐沅的反应。
她以为会看到一个难以置信、震惊愤怒、乃至歇斯底里的女人,却不曾想眼前的女人只是客套地弯了弯唇,微一颔首:“你好,沈小姐。”
沈月瑶:???
这就完了?
就这么简单??
沈月瑶顿时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挫败感,她咬咬牙,不死心地盯着唐沅,强调似的又重复了一遍:“你好,我是韦珺之在里斯读书时的同学,也是他的女朋友。”
韦珺之心下又是一紧。
唐沅有些好笑地瞥了她一眼。这姑娘是觉得她年纪大了耳朵不好吗,还得特意重复一遍?
或者说,她这下马威是预备给谁看呢?
唐沅似笑非笑的眼神在她身上一扫而过,沈月瑶却没来由地升起一股难堪,好像自己那些小心思在她面前都无所遁形,眼前的女人根本就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唐沅没理她,笑道:“既然都到齐了,那准备吃午饭吧,就当给珺之洗尘了。”
韦珺之见她没有追究,当即松了口气,赶紧附和:“好,好。”
唐沅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先一步出去了。
韦珺之转头去拉沈月瑶:“阿萝,我们也走吧。”
谁知沈月瑶却半点不给他面子,狠狠瞪了他一眼,踩着小皮鞋嗒嗒嗒地跟着出去了。
韦珺之被这么当众下脸,立时便有些抹不开面子。他讪笑着看向父母:“爹,娘,我们也走吧。”
韦夫人已经被沈月瑶的态度快气死了,当即就忍不住冲儿子抱怨:“你看她那是什么样子……”
“行了!”韦寒江瞪了妻子一眼,走上前拍拍儿子的肩:“珺之,那个沈家小姐……唉。”
他叹了口气,一切尽在不言中。
韦珺之强撑起一个笑容:“爹,你也对沈家有所了解,他们那样的人家,养出来的女儿难免娇纵些,但月瑶人不坏,还请爹娘多多担待,回头我会说她的。”
他一提到沈家,韦寒江夫妻立马不吭声了。他们家虽也算富贵之家,跟沈家那种手上有兵的却是万万比不了的,这也是他们这一路都忍着没吭声的原因。
若是沈家小姐真能嫁给自己儿子,那他们韦家……
韦寒江心里细细盘算着,面上却没显露分毫,对儿子叮嘱道:“你自己心里得有数。”又道:“行了,去吃饭。”
韦珺之垂头往饭厅走,脑子里想的却不是沈月瑶,而是那个五年未见的元配妻子。
他是进步青年,向来看不上那些受旧教条规束长大的女子,只觉得她们刻板无趣,连带着也无法欣赏与之相关的一切。
他喜欢的女子应该是洋装皮鞋,烫着时髦的卷发,懂得他的一切思想与抱负。但不知怎的,刚才戚笑敢只是随意坐在那里,连身上的旧式袄裙都绣纹土气,却让他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句传唱千百年的名句——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他努力地去回想戚笑敢五年前的样子,那时她也是如现在这般明媚鲜妍吗?
但他很快便懊恼地发现自己没有丝毫印象。从前与她相处的那两个月仿佛褪色的旧画卷,早已埋葬在了他的记忆深处,虚缈得让人抓不住头绪。
唯有刚才那个明眸善睐的女子,才是此刻的真实。
韦家注重规矩,饭桌上的席位一向是固定的。以往韦珺之不在家时,原身便是坐主位右下首,眼下他回来了,她这个韦家儿媳便只能再退一位,坐在右边第二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