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塔丽突然发现奥兰太太的控制欲还挺强的。
这种事情她不好总是拒绝,加百列当仁不让的又出面了,“母亲,您不用总是操心,我们都想孩子能在自己家里出生——”
“傻孩子,我只有你一个孩子,这儿将来也会是你们的。”
“我知道,母亲。”
奥兰太太叹气,“要是在法国,你会住在奥兰庄园,你的祖父在那儿出生,我在那儿出生,你也在那儿出生,本来你的孩子也该在那儿出生——”
“好太太,你不用总是想着那儿。要我看,你该放松一点,加百列不是孩子了,你该放心让他做事。那是他们自己的孩子,他们肯定会很小心的。”
“哎呀!我一想到当年那个小不点点的孩子现在也要有自己的孩子了,就总觉得他还是个孩子,我没法放心。”
加百列偷偷的对维塔丽笑。
“我们——真的要在你父母家生孩子吗?”上了马车,维塔丽才问。
“不用,你不想去就不用去。你想在我们自己家里,是吗?”
“嗯。”她点头。
“好。”他揉揉她头发。
*
她的肚子越来越大了,像是揣了一个圆球。怀孕的女人很少出门社交,大概是默认孕妇挺着大肚子“不雅观”,但生孩子又是一件喜事,真是矛盾。
她也不打算在寒冷的冬天经常外出,乖乖的待在家里,偶尔跟加百列一起去书店买书。
家里的藏书室原本只放了一些她从克罗斯瓦庄园带来的书,长途搬运麻烦,书籍又很重,她只带了200多本,连一面墙都没有放满。
加百列-->>
去了几次拍卖会,有的是财产所有人死亡后变卖家产清偿欠债,有的是家产继承人觉得书籍太多,急于变卖换钱,他颇是淘到一些不错的古早版书籍。
还很有计划的购买了一些政治军事历史地理生物方面的书籍,渐渐填充书架。
他不让她看太多书,每天吃过晚餐就会带她到客厅里,让她坐在壁炉边暖烘烘的烤着火,一边念书给她听。他声音还是很少年,听他念书是一种惬意的享受,她乐于接受他殷勤的服务,殷切的照顾。
圣诞节之前,阿方索先生给她寄来了几本样书,《断头王后》改名为《王后的衣柜》,12月初在巴黎出版,首印6000册。
维塔丽·兰波现在是法国很受欢迎的青年女作家,产量又高,6月份她的中篇《莲花》卖出了8000册,大受欢迎。她有了很多忠实读者,大多数是女读者,读者来信雪片一样飞到阿方索先生的出版社,人人都想认识她。
福楼拜觉得她还年轻,她现在写的题材相对来说局限性比较大,没有脱离“爱情”的范畴,不够“针砭现实”,还不如她最早的《巴黎梦》;左拉则认为她应该多出去看看,没能在美国多待一段时间确实挺可惜的,认为她做了母亲后就更没时间到处游历、增广见识了;
屠格涅夫也认为她对社会底层了解不够,不能感同身受,思考的也不够深入;雨果也表示,她的生活太幸福了,有可能局限于平静生活,而不愿意提升自己。
维塔丽表示虚心接受。
但当然,也不是一定得苦大仇深才能写出震撼人心的作品。就比如屠格涅夫、托尔斯泰都是贵族出身,从小锦衣玉食;缪塞、雨果、福楼拜家境富裕不差钱,就是众所周知出身小职员家庭的查尔斯·狄更斯,童年也过得颇是富足,都不是真正从最底层最贫穷的阶层挣扎出来的。
原因当然还是有钱才能接受教育,要是连去公立学校上学的钱都没有,也就谈不上“教育”了,当然也就很难成为文艺青年。
事实上,她不是没有故事可写,而是可以写的故事太多了。
比如他们在纽约雇的黑人仆人,男仆女仆家里都有一大堆故事可写,年轻孕妇没有钱去看医术高明的产科医生,只能自己在家生孩子,很多时候连接生婆都没有,自己生下孩子,自己剪短脐带,生过孩子只休息一天,第三天就要出去工作,不然就会饿肚子;
孩子们早早就要工作赚钱,男孩从报童、擦鞋童做起;女孩8、9岁就要上街挎着篮子卖花;稍大几岁,男孩去鞋店、铁匠铺做学徒,女孩伶俐一点的学做女仆、厨娘、裁缝,笨一点的只能做清洁女工;
资本家喜欢雇佣女人和孩子,因为一个男人一天能赚一美元,而女人和孩子只需要给50美分就够了;男人抱怨女人抢了他们的工作,他们喝着酒大声咒骂那些出门工作的女人,但他们心里也明白,正因为他们的薪水养不起妻子孩子,才不得不允许妻子孩子出门工作,不然家里就会有人要吃不饱饿肚子。
现实是残酷的,而这还是纽约这样的大城市,不是什么农村或是矿区呢。
说到矿区,维塔丽想到上次西奥写信来说的,文森特在荷兰某个矿区做助理牧师的事情——还是比利时来着?不记得了,她只记得西奥愁得不得了,担心文森特会把自己折腾死。
她写信给西奥询问文森特的近况,西奥回信说文森特已经离开了矿区,他总算放心了一点;他们兄弟感情很好,西奥十分敬爱哥哥,只是有时候也受不了倔强的哥哥,认为他很多时候都是故意自讨苦吃,简直没法理解。
维塔丽也没法说什么,只能让他尽可能的多去看望文森特,钱的事情不用担心,她仍然会提供足够资金。
*
加百列现在可是一点都不妒忌文森特了,还特大方的问:“他这几年有什么不错的作品吗?”
“不知道,西奥没说。不过西奥是古皮尔的典型职员,可能会觉得文森特的画太丑了。”
“我也觉得算不上美,至少不够精致。”加百列是说的很客气了,“倒是他为你画的那副肖像画我很喜欢。你说,我要是请他来为你和孩子作画,他会来吗?”
维塔丽瞥他一眼,“给他2000法郎,估计他还是会愿意的。”
“你想要他给你和孩子作画吗?”
“想啊,这样等到将来我们的后代不小心出了一个败家子,随便卖一张画就够他用了。”
逗乐了他,“是吗?那他的画将来能卖多少钱?”
“可能卖个几百万吧。”
“哇!”加百列惊叹:“几百万!里拉吗?”
“不,英镑。”
他抱着她大笑,“你可真敢说!”当代画家的画作很便宜,几百英镑就能买到很不错的画作。几百万英镑!他想都没想过呢!
“他画人物肖像就那样了,可能始终都抓不好型,但他的花卉和风景你看过的,都很不错,我可以给他下订单,要他按照我给的尺寸画风景和花卉,我准备挂在走廊上,你觉得怎么样?”
“行啊,就是我觉得我们的家太小了,不够你挂你的那些画。”
“那你可要努力赚钱了,将来换一间大房子。”
作者有话要说:快完结啦,看得出来在收尾啊对吧。我懒了,只想写到120章。
第119章 生男生女都一样
大房子的事儿还远远没有着落,很快就到了3月的第二周。
兰波太太带着伊莎贝尔到了伦敦,提前来了,是担心她提前生产。维塔丽是长女,又是第一次生孩子,她非常重视。
加百列去多佛尔接了岳母和小姨子,直接带她们回家,住在客房。
伊莎贝尔6月就要年满19岁了,正是青春好年华。她个子跟维塔丽差不多高,相貌没有姐姐漂亮,但也是一个长得很不错的妙龄少女。
她摸着姐姐的肚子,大惊小怪的说:“这么大了!好吓人!”
兰波太太板着脸:“瞎说什么?小孩子别胡说。”
“真希望他赶快出来,别再折腾我了。”
兰波太太扶额,“瞧你!都要当妈妈了,还这么孩子气!”
“我吃不好、睡不好,这个月我重了好几磅,我都不敢照镜子了!”
“女人都是要生孩子的,等你生下孩子,很快就会恢复身材。我听说你不用自己哺乳,你们找好了奶娘吗?”
“找好了。”她叹气:贵族女性是不作兴自己喂养孩子的,也就是说,孩子可能吃不到母乳。下等人、穷人才亲自喂养孩子,她生下孩子后要尽快恢复身材,这样才能挽留住丈夫。
这多么不公平啊!女人要承担生育后代的职责,男人却只出一枚精子,还会嫌弃你生过孩子之后变胖了、腰身不再纤细、皮肤不再紧绷。
总之,一听到这些“理论”她就头疼。
“别总是没精打采的,快打起精神来!快想想你和加百列的孩子,那准会是个可爱的小宝贝!”
“那当然了!维塔丽这么漂亮,她的孩子肯定很可爱!”
“你这个小机灵鬼!”她捏了捏妹妹的脸蛋。
“你什么时候生?”
“预产期是月底,但也可能提前,或者推迟。”
“为什么啊?”伊莎贝尔傻乎乎的问。
“不为什么。”
她嘟囔:“真的好奇怪。”
“怎么?你在沙勒维尔没见过挺着大肚子的女人吗?”
“见过,但是……”伊莎贝尔低着头,“那是别人,不是你。”
“都一样啦。等母亲回去后,你还可以留下来多住一段时间。你想待在伦敦吗?”
“别让她在这儿捣乱,你得好好照顾小宝贝。伊莎贝尔,去厨房看看有什么新鲜蔬菜,晚上你来做饭。”
“好的,母亲。”伊莎贝尔乖乖下楼了。
兰波太太一直遗憾没能按照她的标准将维塔丽教养成一个下得厨房的妻子,也好在维塔丽是跟贵族结婚,用不着自己亲手做一日三餐。维塔丽是幸运的,她其实不太明白女儿是怎么做到的,但现在,她的第一个孙子,会是贵族的后代,将来必定会继承奥兰家的爵位,这是她10年前想都没想过的事情。
“母亲,我们走走吧,外面还太冷,就在走廊里走走。”维塔丽挽起兰波太太的手臂,“您不放心伊莎贝尔留在伦敦吗?”
“她英语说的不好,又不肯好好学英语。”
“沙勒维尔没几个人会说英语,她是没法好好学。您别——”维塔丽又不禁要叹气。她不想让伊莎贝尔太早结婚,但事实是,你要是没能在18、9岁适婚黄金年龄找到合适的丈夫,随着年龄增长,机会就越来越少。结婚讲究“门当户对”是必须的,但一般情况下,跟兰波家门当户对的人家,男人要到30岁左右才有一小笔财产足够维持一个家庭。
奥兰家因为不差钱,所以加百列才可以毕业就结婚,她自己恋爱结婚都一帆风顺,但轮到伊莎贝尔了,就头疼选择面太窄,合适的男人不多。
她开玩笑的说:“实在不行,就让欧内斯特向伊莎贝尔求婚吧。”
“德拉埃吗?他倒是不错,就是——”兰波太太蹙眉,“德拉埃太太不太好相处。”
“这还不简单?让他俩结婚后自己住一套公寓,德拉埃太太又不可能从早到晚待在儿子家里。”
兰波太太摇头,“你想的太简单了。”
“那是因为您没跟婆婆住在一起过,可您将来也会成为婆婆的。对了,弗雷德里克还没有求婚吗?”
“唉!别提了!那个女孩跟别人订婚了,你哥哥伤心得不得了,整天喝得醉醺醺的,真是要把我气死。”
“他可真是好的不学,非要跟舅舅们学喝酒。”维塔丽皱眉:“酒鬼很讨厌,也很误事。等阿瑟回来了,您可以带阿瑟回去,让他跟弗雷德里克好好谈谈。要我看,只要他手里有几万法郎,再找一个合适的妻子根本不是问题。”
“你说的没错。阿瑟呢?他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就快回来了,他前几天才写了信,说已经到了纽约,这几天应该就会上船。”
“他也不说老老实实找份工作,”兰波太太忍不住唠叨起来,“他总是往外跑,想叫他待在某个地方有这么难吗?他是在巴黎也好、在伦敦也好,总该定下来吧?”
“母亲,您不用操心他,他要多去一些地方才比较好。他也不是闲逛啊,《费加罗报》刊登了他在美国写的游记,很受欢迎。”她想着阿瑟这个旅行青蛙的体质,大概是不会停下来了。
说到这个她最爱的儿子,兰波太太还是很高兴的,阿瑟现在是法国著名的诗人和作家,这使得她感到特别荣耀;相比之下,“著名女作家维塔丽·兰波”并没有让她感到荣耀,大概是因为总有人说,女人就该待在家里相夫教子,做贤妻良母。
要说维塔丽赚了很多钱,但她从来没有见过维塔丽的钱,也没有见过阿瑟的钱,有时候这会让她心里不是滋味。孩子们长大了,一个个离开了她,似乎她就失去了他们。
阿瑟和维塔丽,幼子和长女,都早早离开了家,说起来他俩跟她的关系都算不上太好,阿瑟刻薄的说她是“黑暗之嘴”,维塔丽没有那么刻薄,但对她的态度也远不如伊莎贝尔对她恭敬和顺从。
但她知道这两个孩子都已经是名人了,名人的母亲不该计较那么多。现在,维塔丽自己也要当妈妈了,也许,她成了母亲之后就能明白过来,一个女人要养育几个孩子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
到那个时候,她们母女之间的关系应该会亲密一点。
*
阿瑟一周多之后到了伦敦,住在之前住过的加百列的公寓里。
他白天会过来一趟,看看母亲和妹妹们,然后就跟加百列出去浪。随着预产期的临近,加百列整天紧张兮兮,不太愿意出去浪,担心自己错过孩子出生。
阿瑟坏坏的撺掇他,“有什么紧张的?女人都要生孩子的,丈夫在不在门外根本无关紧要。”
加百列怀疑的看他,“你别想害我挨骂,你知道维塔丽的脾气,我要是没有待在门外,她能把我狠狠揍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