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旁边的一扇窗户轻轻开着,已经是傍晚,有夜风吹进来,吹起她的发梢,轻轻扬在她的脸上,使她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温柔。
这一切都太过于静谧美好,他都有些怕出声打扰。
纪念初像是察觉到什么,缓缓抬头,两人的眼神在空中相撞,四目相对。
她眸中先是一喜,脸上是挡不住的笑意,随后便放下手中的书,冲他伸出了双手,一副求抱抱的模样。
他走上前,在她病床旁坐下,轻轻的抱住她,生怕力气大一点将她给伤到。
他伸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脖子,隔着一层纱布,摸起来格外的粗糙,将唇凑到她耳畔,低低的道:“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纪念初从他怀里抬头,指了指喉咙,做出说话的唇形,怕他看不懂,又掏出手机给他打字。
[我想你。]
裴梁城其实已经看懂了她的唇语,冲她轻轻点头,“嗯,我知道。”
她又给他重新打了一行字,将手机再次递给他。
他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还是那几个字。
[我想你。]
[我想你。]
这几个字她反反复复打了好多遍,反反复复的递给他看,裴梁城鼻腔一酸,心里刺痛的像是被针扎般难受,重新将她揽入怀中,摸了摸她柔软的发丝,“念初,是我对不起你。”
纪念初推开他,似乎是不赞成他的话,一双手飞快的在手机上打字。
[你没有对不起我,我天生就是要来和你相爱的,我们是命中注定,是深渊里最配的一对。]
[不再放你一个人,我来爱你。]
裴梁城不可置信看着她,“你,你想起来了?”
这些都是他们四年前那时候说过的话,她难道……都记起来了吗?
纪念初微微红着眼眶,看着他点点头,在手机上接着打字。
[城城,我都想起来了,曾经是我失信于你,被家里人哄着骗了,是我走了,我对不起你。]
[我都想起来了,对不起,让你一个人这么久。]
[城城,你没有做错事,你已经变得很好了,我会陪着你变得更好,我们会把这些事情都给克服,你别担心。]
裴梁城准确敏感的抓住里面的字眼,他情绪有些激动的问,“是他们骗了你,你才跟他们回了纪家?”
那也就是说,她没有想过要离开他,是他们都被骗了,他们都被骗了整整四年。
他因此被折磨了四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他都忘了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每晚都沉浸在她不要他了的那个场景,反反复复在他脑海里,恨不得将他吞噬,每次发病,都挥之不去。
可现在居然来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他们都在受苦,都在受折磨……
纪念初点头,在手机上飞快的打字。
[嗯,那时候,我们虽然天天吵架,我说不要你了,但是那都是气话,我没有想过要离开,是我妈来了,她哭着求我让我先回家,让我们两人冷静一段时间之后再见面。]
[我从来没见过她那副样子,没办法,我回了家,他们就迅速将我送出国了。]
[后来,你也知道了,我的心里检测不合格,被确诊为轻度抑郁症,他们给我催了眠。]
[我才忘了你。]
[不是我不要你,城城,我一直都想着,要来找你。]
她知道他被这个梦魇给镇住了,她也知道他一定没办法从这里面走出来,可是她得告诉他真相,不是她不要他,她心里一直都有他的存在。
裴梁城强行压下心中的愤怒和不安,手又开始发抖,纪念初却突然仰起头,凑上去吻了他的眼睛。
她对着他做了个口型。
那口型是——我爱你。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吻,却让他心中突然静了下来,思绪也不再被那些纷扰,情绪被抚平,两人再顾不上任何,紧紧的抱在一起。
城城,我会一直陪着你,不论如何。
纪念初下巴靠在他肩膀上,无声的说着。
-
裴梁城一早就去做治疗了,他在另一栋楼,纪念初本来想跟着去,却被医生勒令好好待在病房里,还要等脖子上的纱布可以取下来之后才能出去走动。
她在病房里无所事事,正打算看会书打发时间,门却突然被推开,来了个让她意想不到的人,竟是许久未见的陆黎。
她顿了顿,抬眼看他,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冲着他摇头,表示自己不能说话,在手机上编辑好文字递给他看。
[陆公子怎么来这了,有事吗?]
陆黎似乎也不怎么惊讶她失声了,瞥了一眼她,眼神里有些让她看不懂的情绪,在她身侧的椅子上坐下来,挑挑眉问道,“被裴梁城打的吗?”
纪念初一愣,随后冷冷的看着他,又在手机屏幕上打字,[你到底想说什么?]
陆黎眼尾微微上挑,笑道,“不想说什么,我是你下一部戏的投资商,住院了,出于关心,难道不应该来看看吗?”
“我是个商人,要是电影女演员真的出什么问题了,那我不是亏大了?”
[我嗓子很快就会好,不会耽误多久,就算真的不能拍,你也放心,违约金我赔付的起。]
陆黎耸耸肩,不可置否。
他当然知道她赔的起,纪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这钱虽然说也不少,但是对于纪家来说,却算不得什么。
“当初我就说过,他不是什么好人,现在信了吗?”他盯着她看,眼神悠长。
还没等纪念初开口,他忽然俯下身子将脸凑近了些,语气诱惑,“反正纪家也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要不,你跟我试试?咱们两家正好也是门当户对,说不定还能带来意想不到的结果。”
纪念伤的是脖子,不是手臂,力气还是有的,直接将他一把推开。
她这下也不用手机了,嫌麻烦,直接拿过一旁的可擦白板和笔,在上面唰唰的写着。
这还是昨天大老板跑出去给她买的,说是交流更方便……
她将可擦白板转过来给他看,上面飞扬的字体写着。
[不。]
一个字,很大,也很简洁。
陆黎不在意的笑笑,重新坐了回去,“既然你这么不愿意,那算了。”
“强求的也没意思,我可不像裴梁城,能为了一个女人这么疯狂。”
疯狂到,甚至听说愿意放弃裴家继承权?
简直快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了,如果让他为了哪个女人放弃陆家的继承权,那不可能。
他们这种人,到头来还是钱权比较重要,追求的那种快意,感觉,是任何都替代不了的,又怎么能不要呢?
纪念初又在可擦白板上唰唰写下一行字,[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陆黎有些好笑的看着她,“我想知道这些还不简单,又不是什么难事?”
纪念初这下也不回答他了,安安静静的看着他,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你想起从前的事了吗?”他突然开口问道。
她点头。
这下两人皆是沉默了一会儿,气氛逐渐变得有些奇怪,门外突然有人推门进来。
两人齐齐往那方向看去,只见于冉走了进来,看见陆黎,一瞬间表情有些僵硬。
“你是,中银国际的那个陆少?”她放下手中提进来的水果和零食,挑挑眉看着他问。
陆黎见到于冉后,也不怎么惊讶,泰然自若的坐着,“早就听说你们俩关系好,没想到,今日一见倒还是真的。”
“陆公子的大名我可早就听说了,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于冉这下都没坐在纪念初周围,直接坐在了窗户旁的沙发上,隔着很远问纪念初,“念初,怎么样,今天有没有好一点?”
陆黎见于冉坐的那么远,浑身上下都写着拒绝,有些哭笑不得,“我又不是洪水.猛.兽,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又不能把你怎么样。”
于冉摆摆手,一本正经的看着他,“虽然说不会怎么样,但是我们最好还是保持距离,这样对大家都好。”
纪念初冲着于冉扬了扬手机,发了条微信给她。
【晚安:今天好很多了,不过嗓子还是有些疼。】
【晚安:陆黎在这里好烦,一会儿城城结束治疗该回来了,我怕这两人碰到一起又要打起来。】
于冉笑了笑,回了条消息过去。
【冉:怎么?怕你家裴律师打不过他啊?/抠鼻】
【晚安:那倒不是,只是怕又像上次把他直接打进医院,我家城城战斗力强得很。/微笑】
【冉:行行行,我知道了,你家裴律师天下第一厉害。】
于冉放下手机,瞥了眼陆黎,“陆公子还有事吗,没事的话请回吧,我和念初还有话要说。”
“你们有什么话要说,我不能在这里听吗?”陆黎掀了掀桃花眼,挑眉笑道。
于冉毫不客气的下驱逐令,“当然不能,难道女生之间的私密话题,你也要听?”
她一边说一边站起身将陆黎拉起来,然后往门外推,“走吧走吧,我们真的有话要说。”
两人推推搡搡,还没走到门口,门却突然从外面被推开了。
霍政凡缓缓走了进来,还穿着工作的白大褂,手里拿记录板,一眼就看到于冉和陆黎,一双眼睛放在两人交叠的手上,脸色很不好看。
于冉放开陆黎的手,往后退了两步,陆黎似乎也察觉到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莫名的笑了笑,冲着霍政凡无奈的摊摊手,走了出去。
于冉也跟在陆黎身后走了,没有留下来。
当然,她不是找陆黎有事,而是不想见到霍政凡。
这段时间,他就跟阴魂不散一样,莫名奇妙,从前她是想找他人都找不到,现在是莫名的隔一段时间就出现一次。
明明她都想要抽身了,明明她都快走出来了,他却还一次又一次的来找她,一次又一次的来扰乱她。
凭什么?
于冉低着头跟陆黎一起出了医院,并未抬头看他,陆黎突然停下脚步,她也没看,直接一头撞了上去。
“我艹,好疼。”
陆黎回头看着她,打量了她一番,玩味的笑,“你这么跟着我,是对我有意思?”
她回过神,有些无语,“……您要点脸成吗?”
说完,也没管陆黎什么表情,转身就往停车场走。
于冉一个人回了家,这几天通告很少,也算闲了下来。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她有些无聊,又没事干,莫名的想喝酒,坐在落地窗前,将窗帘全部拉开,俯视着下方的车水马龙和整个城市的夜景,许久,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又去储藏室里拿了瓶红酒出来,将家里所有的灯全部关掉,只开了一盏旁边的台灯。
她给自己倒了杯酒,放了一段音乐,是首很抒情的歌曲,很悠扬。
可她却听着听着,莫名的有些想哭。
这么久折腾来折腾去,眼睁睁看着念初已经有了自己的归属,而她浮浮沉沉,还是独自一人。
她长这么大,也就谈过一次恋爱,可就那一次,刻骨铭心。
假如,当初没有那一眼,没有去医大做电影宣传,那么是不是也许不会遇见他,也不会出现那样的结果。
分开后,她经常去审视这段关系,可是到最后她却什么结果也没得出来。
不知不觉,桌上的一瓶红酒已经快要喝完了,她思绪也恍然了起来。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她一愣,站起身,走到门旁边的监控屏幕看了看,那人的身影有些熟悉,站在门前,见她不开门,就一遍又一遍的按着门铃。
霍政凡?
妈的,医院纠缠不够,现在居然还大半夜的跑到她家里来了,到底想做什么,要点脸行吗?
找她玩苦肉计?
她可不相信他是忽然发现自己的好,所以才一遍又一遍的来找她。
于冉冷笑一声,又转身走回去,并没有半点要给他开门的意思。
手机这时候振动起来,电话来了,她有些醉意,几乎是没看她就接通了。
那头传来微冷的声音,“开门。”
于冉一愣,看了眼来电显示,霍政凡?
怎么是他,她不是都把他拉黑了吗?
哦,她忽然想起来,好像上次把手机给那小妖精,让她给霍政凡打电话,她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后,可能忘了再次拉黑?
“有事就在电话里说,我觉得我们没有见面的必要。”她笑了笑,声音很淡,再没了白天那些针锋相对,也没有冷嘲热讽,声音平淡又柔和。
那头霍政凡的气息似乎很不稳,呼吸声略重,喘着粗气,“你开门。”
“于冉,你开门。”
“你不开门我不会走的,我就一直在门口等着,直到你开门为止。”
于冉也恼了,声音冷了下来,“那你就一直在门口等着吧。”
她说完就挂了电话,将手机调了静音放在一旁,重新又坐回去把剩下的红酒倒完,一口气喝下,抹了抹唇边的酒渍,冷冷一笑。
狗男人,威胁她吗,她不会开门的。
他愿意这样,那就让他一直在门口等着吧,反正这天气越来越冷了,生病的不是她。
她重新躺回了沙发上,低低的叹了口气,酒精在脑子里挥发,脑子里昏沉沉。
于冉是被一阵拍门声弄醒的,她打了个冷颤,缓缓睁开眼睛,昨晚的落地窗帘没关,强光刺的她睁不开眼。
猛地站起身来,却因为动作太大,又没站稳,一下子天旋地转,摔在了地上。
霎时间,她清醒了几分。
昨晚她这是在沙发上睡了一夜?看了眼手机,已经早上七点多了。
外面的拍门声络绎不绝,一下比一下响,她正要出去看看怎么回事,紧接着就传来一道声音,“有人在吗?”
她在身上的家居服披了件外套,缓缓打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是个老太太,一开门闻到扑面而来的红酒味后皱了皱眉,随后就往后退了两步,一脸惊慌的看着自己,“小姑娘啊,我一早起来准备出门买早点,就看到有个人在你家门口晕倒了,都要被吓死了,你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