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被惊呆了的汪翘:“!!!”
“……我有点不舒服。”顾良夜躺在地上面无表情地道,“是真的。”
第43章
因为是真实地担心顾良夜今晚一个人会出点什么事情, 所以汪翘只花了很少的时间,就克服了心里的那一点羞怯和不好意思, 一边把顾良夜从地上扶起来, 一边大大方方地道, “那今晚我留下来陪小顾老师吧。”
她扶顾良夜到床边坐好, 催促他挽起袖子和裤腿看看有没有哪里摔伤了, 顾良夜回过神来的时候感觉自己浑身都不自在,还很羞耻,一边在心里鄙视自己的无耻行径,一边又抑制不住地暗自高兴。
草莓大福今天留宿!
那他们就一整个晚上都能待在一起, 看电影聊天打游戏, 然后明天吃过早饭还可以一起去上学!顾良夜想得都有点激动了,顿时把心里那点愧疚抛之脑后,高兴得眼睛都弯起来了, 啧啧感叹这是什么神仙待遇!
汪翘检查完了,看着顾良夜身上摔伤的地方愁眉苦脸了一会儿, 问清医药箱在哪个位置就转身去拿,然后捏着棉球给顾良夜消毒。顾良夜刚才那一下确实摔得挺重,但竟然离奇地没太过分, 只有手肘的部分因为借力缓冲了一下被蹭破了一块皮,现在正往外渗着血珠。
汪翘一边给顾良夜处理伤口一边小声嘀咕,“唉,都怪我一开始不该把水果拿上来,要是刚才吃饭的时候记得拿下去就好了。”她是真实地自责了, 转眼看到罪魁祸首还躺在脚边,就忍不住心里有气,“此橙按罪当诛!等会儿就杀了来吃!”
顾良夜还没见过她这种杀气腾腾的样子,不过草莓大福嘛,就是板起脸来也照样很可爱,他咳了一声,“没关系,其实不疼。”
“这么大一块破皮,怎么可能不疼,你又不是铁人,而且你还生病呢。”汪翘道,她还很会以己度人,“以前我摔跤腿上蹭破一块就很疼,你的这个比我当时的还要大呢。”
“你是女生嘛。”顾良夜道。
顾良夜是真的觉得没什么,他以前倒霉的时候受过的大伤小伤不计其数,比这个严重许多的也不稀奇,不然他的房间也不会常备医药箱,他都已经习惯了。
“真的不疼,而且过两天就好了。”看这颗草莓大福的眉头还是皱着,顾良夜又道,还顺手在汪翘的脑袋上轻轻揉了一下。
汪翘没说话,默默帮他把伤口处理好了。她当然看得出来顾良夜说的是实话,她替他消毒的时候,他连动都没有动,脸上也还是寻常的表情,甚至还带着点安抚的笑意,一点都不像忍痛的样子。
可偏偏就是这样,汪翘才觉得有点难受。
摔得那么重,谁不疼呢?谁都是一寸寸的血肉、是活生生的人,不疼只是习惯了疼或者习惯了不说疼罢了。汪翘在这一刻就忽然真情实感地讨厌起那朵已经好久没出来的小乌云了。她以前只是抽象地觉得顾良夜被这么一朵小乌云天天罩顶肯定很倒霉,因为那时她和顾良夜不熟,帮他驱散厄运也只是随手的事情而并无其他意思,所以从来没有往深处多想一分,也没有认真地考虑过别人口中轻描淡写的“从小倒霉到大”对于顾良夜本人来说究竟是一件多么无奈的事情。
他是不是总是这样,莫名其妙地就受很多伤呢?
他是不是慢慢地发现,即便他喊疼也没有用呢?也许周围的人起初都会心疼他,温柔地对待他,一次两次、十次二十次,可是一百次两百次呢?他们比顾良夜自己先习惯“那家伙太倒霉了总是受伤”这个事实,然后再用成熟的口吻告诉他“没办法啊,就坚强一点吧”,所以久而久之,顾良夜也习惯了。
只是这么想了一下,汪翘就感觉心里闷闷的,小顾老师这么好——长得帅气、学习又好、性格还可爱,家庭条件又很优越,明明应该是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干什么要习惯这种事情呢?
不应当。
都怪那朵辣鸡乌云,讨厌死了,汪翘把医药箱收拾好,合上盖子的声音有点大,惹得顾良夜在旁边呆了一下,——汪翘现在都忍不住迁怒医药箱了,这是什么倒霉玩意,哪个男孩子的房间会常备这种东西,而且里面的药品还时常更新,小顾老师才不需要!
“旺仔,怎么了?”顾良夜摸了摸鼻尖问道,他感觉汪翘忽然就有点不高兴了,还以为是自己的奸计所致,心里发虚,“你还是想回家吗?不然我叫李叔来送你吧,天黑了,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他说得不情不愿,还故意把李叔提出来,想着草莓大福这么乖,一定不愿意麻烦别人。
果然,汪翘听他这么说,立刻摇了摇头,“我不回去。我今晚留下来照顾小顾老师。”她说,只是声音里还是有些闷闷不乐的。
顾良夜安心了一点。
虽然他还不知道汪翘为什么就不开心了,但是他很有自信地觉得哄草莓大福已经是自己的拿手绝活了,于是顾良夜想了想,有了一个主意。
“你上次不是想听我唱歌吗?”他说得理直气壮,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因为这确实是汪翘提出来的,虽然那时距离现在已经过去快半个月了,“现在还想吗?”
汪翘呆了一下,反应过来以后连忙用力鼓掌,点头如捣蒜,浑身上下的不高兴在这一秒钟顿时烟消云散:“想!!!”
顾良夜:计划通√
*
顾良夜家有一间琴房,就在三楼的尽头。
这个房间的存在倒不是因为顾西楼附庸风雅,而是在顾西楼小的时候,顾妈妈立志将他培养成一个真正的小王子,给他请了好几位艺术老师,光是钢琴课,他一周就得上三个节,因此才有了这个琴房的存在。只可惜顾西楼不是真心喜爱音乐的人设,钢琴课还没上够半年,倒是连着赶走了三个老师,顾妈妈也没有办法,只好随他去了,于是这间琴房就这么一直空置了下来。
琴房久不来人,因此比其他房间的温度都要低上一些,顾良夜推门进去的时候,还被扬起的灰呛了一下,咳嗽两声。
汪翘跟在他后面,探着脑袋朝里面望,只见房间里的大部分地方都罩着白色的防尘布,唯独中间一架白色的钢琴无遮无拦地立在那里,干净得仿佛纤尘不染。
“那是我哥的。”顾良夜道,“他以前不愿意弹,不过现在偶尔会弹一下,”他想了想,实在是没办法违心地替顾西楼说一句好话,干脆就实话实说,“不好听。”
汪翘被他这样逗得笑起来,她知道顾良夜还有一个比他大很多的哥哥,一副很成功的模样,像是电视剧里的男主角,连被弟弟吐槽的这种桥段都很像。
顾良夜打开灯,不知道从哪儿找出一个干净的软垫塞给汪翘,指着房间的一个角落抬了抬下巴,“你坐那儿等我。”
“哦。”汪翘乖巧点头,拿着软垫走过去,然后背靠着墙角老实坐好。
没过一会儿,顾良夜便拿着一把吉他走过来。
“哇,小顾老师还会弹吉他。”汪翘十分捧场,顾良夜还在调音,她就报以热烈的掌声,恨不得凭空变朵小花出来献给他。
“一点点。”见汪翘这么热情,顾良夜反倒有点心虚了。跟对待顾西楼不一样,顾妈妈生怕给自己这个倒霉的小儿子增添一点额外的负担,等到顾良夜长到能系统地学习艺术鉴赏的年纪,顾妈妈也绝口不提要给他请老师上课的事情,完全埋葬了把自己的儿子培养成小王子的梦想。因此,顾良夜的吉他纯粹是自己随便学的,他在网上找的视频教程,没事的时候看一看,然后躲到琴房里练习,家里没一个人知道。
这还是他第一次给别人弹。
顾良夜调了一会儿音,随手拨弄,琴弦轻颤,音乐声如同某种粘稠的、泛着淡淡金色的糖浆,从指尖滴落,又在地板上汇聚。
“我好了。”顾良夜轻咳了一声,示意他要开始了。
汪翘点点头,用一只手撑着下巴,眼睛里都快冒出星星,“我也好了。”她看上去期待不已,比顾良夜还紧张。
顾良夜忍不住笑了一下。
在这一瞬间,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弯弯曲曲的人工河流,轻轻荡漾的微小波浪,阳光热烈又温柔,女孩子穿着红色的泳衣和湿透的防晒衫,一只手化作小伞搭在额前,一只手不自觉地撩起沿路的水花,她唱欢快的歌,歌词里有微风海洋和活泼的企鹅,又热闹又美丽。
她唱完了,就叫他也唱一首。
那时的顾良夜没有唱,因为他觉得那已经很足够了,虽然他明明就有一首歌含在舌尖下面。
想都不用想的。
“我要把你揉进我怀里,把你做进我梦里,然后靠一个吻,缝补这距离……”
也许是因为发烧刚好,少年的声音微微沙哑,还有些不易察觉的紧绷,也许还是因为发烧刚好,从他的嘴唇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滚烫的,偏偏短暂留存在指尖的音符又淡而清丽。
如同明月隔窗。
“给你一整首情诗,关于你温暖名字,在每个孑然的深夜为你诵读。字句真诚而坚固,星辰也为你祝福……”
少年觉得有什么从这一刻,或者从很久以前就不一样了。
他没有问为什么。他不需要知道为什么。
而如果一定要说的话,那大概就是——
“明天生动而具体,有且仅有一个你,一念你,心就分崩离析。”
第44章
从琴弦上跳出来的最后一个音符也散去了, 一室寂静。
隔了好几秒钟,汪翘才眨了眨眼睛, 使劲拍手, “好听!特别好听!小顾老师教不教音乐课呀?我想学!”她吹捧起顾良夜来堪称丧心病狂, 顾良夜顶多算是刚入门的水平, 被她一说简直仿佛什么吉他大师, 偏偏她还真诚得不得了,一副“我发自内心就是这样认为”的表情。
好在顾良夜没有飘,他还是知道自己的斤两的,低头轻咳了一声, 顾良夜有些不好意思, “你什么都想学。”
“今天最想学音乐!”汪翘道,她想了一下,“我也给小顾老师唱一首歌, 老师你看看我有没有天赋。”说完,她只停了一下, 便开口唱起来。不同于上次在水上乐园,这次汪翘唱得是一首很老的歌,老到顾良夜都没有听过, 而且大约是什么方言,或者干脆就是别国的语言,顾良夜一个字也没有听懂,却并不妨碍他觉得汪翘唱得很好听。
每个字都又甜又羞涩,如同春日里翻卷着无数花粉的风, 在每一句的结尾都勾勾缠缠,反复流连。
歌很短,汪翘唱完了,顾良夜也真诚地给她鼓掌,还一本正经地点评:“你不用上我的课,你可以自己开班授课。”
“真的呀?”汪翘笑嘻嘻地,也不以为意,反而兴致上来了又怂恿顾良夜:“小顾老师再来一首!”
顾良夜:“……”
还再来一首,她以为还有安可呢?顾良夜有点无语,就这一首歌他能不出错的弹下来还是因为那天在水上乐园他想唱可是又没唱,回来以后闲来无事练习了一下,现在再让他即兴发挥,顾良夜觉得最好还是不要了。
不然草莓大福该后悔曾经向他拜师了。
“来什么来,现在是KTV时间吗?”顾良夜板起脸道。
他一严肃,汪翘顿时就乖了,紧接着想到吃饭前说好要整理的科目提纲也都没有整理完呢,于是老老实实地摇头,“不是。”
“嗯,这不就对了。”顾良夜满意地站起身来把吉他放回原处,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接下来该看电影了,旺仔,你想看什么?”
汪翘想也没想,说了一个经典恐怖电影的名字。
“我记得有这张盘,我去找一下。”顾良夜道,心里却想这颗草莓大福的套路可真是太老了,明明有那么多电影可以选择,可是她偏偏说了一部恐怖片,孤男寡女一起看恐怖片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会有人不知道吗?顾良夜下定决心,如果等一会儿草莓大福表现得瑟瑟发抖,那自己就主动一点好了,唉,真是麻烦。
因为要做隔音处理,琴房的隔壁就是影音室,顾良夜先去找光盘,汪翘还没忘记刚才那个罪大恶极的橙子,弯腰把它捡起来,拿在手里拍了一下,“那我去切橙子!我们等会儿就把它吃了!”她盯着橙子,一脸“我看你往哪跑”的表情,“小顾老师还吃什么吗?苹果要不要,我也给你削个兔子头哟!”
原本并不想吃苹果的顾良夜脚步一顿,他听到自己的喉咙完全不听从大脑的指令,竟然自作主张地“嗯”了一声。
于是这个晚上两个人看电影吃水果联机打游戏,汪翘还玩了一直没有人跟她玩的你画我猜。比起弹吉他来,顾良夜的画画水平显然要高明太多了,每幅画都画得生动又可爱,还很贴切。反观汪翘的画,顾良夜就只能依靠想象力和一点点可怜的提示去猜,最后的结果当然是汪翘赢了,她笑嘻嘻地在顾良夜脸上贴了好几张纸条,还在每张纸条上都画一个笑脸。
没人再提科目提纲还没有整理完这件事,毕竟好时光稍纵即逝,可是学习的痛苦却还要在他们未来的人生里停留很久很久。
到了十一点,该睡了,顾良夜带汪翘去他卧室对面的客房。顾家不常有客人留宿,但是负责打扫的阿姨却很敬业,时长都会打扫,床单被罩都是上周才换过的,一片舒服的纯白色。
汪翘在门口跟顾良夜说晚安,又问顾良夜明天早上几点起床。
“六点整。六点四十李叔会来,路上要花二十分钟的时间,再晚可能会迟到。”顾良夜道。
“哦,好的。”汪翘点头,暗自感叹其实住别墅区也不太好,小顾老师每天起的好早呀,七点二十打预备铃他竟然六点就起来了,汪翘自己家住得离学校很近,她平常订六点半的闹钟,但总是要赖到六点四十五再起来。
比小顾老师多睡整整四十五分钟呢。汪翘叹了口气,可见身高多半是由基因决定的,不然她也不应该比小顾老师低这么多呀,上次费映帆还偷偷跟嘉嘉开玩笑说她和顾良夜走在一起,老远看感觉像是顾良夜牵了只猴。
把汪翘气个半死,大半天都没和费映帆说话,并且还一口气扣了费映帆五十朵小红花,导致了他目前负债二十七朵,虽然他本人还不知道。
“我会来叫你的。”看汪翘有些愁眉苦脸,顾良夜便善解人意地道,停了一下,他又盯着汪翘补充一句,“而且我不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