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汪翘更热了。
她慌忙拿起茶几上的两只空碗,想去厨房冷静一下,可是手还没碰到碗沿就被顾良夜截住了,顾良夜自己收了碗,又把遥控塞给她,“你继续挑,我去洗碗,顺便把锅也洗了。”
“唔……”汪翘应了一声,心思全然不在电视屏幕上,只是随便地选了一个频道的跨年晚会点开,电视里立刻就传来某个当红女歌手的声音。
歌声真挚动人,感叹良辰美景都太短暂,好时光稍纵即逝。——这简直像给汪翘心里正在燃烧的小火苗又添了一把柴。
火苗更大了,搅动着周身的空气都旋转起来,汪翘的脑袋也不转了,嘴巴比所有的思想都更快更诚实,在顾良夜进入厨房的前一秒开口道,“这会儿很难有车的,小顾老师今天住下来吧,明天再回去。”
顾良夜的身形一顿。
*
时间倒退回几分钟前。
顾西楼一脸铁青地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上面正显示着他和顾良夜的对话。
顾西楼:什么时候回来?我让李叔放假了,我开车去接你。
顾良夜:再等一会儿,我先送旺仔回家。
顾西楼:送完了跟我说。
接着是半个小时的间隔,顾西楼一边煮宵夜,一边漫不经心地等着顾良夜的消息,锅里的面煮得差不多了,香味四溢,他正要关火,手机忽然响了一下。
顾良夜:今晚不回来了,你自己早点睡,新年快乐。
顾良夜:[微信红包]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顾西楼:?
顾西楼:!!!
他这个倒霉弟弟怎么回事,明明前面还说送女孩子回家,后面就突然夜不归宿!还这么明目张胆理直气壮?而且发红包是什么意思,想贿赂他?!
顾西楼简直快气晕了,连忙抓起手机给顾良夜拨了一个电话,却只得到已关机的提示。
“……”
呵。
顾西楼冷笑一声,正在思考把给这个辣鸡弟弟的新年礼物换成拐杖好还是轮椅好的时候,一个声音怯生生地从厨房边缘响起了:
“顾、顾总,面是不是煮糊了?”
第70章
每年的跨年晚会其实都大同小异, 那些常见的熟悉面孔不是在这个频道就是去了隔壁的频道,一些新出道不久的人气明星总是最热情和亢奋, 或许还略带紧张, 他们一登台, 台下的粉丝就发出欢呼和尖叫, 好像要把这一个晚上积蓄在身体里的能量都在这几分钟释放出来一样。
欢快的音乐, 来回变换的灯光,干冰仿佛不要钱一般在宽阔的舞台上营造出烟雾缭绕的朦胧效果,伴舞演员各个脸上带笑,虽然穿得很少却有汗珠悄悄地从额头上沁出来。
热闹又欢喜。
看了一会儿汪翘就觉得没意思了。不是节目没有意思, 也不是那些灯光下的明星不好看, 只是因为现在明明就有更好看的人坐在她的身边。而且仅仅就是这么不说话地坐着,汪翘就觉得比电视里的唱歌跳舞、相声小品都要更吸引自己。
因此,她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地分心了, 低头去看顾良夜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然后就发现他的食指上面有一道非常细小的伤口。
“前两天翻书没注意被划了一下。”顾良夜还看着电视, 但对汪翘的举动甚至思绪都掌握的一清二楚,在汪翘把他的手拉到眼前查看之前就说道,“没关系。”
“哦……”他这么坦荡, 汪翘反倒不好意思了,觉得自己好像确实有点小题大做,不过还是小声地追问,“哪本书呀?”
“嗯?”
“我是说,”汪翘的指尖在他的伤口上轻轻碰了一下, “这是哪本书干的好事?”
顾良夜的喉咙紧了一下,大概正是因为两个人确定了关系,又是在漫漫长夜里单独相处,他现在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容易被撩拨,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像一头动物,顾良夜不得不花更多的力气来克制自己。
不动声色地往后坐了一点,和草莓大福身边那种甜甜的空气拉开点距离,顾良夜暗自换了口气才若无其事地道,“数学练习册。”
“魔鬼数学书,吸血练习册!”汪翘义正辞严地控诉,考虑到顾良夜的体质,她甚至还灵机一动地想了一个办法,“我有切圆角器,我帮你把它都切成圆角好不好?这样下次就不会划伤了。”她说着就兴致勃勃地站起身来,准备回房间拿。
还没走出两步就被顾良夜拉住了,在力的作用下汪翘一下就跌坐在顾良夜怀里,被他的手臂圈着。顾良夜把脑袋搁在汪翘的肩膀上有些哭笑不得:“不用了,又不是小学生。”
汪翘嘿嘿一笑,好奇问道,“你上小学时老师也要求你们要把作业本切成圆角吗?”
顾良夜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他的下巴摩擦着汪翘肩膀处的毛衣,痒痒的。
“我们也是,”汪翘开心地道,因为在两个人原本看似没有任何交集的过去里意外地找到了一个共同点而感觉有些新奇与兴奋,“我们要剪圆角是因为那时候大家年纪小嘛,新发的作业本用不了几次两个角就会翻卷起来,乱糟糟的,老师实在受不了了,就要求我们回家让家长把作业本都剪成圆角,这样即使蹭到或者随便塞在书包里也比较不容易翻卷。我回来跟奶奶说了,奶奶就带我去商场买了一个切圆角器,商场就在市中心广场旁边,当时那里还没有改建,还叫红枫百货大楼呢。”汪翘说着,脸上不由地露出了些许怀念的神色,“那时我才刚刚被奶奶带回来不久,还是第一次去商场呢,觉得特别有意思。”
汪翘说着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就好像还没有长大、还是那个圆圆小小的她自己一样,珍而重之地对待着生活里那一点点微薄的喜悦,哪怕只是在家人的陪伴下去商场买了一个切圆角器这样简单又有些无聊的事情。
“你几岁的时候?”顾良夜忽然问。
汪翘想了一下,“八岁,上三年级啦。”她还有些不好意思,显然说到年级,她又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情,“我以前在福利院没正式上过学,所以一直都没有加入少先队,班里别的同学都戴红领巾,就我没有,我虽然不说,但其实心里有点难过,所以那天奶奶还给我买了一条红领巾,说是我马上就能用到了,结果下学期我就加入少先队了,可惜一直到小学毕业我都没有当上大队长,唉。”
顾良夜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安抚她。
“我八岁的时候也去过那个商场,”他忽然道,“顾西楼那会儿上大大学了,喜欢上他们学校的一个女生,整天活得像个情圣,还在杂志上发表了一首诗,用稿费给那个女生和我各买了一支钢笔,就是在那个商场二楼的一个文具柜台里。”顾良夜想了想,“那是个夏天,而且快放假了,应该是六月份。”
“我也是那时候去的!那天特别热,回来的路上我和奶奶还买了雪糕吃。”汪翘更开心了,连眼睛都眯了起来,好像隔着无数的时光看到在他们相遇之前的某一个夏日午后,还是短手短脚的小汪翘和同样短手短脚的小顾良夜在同一间商场里擦身而过,两个小小的人或许还对视过,小汪翘笑得开心,而小顾良夜则是一脸的不情不愿。
“是挺热的。”顾良夜附和,没有说那天后来发生的事情是他刚从商场出来就中暑了,顾西楼不得不放弃了和那个女生约会的计划,转而带他回家,而且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成功地把那个女生约出来过。
“这说明了我和小顾老师特别有缘,”汪翘喜滋滋地总结,话锋一转又感叹,“想不到小顾老师的哥哥还会写诗,还是给女生写,”她似乎有点忍俊不禁,眼睛里都是盈盈的笑意,“肯定是家学渊源,所以小顾老师也继承到了,小顾老师会给女生唱歌,还唱得特别好听。”
听她提起这个,顾良夜就有些害羞,但还是坚持小声辩解道,“哪有给女生唱,就给你唱了。”
汪翘终于哈哈地笑出声来。顾良夜被她笑得更加不好意思了,只好硬撑着,还伸手捏着她的下巴让她转过来和自己对视,凑过去跟她抵着额头道,“该你唱了,我也要听。”
“不,你不想听。”汪翘学他以前的说法方式,努力憋笑一本正经地说,然而只要眼神一和顾良夜对上,她就又忍不住了。
“不准笑,有什么好笑的?”顾良夜故作凶恶,还试图跟这颗草莓大福讲讲道理,“我给你唱了好几次歌了,现在轮到你了,你快唱。”他又想到刚才汪翘说起加入少先队时流露出来的那种真挚感情,警惕道,“不要唱少先队歌。”
“哈哈哈少先队歌……”汪翘笑得脸上的肌肉都酸了,趁着顾良夜不注意一骨碌从他身上滚下来,被顾良夜一把抓住,“你想逃跑。”
“我没跑,不是要逃跑,”汪翘解释,脑子飞快地转着给自己想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然后忽地灵机一动,“我去给你找一件衣服等会儿穿,都这么晚了,咱们洗个澡就休息吧?”
顾良夜:“………………”
他是不是幻听了,这颗草莓大福是不是在说洗澡,而且前面的主语还是“咱们”?“咱们”是什么意思?!
*
对于汪翘来说,“咱们”就是淋了雨的顾良夜先洗而她自己垫后再顺便收拾浴室的意思。
听见浴室里传来隐约的水声,站在窗边的汪翘深吸了好几口气,直到沾染着雨意的潮湿空气慢慢地进入她的身体里,她这才冷静下来。为了不让自己多想,也不想再傻乎乎地、连自己都意识不到地一直笑着,汪翘决定趁着顾良夜洗澡的时候换换心情,干脆就破釜沉舟地看起了《十方天命》。
顾十方和连翘重逢后度过了二十章的美好时光,他们就像很久以前彼此刚刚熟识起来的那样,一起去魔兽谷捉魔兽,有时捉得到,有时一天下来连魔兽的尾巴都看不到一根,但无论怎么样,他们都是高高兴兴的,他们在夜色里点一堆小小的篝火,就着清丽的月光尽情地喝酒。
有很好的酒,那是顾十方从死掉的敌人身上搜刮出来的战利品,味道香醇,又能够增进修为,除了盛着它的葫芦在不久之前还沾染过上一任主人的心头血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缺点了,不过那也没什么,不过是血迹而已,擦一擦就掉了;也有很差的酒,是连翘偶然在凡人的酒寮里买的,酒液浑浊味道又淡,还有些淡淡的酸,那酒寮破旧得很,只有一个瞎眼的老婆婆和她的老伴,老伴负责酿酒,老婆婆什么也不干,只是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时不时地叫一声老伴的名字,得到回应以后也不说话,只是咧着没剩几颗牙齿的嘴巴无声地笑上一下。
连翘觉得这一对老人有点可怜可是又很幸福,于是向他们买了很多酒放在自己的乾坤袋当中,酒很难喝,没人愿意和她一起喝,她也不愿意分享给别人,除了顾十方。
然而现在毕竟不再是当年了,尽管他们都还是和以前一样的相处,可是顾十方已经是修真界颇有名气的人物,还拥有了属于他自己的势力,每天都有不同的修士不远万里而来投奔在他的麾下,顾十方要对付云霆的心也是昭然若揭。他还是把连翘当做最重要的伙伴,好几次他们和云霆的势力对上从而陷入险境,顾十方也只愿意将自己的后背交给连翘。
他们理所应当是彼此最重要的人,事实上似乎也确实如此,可是其实连翘也知道,一定有哪里不一样了。
她像一个怀抱着易碎品的人,把过去和现在的快乐都珍重地捧着,希望它们长长久久永不消逝,却总有一分不详的预感在心里,一日日地提醒着她彩云易散,好梦易醒。
终于有一天,顾十方决定要带人去往某个秘境里夺取一道天道法则作为对付云霆的武器时,连翘觉得自己的梦就要醒了。
云霆多年以来一直强夺本应属于别人的天命,天理不容,用天道法则对付他自然事半功倍,然而修真原本就是逆天的事情,又有哪个修士敢碰天道法则?更遑论夺取。
除了一种人——天命师。
在一片黏稠的寂静里,连翘说了一句话:“还是我去吧。”
顾十方的眉头微皱着,沉吟许久,似有犹豫,却终是没有宣之于口,只是道:“你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
“嗯,”连翘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有些好笑,然后她就真的笑了出来,和以前一样向顾十方撒着娇问,“此去凶险,你有什么要给我的没有?”
顾十方拿出这些年他收集到的所有顶级防具与保命之物,看着她一件件收进乾坤袋中,末了又像以前许多次玩闹时那样,伸手在顾十方的肩头轻轻拍了一下,“也借我一点你的气运吧,等我回来就还给你。”
她的语气轻快,仿佛在说着什么玩笑,然而顾十方是真的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在她出手的那一瞬间从自己的身上被剥离。他被云霆剥夺过天命,也因此深深地跌落谷底,尝过最苦最痛最难堪,他是很痛恨这种行为的,可是此时此刻他却恨不得连翘再多拿走一些才好,他曾经有一刻想叫连翘不要去了,然而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尽管拿去,千万平安归来”。
连翘潇洒地挥了挥手,一袭红衣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顾十方的视线中。
再也没有回来。
第71章
《十方天命》太紧绷了, 只是看了一会儿而已,汪翘不仅不飘了, 反而还有点萎靡不振。
她放下手机的时候顺便看了一眼上面显示的时间, 距离顾良夜进去洗澡已经过了快半小时, 而且从浴室里传来的水声也停下了, 应该是已经洗完了吧。汪翘刚才在屋子里翻了半天, 只找到了一件以前奶奶还在时买的黑色男士T恤。因为看到电视上说独居女性可以买几件男士的衣服,时不时洗了挂在阳台上,营造出一种家里有男主人的假象,这样可以让一些潜在的犯罪分子产生顾虑, 奶奶觉得很有道理, 隔天就买了一件衣服回来。
大概是出于“震慑”别人而不是出于“好看”的目的,汪翘奶奶买这件衣服的时候也完全抛弃了正常的审美,衣服的胸前和背后都印着极其夸张的图案, 还有好几个亮晶晶散发着冷光的铆钉点缀在旁边,图案被设计成撕裂效果, 几个单词从中间野蛮地钻出来,其中一个还拼写错了,整体透出一种古惑仔的放*荡不羁与狂野不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