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大哭，不能大笑，不能有明显的悲喜，行莫回头，语莫掀唇。坐莫动膝，立莫摇裙。父亲待她严厉，她也知晓自己身上扛着家族的担子。
后来渐渐的，她最开始的沉默，好像真的变成了宽容大度，她会想别人所想，很少真的动怒。
沈修停下步子，道：“我这次回来，会向圣上申请调职，以后在京都里，我给你撑腰。”
沈柔嘉愣了下，道：“兄长，你大可不必为了我如此的，我如今同沈家已经割裂，我既是郡主，旁人不敢对我如何的。”
沈修在江南这些年沉淀势力不容易，怎么能说调就调，他在京都没有什么根基，做什么都不会如同在江南一样如鱼得水。
沈修道：“你且放心，我这么做自然有我自己的打算。”
他并不全是为了沈柔嘉，外派官终究是外派官，终究抵不上京官，虽然开始难了些，但是若真的能站稳脚跟，也是件好事。
“父亲那边，就交给我吧，沈宿沁嫁到东宫一事，恐是难以更改，本来同你的婚事取消就实属无奈，如今再取消怕是有损皇家颜面，这婚事既然定下了，沈宿沁就算是不想嫁也必须嫁过去。”
“但是小嘉你放心，她们对你做的事情，我会一一的讨回来，母亲的死我亦会查明真相。”
这些东西，沈修即便不说沈柔嘉也知道他会那样做的。
“我知道的。”
沈柔嘉看着沈柔嘉低垂着眉眼，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道：
“……霍昭这个人我了解的不多，如今看来，他对你倒是有几分重视，但是婚姻岂非儿戏，此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万不可被情爱懵逼了双眼。”
沈柔嘉回答道：“我会谨慎些的，倘若他真的…我一定会离开的。”
话是这么说，但沈柔嘉坚信霍昭并不会背叛她的，倘若她不信霍昭对她的感情，也应当信霍昭的为人。
霍昭是一个极有责任心的人，沈柔嘉是他的爱人，也是他的责任。
抬步踏过最后一阶台阶，沈修道：“你明白就好。”
沈修把沈柔嘉送到她的房门外才停下脚步，看着妹妹进了房间，沈修才转过身来，站在原地看了眼天上挂着的半圆的月亮，才转身又回了书房。
………
沈之梁这几日一直对沈修没有好脸色。
他敢公然搬离沈府这不是明摆着不给他沈之梁脸面吗，沈府那么大，当然不会容不下一个沈修，起初他提出来的时候，沈之梁但是没有没多想，如今同僚见了他都要拿这事戳他两句，他嘴上虽找理由搪塞了过去，但是心里的不满却越堆越高，他从来都是人艳羡的对象，何时成人取笑的对象了？
他对沈修十分不满。
两个人上朝的时候会见一会，他料着沈修肯定会过来找他，为了显示自己的不悦，故而这几日都没有正眼看过沈修，即便下朝的时候，两个人走的近了些，他也会冷哼一声走远一点。
这样约莫几日过去，沈之梁渐渐觉得晾够了沈修，便也不再向往常一样冷着脸。倘若沈修同他搭话，他定然不会不理就是了。
但是沈之梁等啊等，沈修好想一直都没有来找他意思。
就算他走的时候拉低见面主动靠近了，沈修也只会轻飘飘一句“大人若是没事，在下就先走了。”
连父亲都不叫了。
发现这一点的沈之梁，怒火更甚了。
“你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眼里当真没有我这个父亲了吗？！”
沈修身上穿的还是朝服，刚刚下朝，沈之梁终于寻到机会走到沈修旁边。
沈修听闻沈之梁这样说反倒笑了出来，道：“父亲言重了。”
沈之梁语含嘲讽：“你倒是还知道我是你父亲。”
沈修没做回答，沈之梁继续道：“听说你这几天有意请陛下把你调回京，真要回来了也是好事，只是你那边都处理好了吗。”
沈修道：“不劳父亲关心，钦兰自有决断。”
沈之梁冷哼了一声，道：“你是我儿子，我不关心你关心谁。”
沈修不以为然，只笑了笑，未曾搭话。
沈之梁已习惯了长子这副不冷不热的态度，又问道“什么时候搬回来。”
沈修道：“我同小嘉在那住的挺好，就不必再兴师动众了。”
沈之梁停下了步子，道：“你这是打算不回了？”
沈修不语，全是默认了。
沈之梁沉默了一瞬，但如今还没出宫门，他就是心里有气也不能撒出来，不着痕迹看了眼周边的大臣，压低声音忿然道：“沈钦兰？！你以为你出去这些年我就当真管不住你了吗？翅膀硬了我的话你也敢反抗？！”
比之沈之梁的愤怒，沈修倒显得淡然的多了，他道：“钦兰不敢。”
说罢又道：“只是府里恶毒妇人实在太多了，我不忍让小嘉面对那算人。”
沈之梁气的脸色通红，拳头握了又松，最终还是道：
“她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回来了也是给家里蒙羞，别人稍微说几句就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自己心虚才会受不了，碧燃她们又何尝没有被她连累？”
沈修神色冷了冷，道：
“小嘉是圣上亲封郡主，还请父亲慎言。”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明天见
☆、第六十一章
沈之梁冷哼一声, 道：“怎么，说都不能说了吗, 我可是她父亲。”
沈修道：“是的，您是她父亲。”沈修看了眼沈之梁继续道：“可圣上, 也是她的舅舅。”
“父亲不管小嘉好坏, 自然会有他人管。”
沈之梁听出了沈修这话里的挑衅, 他拧着眉头, 道：“沈钦兰, 你这是什么意思？”
“为了她，你现在竟然连我也敢忤逆吗？！”
沈修笑了笑，这淡淡的笑声里沈之梁总觉得夹杂了些许的嘲讽, 他还未曾往深处想，就听沈修道：“父亲, 你多虑了。”
沈之梁冷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有圣上撑腰又能如何, 你如今走到这个位置上，有我一半功劳，我既能成你, 也能败你。”
“你是我儿子，将来我的东西都是你的, 希望你也不要做让我失望的事情。”
沈修道：“儿子知道。”
沈修的态度让沈修颇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但也没多说什么，瞥了沈修道：“明日是宿沁的生辰，虽不大办, 但是凑在一起吃个饭还是必要的，你带着小嘉回来一趟吧。”
沈修因着这句话愣了一下，才道：“父亲放心，届时我一定携同小嘉回府。”
这个态度反倒让沈之梁满意的点了点头，自觉这个大儿子虽然对他有所不满，但倒是不敢多落他面子。
亲情算什么，沈钦兰的官途想要一路顺遂，必须得要他这个内阁次辅保驾护航。
沈之梁说完便先沈修一步跨出了宫门，早已经候着的沈府的车舆已经在宫门在等着。
沈修一直目睹沈之梁上马车，然后负手站在宫门口，看着方才沈之梁上的那架马车在长长的街道上越走越远。
………
霍昭就是在沈修去上朝这段时间偷偷溜进沈府的，方式和陆婉夏如出一辙，门仿佛像一个摆设。
本来沈柔嘉醒的已经不算晚了，但是霍昭还是赶在沈柔嘉什么都没收拾好的情况下过来了。
他过来的时候，沈柔嘉才刚刚从床上起来不久，衣服都还没穿好，只着一件里衣正在丫鬟的服侍下洗漱，才方才洗完脸刚刚擦过，沈柔嘉便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
好像有人再看着她一样，沈柔嘉似有所感的随便便窗外看了过去，这一看，看到了霍昭露了小半张脸，此时正站在窗边朝她无声的打了个招呼。
沈柔嘉拿着毛巾的手一顿。
“郡主，您……”
沈柔嘉回过神来，把手里的毛巾交给这丫鬟，道：“你们先下去吧。”
那丫鬟服了服身子，道：“是。”
“益蓝，你们都出去吧。”
“是。”
没一会儿，房间里的丫鬟可能便有序退出，训练有素走路甚至都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虽说沈柔嘉以前在霍昭面前不施粉黛惯了，以前那样不堪的样子霍昭都见过了，也不在乎现在这点了。但是谁不想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时时刻刻保持美好的形象呢。她有些不太好意思，原本她可以至少等自己换完衣服再挥退下人的，但是他不想让霍昭多等，所以便没想那么多。
那些丫鬟一退出去，霍昭便一手撑着窗台跳了进来，然后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朝她走了过来。
“怎么样，今天来的够早吧。”
沈柔嘉理了下自己的衣服，道：“你来的太早了，我衣服都还没穿好呢。”
霍昭不管那么多，走到沈柔嘉的面前捏了捏小姑娘嫩嫩软软的脸颊，满不在乎道：“那你穿啊。”
沈柔嘉把霍昭放在自己脸上的手拿了下去，道：“霍昭，你知道女孩子的闺房不能随便进吗？”
霍昭摇了摇头，理所当然道：“不知道啊。”
沈柔嘉愣了，还没说话便听霍昭继续道：“无所谓，反正我就进过你一个姑娘的房间。”
这句话一说，沈柔嘉原本心里存着的那点不满也突然烟消云散了，有些事情自己知道是一回事，让自己喜欢的人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霍昭捏了捏沈柔嘉的手指，道：“你快些穿衣服吧，小心着凉了，放心，我不看你。”
霍昭看不看其实一个样，反正她里衣什么都穿的好好的，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穿上了件淡黄色的衣裙，沈柔嘉坐在镜前梳妆。
霍昭现在沈柔嘉身后，和她一起看着面前镜子里的小姑娘。
沈柔嘉自己画完一个眉毛后，原本坐在旁边的霍昭倾身贴了过来，他好像对这个东西很好奇，伸手接过了沈柔嘉握在手里的螺子黛，饶有兴趣道：“我帮你画。”
替女子画眉这种事情意义重大，普通关系可做不了这个，但沈柔嘉并没有的多抵触，更关心另外一个问题。就看她愣了愣，然后道：“你…会不会呀。”
霍昭的身形比之沈柔嘉的要高大不少，骨骼和沈柔嘉想必好像也是大了一圈似的，大手拿着一根细细小小的眉笔，怎么看都觉得不太和谐。
霍昭颇为不屑的哼了一声，道：“就没有我不会的，过来让我试试。”
霍昭一只手放在沈柔嘉的肩膀上，一边拿着眉笔看向了镜子里只化了一个眉毛的沈柔嘉。
他深情认真，还用笔比了比长度。
沈柔嘉提醒道：“那你小心一点不要画粗了哦。”
“……放心。”
霍昭不愧是霍昭，方才只看了沈柔嘉一遍就自己怎么下笔的，现在就可以自己操作了。
两个人挨得很近，沈柔嘉甚至可以感受到他同她交缠在一起的呼吸。
她一睁眼，就可以看见他俊朗的五官，此时薄唇正微微的抿着，十分专注的替自己画着眉毛。
她能闻见霍昭身上的冷香，甚至仔细一些她可以听见霍昭的心跳。
霍昭下笔很轻，轻到她几乎感觉不到，但是螺子黛一般颜色要深一些，原本就应当轻些。
并非是她不自持，而是此情此景真的极让人心动。
画好之后，霍昭放下笔，自己和另外一边左右对照着看了两眼，道：“好了，你自己看看怎么样？”
沈柔嘉按捺住了自己的越来越快的心跳，看向了镜子。这一看，才发现自己的右脸具有相当程度的视觉冲击力。
一眼看过去，她只看见了自己另外一侧脸的眉毛粗的跟个虫似的，显得整个人五大三粗的。
沈柔嘉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我觉得你那边的眉毛画的太细了，我就把这边的这个加粗了一些，感觉这样好看一点。”
“你觉得呢？”
沈柔嘉对镜子里的自己简直不忍直视，道：“我觉得不太行。”
她十分冷酷无情的找个一点带水的娟步把刚刚霍昭给她画的眉毛擦掉了，心道她果然不应该相信霍昭会给她画个好看的眉，一边擦还一边道：“你这个太粗了，像条虫。”
霍昭不服气：“其实我这个还好啊，你怎么不把你自己刚刚画的擦掉，你都画我刚刚给你画的那种样式的，肯定就顺眼一点。”
沈柔嘉不欲与霍昭多纠结这个问题，她理解不了霍昭的思维，霍昭也理解不了她的思维，索性就道：“要不然你给你自己画一个那样的眉毛看看？”
霍昭呵了一声，坐在椅子上一双大长腿瘫在那，道：“我一个大老爷们画什么眉？”
改了自己的眉毛，又自己给自己梳了个好看又简单的发髻，沈柔嘉全部弄好之后已经过去将近两刻钟了，这还是她顾及着霍昭在旁边特地加快了速度。
弄完之后，两个人也没出去，就一直待在沈柔嘉的房间里说说话，他们俩很久没见了，当初的离别算不上匆忙，但是如今的重逢却显得珍贵。
这个点儿霍昭不应当在外面多露脸，本来知道他提前回来的就没几个人，若是这还被旁人看见了，惹人不快是次要，到时候他就没什么时间陪沈柔嘉了。
但是今天，沈修回来的要比以往早一些。
他觉得他抱着沈柔嘉还没一会儿，人家哥哥就回来了。
纵然沈修对他的态度倒也还算支持，但是也不能让人家发现他总偷偷进来占人家妹妹便宜，这样多不好。
临走的时候丢下了一句“我明天还过来找你”就身手十分利落的再次翻墙出去了。
沈柔嘉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带着益蓝走出了院门，恰巧就碰见了刚刚换下朝服正朝她这边走过来的沈修。
沈柔嘉停住脚步，对于霍昭刚走这事有一点点的心虚，但是面上还算淡定看不出来什么，道：“兄长，你怎么过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