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梁脸上有些不太好看, 羞愤道:“……怎么会。”
最终,沈之梁还是带着江碧燃走了。
走的时候,江碧燃路都走不稳,沈之梁身在旁边目光嫌恶的看着,没有丝毫要扶着他的意思,还是一个狱卒一路扶着江碧燃出去的。
江碧燃一直想要沈之梁的爱情,但是如今这个与她纠缠了几近二十年的男人却宁愿让一个狱卒这样碰她,也不愿意自己扶着她。
江碧燃知道这个男人是嫌她脏了。
但是她现在并不太想关心这个问题了,她太想要去吃一顿干净的饭,睡一次干净的床了,那样无休止的侵犯她再也不想遭受了,再那样下去她一定会死的。
情爱和生命比起来又算什么呢。
出了教化司,街道上的风从远方吹过来,拂过两人的衣角,江碧燃和沈之梁的马车越行越远。
霍昭站在沈柔嘉身边,犹豫了下问道:“方才我说的时候,还未曾问过你,你愿意让我就这样放过她吗?”
“不行的话,我要不然还是直接给她抓回来解决了吧。”
“你喜欢哪种?”
想让江碧燃从此被唾弃,被沈之梁抛弃,被万人所指还是想要就此了结她。
沈柔嘉侧身对着霍昭,道:“还是放她回去吧,我希望她有一天可以被朝廷治罪。”
在以前的朝代,如果是父母同意的贩卖男孩女孩或许是被官府容许的事情,但是在大昌,不管是经过亲人同意或者是强行掳走都是明令禁止的。
江碧燃竟然敢和这个扯上关系就必须要做好被株连的准备,她以为江家做的隐晦或者自以为没有留下证据,算盘打的倒是响,就看她们能不能如愿了。
倘若那些人被揪出来,找出当时就是江碧燃和沈宿沁策划的沈柔嘉被绑走,别说是江碧燃,就连现在看似没什么危险的沈宿沁都难逃一劫。
沈柔嘉不想让江碧燃死在教化司,这样难免会让霍昭落人口舌,她自己名声如何都可以,但是霍昭一定得是那个没有丝毫污点的大将军。
霍昭叹了口气,道:“你说你这么顺着我,以后可咋办啊?”
沈柔嘉歪着头道:“怎么,顺着你你还不开心吗?”
霍昭十分严肃,道:“不是,我觉得这个问题得好好谈谈。”
沈柔嘉:“???”
“你说,你跟我是不是因为我救了你?”
沈柔嘉:“不是啊。”
说罢沈柔嘉又摇了摇头,想了想道:“也不是,也有这个原因吧。”
霍昭脸色难看了些,道:“那当时救你的人要不是我,那你就跟别人啦?”
沈柔嘉摇了摇头,道:“不会啊,我说不定就不嫁人了。”
霍昭道:“你这样说是当我不存在吗?”
沈柔嘉道:“你要是不救我,咱俩根本就不会认识。”
霍昭被绕过去了,理了下思路道:“不是,我重新问你一遍,就是我是说,你这么顺着我,该不会是因为你想报恩才这样吧?”
沈柔嘉明白过来,坚定道:“不是,是因为喜欢你啊。”
霍昭:“……”
啊,美妙。
“真的?”
沈柔嘉点了点头,道:“真的呀。”
霍昭细细一想,又发觉不对,道:“诶?不对啊,不是应该我顺着你宠着你才对啊。”
沈柔嘉没什么反应,眨了眨眼睛,道:“那…那你顺呗。”
霍昭:“……”没法说了。
…………
时间一晃,一个月就过去了,春色柔软,花香怡人,日光轻轻柔柔的撒在了开满鲜花的草地上,春天香香的暖暖的,像一个恬静又温婉的小姑娘。
这些日子过的仿佛平静而又安稳,但是对于沈柔嘉来说,这些日子好像又紧凑而繁忙,所有的事情都在朝预期中的好的方面发展。曾经遭受的苦痛都离她远去,在一段一段悄然流过的时光里,她终于开始得偿所愿。
一转眼,她都要成亲了。
原本是陛下赐婚,所以霍昭本不必再提亲,但是霍昭不知道怎么想的,非得要朝沈柔嘉提一次亲,按霍昭的说法,要是不提亲这婚成的就不完整,他和沈柔嘉的婚礼必须得完整,沈柔嘉惯常顺着霍昭,所以两个人就按传统的规矩礼制把流程都走了一遍,然后才定下日子。
当初霍家人抬聘礼过来的时候,那一串礼单长的惊呆众人,就连送过去的一对雁子,都是霍昭亲自打的,送过去的时候不仅活蹦乱跳的,还都是品种稀少,但是长的十分好看的鸿雁,沈柔嘉特别喜欢。虽然沈柔嘉没有沈家撑腰了,但是她到底有一个作为两广总督的哥哥,富庶程度令人发指,据说沈柔嘉身上的嫁衣每一根金黄色的线都是实打实的金线,衣摆上随意绣着的不起眼的小珍珠都是价值连城的南海鲛珠。
他们成亲那天,八抬大轿,迎亲的队伍很长,声势浩大仿佛所有人都在欢庆,跟在霍昭旁边亦都是京都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除了霍昭,其中最为瞩目的还要数谢宝了,本来陆婉夏也坚持要跟过来的,但是带个女的迎亲太不成体统了,任是陆婉夏怎么求霍昭都不为所动,最终还是让她待在了沈柔嘉旁边帮她料理女方那边的事宜。
沈柔嘉如今住的地方,算起来主子也就她和沈修两个人,没了各式各样的亲戚,倒是省了不少的规矩,但是这照样是极其忙碌的一天,上到沈修,下到院子里的粗使丫头,这一天几乎都忙的脚不沾地,在沈柔嘉成亲之前,人们没想到沈修居然会那么有钱,待到沈柔嘉成亲,那嫁妆一件一件的往外抬,不管是柜子椅子还是珠宝,都是有价无市的东西,人们本来该以为没了沈家,沈柔嘉就算有皇室支持也不见得会多富裕,但万万没想到,沈修一个人就抵一个沈家。
这也充分的显示了,两广总督这个职位,果然是个肥缺,到时候沈修从这个位置退下来回来做京官后,这个肥缺就空了下来,到时候肯定肯多人觊觎。
几乎整个京都都在为这场婚礼津津乐道,霍昭有意把婚礼办的风光,所有原本一些没资格入婚宴的官员也被邀请入内,那天路上的百姓几乎都得了喜糖,国公府附近的百姓多多少少都得了喜钱,喜宴是交给京都第一楼映天楼的,共计二百四十桌,也不知映天楼这个平常一座难求酒楼是怎么一天之内完成那么多的。
所有的人都十分热闹,都围在国公府门前想要一窥新娘子的真容。
于此格格不入的,就是沈府了,它却好像同这场婚礼毫不相关一样,显得寂寥无比。
江碧燃自从那天回来之后,就没怎么见过沈之梁,府里的好东西不再紧着她用,这些她虽然愤怒,但到底也预料过会是这样,最开始人们知道她的情况后还会假模假样的来安慰几句或者嘲讽几句,但是后来不知道怎么了,谁见了她都避如蛇蝎,就连伺候的丫鬟都恨不得离她八丈远。
这些事情,当然事出有因。
江碧燃在教化司遭遇的事情,自然不可能是教化司自己放出去的。但巧就巧在,江碧燃刚刚从教化司出去,一个在教化司和江碧燃住同一个地方的男人也被放了出来,这个男人一出来,听说江碧燃是沈府的姨娘,便开始大肆宣扬当初江碧燃在牢房里是怎么被侵犯的,说起来可谓是十分的活色生香。
这事让沈之梁几乎顷刻间就成了全城的笑柄,他气的脸色发青甚至还找人暗杀过那个男人,但是那男人好歹是有资格被送进教化司的,武力值出奇的高,暗杀都没有暗杀成。
事已至此,沈之梁既然堵不住悠悠之口便只能硬着头皮受着,他现在光是出去就觉得别人看他的眼光是讥讽的,本来沈柔嘉同他断绝关系让霍昭打击他这事就已经够让他在同僚之中抬不头了,如今自己房里又有一个万人骑的,他不用想就知道别人背地
里怎么笑话他。
偏生那样江碧燃又不是自愿的,他不能就这样除掉江碧燃,江碧燃这样一死,不是摆明了是他沈之梁嫌丢脸吗?
所以沈之梁几乎看江碧燃几乎是越看越不顺眼。
而现在,事态比沈之梁想的要严重得多了。
那个到处宣扬自己和江碧燃香艳往事的那个男人,居然得了脏病死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人人都知道,这种病可是会传染的,那男人同江碧燃是那种关系,保不准江碧燃已经染病了。
这事在京都传疯了,原本还抱着看笑话心里的贵夫人们如今对江碧燃可谓是避如蛇蝎,人都是惜命的,如今江碧燃俨然已经不同以往了,又指望哪个丫鬟们不要命般的尽心尽力的伺候她呢?
江碧燃的房里几乎没有人伺候,这简直让她大发雷霆,有人嘲讽她她大不了嘲回去,左右动摇不了她的地位,别人不来招惹她她正好也不想见到她们那样的嘴脸,总会有一日,等她修养好了会让那些人人付出代价。
但是如果连丫鬟都可以欺负到她的头上,这便让她不能忍受了。
故而今日,看见一个丫鬟给她布菜时畏手畏脚恨不得再离她远一些的时候,压抑多时的情绪终于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她骤然起身一下子扫落了面前的饭菜,碗筷还有一些菜噼里啪啦的落在地上,然后江碧燃直接重重的一巴掌扇到了那丫鬟的脸上。
“贱婢,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小丫鬟直接被打的跌落在上,丝毫没有犹豫的就跪在那一边磕头一边一个劲的求饶。
“夫人,夫人饶命,奴婢知错!”
江碧燃走到这小丫鬟的面前,眼前的小丫鬟看着不过才十四岁,长的倒也是娇俏可人,透着一股子清纯味,但是江碧燃越看这副长相越觉得厌恶,她心里有气,目光一扫扫到了桌子上刚上那盆排骨汤,汤上散发袅袅的热气,俨然是刚炖好的,用不传热的木盆盛着。
她胸口起伏着,没多想就直接用手端起了这碗热汤,一下子连汤带肉泼在了这个小丫鬟的头上。
“啊!!!我的脸!!”
凄厉的惨叫一下子回荡在了整个院子里,木盆砰一声摔在地上,小丫鬟沾了一身的油污,肉块洒了一地,小丫鬟的头发上都挂着汤煮烂了的配菜,她双手捂着自己脸,躺在地上痛苦的扭曲着。
“一个奴才,居然也胆敢这样嫌弃我?我今天就让你知道,在我面前你连说一声救命的资格都没有!”
“来人,把这个贱婢拉下去,卖到勾栏院去!”
那丫鬟慌忙爬过去求饶道:“夫人,夫人,求你,求你,奴婢知错了,不要……”
她丫鬟的脸简直已经不能再看了,红肿发烂,俨然是皮都被烫掉了一块,乍一看过去,十分的骇人。
“还敢躲着我,我告诉你,伺候我就是你的病,怕染病是吧,去了那个地方给我好好染!”
“不要,不要夫人,奴婢知错,奴婢知错啊……”
江碧燃眼眶发红,怒道:“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大门便被忽然打开,沈之梁负手走了进来,冷眼看着江碧燃,压抑着怒火冷冷道:“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
江碧燃一看见沈之梁气焰就一下子消了下去,站在那愣愣道:“……大人?”
沈之梁看着眼前的一幕几乎气的额上青筋一突一突的,看了眼跪在旁边的小丫鬟,沈之梁不明白江碧燃怎么能做出这么恶毒
的事来,他气息有些不稳,道:
“你这毒妇,小嘉都被你逼走了,我尚且原谅你,你做出那样丢脸面的事来,我依旧让沈家给你一份吃喝,如今你这贱妇竟然屡教不改,既然不想让人伺候,那以后你便自生自灭吧。”
江碧燃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道:“老爷,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多爱你你不知道吗?那些…那些并不是我自愿的啊。”
沈之梁显然不想听江碧燃的话,冷冷说了一句:“就这样定了。”
江碧燃忙拉住沈之梁袖子,沈之梁却像避什么脏东西一样猛然抽了回去,道:“别把你的脏病染给我!”
“老爷……”
江碧燃原本还带着乞求的目光一下一下变得绝望起来,最后居然笑了起来,道:“你说我逼走小嘉?”
“沈之梁,你从来都不会从你自己身上找原因,你扪心自问,沈柔嘉她,真的是我逼走的吗?”
但沈之梁并不理会她,冷哼了一声便直接出了门,门外的小厮将门带上,洒进来的阳光也被一点一点的驱逐出去。
门里的江碧燃跪坐在地上,她身上的伤其实还没有好,走路的时候腿会痛腰也会痛,上面还有大片的淤青,但是沈之梁不可能再来关心她了。
过了一会,她忽然记不清自己的房间为什么那么乱了。
她愣愣的站起身来,有些愤怒的朝门外喊丫鬟过来打扫,但是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进来。
房间里全是饭菜的味道,太难闻了,江碧燃走回了卧房躺在床上,突然觉得自己很困,昏昏欲睡之际,她就在想,她可是沈家主母,今天那些下人胆敢不理她,明天她一定治他们的罪!
缓缓的她闭上了眼睛,外面喧闹的锣鼓声和和人们欢笑的声音好像越来越清晰,穿过长长的元生大街,国公在的那一条街上可谓熙熙攘攘,随着礼官长长的一声“送入洞房——”一身红嫁衣,透过薄薄的红纱和金色的珠链仿佛还可以窥见那被隐藏的一两分绝色,在众人的簇拥与欢闹中,高大俊朗的将军和容色殊绝的新娘,被一同送进了洞房。
鞭炮声噼里啪啦,她头上盖着东西,沈柔嘉看不太清前路,霍昭就在前面轻轻的牵着她的手,配合着她的脚步,提醒她什么时候抬脚什么时候落脚,把人好好的送到房里。
一进去,现在屋里的全福太太便高声道:“新郎新娘入洞房——”
待到沈柔嘉坐在床上,旁边的端着托盘的小丫头便上前一步走到霍昭旁边,全福太太道:“请新郎官用秤杆挑盖头,意为称心如意。”
霍昭拿起放在托盘上的秤杆,一点一点挑开了盖在沈柔嘉头上的红盖头,少女脸上化着明艳动人的妆,艳红的唇,柔媚的眼,红纱被挑开,少女轻轻的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人微微的笑了起来,灿若繁星。
全福太太又对着现在一旁的两个小丫头招了招手,又道:“请新郎新娘食同牢饮合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