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恩和心里不是滋味地离开。在走廊里走了一会儿，从刚才受到的冲击里脱离出来，渐渐意识到，刚刚那场对话，完全在洪胜成的掌控之中。从他特意向自己提起自主权的问题开始，整个谈话就落入了他预先的设计。他有意引导自己去问演艺圈人脉方面的问题，先告诉自己她之所以跑了三年龙套，是老师的私心和掌控欲在作祟，再告诉自己掌握着她命脉的人其实是他。
金恩和没有纠结到底是谁在说谎，因为不管答案是什么都已经失去意义了。不管她选择相信哪个，或者干脆两个都不信，洪社长的目标已经达到。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如果老师真的骗了她，那么这件事肯定会伤害她和老师的师生之谊，对告诉她实情并给予她帮助的洪社长产生感激。
如果老师没有说谎，他确实不知道洪胜成有这个人脉。她要证明这点，除了去询问老师本人，没有别的途径。可她会去问吗？不会。让老师知道她在怀疑他，知道洪社长在拉拢她。她还没有那么蠢，同时让两位老板感到不快，自己却没有任何好处。
怪不得洪社长敢毫不掩饰地挑拨她和老师的关系，而不担心被老师知道。他早就知道自己没有第二个选择。
原来今天叫她来，目的根本不在她的合约，而是要她站队。
演员混出头太难了。她既不是科班出身，又没有强大后台。洪社长的支持或许不会多厉害，对于一个正处于起步阶段的新人来说，已经足够诱惑。要说金恩和没有动心，那是假的。
上午还在担忧老师将来会因为利益和她对立，没想到才几个小时功夫，倒是她先站在了选择的路口。
“真是令人意想不到的反转。”金恩和自嘲地摇摇头。像她这样的小人物，随随便便搀和进公司高层的权利斗争之间，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她先回去和父母商量一下合约的事情。至于站队，还是先按兵不动吧。
果然是做老板的，轻易地就把人玩弄于鼓掌之上。不知道传说中的李秀满又会厉害到什么程度。允浩哥可是在他的手下讨生活啊。金恩和忍不住联想到。
在金恩和思绪里一闪而过的李秀满，此时刚围观完练习生的月考。
以李秀满今时今日的地位，早就不用关注练习生的事情。只是从99年开始，他就开始着手准备组建一个新男团。当年他是靠H.O.T起家，后来又成功推出神话。在男团发展上积累了足够的经验。现在，他雄心万丈，希望能组建一个完美无缺的梦之队。
大批的练习生被从各个渠道，各个地方选拔进来。经历过严苛的培训后，每月淘汰、甚至每星期淘汰一批，再不断补充进新人。本来选拔就是千中选一，而这些选拔过的人中能顺利留下来的，也只是少量几个人。这一批练习生，每个人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这样的大手笔，即使在S/M也是非常罕见的，早就引起了业内关注。
李秀满空闲的时候，也会关注一下他们的情况，和其他人一起，反复研究不同组合搭配的效果。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开始看刚被送来的练习生出道视频。这些视频，按时间顺序，从选拔开始到平时的练习和考核整理成个人集锦。
忽然一个视频引起了他的兴趣：
画面中是一个高瘦少年，开始清唱。这一幕没什么出奇，选拔过太多歌手，李秀满已经很难因为一两句歌而感到惊艳。让他惊奇的是，少年唱完一句后没等裁判喊停，自己戛然而止，十分淡定地谢幕。
S/M每次的初选，报名人数实在太多。通常都是选手一句没唱完，裁判已经匆匆打断，叫下一名上场。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自己主动停下的。
视频里，裁判好奇地问：“为什么不接着唱下去？”
少年坦然自若地回答：“您不是该喊停了吗？”
诶？有点意思啊。李秀满饶有兴致地看下去。接下来播放的是跳舞的选拔过程。还是这个少年，他一出场就直接对裁判说：“就算我没有被选上也行，但我这次自己准备了一个舞蹈。请看到最后，让我一直跳完。”
裁判似乎也觉得很有意思，爽快地同意了。真的让他完完整整跳了整支舞，顺利地通过了选拔。
相当大胆，也相当聪明的做法。李秀满忽然对这个少年产生了兴趣。十几岁的孩子，能够迅速判断出情况，果断作出与众不同的决定，毫不显得紧张的付诸实施。最重要的是，还真的成功了。这份急智和行动力，让人侧目。
李秀满沉吟了一下。在S/M，永远不缺唱跳颜实力出众的练习生，相比之下，这孩子显现出来的魄力和决断，才是更为稀缺宝贵的素质。
李秀满倒回开头，终于看到了少年的自我介绍：“我是73号郑允浩。”
郑允浩吗？李秀满想起了今天月考合格的几名少年，终于对上号。他叫来练习生的负责人：“DANA的新歌不是要在练习生里挑一个rapper吗？让郑允浩去吧。”
“可是，今天刚结束的月考，rap成绩排在他前面的还有几个人。会引起练习生的不满吧。”负责人迟疑的问。
“不满？”李秀满笑呵呵地重复了这个词，他本人独有的可爱语调不仅一点不有趣，反而显得他的话更加残酷：“这点小事都摆平不了，那也不用出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公司有小公司的麻烦，大公司有大公司的烦恼，都不好混啊。
嘤嘤嘤，克制不住还是写了这个梗。大表哥果然淡定帝！
第12章
“金希澈、郑允浩。你们两个出来一下，其他人继续练习。”月考结束的第二天，突然有人来到练习室带走金希澈和郑允浩。
站在李秀满的办公室外，老成如郑允浩和金希澈，也忐忑不安起来。这位S/M的实际掌权者，与他的造星能力齐名的还有他的暴君之名。
门开了，他们两不敢抬头，先老老实实地行礼问好。
李秀满坐桌后，审视着两个少年。整个办公室十分安静。良久，他敲了敲桌子，说：“你们通过了初步筛选，可以签正式的练习生合同了。拿去看吧。”
郑允浩和金希澈默默拿起各自的合同，开始翻看。
签两名练习生，本来是不需要李秀满亲自出面的。但是昨天他看完练习生视频后，突然对这些孩子们来了兴趣，把负责人叫来仔细询问了一下。这两个少年，一个沉稳可靠，一个八面玲珑，手腕在同龄人中格外突出，让他起了培养的心思。长相、歌喉、舞艺这些对艺人来说当然重要。可这么多年来，李秀满深知有头脑对艺人来说，才是第一位的。他对捧一个蠢猪，毫无兴趣。
看差不多了，李秀满先开口问：“有什么想问的吗？”
有什么想问的？有太多想问的！这份合同，简直苛刻至极。但是郑允浩和金希澈都知道，他们不可以问，也没有资格问。最后，郑允浩才挑了个不那么敏感的问：“一定要签7年？”
出人意料的，李秀满并没有生气，他反而笑了一下，站起来，拉开身后的窗帘。窗外就是S/M公司的大门口。今天是S/M新一轮选拔比赛开始的日子，门口排满了怀揣明星梦的少年少女们，整个路面都被堵死了，从这条路经过的车不得不绕道。
郑允浩立刻明白了李秀满的言外之意，他握紧属于他的那份合同，然后站起来，深深地鞠躬告别：“我明白了。我会回去和父母商谈的。”
走出李秀满的办公室，金希澈从后面追上来。他们躲在一条僻静的走道上，说起签约的事情。
金希澈一手搭上郑允浩的肩膀，毫不客气地问：“允浩啊，你要签吗？”郑允浩微微一笑，反问：“希澈哥打算不签吗？”
他们同时沉默下来，一起朝楼下看去。楼下不但有来参加选拔的选手，还有许多娱乐公司的星探。他们经常会蹲守在S/M公司，把被S/M淘汰的练习生挖回去。这个时候的S/M公司，在韩国歌谣界是真正的一家独大。
最大对手DSP近来时运不济，曾经的顶级男团水晶男孩去年解散，Click-B和顶级女团fin.k.l最近单飞传言不断。JYP虽然已经有了G.O.D和朴志胤，但是前有H.O.T与水晶男孩，后有神话当道的韩国，同为男团的G.O.D从来没有成为过最高组合。想要做歌手，大家心中的首选依然是S/M。
其实他们都清楚对方的答案。既然都已踏入了S/M公司的门槛，谁会在这个时候放弃？
金希澈忽然一笑，懒洋洋地勾住郑允浩的脖子朝前走：“下午没有课，走，我们找前辈弄点酒，一起庆祝。”
郑允浩无奈地躲开他的胳膊：“希澈哥，我下午有事呢。”
金希澈眼尖地看到郑允浩有点发红的耳朵，犀利地问：“不会是约会吧？”
郑允浩摸摸耳朵——他不好意思或者不得不说谎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摸耳朵——然后故作自然地点头：“是啊，希澈哥一定要保密啊。”
金希澈脑海里，不知怎么的，就想起那双明亮的眼睛，神采飞扬地看着他说：“我啊，如果喜欢一个人，一定会亲口去询问对方的心情。才不会猜来猜去。”他脱口而出：“你的女朋友，不会是金恩和吧？”
“诶？希澈哥怎么知道？”郑允浩真的要惊讶了。他和金恩和交往的事情，从来没和任何人提过啊。
这丫头的行动力要不要这么强！上次见面还只是说有好感，一转眼，人都到手了。傲娇如金希澈，也忍不住想对她竖大拇指。他摸着下巴，想起上次开玩笑说的“金氏兄妹”，突然觉得很有道理。这看中了就出手的个性，和自己真的如出一辙啊
金希澈笑得不怀好意地看着郑允浩：“恩和啊，亲口认了我做哥哥呢。快叫我一声大舅哥听听。”
大舅哥什么的，是不是太惊悚了。郑允浩哭笑不得地看着金希澈，这个哥哥不熟的时候看着挺正常，怎么熟了以后各种不正经，总拿自己开玩笑。而且真正的大舅哥他已经见过了，绝对不容小觑、需要认真对待的厉害人物啊。那天恩和大哥看他的眼神，简直要从眼睛里飞出小刀，一刀一刀割掉他的肉。
——我勒个去！原来郑允浩你知道啊！表现得那么淡定无辜自然，好像对大舅子的敌意无知无觉一样。
下午不用留在公司，郑允浩收拾好东西，直接跑去JYP接女朋友。还没到JYP，就远远看到门口围满了粉丝。郑允浩对眼前的情形已经习惯了。他没有从正门进，而是熟门熟路地绕到后门，给金恩和发了个短信。
【恩和，哥到你们公司后门了，快下来吧。】
结束了录音的rain回到自己的休息室。
这两天，他忙着准备出道，几乎是扎根在了公司。Rain站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水，无意中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从窗外一晃而过。那是恩和啊。
Rain几步走到窗边，看到金恩和从公司的后门溜出去，开心地奔向等在树下的少年。他看着陌生的男孩，熟稔地接过恩和的包，然后牵住她的手，两人肩并肩亲亲密密地离开。没有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他们的关系了！
怒火和嫉火第一时间占据了rain的大脑，他猛地转身，飞快地找出自己的手机，就要打电话给金恩和。然而电话号码输到一半，他就冷静下来了。这个时候，他能以什么立场去质问？
rain慢慢放下手机。恩和现在才十几岁，又身处娱乐圈。年少时的感情总是经不起考验。过不了多久，她的恋情就会无疾而终。而现在，他只需要等待那天的到来，然后在这段时间里迅速强大起来，成为能为她遮风挡雨的男人。
他转身又回了录音棚，对朴振英说：“老师，我想再录一次。”
金恩和与别人牵着手一步步离开的画面，一直盘旋在他脑海中。嫉妒又酸涩的感觉泛滥成灾，却又不得不强行压抑下去。
“正因为我得不到你，是个没出息的男人。
而你又是不能轻忽，美丽的女人。
必须放弃，也必须全部忘掉才好。但为什么就是做不到呢。”
他现在，终于知道这种心情了。
郑允浩带着金恩和来到汉江边上。金恩和抬头看他。平时很爱笑的郑允浩，今天却一直抿着嘴。金恩和虽然从来不说，但每当郑允浩不笑的时候，是会让她觉得很威严很有压迫感。
“恩和。”郑允浩忽然低头，很认真地对金恩和说：“我要和S/M公司签约了。”
那不是很好吗？允浩哥吃了这么多苦，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为什么从他的脸上看不出多少开心，反而很沉重？金恩和想起S/M公司的传言。听说他们对艺人的管理很严格，奉行体罚教育。她吃了一惊：“允浩哥，S/M打过你吗？他们给你的待遇是不是很不好？”
郑允浩点点头，平静地说：“打过的。”
“为什么不和我说！”金恩和又担心又生气地问。
“犯错才会挨打。”郑允浩笑着安慰她：“你还不相信哥吗？哥很少犯错的。难道你要哥为了这点小事，和你撒娇吗？”
“可以啊。”金恩和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为什么不能和我撒娇。我是允浩哥的女朋友呢。不管允浩哥发生了什么事，我都希望能听你亲口和我说，而不是从别人口中听到。允浩哥把我当外人，我很伤心呢。”
双手叉腰，像个气鼓鼓的茶壶。
郑允浩看着金恩和，心中的沉重一扫而空，如同云破日出一般阳光爽朗地笑起来。鼓鼓的包子脸，可爱的小虎牙，还有弯弯的一对笑眼，让本来还板着脸的金恩和破功。她瞪了郑允浩一眼，毫不客气伸手去捏他的脸，被郑允浩一把握住她的手。
金恩和不甘心地瞄了一眼郑允浩的包子脸。哎呀，让她捏一下会死吗。
郑允浩拉着金恩和的手走下江滩，在台阶上坐下，然后脱下自己的外套垫在旁边，拍拍身边的位置，对金恩和招手：“过来坐。”
金恩和过来坐下，盯着郑允浩看：“说吧，到底怎么了？”她觉得，允浩哥今天特意带她过来，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金恩和匆匆扫了一遍郑允浩的合同，皱起眉。这份合同签下，简直等于卖身。允浩哥现在已经16岁了，艺人最黄金的7年不就是这7年吗？给允浩哥的提成比例很低不说，还定下了一系列苛刻繁琐的规定，完全控制了他的人身自由。难怪允浩哥不开心。
“允浩哥，你真的想好要签吗？”金恩和不明白，这样的条件，允浩哥竟然也接受了。如果是别人，她能理解。看到成为明星的希望，不管不顾地先签约再说，是很多天真少年的第一反应。但允浩哥不是这样的人啊，从认识他的第一天起，金恩和就知道他是很冷静的人，考虑事情成熟理智又周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