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动不动,医生则是一边为他做心肺复苏,一边处理他后脑勺的伤口。
车里很安静,陈与麦的心随着陆敛沉逐渐起伏的呼吸而沉浮着。
她从未想过,这个冷漠又铁石心肠的男人,竟然也会脆弱,也会受伤。
而刚才,瓷瓶砸下来的那一刻,他突然压在她的身上,是他本能摔过去的,还是为了……救她?
救护车不多时就到了医院,陆敛沉被推入了治疗室。
外面,陈与麦焦急等待着。
直到半小时后,陆敛沉被推出来。
已经做了简单的检查,医生冲陈与麦道:“病人颅内没有流血,都是皮外伤,可以放心,应该几个小时后就能醒来。”
陈与麦彻底松了口气,谢过了医生。
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衣服上也有不少血迹,于是,让护士帮忙买了一身干净的病号服换上。
病床上,陆敛沉呼吸已经平稳,陈与麦坐在床边,打量着男人。
不得不说,褪.去了平日里冷沉疏淡的气场,面前的男人在沉睡时候,脸上的线条都柔和了几分。
他双眸紧闭,鼻梁坚.挺,唇.瓣抿着,或许因为还是有些不太舒服,所以眉头微微拧起。
他的脸上还有些许没擦干净的血污,陈与麦瞧着,于是起身去拿了毛巾给他轻轻地擦干净。
陈与麦洗了毛巾挂好,回来的时候,望着趴着睡着的陆敛沉,一个念头突然从心底升起。
就仿佛有什么钩子一般,那个念头紧紧勾着她,让她心脏狂跳,几乎要跃出喉咙。
最后,她的好奇心战胜了所有的挣扎。
陈与麦靠近陆敛沉,伸手掀开被子,然后捉住了陆敛沉病号服的衣摆,一点点将衣服掀高。
她看到了他劲瘦的腰身,然后,她的视线随着掀开的衣摆往上,顿时,视线紧缩!
她那天在陆家老宅听陆奶奶说,陆敛沉小时候在仓库遇见火灾,被林雯雯救了,他的后背上有被火烧伤的痕迹。
可是此刻,她看到的伤痕,根本不是任何类似烫伤的伤痕!
陈与麦心跳剧震,手仿佛被电了一下般,猛地缩回。
陆敛沉的衣摆被放下,一切秘密都被遮盖。
陈与麦飞快帮他盖好了被子,心脏依旧还飞快跳个不停。
怪不得陆敛沉不让她看他的后背,而那些疤痕,到底代表什么?
陈与麦无法深究,思绪万千,万千理不清头绪。
陆敛沉还在打着点滴,房间很安静,陈与麦的心情,许久终于一点点平复了下来。
夜色深重,直到陈与麦也终于撑不住,睡了过去。
陆敛沉醒来时候,已经第二天天亮。
他只觉得后脑勺一阵疼痛,随即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在家。
他是趴着睡的,余光可见这是一个白色的房间,医疗仪器正安静地运转着,他的视线上方,有打完了收起来的点滴架。
陆敛沉蹙眉,随即,记忆逐渐回归。
记忆里,他和陈与麦在家里卧室,之后,别墅突然停电,再然后,他的症状开始发作,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他的扭曲、痛苦、丑陋,似乎全被她看了去。
所以,他一把推开她,不想让她看到他的狼狈恶心模样,只是……
陆敛沉心头一惊,他记得有东西砸落了下来,他压在了她的身上,而之后呢?
他心头一惊,用力撑了起来。
于是,随着他的动作,床另一边的陈与麦映入眼帘。
她趴着他的床边睡着了,侧着脸,安安静静的模样。
所以,她没受伤。
望着此刻的她,陆敛沉恍惚想起,以前陈与麦上课睡着,似乎也是这个姿态、这样乖巧安静。
他的眼神渐渐变得柔和,一直维持着撑在床头的姿态,望着她。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落在她的脸颊上,他看到她脸上有一层浅浅的绒毛,就像婴儿的皮肤一般。
她真的长得很美,要不然他也不会一记就是那么多年……
只可惜——
陆敛沉想到昨晚的所有,眸底涌起诸多复杂的情绪,良久,才归于平静。
而此刻,本就浅眠的陈与麦也察觉到了什么般,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片刻后陈与麦别开视线起身,却因为睡麻了手,动作有些僵硬。
她道:“你觉得怎么样?头还痛不痛?我去叫医生。”
陆敛沉没回答,陈与麦便按了床头的呼叫铃。
医生很快过来,给陆敛沉检查了一番,随即道:“没有什么问题了,就是要注意伤口不能沾水,七天后过来拆线,这几天睡觉尽量都趴着睡。”
陆敛沉问:“是不是今天就可以出院?”
医生点头:“是的,没有脑震荡,随时都可以出院。”
等医生离开,病房里便有些沉闷起来。
陈与麦思考着自己一直想知道的问题,正要开口,就听陆敛沉问:“小麦,你真的很想离婚?”
陈与麦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头揪了下,片刻远去。
她点头。
随即,她又抬起眼睛道:“但是在这个之前,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陆敛沉声音有晨起后的些微低哑,他道:“好,你说。”
“昨天那个瓷瓶砸下来的时候,你突然挡在了我身上,是因为你摔了过来,还是因为……救我?”
陈与麦问完,感觉心跳变得寂静,呼吸也仿佛被提了起来。
陆敛沉锁着她的眉眼,他的眸底是她看不懂的神色,他表情淡然,声音平静低缓:“我当时已经失去了行为控制能力,所以所有行为都是无意识的。”
陈与麦听到这句话,心头忽而变得释然了。
是啊,他怎么会不顾危险救她?她为什么还要幻想?
为什么心底深处竟然还生出一种如果他是为了救她而受伤,那她就不离婚了的想法?
陈与麦心头自嘲,脸上的笑容却很大,仿佛为了掩饰此刻的空落般道:“哦,我知道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她又问:“那你刚刚的意思是,同意离婚?”
陆敛沉放在薄毯下的手猛然收紧,好半天,指节才寸寸放开。
他的声音变得更加沙哑:“嗯。”
陈与麦抬眼,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毕竟,昨晚这个男人还说,要离婚,除非他死。
“那我们这就是说好了?”陈与麦试探着问:“我什么都不要,那份离婚协议书我有保存电子版在家里的电脑,等我回去打印出来?”
陆敛沉没去看她,他的目光望向窗外。
窗外阳光明媚,他隔着虚空,目光仿佛穿越到了很多年前。
他点头:“嗯。”
陈与麦彻底松了口气,为了缓解气氛,也为了表明离婚了也可以不撕破脸,她冲他笑了笑:“我还以为你一直不愿意,现在这样其实很好的,你自由了,将来也会有你喜欢的人,喜欢的生活。”
陆敛沉没回答。
许久,他才问:“你和贺茗川什么关系?”
陈与麦愣住。
陆敛沉的手再度收紧,问:“你为什么会认识他?你们的生活圈子应该没有任何交集。”
作者有话要说: 唔,明天领离婚证~
大家猜猜后背伤痕是什么呀?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使乖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再无瓜葛2
该来的总会来,陈与麦顿了顿,道:“这个解释起来比较复杂,但是可以说的是,我和你的婚姻期间,绝对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陆敛沉却似乎并不想听下去,或者他刚刚其实根本没有想要她回答的意思,所以他直接打断了她:“小麦,这就是我决定离婚的原因。”
陈与麦凝眸,心头有种被人冤枉的不忿和荒唐:“因为你觉得我和贺茗川有什么,所以决定离婚?”
陆敛沉望向窗外,淡淡道:“对,你们让我反感。”
陈与麦没有解释,她也不想解释了。
就因为下午在公司门口的那一幕,所以之后她和贺茗川一起吃饭叙旧,陆敛沉看到后就误会了?就突然无法忍受,决定离婚了?
陈与麦说不出此刻什么心情。
不过片刻后,她又释然了。不论陆敛沉因为什么原因同意离婚,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都是她要的。
于是她道:“那等你伤好,我们一起去民政局。”
“不用了,今天下午就可以去。”陆敛沉说话的时候,依旧没去看她。
陈与麦不由转头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陆敛沉:“你的伤口没问题吗?”
“没有。”陆敛沉回答得很快。
于是,陈与麦欣然点头:“好的。”
所幸这一切都谈妥了,他们没有撕破脸,至少虽然那个理由她不能接受,但是至少粉饰了太平,彼此也不算太难看。
那么,就这样吧!
很快,陈与麦便起身去办理了出院手续,因为她过来的时候借了手机通知了陆敛沉的助理,所以费用都已经交齐,后续事宜也由陆敛沉的助理来完成。
至于昨天这一系列的事情,陆氏公关团队显然不是吃素的,陈与麦也相信,今天之后,也不会有任何关于陆敛沉受伤的事情透露出来。
一切都办妥,中午时分,陈与麦和陆敛沉上了车,司机载着二人去了别墅。
这应该是自己最后一次在这里了吧?陈与麦想,她的目光打量着别墅的所有,心头一阵唏嘘。
她和陆敛沉主卧的窗户,上午已经被陆敛沉的助理找人修补好了,房间里的碎瓷片也都收拾了干净。
茶几上放着陈与麦昨夜落在床下的手机,并已经充满了电。
一切都和之前一样,除了卧室里少了那个陆敛沉在某拍卖会上高价拍得的那个清代瓷瓶。
陈与麦走到书房,打开电脑,重新将离婚协议书打印了两份。
签字的时候,她喉咙一哽,笔墨在协议书上落下了一朵黑色的小花。
随即,她深吸一口气,仰头调整了一会儿,总算是将所有的情绪都调整了回来。
重新签字,笔锋已然变得流畅。
只是笔尖不自觉用力,仿佛将这两年、七百多个的日夜从生命里剔除。
陈与麦签好了字,一抬眼,就见着书房门口,陆敛沉正安静地注视着她。
她略微有些不自然,随即才冲他笑笑:“我签好了,你看看条款呢?”
陆敛沉接过陈与麦递过去的协议书和笔,他根本没看协议书的具体内容,直接翻到了最后,行云流水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们的名字摆在一起,之前是结婚,如今是离婚,距离很近,这次却泾渭分明。
陆敛沉将两份协议书都给了陈与麦,随即道:“吃了饭再去。”
陈与麦点头:“好。”
午餐很丰盛,是司机专门在那家御坊斋食府买过来的。
菜品和味道都是陈与麦喜欢的,可是,她吃得完全没有胃口。
对面的男人,安静地用着餐,动作优雅,表情疏淡。
陈与麦望着陆敛沉此刻的模样,突然就释然了。
她觉得他们离婚,他应该会过得很好,而她,显然同样。
那么,就彼此开始新的生活吧!
她向来是个固执的人,一旦决定,也不会再悔改。
一如当初她放弃所有嫁给他;也一如现在她决定彻底离开他。
陈与麦放开心情开始吃饭,因为想通,所以胃口逐渐变开,她竟然吃了两碗米饭。
对面,陆敛沉望着她脸颊上轻松的表情,他没说什么,只是那么瞧了好一会儿,才别开目光。
最后,她吃了很多,他没吃多少。
各自去了浴室洗澡,陆敛沉没有洗头,只是冲了冲身上,出来时候,他换上了崭新的衬衣西裤。
陈与麦想,或许这就是他们迎接新生活的见证。
她也同样穿了一条裙子,那是当初她嫁给他之前买的,明艳的黄色,映得她肌肤更加莹润白皙。
陆敛沉从地下室的一个柜子里将陈与麦的行李箱拿了出来,递给她:“小麦,你的证件都在里面。”
陈与麦接过去笑笑:“谢谢。”
她看了一下手机,现在十二点半,距离民政局上班还有一个小时。
房间里,两人都不说话,气氛格外沉郁,这一个小时,似乎变得有些焦灼。
陆敛沉已经去了书房,她听到他敲打键盘的声音,应该是处理工作去了。
而陈与麦则是去了卧室,再度检查一遍昨天的所有是否都已经收拾好。
房间里,她嫁给陆敛沉以后买的衣物,都已经被她放在了角落,窗台上,有几个小多肉,也不知道她走后,他会不会认真去照料。
陈与麦转头看了一眼空空荡荡的瓷器架子,记忆又回到了昨夜的那一幕幕。
随即,她看向已经换好了的门锁,心念一动。
她之前听陆敛沉说,他的黑暗恐惧症很严重,可是却没料到,竟然严重到那样的地步。
其实可以说,昨夜要不是后来他被砸得清醒了片刻,随即又晕倒的话,或许还真有生命危险。
也不知道她以后离开,他如果再遇见类似的情况怎么办?
毕竟,家里是有手电,可是手电长期不用可能会没电,如果他忘了及时充电,那就麻烦了。
而且,如果陆敛沉根本来不及去拿手电呢?
想到这里,陈与麦起身往外走,她来到陆敛沉的房间门口,冲他道:“能不能等我一下,我出去一趟,买个东西?”
陆敛沉疑惑地从电脑前抬起眼睛:“买什么?我陪你。”
“不用了,我很快回来。”陈与麦说罢,拉起了行李箱,拿了车钥匙往外走。
陆敛沉望着她离去,他的电脑屏幕上是一封信,打了又删,删了又一个字一个字敲上去,斟酌用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