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是选择不了自己的出身而已!”
“现在曝光了又怎样?陆镰他是陆家的真正少爷,而你什么都不是又怎样?我只看到了他的丑陋和肮脏,但是你在成为陆氏总裁后,一直有资助福利院,有做慈善,有用自己的能力,帮助很多和你当初一样无法选择自己出生的人改变泥淖里的命运!”
“所以,该觉得耻辱的是他!不是你!”
陆敛沉听了陈与麦的话,身子晃了晃,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她眸色坚决,给人一种肯定的力量。
这力量仿佛一道光,劈开他眼前的黑暗,让他窥到了刹那的光明。
陈与麦站起来:“再说了,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谁允许一个人一开始在泥淖里,就一定要一辈子都活在那样的阴影里的?你看朱元璋,在当皇帝之前他的身份地位如何?当乞丐又怎样,那不是你能选择的,他曝光你,恰恰显示了他的怯懦和慌张!因为他怕你即使那样的出生,依旧可能超过他!他自卑,自卑的是他,他害怕你威胁到他!”
陈与麦的话还没说完,突然面前一花,陆敛沉已然站定到了她面前。
他伸臂,有点想抱她,可是手臂抬起一半,又没动。
陈与麦笑笑,反而大方地拥抱了他:“行了,一会儿好好吃顿火锅,你明天不是要出国了吗?以后你走了,那些东西也不会再攻击到你!”
她说罢,松开陆敛沉,起身走向厨房。
陆敛沉感觉怀里一空,心头蓦然有些失落。他脚步不自觉地跟着陈与麦走向厨房。
陈与麦走到天然气前,看了一下表,道:“好像没多少燃气了?不行一会儿就用电磁炉煮火锅。”
说罢,她打了一下火。
正要转身冲身后的陆敛沉说什么,陈与麦在这一瞬间就感觉到了什么不对。
而与此同时,陆敛沉突然伸臂,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两人往地上一扑,霎时间耳畔只有爆炸声。
陈与麦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力量从房屋中炸开,厨房玻璃碎裂,有什么东西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她被陆敛沉死死压在身下,身上除了刚刚的振动,倒是几乎没有什么疼痛,可是耳畔一阵嗡嗡作响,整个大脑因为胀痛而一片空白。
锅碗瓢盆落在地上的声音渐歇,陈与麦的意识这才回归。
感觉脖颈上有温热的液体流下来,她心头大惊,几乎是立即大声喊道:“陆敛沉,你怎么样?”
男人依旧死死压在她的身上,一动不动。
陈与麦这一刻才知道两个人力量上的差距,她被他压着,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情况,他的重量都在她的身上,让她不能动弹。
她也太过动作,生怕将人碰碎了,陈与麦艰难地偏过头,声音沙哑:“你回答我,你怎么样了?”
她声音有些发抖。
过了好几秒,男人的声音传来,很轻:“小麦。”
陈与麦的心暂时落下,她又道:“你撑住,我起来打120!”
陆敛沉闻言,稍稍动了动已经有些麻木的身子,让陈与麦终于能从他的身子下面爬出去。
陈与麦此刻终于能够看到房间里的情景。
满目狼藉,厨房的一整面玻璃全都被爆炸击碎,里里外外散落得到处都是。
地上,陆敛沉穿着的黑色衬衣上黏黏糊糊,衣服已经碎裂开来,血肉模糊让她根本不敢看。
陈与麦忍住喉咙里难受的哽咽,飞快去客厅拿手机打120。
她唇.瓣发抖地说完,又飞快折回了厨房,望着地上一动不动的男人,她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你坚持一下,医生马上就来了!”
陈与麦说着,想去帮陆敛沉止血,可是发现根本不是止血的问题,他身上没有一处完好,她根本碰都不敢碰。
似乎,只有他的手臂还是好的,因为当时他一把抱住了她,所以手臂被压在了最下面。
陈与麦找到陆敛沉的手,用力握紧,她蹲在他身边,不断地和他说话:“我早就知道那首《星火之光》是你写的了,你别抵赖!”
“我真没想到你会写歌,歌词还挺肉麻的,和你平时不像啊!”
“现在那首歌特别火,你怎么傻啊,自己以前也是商人,为什么不收费?你不知道你那歌词卖版权,也能卖不少吗?”
陆敛沉在恍惚里听到陈与麦的话,他艰难地抬起眼睛,却只能看到一片模糊。
他听到她说那首歌要卖,于是张口想要说话,可是一张口,却有鲜血从喉咙里涌了出来。
陈与麦吓得魂飞魄散,连忙道:“你别说话,听我说就好!”
陆敛沉却握住她的手,艰难摇头:“不卖……给你的……”
陈与麦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点头:“嗯,不卖!反正咱不差钱哈!”
陆敛沉听到陈与麦的话,这才稍稍放心。
他此刻意识在逐渐模糊,身体越发沉重,记忆里,很多东西恍然在脑海中盘旋,让他分不清今夕何夕。
他记事以来,就已经是过着那样的生活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父母是谁,身边的只有一群孩子,还有管他们这群孩子的中年夫妻。
其实他后来知道,那对中年夫妻也是幌子,上面还有人,天天组织着他们一群孩子和一些残疾人在各大城市街头要钱。
他小时候学会说话晚,第一次说话他都还记得,应该是他大约三岁时候的事。
之后他渐渐知道,他从一个被妇女抱在怀里,装作无家可归的母子,他已经要了三年的钱了。
或许因为没人和他说话,所以他向来表达困难,第一次说话后,虽然因为智力发展已经到了,所以很快就能说完整的话。
可是,他们辗转了城市,后来到了魔都,上面的人就不准他说话了。
他从五岁开始扮演哑巴,为了不穿帮,他就算晚上收工回去,上头也不让他说话。
一次他忘了,说了句什么,就被人一阵毒打。
之后,他习惯了沉默,再也没说过话。
而认识陈与麦,是他大概七八岁时候。
那时候,他已经习惯了被人围观,面对很多指指点点的目光,也学会了平静面对质疑和讥讽。
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次陈与麦站在他面前,让哥哥和母亲教她认字的时候,陆敛沉还是第一次感觉到了耻辱。
他觉得很丢脸,无法面对她,无法直视她澄澈的眼睛,所以将脸埋在了胸口。
可她还不走,叽叽喳喳说了不少,还说要帮他上学。
那会儿,他就那么漠然地看着她让母亲给了他很多钱,那是他在街头几年来,见到最多的钱。
而他也知道,即使拿到那么多钱,他依旧不可能上学。
他对她的善意,从头到尾都是欺骗。
果然当天回去后,他的钱被没收,即使他藏了几张在衣服里,后来也被查了出来,还因此抽了好下鞭子。
第59章 一生救赎2
那次是被打得真狠, 以至于他躺着几天都没能起来, 发着烧, 被他们随便灌了点儿药, 花了一周的时间,又能再次出去。
他没想过,还会遇见她。
她轻易认出了他, 跑过去问他怎么还没上学,是不是钱不够。
那时候,他再一次感觉到羞耻。
可他依旧扮演者一个不能说话的人,或者其实那时候他已经真的因为长时间不会说话而说不出什么了。
她却根本不知道自己被欺骗,还找佣人要了钱给他。
之后,他时不时会见到她,每次她都会给他钱。
他发现一开始时候她都是找家人要的,后来却是自己手里本就藏着。
她还冲他解释,说那是她存钱罐里的,让他也好好存着,等存够了, 就可以上学了。
陆敛沉还记得,有一天下大雨,他正要手工, 就见到了她。
她跑过去,见到被淋成了落汤鸡的他,于是递给他一把伞,这才跑远。
当时, 他捏着她给的伞,生平第一次想要逃离那个魔窟,逃离他从小就生活的地方。
只是,他尝试了好多次,却每次都失败了。
那些盯得紧,一次他都跑过一个街口,眼见着就能到派出所了,却被那个中年男人抓住了。
那次回去,他几乎被打死,他后背最严重的伤痕,就是当时留下的。
之后,他不敢再跑。
而陈与麦,依旧尝尝去给他送钱。
他们每次出来要钱都是有任务的,一旦少了,回去就会被关在黑暗的房间里。
一次他和一个男孩被关,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男孩半夜突然抽搐,接着就开始吐血,他过去看他怎么回事时候,那个男孩死死抓住他的脖颈。
人在濒死的时候,力量往往是难以估量的。陆敛沉被那个男孩抓得几乎窒息,直到他在恍惚里挣扎的时候,两人一起翻倒在地。
之后,男孩不知道脑袋碰到了什么,发出闷哼,接着,掐着陆敛沉脖颈的手就逐渐松了。
当晚,陆敛沉一动不敢动,到了第二天,天蒙蒙亮,透着一点点光,他看到那个男孩死了,眼睛睁得大大的,还维持着要掐死他的姿态。
之后,陆敛沉开始恐惧这样的黑暗,每次黑暗降临,他的脑海里都会出现那些画面。
他会呼吸困难,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生生掐住了他所有的空气!
而陈与麦永远都不会知道,她的出现,到底帮了他多少。
她每次都会给他不少钱,他也渐渐学会了藏钱,于是,只要有她,他就能完成当日的任务,于是免除了被关在黑暗里的惩罚。
而在他那行尸走肉一般的生活里,她也是他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
或许老天的确故意帮他,就在他以为这辈子都没希望的时候,那个盯着他的中年人被车撞了。
他本就负责盯的是陆敛沉这边的区域,就算是还有别的人在盯梢,可是因为这边的事,被那个中年人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于是陆敛沉终于找到了一个逃跑的机会。
他记得,那是他生平以来跑得最快的一次。
到了此刻,当时脚底生风,仿佛要用尽一生力量跑入光明的感觉,都还记忆犹新。
他终于成功了,跑到了派出所里,被民警救了。
可他发现,等他想说话的时候,却根本不知道怎么发声。
他没有上过学,字也不会写,一时间,急得直想哭。
他不敢想象再被人带回去会面临什么,也不知道之前死在他身边的男孩后来埋骨何处,他只是冲着民警掉眼泪,不断比划,求他们别赶他走。
还好之后,民警带着一对夫妻来了,那对夫妻看到他,眼神一下子变了,说他是他们的儿子。
陆敛沉根本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自己的父母,可是见他们抱着他哭的样子,第一次生出了几许希冀。
之后,他们带他回家,告诉他,他叫什么名字。
他们给他优渥的生活环境,还给他请了心理医生。
也是在那时候,他才知道,原来他们弄错了。
他根本不是他们走丢了几个月的儿子,因为他一直都是那个要饭的小孩。
可他怎么可能接受自己再被带回那种黑暗里?于是他生了私心。
他假装忘了以前的事情,也假装不愿意回想的模样,扮演着他们的儿子,顶替着那个失踪男孩的身份。
他听说那个男孩和林雯雯好,于是他也假装和她一起玩,虽然他从头到尾都觉得这个女孩让他觉得陌生又排斥。
他在一个人的时候,也经常会想陈与麦。
他想,她说不定又去找他了,没见到他,她会不会想他?
或者,她是不是以为他没出现,就是去上学了?这样的话,她应该觉得欣慰吧?
他时常也会有自责,那种良心深处的不安,会让他担心,他拿走了属于那个男孩的东西,会不会有一天也会被发现,会全部还回来?
而那个男孩走丢了,会不会被那些人抓去,过他曾经那样的生活?
直到一天,他无意间听到父母说,他们的儿子曾经是被绑架的,还说撕票了,结果没有撕票,他这不好端端的么,真是祖上烧高香。
那时候他才直到,那个男孩没有了,应该永远不会回来了。
在他被他们接回来之前,男孩应该就死了,所以,他内心深处的不安和愧疚才稍稍平复。
之后,他开始学说话,学认字,从头开始。
认字他学得很快,可是说话始终都很难。
他虽然表现得和普通孩子一样,可是因为自卑,还有骨子里那埋了十年的孤僻,让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和同龄人玩。
于是,父母带着他去了福利院,想看看他和福利院那些特殊孩子能不能玩到一起。
也是那时候,他终于见到了陈与麦。
其实之前,他就曾多次去当初他蹲点的地方,想要偶遇她,却都失败了。
本以为这辈子恐怕都见不到了,她却和她的哥哥一起,从魔都到了帝城,还去福利院留下了联系方式。
她永远都不知道,当时他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她,心头有多激动和开心。
只是他没敢出去,更不敢相认。
之后很多年,他们都用信联系。
而他也渐渐会说话,他用三年的时间学完了别人小学六年的课程,进入初中后,又跳过一级,最后以优秀成绩高中毕业,考上大学。
他经常会偷偷去见她,只是她都不知道。
他看着她一天天长大,从小姑娘到窈窕女孩。
他看到她和贺茗川很好,一次还听到她对贺茗川说喜欢。
当时他听到那句,定定地站在那里许久,一时间难受到不能呼吸。
也是那次之后,他才知道,原来他对她不仅是感激。
他早已不知道在何时,喜欢上了她。
那次在图书馆遇见,他也没想到。
当时他也是想见她,还想过很多个办法,怎么能够说上话。
他不擅长和人交往,尤其是情感上的,所以当时去拿书之前,他独自演练了好久。
然而,他还是失败了。
他见到她,甚至她还冲他笑了下,他却觉得舌头打结,根本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就那么走了,回去后又后悔不已。
直到之后在宴会上,他再次遇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