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笼——卿隐
时间:2020-04-10 09:16:11

  苏倾喜极而泣。双手紧紧攥着坠子,她双眼紧盯着开始有些围着她周身缓缓流动的水流,心中的欢喜简直要突破天际!正是这种状态,正是这种状态!当初在景区溪涧玩耍时,她还当时寻常,直待这环绕周身的水流越来越快,直至形成飞快旋转的漩涡时,她想脱身却为时已晚,醒来已经是在这陌生的时空之中。如今这熟悉的场景再现,焉能不令她喜极而泣?
  苏倾唇瓣无声蠕动,感谢上苍的垂怜,待她归去之时,定会信守承诺,将全部身家如数奉捐!
  正在苏倾万分激动的感受着水流旋转的感觉时,猛然,斜剌一只手强有力的将她胳膊牢牢攫住,然后那犹如噩梦般的声音轰然在她耳畔响起:“没爷的准许,你就是死也休想!”
 
 
第24章 总督府
  苏倾只觉得自己脑中的一根线,噌的声,就断了。脑海中反复就一个念头,回家回家回家!
  苏倾这冷不丁疯了似的扑腾让宋毅猝不及防,饶是他前头已用力攥住了她,却还是让她挣脱了去。眼见她扑腾着就要往水里深处去,宋毅脸色沉得能拧出水来。淌着水过去拦腰一把抱住,却见她犹如被鬼缠一般,竟尖叫着扑腾的愈发厉害,他不由对着岸上怒喝一声:“过去把马牵过来!”
  福禄忙应了声,赶紧的快跑到拴马的竹林处,解了马迅速的牵到了河边。
  苏倾感到背后的人抱着她不由分说的要往岸上拖,简直是又惊又恐,回家那千载难逢的机遇啊,她不要断送在这一刻,绝不能!
  她愈发反抗的凶狠,可腹部紧锁着的手臂犹如千钧铁臂,死死揽着她不为所动的将她渐渐带离了河水。亲眼见着那旋转的漩涡越来越淡,苏倾忍不住伸手冲那漩涡的方向抓去,声嘶力竭的失声痛哭:“那是我的家啊!我得回去啊!”
  宋毅终于将挣扎不休的她给弄上了岸边。喘了口气粗气,他忍怒看着还在兀自挣扎哭闹的女人,冷笑着:“家?既然你已卖身宋府,你生是宋府的人,死也得死在宋府!你以为你还能回哪去?”
  苏倾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只是嘴里一个劲喊着要回家,宋毅也知道这会她大概神志不清,跟她计较也计较不来,平白惹了自己恼火。想着直待回去之后,再如何收拾她一番。
  一个手斩将她劈晕,宋毅拿黑色貂皮氅衣将她从头到脚裹了起来,扔上了马背之后,随即他也翻身上马。将她紧紧裹在胸间,他冷冷道了声回府,便扬起马鞭狠狠一抽马腹,骏马嘶鸣一声就朝着苏州府城内的方向扬蹄而去。
  等苏倾再次恢复了意识时,她的眼前却是一片黑暗,整个人无力的蜷缩在一方狭小的空间中,隐约觉得似乎是被人拿着皮料大氅兜头盖住。耳畔不时传来的哒哒马蹄声,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惊觉到,自己正处在颠簸的马背上。
  苏倾大惊失色,想要挣脱这方束缚,却手脚酸软无力,张了张嘴想要出口质问,可不想甫一试着发出声音,喉间却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倒抽口了冷气。
  宋毅敏锐察觉到身前人的动作,不由冷冷一笑,前头那番张牙舞爪嘶声力竭的疯魔样,若是这刻还能照常蹦跶半分,那才是真的见鬼了。
  一阵凛冽寒风扫过,宋毅只觉得脖间隐隐作痛,伸手一摸,清晰的抓痕触感令他的脸色愈发的难看。想到那刻她发了疯似的不管不顾的要往河里深处钻,一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狠厉模样,宋毅心头的那种无名之火就噌噌的往上直冒,压都压不住!活了这般年头,还是头一次让女人嫌弃如斯,简直是生平耻辱!
  福禄在后面夹紧马腹直追,眼见着前面的大爷风驰电掣的越行越远,却是望着与宋府截然相反的方向,不由心中焦急,愈发的想要策马疾追上前去提醒他加大爷。随即,他便后知后觉的反应到,大爷所去的方向正是总督府的方向,想来大爷并非是怒火攻心下迷失了路,而是有意不打宋府而去。
  福禄拍了下脑门,心道自个今儿莫不是傻了,这苏州府城是大爷土生土长的地,大爷还能迷了路不成?真是瞎操心。不过既然大爷今个去了总督衙门府,也不知还回不回宋府上,他还是去宋府上走上一遭,秉了老太太,也省的老太太他们平白担了心。
  不提福禄如何去那宋府上报信,且说苏倾这里,正当她被人挟裹在奔腾的马背上,被颠簸的七荤八素几欲昏厥之时,终于听得马声嘶鸣,悠悠来回转了两三圈后,那颠簸劲方停了下来。
  然后苏倾就被人拦腰抱下了马背,因为黑貂皮大氅兜头裹着,她也看不清是何处何地,加之前头在浸了太长时间冷水,整个人昏昏沉沉,唯一能感知的就是每隔几步隐约传来下人的请安问好声。
  也不知她最后被人带到了何处,等罩着她的黑貂皮大氅终于从她周身拿开,而她的眼前终于再次有了清晰的视线时,她却见到两个丫鬟正在解她的衣裳,而一旁的宋毅却环胸在旁冷冷看着她。
  苏倾双目微赤,浑身发抖,若不是此刻无力,她定当扑上去与其拼命!只要一想到正是眼前这人害的她功亏一篑,她就恨得切齿。明明她与他素日无半分冤仇,他却屡屡将她逼入绝境,如斯可恨。更遑论此刻他毫不顾忌,逼她□□于他面前沐浴,色心昭然若揭,当真可耻!
  宋毅嘴角噙着冷笑,就这么毫无顾忌的将目光不时在浴桶中扫视着,待对上苏倾那怒恨之极却又无力之极的目色,不由觉得这样极致反差的眸色极为潋滟,尤其是附上她此刻柔弱无骨瘫软浴桶的娇怜模样,愈发的想要让人上前好生蹂/躏一番。
  宋毅眯了眯眼,将愈发深沉的眸光遮掩了几许,盯着苏倾那张被热气熏的微红的脸庞,出口的语气却刻意冷了三分:“即便是想死,那得爷的准许。今日爷索性撂下话,你这条命自此刻起便由爷拿捏着,容不得你恣意半分。若日后再敢起这等子荒谬念头,那起子唆使你之人,爷也不会留半分情面,一并给送上了路去。”
  苏倾心里冷笑,也是,对待她这种软硬不吃要命一条的人,唯有拿捏她身边的人,才可能抓住她的几分软肋。
  见她闭眸撇脸,一副不欲与君多言的态度,宋毅也不觉得怒,这种态度也是在他意料之中,毕竟一个宁愿死也不愿跟了他的女人,岂是他区区几句威胁就能软下身段屈就?不过这样的女子倒是激起了他身为男人的征服感,他还真不信了,就这么个卑若微草的女子,竟看不上他堂堂二品总督?
  之后,宋毅丢下一句只要她能想通少不了她富贵之类的话便离开了。这点倒是令苏倾大感意外,毕竟今天他这副架势,给她传达的感觉就是要对她下达最后的通牒,而那一番威胁利诱难道不是为了今个一逞兽/欲而准备?
  不过宋毅的离开无疑让苏倾松了口气,甭管这个男人到底存着什么样的目的,可能让她躲过一时是一时,这样片刻的喘息对如今的她来说是难能可贵的。
  让宋毅留下来伺候她的两个小丫头名唤彩玉和彩霞,是不久前刚被买进府上的,看起来年纪不大,约莫十四五岁,可力气却不小,从浴桶里抱起苏倾宛如无物,轻飘飘的就给抱上了厢房里间的床上。
  可能是因着不知苏倾脾性,两人也不敢多言,喂了苏倾汤药之后,便扶着她躺下。之后又给她被褥里头塞好汤婆子,替她掖好被角之后,两人便轻手轻脚的拿了杌子,坐在床前守着火盆。
  吃了汤药之后苏倾便昏昏沉沉的睡下了,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待身上狠狠出了些汗,方从昏沉中醒了过来,觉得身体也舒泰了不少,就是浑身黏腻的难受。
  苏倾挣扎起身的动静惊起了床前的两人。彩玉和彩霞赶紧起身,到床前将苏倾扶起,带些忐忑道:“姑娘,可是咱们将你给吵醒了?”
  苏倾摇摇头:“是我睡足了,便醒了。什么时候了?”
  彩玉道:“回姑娘的话,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苏倾还是觉得身体多少有些乏力,遂半倚着靠枕,缓了缓,看向他们二人:“你们叫什么名字?”
  彩玉忙回道:“奴婢名唤彩玉,这位是奴婢的妹妹,名唤彩霞。奴婢二人是大人特意分配到这,来照看姑娘的。”
  提到那人,苏倾心头顿时郁结,脸上却未带出半分,只是接着问道:“这是哪里?”
  依旧是彩玉回道:“这里是总督衙门府邸。”
  苏倾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彩玉轻声询问:“姑娘大半日未进食了,想必这会身子虚的很,待会传膳可好?还有,前头您进了些汤药刚去了寒气,不易食过于油腻之物,所以奴婢便让人给您做些清淡的膳食,您看如何?”
  苏倾依旧是点点头。
  得了令,彩玉去传膳去了,却留下了那名叫彩霞的丫鬟依旧守在她的床边。见此,苏倾垂了眸掩了其中的冷笑,想必是那宋毅嘱咐,要时刻盯紧了她防止她做寻死之事吧。可他又哪里知晓,她比谁都惜自己的命,因为不找到回家的路不回去再见一面自己的双亲爱人,她即便是死又焉能瞑目?
  既然那条溪涧出现了一次回去的契机,那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她会比任何人都爱惜她自己的这条命,直待等到回家的契机。
 
 
第25章 旧人来
  翌日清晨,待苏倾清醒之后,彩玉彩霞便收拢了床帏伺候她起身。甫一坐起来,彩玉便拍拍手,随即在外间候着的几个丫头婆子便掀了毡帘鱼贯而入,或手捧金钗珠钏,或彩绣锦裙,或烟罗绸衣,或掐金绣袜等,立在苏倾的床边恭敬的等候吩咐。又有手捧水盆、香珠、罗帕、拂尘等盥洗用具的丫头婆子们立于另一侧,也是躬身垂头,静候吩咐。
  苏倾深吸口气,被褥下的手指不由蜷缩收紧。这般的架势,还有这些个明显不符合她身份的绫罗锦衣、金钗朱钏,宋毅如今便要强加于她身,是迫不及待的要她认命吧。
  彩玉察觉到苏倾脸色有异,遂带着小心建议道:“姑娘,天色不早了,可让咱们伺候您梳洗?”
  苏倾闻言看了她一眼,见彩玉拘谨小心的模样,便垂眸敛了神色,轻声说道:“不必了。你让他们将盥洗用具搁下,我自个梳洗便是。”
  彩玉彩霞慌张对视一眼,下一刻却双双噗通一声跪在了苏倾床边:“姑娘,可是咱们有哪些地方伺候的不周?若是哪里不好,惹到了姑娘,您打骂都使得!还望姑娘莫要赶奴婢走,奴婢给您磕头了,求求您了姑娘——”
  她们二人毫无征兆的一跪,倒是先让苏倾惊了下,随即便皱了眉,俯了身子去拉她们二人,恼道:“这是做什么!起来!”
  彩玉和彩霞挣扎着不起,只是哭求:“求姑娘可怜可怜奴婢罢,您要是用不着咱们,奴婢姐妹二人就要被大人给发卖出去。奴婢姐们两个好不容易有了一席容身之处,实在不想被发卖出府,望姑娘可怜可怜奴婢二人,给咱们一个伺候您的机会吧——”
  苏倾伸出的手顿时僵住。
  她默默的看着在她面前磕头哭求的姊妹两人,心中一时冷一时怜一时悲,许久,终究化作一声无力的叹息:“罢了,起来帮我洗漱更衣吧。”
  彩玉彩霞得了令,顿时破涕为笑,慌忙擦干了眼泪,手脚麻利的开始给苏倾洗手净面,伺候着漱了口。
  烟罗绸衣,白绫细褶裙,配上蓝粉色洋缎窄褃袄,彩玉她们二人由里到外给苏倾穿戴齐整后,又拿着梳子给她输了个飞仙髻,贴了花环。待这些拾掇妥当后,彩玉又拿出些胭脂水粉来要给她涂抹上,这时,苏倾抬手制止道:“这样就行了,我涂不惯这些。”
  彩玉不由在苏倾的面上看瞧了瞧,目光闪过艳羡:“姑娘的肤色真好,瞧着既白净且细滑,就如那出水的芙蓉似的,若涂抹这些倒是将姑娘衬得俗了,也难怪姑娘不愿施上胭脂。”
  苏倾微扯了下唇角,并未接话。
  彩玉见她谈性不高,遂住了嘴,不再提这茬。
  这一日之后的时间,苏倾几乎是怀着抑郁而焦躁的心情度过的。这时时刻刻有人伺候却也有人监视的日子,就犹如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仅能活动在这方小天地里,等着不知什么时候会突然造访拿回主权的人,那种可能被人随时主宰的感觉,当真是令她过的焦虑而忐忑。尤其是晚膳过后,彩玉她们伺候着她沐浴,苏倾尤为的胆战心惊,神经更是加倍紧绷,唯恐听到外间传来异样的脚步声。
  一直到夜深人静,彩玉她们终于给院子落了锁,苏倾方扒着被褥长长松了口气。
  这一日,算是安全了……
  这样的日子,一晃竟过了十日有余,这么长时间宋毅却一次也未出现在苏倾面前,时间久的让苏倾忍不住生出丝奢望,莫不是那宋毅觉得她不识趣,已经打算放弃了她?或压根早就忘记了她?
  且不说那宋毅是否是真将苏倾给暂且给忘了,只消说这总督衙门府上的其他女人,是断断不可能忽略苏倾这个存在的。
  总督府靠北的一个偏院中,月娥嘴角噙着抹讥笑看着垂眸抚琴的女子,出言讥讽:“难得此时此刻你还有闲情逸致在此抚琴为乐,想必义父知晓了,也定会对你稳如泰山的姿态赞赏有加的。”
  噌的一声,琴声骤然停止。
  云舒双手按住琴弦,闭眸长叹:“月娥,你又想干什么。”
  月娥剔了剔指甲,狭长的眸子闪过郁色:“自打咱们二人来到这苏州城,大人就神龙见首不见尾,显然是将咱们给束之高阁了。正值双十的大好年华,眼见着就要长长久久的葬送在这不见天日的偏院里,孤独凄凉,孑然一身,你可甘心?”说话间,月娥不由得环视这杂草丛生的偏院,想到当初在京城时因着大人对她格外恩宠,她月娥又是何等的风光无限,多少大官贵妇都要礼让她三分。如今才不过远离京城几日,大人不顾昔日情分不说竟连义父的情面也不顾及分毫,说冷落就冷落了她,还将她搁在这破瓦烂墙的荒院,让她心中如何受的了这般反差?
  云舒听罢,神思恍惚了些,随即摇摇头道:“你我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大人厌倦了,咱们又待如何?”
  月娥讥笑着将她上下扫视,带着莫名的意味,嗤笑:“是你巴不得被大人这般冷落吧?想为三爷守身如玉?你也不看看自个配不配!”
  云舒倏地站起身,颤着手指向她:“你给我滚!”
  月娥却笑得花枝乱颤:“哟哟,恼羞成怒了?行,不让我说也可以,只要你答应明个早晨陪我走上一遭,我就再绝口不提此事。”
  云舒冷冷看着她。
  月娥慢慢沉了脸:“你愿意在这孤老终身,我可不愿意。而且,你忘记义父的嘱咐了?只要哪日事成,你还怕没有重回京城那日?”
  云舒心头一震,转而却有些迟疑的看她:“你舍得离开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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