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笼——卿隐
时间:2020-04-10 09:16:11

  老太太美的见牙不见眼。
  一行人在老太太正殿里用过了午膳,之后又说会了话,一家子其乐融融。
  “舅父,朕可以去看望下小表弟吗?”
  圣上这般请求一出,宋毅的神色一顿,老太太的笑一僵,宋太后不动声色,田氏忍不住撇了撇嘴。
  片刻后,宋毅笑道:“圣上,现在你小表弟还在腹中呢,还看不得。”
  圣上失望道:“那朕就看不得了?”
  宋太后笑道:“大哥不妨就让他过去看上一眼,便就死了心了,省的一日到晚的念叨。”
  宋毅道:“她身子不大好,一日到晚的卧榻休息,我也是怕冲撞了圣上。”
  圣上道:“没事没事,朕欢喜都来不及,不怕冲撞了。”
  苏倾被主事婆子搀扶着倚着引枕坐着。
  不多时房门的软帘大外头掀开,宋毅先弯身进来,而后是宋太后由宫人沉香搀着进来,最后是圣上进来。
  苏倾望着这一家子人,怔了。
  宋毅往她面上仔细扫过一回,方转过身来,对宋太后几人笑道:“她尚在养病,所以莫要靠的过近,免得过了病气。”
  有下人早早的将案前的几张椅子拉开,宋太后几人就到案前坐下。
  宋太后望着苏倾,笑着:“一别经年,没成想兜兜转转倒是又见面了。到底是一家子人,缘分。”
  苏倾望着这宫装丽人,往事便在她脑中纷纷而过,在宋府时候的那些事,遥远的仿佛是上辈子发生过得般。
  “我也没想到,还能与宝珠小姐有再见的时候。”
  一句轻声的宝珠小姐,却激的宋太后差点红了眼眶。
  沉香有些不悦,若不是顾忌国舅爷在场,必会训斥此女不懂规矩,直呼太后名讳。
  宋太后没有再说话,低头喝了口茶,掩饰了几番。
  圣上看向苏倾,声音清脆:“舅母一定要好好养着身子,将来生下小表弟,与朕一道习文练武。”
  圣上话里一句舅母,叫的众人一懵,却叫的宋毅喜形于色,嘴角的笑压都压不住。
  “圣上擎等着便是。”宋毅大笑道。
  回宫之后,宋太后单独叫沉香留下。
  “如何?”
  沉香低声道:“桌案上放着酸枣,肚子也是尖尖的,怕……是个儿子。”
  宋太后沉默了。
  先帝的话又一次的在她脑中回响:“为人父母,是向着自家子嗣多些,还是外甥多些?”
  “你今个也瞧见了,他是有多欢喜。”宋太后苦笑:“日后便是再喜欢煜儿,怕也比不过他自己的儿。”
  沉香想起今日那人的喜形于色,心下难免也泛了些酸,忍不住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脸。
  为何呢,那女子竟能有这般好命,又凭什么能得到国舅爷那般珍藏密敛的。
  “娘娘,事未到头,谁又说得清呢。”沉香垂下眼:“或许,是个丫头,也说不定。”
  宋太后失神的望了眼殿外,叹道:“但愿吧。”
  宣化四年大年初一。
  除夕夜刚过,苏倾就发动了。
  虽说提前了半月有余,可稳婆奶娘早前两三个月便备好了,如今接生起来也有条不紊,并不算太过慌乱。
  从黑夜至破晓,好些时候还是没生下来,宋毅在外头听着里头隐忍的哭声,只觉得脑门突突的跳。
  护国公府大年初一的早膳也甭想吃安生了,包括老太太田氏等人在内,没人有这个心思吃,无不殷切的望着殿外方向,等着那些下人来回传的信。
  从前大年初一都是由百官之首携领群臣入宫拜年。自打那宋国舅废除了相制,那百官之首便心照不宣的落在宋国舅身上。
  众臣们匆匆吃完早膳皆到这护国公府上候着,还等着那宋国舅带着他们一道入宫面圣拜年,没成想没等来宋国舅,却等来了福禄带的口信,倒是府内突发急事,让几位尚书大人带着大家一道入宫去罢。
  众臣面面相觑,却也只能依言行事。
  巳时一刻,响亮的啼哭声于后罩楼内响起。
  众人皆是一震。生了!
 
 
第130章 起名字
  宋毅在外间来回踱步, 突然听得里头一声欣喜的‘生了’,与此同时响起孩子嘹亮的哭声, 顿时后背一僵, 之后猛地回身转向里屋方向,不自主的朝前跨了两步。
  同样在外间候着的福禄和管事婆子等人不免精神一提, 皆面露激动与欢喜。
  宋毅隔着房门急切发问:“如何?可都平安?”
  里头稳婆的声音即刻传来:“恭喜大人贺喜大人!夫人和千金,母女皆安。”
  外间候着的一干人皆是一怔。
  竟是个千金。
  宋毅先回过神来,道:“快抱出来给爷看看!”
  不多时, 稳婆抱着孩子出来,小小的孩子裹在厚实的大红襁褓中,正蹬腿挥手的哭的响亮,小肉手攥着瞧着忒有劲。
  初为人父,与自己孩儿第一次见面, 宋毅难免激动紧张的有些呼吸不畅。
  稳婆见他模样, 倒与平常人家的慈父无甚两样, 便冲淡了些面见国舅爷的畏惧之感,遂笑着就捡上好话说着:“国舅大人的千金生的好啊,赶上了这大年初一的, 这就是大富大贵的命呢!俗话都说初一的娘娘十五的官,您家千金, 可就是有大福的!”
  一旁的主事婆子笑道:“那是自然。咱家的小主子可不就是福泽深厚?不提旁的, 光是这生辰,就比旁人占了先!”
  宋毅只顾看着那襁褓中的孩子,看她生的模样, 看她一举一动一哭一闹,当真是满腔欢喜如何看都看不够,只觉得他孩子怎能生的这般好,就如那仙童似的。
  稳婆见那国舅爷那张冷硬的脸上,此刻难得的漾起了笑来,又忙建议道:“大人不妨抱下?”
  宋毅便小心的抱过孩子,僵硬着胳膊,十分生疏的左右摇晃。
  福禄及管事婆子等人见他僵直着身体,双臂托着孩子僵硬着轻微摇晃,动作甚是滑稽,不免都忍俊不禁,却是想笑也不敢笑。
  宋毅瞧孩子仍在哭个不停,连脸儿都哭的红通通的,便有些惊忧,忙问:“怎么还一直哭?再哭下去,怕是要哭哑了嗓子。”
  稳婆赶紧解释道:“大人莫要担忧,小孩子都这般,初临人世,总要以哭声来宣示一番。一会就会慢慢消停了。”
  宋毅方安心。这会他胳膊总算不那么僵硬,也察觉出小妮子重量来,不免惊叹:“哟,还挺沉。”
  提到这,稳婆不免真心实意的夸到:“大人您这千金可真了不得。奴婢给人接生了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这般瓷实健壮的闺女呢……”说到这,她猛地察觉到失言,又忙止了前头话茬改口道:“您家的千金玉雪可爱,将来定是个大美人。”
  宋毅也不在意。他倒是乐见他闺女胖乎些,健康些。
  托着孩子往福禄等人的方向移过些,他问:“像爷吗?”
  福禄等人抻着脖子仔细看了看孩子,再往他们大人面上飞速瞄了眼,齐齐用力点头:“像!”
  护国公府挂了红灯彩绳,点了烟花炮仗,又大开了府门派发红鸡蛋、喜馍馍、红纸包的铜钱等物。又有管家出门告知,府上喜得千金,洗三之后将于这条街上摆流水席整整七日,届时京城百姓无论贫富贵贱,皆可过来吃口席面。
  百姓奔走相告,不足半日功夫,全紫禁城的百姓都知那护国公府的宋国舅喜得贵女。
  达官贵胄家的大门纷纷大开,一车一车的贺礼都往那护国公府而去。宫中的贺礼也随之而来,足足有五十多箱,那长长的礼单上,件件都是世间罕见的珍品。
  林管家低头进了正殿,询问:“老太太,各家来道贺的人送的这些贺礼,皆已统计完了,搁在何处?”
  老太太耷拉着脸,没个好气:“一概都搬去他的后罩楼去罢。反正素日里府上但凡有好物,他都狗颠儿似的亲捧到那楼里去,也不差这一回了。”
  说到这,颇为郁卒的深吸口气,又沉着嘴角道:“天天作耗,还当是会生个什么凤凰蛋来。”
  王婆子慑于他们大爷凶威,实不敢胡乱挑拨,也不敢顺这话说,只敢捡了其他好话来劝:“先女后子,凑个好字,也不错的。”
  那林管家也趁机道:“是啊老太太,是个千金也是顶好的。况且咱府上千金那是大年初一的,那可是娘娘命,日后那是贵不可言呐。”
  老太太听在耳中,面色稍霁。
  因这胎孕期反应大,偏胎儿又大了些,苏倾生产着实受了些罪,一连两三日都卧榻昏沉着。
  虽说宫里御医都来把脉过,只道是产后体虚,仔细养着便没事,可宋毅还是不大放心,见她躺在榻上闭着眼苍白着脸,有时候还长时间都一动不动的模样,只觉得心慌难安。
  遂不顾众人反对,硬是又搬来一方榻来于里间。每至夜半的时候,他会忍不住的起身转到屏风后,俯身侧耳于她枕畔间,直待听得她浅浅而平稳的呼吸着,方觉心安。
  孩子洗三过后,苏倾的精神也好了些,也能偶尔被扶起来倚靠着床头坐会。
  宋毅遂心情大好。忙令人将孩子抱到里间来。
  这几日她精神不济,卧榻休养着,他也不让人轻易打搅到她,就让奶娘将孩子带到耳房喂养。如今她精神好些了,如何能不让她再仔细看上一看?
  苏倾额头带着攒珠抹额,拥衾倚枕的靠在床头,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奶娘怀里的襁褓上。
  从身怀六甲至她呱呱落地,九个月的时间里,她们同呼吸,同悲欢,那种属于命运的深深羁绊与牵扯,是为人母方懂的那份悸动。
  宋毅见她眸光复杂,神态也悲喜难测,心里也没底她是个如何想法。想到当初到底是他逼迫的手段不光彩,他的心不免提起了几分,真怕她恨屋及乌,迁怒了这孩子。
  他将孩子抱过来,以目示意那奶娘先出去,而后将孩子仔细往她的方向凑了凑。
  “也是怪了,小妮子每回爷去瞧她都在哭,偏见了亲娘就安生了。看来,再小的孩子也是认娘的。”他坐在床沿上看她,试探问:“你抱抱?”
  苏倾目光怔怔的望向那孩子,小小的人,崭新的生命,是从她身上剥离出来的一部分,是她于这个世间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
  宋毅见她总算伸出手来,便赶忙将孩子递过去,怕她没多少力气,也未松手且一直帮忙托着。
  她看着孩子,他看着她。
  “你瞧这孩子眉眼生的,与你是极为相像的。再大些,便与你像是一个模子里刻的般。”他笑道。
  苏倾的目光就忍不住的往孩子的眉眼处打量。在那眉形,还有那狭长的眸上看过几番后,她不着痕迹的迅速抬头往他剑眉狭眸上看过,而后又垂了眸看孩子,抿抿唇,未说话。
  他遂又补充道:“脸庞也像的。”
  苏倾只看孩子,未应他,片刻后方低声道:“待下乳了,我喂养她一阵吧。”她犹记得前世听过人说,母亲初乳对孩子是极好不过的。
  宋毅呼吸一窒,而后放轻了声音道:“好。不过你也莫要太累着,大部分时间还是由奶娘来喂养吧。”
  他不动声色的打她面上移开目光,寸寸上移至那发顶。近一年的光景,那发已长了三寸见长,和顺的贴服着。
  她开始蓄发了。
  是不是意味着,此后,他也可以期许些旁的?
  直待孩子满月之后,宋毅才从繁杂的各种典籍中抽出身来。
  福禄见他们大人面带轻松和喜色,便知应是孩子的名字有了着落。之前只当会生个小公子,遂几乎翻烂了那《易经》方终于得了几个中意的名字,没成想事与愿违,最终却是生个千金。
  那这名字便要另取了。
  大人遂又翻阅《诗经》,左翻又看的,却又始终找不出个能合心意的名字,这不又开始翻阅其他典籍,翻来覆去的看,找,想,足足一月功夫,可算是寻到个勉强满意的了。
  苏倾正舀着丝瓜鲢鱼汤喝着,外间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抬眼看过去,就正见那门帘打外头一掀,宋毅微弯身进来。
  “没歇晌呢?”见她抬眸往他方向看过,他不免挑眉一笑。
  “不急。”苏倾转过脸去,继续舀汤喝着。
  宋毅几步至她床榻前,撩了衣摆坐在沿上,给她朝上拉了下薄毯,笑道:“孩子的名字,爷可算是给起好了。你猜猜看,看能否猜中。”
  苏倾脑中瞬间略过一连串的名字——紫萱,梓涵,雨彤,梦琪,可欣,欣蕊,子悦……她天马行空的乱想着,喝起汤来就开始心不在焉起来。
  宋毅瞧她模样,就抚掌笑道:“猜不中罢?爷便就告诉你好了,咱闺女既然生在大年初一,那名字里少不得要应时,遂叫元春!”
  苏倾一口汤当即喷了出来。
  宋毅见她呛咳的满脸通红,手里汤碗也随之震颤,汤汁溅了四处,不免被唬了下,赶紧接过那汤碗,同时俯身过去给她拍过背。
  令人过来给她换过被褥,他抚过她背给她顺气,不免诧异问:“这是怎么了?可是这名字有何不妥,何故这般大反应?”
  一提名字,苏倾登的坐直了身体,无意识的推他胳膊,边咳边道:“不成……不许叫这名字!”
  宋毅难得见她这副模样。仿佛被蜂蛰了似的,又惊又躲。瞧着,整个人比之从前多了些活气。
  “那……”他不着痕迹低眸看了眼紧握在他小臂上的手,便缓声道:“成,你若不喜欢,那便不用这名字。元朝,岁之朝,月之朝,日之朝。宋元朝,这名字总成了吧?”
  苏倾这会顺过气来,便开始垂眸琢磨这个名字。
  开始没觉不妥,可不过片刻功夫她就反应过来,朝是个多音字,元朝,岂不是元朝?
  “这……”苏倾迟疑:“还是再换个吧。”
  宋毅挑眉:“再就只能是元朔了。”
  苏倾诧异:“这哪像女孩子名字?可有软些的?”
  “那还就元春还成。”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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