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有过人之处——天如玉
时间:2020-04-10 09:18:47

  她心才缓缓定下。
 
 
第三十章 
  这下方居然很大, 看不清四周,也不知是什么情形,只能顺着风吹进的方向一直往前。
  不知多久, 仿佛一直没有尽头。
  神容终于忍不住问:“是不是过去很久了?”
  在这不见天光的地方很难分辨到底过去了多久,她是觉得疲惫了才问的。
  山宗在前面说:“是很久了。”
  脚下不平,深一脚浅一脚的,山宗需要在前面探路开道。
  神容因为疲惫, 却已渐渐落慢, 只听得见他声音, 不知道他人在哪里, 转头找了找, 仍看不清。
  她试探着唤了一声:“山宗?”
  “嗯?”他声音还在前方。
  神容不想直言是在找他, 轻声说:“没事。”
  没走出多远,忽的撞到什么, 她一下止住脚步。
  是男人的胸膛,她迎面贴上去,差点要往后退一步,胳膊被拉了一下。
  山宗在她头顶说:“找我?”他察觉出来了。
  神容说:“没有,唤你一声罢了。”
  早知她是个嘴硬的,山宗只无声笑了笑,一手朝怀里伸了下,送到抓着她的那只手里。
  神容摸了摸, 是纸裹着的一块东西:“什么?”
  “军粮, 吃饱了再上路。”山宗估算过时间,的确过去很久了, 到现在水米未进,人会吃不消。
  神容被他说了才发现的确饿了, 剥开外面那层纸,拿到嘴边咬了一口,也不知是肉干还是什么,硬得叫她皱眉。山宗说:“是难吃了点,但这里也没别的给你吃。”
  神容忽然抬头看他:“你莫非能看见?”
  怎么能看见她模样似的,先前还那般稳稳地接住了她。
  山宗笑了,他自幼习武,接受的都是将才教导,眼力也是必要的一环,在这样的环境里看个大概还不难。
  “何必在意这个,你又没什么不能看的。”
  神容用力嚼了嚼那硬邦邦的军粮,心想都这境地下了还能这般痞样。
  却又多少叫人放心,仿佛被困在这里在他眼里也不是什么大事。
  等她强忍着也再吃不下去那军粮时,已经只剩下渴,不禁伸手摸了摸喉咙。
  “想喝水?”山宗问。
  “这里没水喝。”她很清楚,自然也就没说。
  眼前山宗好像动了一下,下一刻,她唇上忽然一凉,沾到了湿润,下意识一抿,才察觉抿到的是两根手指。
  山宗知道有水吸卷而过,一定会留下点痕迹,伸手在山壁上摸了摸,沾了点残余的水迹按在了她唇上。
  常年握刀的指腹压在她唇上,若压上一汪春水。她一抿,如啄如含,霎时就是春水交融。
  有一瞬,两个人谁也没动。
  神容的鼻息拂在他指间,也许是错觉,觉得山宗好像离她近了一些,男人的身影在黑暗里看更显挺拔,甚至给人威压。
  她的脸正对着他宽正的肩,能清晰地听见他的呼吸声。
  居然觉得唇上更干了。
  其实没多久,但感觉很长。
  山宗的手指从她唇上抹过,声低低的:“沾点水先撑着,别咽。”
  神容回了一声“嗯”,慢慢舒出一口气。
  山宗头微低,手指反复搓了两下,才又动了。
  神容只觉得自己的衣袖被他抓住,人跟着往他身前贴近一分,随即就发现他手上做了个扯系的动作,好像将什么缠到了一起。
  她伸手去摸,摸到自己腰上的系带。垂着丝绦的绸带,在她紧收的腰身上缠了一道后还有一长段飘逸拖坠着,不知何时已被他打了个结,结扣处是他腰上束着胡服护腰的革带搭扣。
  “免得你丢了。”山宗说着转身:“跟紧点。”
  腰身相连,也就一步的距离,他一走,神容就感觉到了拉扯,跟着他往前。
  这种山腹中天生的通道如肠曲折,时高时低,碎石遍布。
  若非吃了点东西,神容恐怕就要撑不住了。
  她边走边想象着那群人被水吸卷而走的情形,暗自摸着怀里的书卷推算。
  水吸卷的速度自然快,如今他们只用脚在这里面走,真不知道已经过去多久。
  脚下忽然踩到一滩汪着的水,被石子铬了一下,神容身一斜,腰带跟着一扯,山宗回头就抓住了她。
  “你没力气了?”
  神容站稳,喘口气说:“是你走太快了。”
  山宗换了只手拿刀,另一手又携她一把,他走得已经算慢的了。
  “风好像大了些。”神容忽然说。
  山宗往前看,除了她方才踩到的那一处,脚下好像也平坦了许多。
  他说:“你走前,免得错过出口。”
  神容往前带路,身侧是他紧跟的身影。
  没几步就是狭窄拥挤的地方,难免舒展不开,他在她侧后方俯身挤近,几乎是与她紧贴着通过。
  神容只觉得背贴上男人胸膛时一片炽热,不禁又想起方才他抹过自己唇上的手指。
  但紧接着,扑面而来的一阵风就将她的思绪吹散了。
  微弱的光在前面冒出来,神容不自觉就扯住了身侧的衣袖:“到了。”
  山宗看一眼胳膊上她的手,又看一眼她侧脸,微光里也能看出那丝振奋,嘴角不禁牵了牵:“嗯。”
  神容往前走,最后的力气都用在了这段路上。
  山宗依旧紧跟着。
  直到那抹光渐强,眼前出现了巨大的开口,从黑暗到乍见光亮,彼此都不得不抬手遮了遮眼。
  山宗先适应,放下手往前看,接着就笑了一声。
  神容拿开手去看,心却沉到了底。
  眼前是开口,一丈多高的下方却是个像罐子一样的洞,下面全是泥沼,不知多深。
  她看山宗:“你竟还笑?”
  山宗笑是因为这里就是发现那群人被困的地方,他当时踹开的豁口还在另一头,那里透进来的光更亮。
  早就想到同样的路得走这里,只是没想到是这样直垂下去的,还以为该有其他路径绕过去。
  他不笑了:“你那里还有没有别的路?”
  神容没做声。
  他转头去看时,发现她一只手扶着突出的山壁,微微歪着头,无精打采的模样。
  “没有,”她怏怏无力地说:“我也没力气了。”
  本就是一路撑到现在的,只为了赶紧出去,现在这样一个泥潭在下面,毫无落脚点,无疑是最大的难关。
  她又没法像那群怪物般的重犯一样,被水卷下去,还能及时攀住山壁挂着不掉下去,实在没有那个体力支撑了。
  山宗看着她:“那你打算就这样待着?”
  神容蹙了蹙眉:“不打算,可我下不去山壁。”
  下去是深渊般的泥沼,可拖着也会消耗体力,进退两难。
  她摸着怀里的书卷,一个镇得住万山的人,怎么能被山吞没,她不信。
  “那就试试我的路。”山宗忽然说。神容不禁看向他。
  山宗低头,将彼此缠在一起的腰带解开,那根革带也从腰上拿下,除去护腰,松开护臂。
  “你要干什么?”她看着他宽衣解带。
  山宗将脱下的胡服罩在她身上,胡领翻起,严严实实遮住她口鼻,就算真跌入泥中也不能呛泥。
  “我数三声,你跟我一起跳,其他什么都不用管。”
  神容被他厚厚的胡服裹着,只露出双眼,难以置信地睁大。
  山宗对上她眼神,勾起半边嘴角:“怎么,胆怯了?”
  神容咬唇不答,这么大胆的“路”,只有他想的出来。
  山宗把刚解下的革带系上,又将她的腰带和自己的绑在一起,抬头时忽然手臂一拉,拽她贴进怀里,一只手牢牢箍住她腰。
  “书收好了。”
  神容一怔,压了压怀中,他已不由分说开始数:“一。”
  她心中一紧,不禁抓住他中衣衣襟。
  正全神贯注地等着他喊二,霍然身下一空。
  他毫无预兆就跳了。
  陡然失重,又陡然一顿。
  神容紧紧闭着眼,睁开时看见山宗近在咫尺的脸,他一只手扒着山壁突起的山石,手臂用力,中衣衣袖都已撑起,另一只手牢牢扣着她。
  “踩住。”因为用力,他的声音又沉又闷。
  神容立即往山壁伸脚,踏到了嶙峋的石块。
  脚下不远就是泥潭。
  他又说:“听好我的话,你挪一步,我再动一步。”
  神容压着剧烈的心跳:“好。”
  没有犯人们的锁镣牵扯,山宗施展地很顺利,只不过多了神容在他身上,每一步攀移都缓慢又谨慎。
  被他踹出的豁口渐渐接近。
  “再往后一步。”
  “踩到了。”
  山宗抱她更紧,最后一步,几乎是跃了过去,从豁口摔出,滚入杂草。
  神容大口大口地喘气,眼前是他的脸,她就伏在他身上。
  山宗也在喘气,黑漆漆的眼看着她。
  头顶是青蒙蒙的天。
  他目光从她惊魂未定的眼神,扫过她发白的脸,微微张着的唇,又到她起伏不定的胸口,手在身侧一撑,坐了起来。
  彼此紧贴的身体分开。
  缠在一起的腰带被解开,神容才算回神,山宗已经起了身。
  “走吧。”他的刀竟还在腰后绑着没掉,走出去时只穿了中衣胡裤,刀斜斜轻晃,看不出刚经历过那般凶险的一出,反而比平时更多了几分张扬不羁。
  神容默默坐着,看一眼身上他的胡服,又看一眼他走出去的身影,忽觉周身都是他的气息。
  她跟着起身,随他走到东角河岸,看到奔腾的河水,才又记起早已口渴难忍。
  蹲下去撩水抿了一口,才像是彻底回缓过来了,她又往旁边看。
  山宗刀放在脚边,全然不顾寒冷,在抄水清洗,袖口高挽,露出右臂斑驳的刺青,似有一块青紫,挂了淋漓的水珠。
  还没看分明,他站了起来,似笑非笑说:“料想很快就会来人了。”说话时拉下袖口,遮住了臂上刺青。
  “头儿!”果然,远处忽然传来了胡十一炸雷般的声音。
  紧接着一群人就冲了过来。
  坑口那边到现在才挖开,没找到人,胡十一忽然开窍了,想起这里找到过那群犯人,便带人赶来这里搜寻。
  没想到还真遇到了。
  如今他眼下都多了层青灰,看看山宗,又看看一旁刚自水边站起的神容:“你们这一天一夜是怎么过来的?”
  山宗问:“一天一夜了?”
  “可不是!”胡十一实打实一天一夜没睡,忽然注意到山宗胡服在神容身上,来来回回看了好几眼。
  神容没在意,正在看天,怪不得是刚亮的样子,原来过去这么久了。
  紫瑞和东来也从远处赶了来。
  一到跟前,先看到紫瑞泛红的眼:“少主终于出来了!”
  东来说:“我早说过,没有山能困得住少主。”神容看一眼山宗,他也朝她看了一眼,谁也没说什么。
  紫瑞过来扶她,看到她衣衫不整地披着山宗的胡服,都不敢多看山宗一眼,低声提醒:“少主还是快回去吧,已有人等了许久你们的消息了。”
  神容随口问:“何人?”估计是赵进镰。
  紫瑞却道:“工部的人已到了。”
 
 
第三十一章 
  赵进镰站在官署大厅外等候着, 时不时看看院中竖着的日晷,又时不时来回走动。
  神容这一番涉险叫他始料未及,心已悬了一天一夜, 后来听说山宗也一并下去了,他才稍稍定心。
  山宗的本事他是知道的,在那坑下要护住长孙贵女应当不难,只要尽早挖开将他们救出来就一定会没事。
  还好, 终于收到消息说人已出来了。只是人刚回来, 也需要时间料理安整, 他眼下只能耐心等着。
  约莫又等了一刻, 官署外有车马驶到, 赵进镰立即去看, 很快就见到了长孙家的侍女和那少年护卫一左一右来了。
  紫瑞和东来先在前引路,到了廊下又停住退后, 让神容走前。
  神容梳洗休整了一番,此时更了衣描过妆,看起来与平日已无两样。
  赵进镰又松口气,这几日可真是提心吊胆够了,上前两步道:“女郎总算无事,听府上侍卫说你一定能出来,果然不假。”他不知东来如此笃定的缘由,只当是吉人自有天相。
  神容点头, 没有多说, 开门见山道:“我听闻工部官员已到了。”
  赵进镰在此等她正是为了这个,马上请她进去:“已等候女郎多时了。”
  神容进了厅中, 里面果然坐了一行人,各个身着圆领[袍的官服, 头戴幞帽,脚穿乌皮**靴,齐齐整整的京官模样。
  正中座上的是个花白胡须的老者,官帽下一张脸面貌肃正,看起来精神奕奕,毫无长途跋涉的倦怠。
  一见到神容,他便起了身,笑道:“真是虚惊一场,都怪我晚到了,叫赵国公掌上明珠如此涉险。万幸听说你已脱险,否则我便要拖着这身老骨头亲自去破山寻人了。”
  神容见到他颇为意外,立即便要屈膝见礼:“刘世伯竟亲自到了。”
  来的是工部刘尚书,谁也没想到工部首官竟然亲自来了这边关。
  刘尚书虚扶一把免了,满脸和颜悦色:“我与赵国公交情匪浅,侄女何必如此多礼。此番前来也只不过是为令兄把一把关,他能发现这样的大矿,已是难得的本事,圣心大悦啊,这里少不得还是要等他来开的。”
  刘尚书算得上是长孙信的半个师父,因为长孙信身上有长孙家的本事,一直颇受他欣赏,明里暗里都有将尚书一位交接与他的意思,长孙家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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