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有过人之处——天如玉
时间:2020-04-10 09:18:47

  说完她的笑又隐去了:“其他就没什么好提的了,遇到了个旧人而已。”
  裴夫人本还想找话问起那姓山的小子,不想还没开口,她居然自己先说了,不禁看丈夫一眼。
  赵国公想了一番,记起之前他去信幽州官署时,赵进镰对山宗半个字未提,或许的确是没什么好提的。
  但他还是有些狐疑,试探地问:“既然遇到旧人,便无事发生?”
  神容脸色无波,摇摇头:“无事。”
  裴夫人当即冲丈夫摇了个头,示意他不要说了。
  原本是她想问,此时女儿真在跟前,又怕再说下去叫她不痛快。
  赵国公当年也是个风流公子,年轻时四处寻山探地风都要带几个美貌女婢。哪知后来一朝得见裴家女儿,忽然收敛心性,再不沾花惹草。
  他与裴夫人婚后恩爱非常,膝下一子一女都疼爱有加,神容自小容貌能力无一不过人,更是宠上加宠。
  所以眼见妻子这一眼色,他也不忍心问了,最终也没说出那个名字。
  长孙信就在这时进了门,笑道:“父亲,母亲,我早说了,阿容在幽州好得很,这下你们可以放心了。”说完悄悄看一眼神容。
  兄妹俩方才就商量好了,为叫父母放心,不如自己先将事情挑出来。
  裴夫人拉着神容在榻上坐下,宽慰般笑道:“也没什么,反正你已回来,幽州的事可以忘了,后面的事交给你哥哥就好。”
  神容点了点头,语气却有些轻:“我知道了。”
  长孙信听他母亲这话就知道没事了,笑着问:“那我是不是可以去幽州了?那么大的矿,我们长孙家如此重要的功劳,我不去可不行。”
  赵国公早有这打算,只是在等神容回来罢了,点头道:“总让老尚书坐镇也不行,你去准备吧。”
  长孙信松口气,又冲妹妹递了个眼色。
  待拜见完父母出来,兄妹二人走在廊下,才算彻底松快下来。
  长孙信低声道:“多亏大表哥口风稳,没叫父母发现。”
  神容嗯一声,不知在想什么。
  长孙信看了看她脸,忽而问:“我怎么觉得你回来了不太高兴?莫不是那姓山的……”他声音低下去,“莫不是他又惹你不快了?”
  “没什么。”神容不想提,反正已经两厢道别。
  长孙信摇头:“算了,如今只希望那邪坏的早些走,千万别叫父亲母亲发现他来了长安,届时你说不清,我也说不清,节外生枝,妨碍了矿山的事不说,还将大表哥给拖进来了。”
  神容自然有数,朝高立的院墙外看了一眼,碧空如洗的长安天际,与幽州的雄浑苍茫截然不同。
  她口中淡然说:“他事已了,指不定早走了。”
  ……
  不管那人走没走,反正赵国公府内是无从得知的。
  最受宠的小祖宗回来了,府里便像是鲜活了起来。
  裴夫人总觉得女儿在幽州吃了苦,遇上姓山的小子想必也不痛快,连着两日都叫人往她屋中送东西,还特地嘱咐她多在家中休息,好好休养一阵。
  房间里,紫瑞将那些吃的用的都收了,一件件在桌上整理着,看了眼坐在榻上看着书卷的身影,想了想,小声说了句:“少主,东来今日要入城办事,马上就出门了。”
  神容翻着书:“知道了。”
  紫瑞便不多说了。看来少主是不想打听山使的动向,否则应当会顺着她的话吩咐东来去看一看才对。
  神容又翻了一页书,门外有个婢女来请,递了张精致的花笺进来。
  紫瑞取了送到神容面前,她将书卷收起,展开看了看,见上面写着个地名,起身说:“是阿姊想要见我。”
  她口中的阿姊其实是堂姊,名唤长孙澜。
  幼年时其父母便因病故去,后来是在赵国公府长大的,一直养在裴夫人膝下,等同她和长孙信的亲长姐。
  后来也就由裴夫人做主,嫁给了她大表哥裴元岭,算是亲上加亲。
  神容也许久没见到她了,接了花笺便叫紫瑞给自己更衣,又命一个婢女去母亲处传了话,出门去赴约。
  花笺上的地方是间茶舍,开在西市僻静处。
  神容从马车上下来时,正是午后,四下更加安静。还没进门,已经看见舍中站着的身影。
  长孙澜穿一身鹅黄襦裙,早已在等着了,在笑着朝她招手。
  她步入舍中,正要唤阿姊,手就被牵住了。
  “知道我今日为何找你在这里见?”长孙澜由裴夫人抚养长大,也颇得几分裴夫人的气质,眉目清秀,神态语气都颇为端庄。
  神容转了转眼珠,心想莫非大表哥已经告诉她山宗的事了?
  正思索如何开口,却听她道:“是有人托我来搭桥的。好了,桥我已搭好了,该走了。”
  说完也不多言,冲她笑了笑,领着婢女就出门走了。
  神容目送她登车而去,很快回味过来,八成是有人借她阿姊名义将她请了来。
  无非是裴家那几个表亲里的,小时候他们就爱玩这种花招,被家里管得严,又怕她母亲怪罪,便找各种花头请她出去。
  一旁茶舍的伙计来恭请,说是方才那位夫人早已备好了雅间,请她入内去坐。
  神容领着紫瑞入了雅间,里面连茶都煮好了。
  案上一只小炉,明火未灭,上面壶盖被热气掀得一开一合。
  她敛衣坐下,手指挑着一动一动的茶壶盖打发时间,想看看是谁在玩花样。
  许久,只听门外紫瑞的声音开了个头,又戛然而止,似是被拦住了见礼。
  神容知道人来了,故意装不知道,等脚步声到身侧了,才瞄了过去。
  一眼看到对方穿着双马靴,她不禁微怔,立即抬头,眼神又瞬间缓下:“二表哥。”
  站在身侧的是裴家二郎裴少雍,一脸笑意地看着她:“被你发现了。”
  神容打量了他一下,平日里她这个二表哥都是一副文绉绉的打扮,今日偏生穿了胡衣,踩了马靴,颇叫人不适应。
  “你怎么这般打扮?”
  裴少雍在她对面坐下,看了看她,好笑般道:“我本想打马去骊山寻你来着,出门时才听大哥说你已回来了,怕在国公府上说话不方便,才想法子请你出来的。”
  “有什么话不方便的。”神容伸手去揭茶壶盖。
  裴少雍抢先揭开了,还取勺为她盏中添上了茶汤,一边看她神情:“只怕说了会叫你不快。”
  神容知道他历来最会照顾人,无所谓道:“你不说我如何知道?”
  裴少雍放下茶勺,这才道:“我只想问问,你这么久没露面,是真在骊山?你若在骊山,为何又会在山家地界,你们不都已……”话到此收住。
  神容手指捂着茶盏,闻言抬头去看他,却忽然留心到他身后那扇开着的窗户。
  窗外面正好有一行人骑马过来。
  一行也就五六人,皆是兵卒打扮,就在街对面,正中站着的男人身高腿长,携刀倚马,实在太抢眼,一眼就看到了。
  他竟还没走,居然还在这长安大街上!
  “阿容?”对面的裴少雍见她盯着窗外,自然而然就想回头。
  “二表哥!”神容连忙唤他。
  裴少雍头转回来:“怎么了?”
  “你方才的话我没听清,外面太吵。紫瑞,去将窗户关上。”
  紫瑞进来,去掩上窗,一下也看见了外面情形,却见对面的人也发现了这里,眼睛一下扫来。
  窗户合上了。
  裴少雍看了一眼:“我倒没听见外面有动静,特地选的这僻静地方。若你嫌吵,那我们换个地方。”说着便要站起来。
  “不用。”神容立即拦他一下,想了想,站起身:“二表哥先坐着,我想起车上落了个东西,先去取来。”
  说完看一眼紫瑞,出了雅间。
  裴少雍皱眉,问紫瑞:“怎么伺候的,为何不去替你家少主取来?”
  紫瑞知道少主去做什么了,垂首为她遮掩:“是少主贴心之物,所以她要亲自取。”
  外面,神容出了门,便见街对面的男人正看着这里。
  她走过去,看清他脸,才算确信他真在。
  “你怎会在这里?”
  山宗早在紫瑞关窗时就注意到了那间茶舍,一眼看见里面她正坐着,还有个男子背对窗口。
  没想到她竟出来了,第一句就问这个。
  他看着她脸,言简意赅说:“有事。”
  他刚从长安官署过来,在等自己的兵马集合回官驿。
  神容蹙眉:“你得赶紧走。”
  山宗眼里黑漆漆的,手上抱起刀:“为何?”
  没等神容说话,茶舍门口忽然传来紫瑞的声音:“少主……”
  神容听出这是提醒,是她取东西太久了,倘若裴少雍此刻出来,一眼就会撞见他,而后认出来,接着消息就会传到赵国公府。
  她想也不想就抓住他胳膊,推一下:“走,快些。”
  山宗岿然不动,垂眼看了看护臂上多出来的手,又朝茶舍看一眼,心里有了数。
  “快啊。”神容催他。
  他勾起唇角,随着她那点力道迈动脚步。
  那边裴少雍已出了茶舍,正在马车那里:“人呢?”
  神容脚步更快。
  忽而胳膊被反扣了,山宗反客为主,拉着她几步一拐,走去最近的一处院墙侧处。
  神容侧身站着,身前就是山宗,他的手还握着她胳膊。
  方才走得有些急,她平复了一下呼吸,垂眼时看到他的马靴,黑漆漆的革靴,鞋尖带尘。
  分明与裴少雍所着光鲜洁净的那种一点不同,她先前竟然认错了。
  “不想叫他瞧见我?”山宗忽然问,声音低低的:“还是不想叫长孙家发现我?”
  神容抬头看见他下颌,别开眼:“你自己不该清楚么?”
  耳里只听见他低笑一声:“我倒是无所谓,赵国公当不至于对执行京务的我做什么。”
  神容听了微微气结,鼻间轻哼一声:“你自然是天不怕地不怕了。”
  山宗看着她,又说完后半句:“只不过你可能会麻烦些。”
  神容心想知道还说什么,心里有气,动一下被他抓着的手臂。
  忽闻外面一声唤:“阿容?”
  神容臂上一沉,山宗不仅手没松,还反而扣紧了,脚下一动,胸膛贴近,挡住她。
  “阿容?”裴少雍一路找过来,转头四顾,只看到侧面路上一片院墙,墙边站了个一身胡衣武服的男人,身姿颀长背对外面,一手撑着墙壁。
  多看了两眼,才发现那男人另一只手里还捉着只白生生的手,才知原来他身前还藏了个女人。
  裴少雍一个贵族子弟,什么腌H事没见过,却也忍不住皱了眉,低低骂了句:“龌龊。”一面沿原路回去继续找了。
  神容被山宗堵在身前,方才清楚地听见裴少雍的脚步声近了,几乎屏住了气,整个人都缩了缩,脸快贴在他衣襟上,耳中清楚地听见他的呼吸声。
  这样的呼吸她一路听过几回了,可又如何,于他而言并不算什么,他还是那副绝情模样。
  想到此处,等那脚步远了,她便伸手推了一下:“行了。”
  山宗一直盯着她的额角,去看她神情,只看到她垂着眼淡淡的模样。
  他松开了手,退开了点。
  神容抬手理一理鬓发:“我也是为自己着想,请山使在此等候,等我们走了你再出来。”
  说完她只轻轻扫了他一眼,便转身走了。
  山宗在原地倚墙而立,看她出去,心如明镜。
  是因为他没低头,她不服输。
 
 
第三十九章 
  神容勾着图。
  还是那张矿眼图, 她眼下重新描细了点,是考虑到之前那里地风不稳,出过事, 标清楚了好给他哥哥带去幽州用。
  自茶舍回来后她就分外乖巧,就待在房中专心描图,只叫东来留心着外面动静,千万不要叫她父母发现那男人还没走。
  标完最后一处, 紫瑞到了跟前:“少主, 裴二郎君的话您可还记得?”
  神容搁下笔, 抬头看她:“什么话?”
  紫瑞笑道:“那就是不记得了, 少主一定忘了今日就是天寿节了?”
  神容这才记起来, 她从茶舍和裴少雍一同离开时, 提到过这个。
  当时他会那般找她,是因为紫瑞替她编了个理由, 说她的贴心之物不见了,去附近寻去了。他不放心,才一路找了出来。
  好在他为人开朗,不在意小节,见到神容回去就没事了,并未多追问。
  后来离开时,他只遗憾自己话没说完,便提议说过两日就是天寿节, 请神容一同出去观礼。
  神容当时只担心山宗忽然冒出来被发现, 坐在车里眼睛都还时不时瞄着窗格外的动静,压根没留意听, 随口答应了下来。
  回来后就忘了,直到此时紫瑞提醒, 才记起这事。
  她想了想,长安的节庆都盛大隆重,街头百姓众多,到时候全都涌出来,就算山宗还在也不易被发现,才算放了心,应了声:“我知道了,会去的。”
  所谓天寿节,是指帝王生辰。
  这一日会全都庆贺,帝王赏赐群臣,与民同欢。
  只不过如今的少年帝王似乎并不想大肆庆贺,连与文武百官的宫宴也没有,更没有召各地方臣子入京来送礼,只准了全都清闲一日,庆典从简。
  尽管如此,繁华东市已开始夜不闭户。
  长街十里,灯火连绵。
  山宗提着刀走到一家酒楼前,停在门口时,忽而朝两边看了看。街上人来人往,但都只是路人。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居然以为还会再撞上那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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