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有过人之处——天如玉
时间:2020-04-10 09:18:47

  他拉了拉身上披风道:“你跟了一路来这幽州,不就是想见他,现在又躲什么?”
  山英在他身后,借着两个护卫的背挡着,小声说:“我不能暴露,否则被我伯父知道我来找过大堂哥,定会逐我出山家。”
  长孙信听了由衷赞叹:“看来山上护军才是最明白事理之人,做得好。”
  山英没理会他的话,悄悄伸头朝那边马上的男人看了又看,觉得他们越来越近了,不能再待下去了。
  “好了,我已看到大堂哥安好,回去便可以宽慰伯母了。”她挪个位置,拍一下长孙信的肩:“多谢给我行了个方便,下次有机会我再保一回舅哥行程。”
  长孙信回头:“你刚还说不叫……”
  山英已上了马,快速从另一头跑远了。
  他拢唇轻咳一声,若不是看在认识一场,谁会带个山家人同行,还保他行程?
  但见那队兵马已至,他理一理衣袍,又端起了大族风范。
  马停住。
  山宗一骑当先,眼睛早就落在远处,山英根本没逃过他眼。
  他朝旁下令:“去盯着她,直到她离开幽州地界。”
  一名兵卒抱拳,驰马跟去。
  后面的兵马陆续跟来,山宗这才看向山道上的长孙信。他身后的胡十一已打招呼了:“长孙侍郎回来了,金……”说着看一眼山宗,没往下说了。
  长孙信问:“金什么?”
  胡十一挠头,努力搜刮文辞:“我是问令妹,对,令妹。”
  长孙信看一眼山宗,往山深处走,一面道:“阿容好得很,长安繁华,那么多裴家表亲还陪着,哪一样不比这里好。”
  胡十一莫名其妙:“怎么,他这是嫌弃咱们这儿?”
  山宗抓着马缰,笑一下,漫不经心,什么也没说。
  毕竟这话也没说错。
  他手上一扯,快马往山里奔去。
  胡十一看他策马疾驰而去,觉出来了,好像不该在他跟前提金娇娇。
  山宗提刀去了矿眼处,正好看见长孙信已低头踩着挂上的木梯下了坑洞。
  坑洞外是那群底牢犯人,因为工部侍郎来了,要察视,自然都出来待着了。
  人堆里传出涩哑难听的怪笑,似嘲似讽。
  山宗掀眼看去。
  除了未申五,还能有谁。
  本来只需要他们开一段矿眼下的坑道,但他们力气的确好用,刘老尚书坐镇时就还是用的他们,继续做最重的苦力,直到今日。
  未申五刚从坑下上来,灰头土脸,端着只木碗,灌掉了里面的水,盯着山宗阴笑:“这么久没见你,还以为你死了,老子白高兴了。”
  一旁兵卒立即甩去一鞭,他嘶一声,嘴贱习惯了,根本不在乎。
  山宗没理会。
  未申五看那坑洞,又道:“来了个小白脸,倒有几分像你的小美人儿,你的小美人儿呢?她不要你了?”
  话还没说完就桀桀笑出了声。
  山宗动了,刀鞘点地,拖着走过去,一脚踹在他肩上:“果然是太久没见了,我的刀也许久没饮血了,叫你见了我又敢挑衅了。”
  语气并不高,但其余犯人都没动。
  未申五摔翻在地,坐正了,吐出口混着尘土的唾沫。
  “这是怎么回事?”下面忽而传来长孙信的问话声,隐隐约约不太分明。
  山宗朝坑洞看去。
  过了很久,才见长孙信从下方上来。
  他扶着木梯出了坑洞,拍去身上灰尘,束袖的系带一扯,手里还拿着张勾描的图纸。
  山宗见过,那是长孙神容画的矿眼图。
  长孙信将图纸一卷,皱着眉就往山外走了,脚步很快,脸色凝重,与来时模样截然不同。
  山宗又看向坑洞,直觉应该是有什么事。
  ……
  一匹快马奔至长安赵国公府时,神容站在房里,刚刚对着书卷拜过。
  雕着古朴纹样的紫檀木盒已经启开,她双手捧过书卷,放进去。
  刚要动手合上,紫瑞快步进了门。
  “少主,”她垂首在后小声说:“国公请少主暂停封卷,郎君来信了。”
  神容手上一停,觉出不对,转身出门。
  赵国公和裴夫人都在书房里,一站一坐。
  神容到时,二人正在低语,见她进来才停。
  她看了看父母:“可是出什么事了?”
  “那倒不是,”赵国公将手中刚拿到的信递给她:“只是出了些偏差。”
  神容拿过来,很快看完,抬头时有些错愕:“这是怎么回事?”
  赵国公道:“便是你看到的这般。”
  在神容返京期间,刘尚书已经着工部官员安排,让人在那矿眼下方拓长坑道,往下深挖,开出了一间一间的采矿间。
  这是他为长孙信开好的头,只待长孙信本人到了,再沿先前探得的矿脉继续挖山开采就好。
  然而等长孙信真到了下面,对比神容的矿眼图,却发现有了变动。
  刘尚书只动了矿眼下那一段,也多亏他只动了那一段,因为其他地方已有了变化,矿脉似乎有了一丝偏移。
  这就是所谓的偏差。
  这变化不明显,其他人或许看不出来,但长孙信不会看不出来。
  那日他出山后,一连数日又连续进山多次,所探结果都一样,的确是变了。
  裴夫人在旁拧着眉:“阿容,你快看看书卷上如何说的。”
  神容直接摇头:“没有。”
  连赵国公都讶异:“一字未提?”
  神容点头,蹙一下眉,又松开:“早在幽州,我就将那片山的记述看了不下百遍,书中对那里不曾有过这样的记录。”
  赵国公负手,来回踱步,脸色肃然:“连我也不曾见过这样的矿山。”
  神容启唇,轻轻一动:“我可以……”
  她想说走一趟,但见母亲已看来,又合上了唇。
  过了片刻,也思索了片刻,她起身说:“眼下谁也不知情形,还是叮嘱哥哥小心为上,有任何事再来信,我不信此事我们办不成。”
  她历来不服输,山里的什么波折没见过。
  说完屈膝,便要出门。
  裴夫人看了看她身影,又看丈夫,既忧心这突来的变动和远方的长孙信,又不太想她亲赴幽州。
  赵国公还在沉思,忽然开口:“等等。”
  神容已走到门口,回头。
  赵国公又踱两步:“我问你,那山中可曾出过事?”
  神容抿一抿唇,诚实答:“出过,曾有地风不稳,水流吸卷,险些酿出人命。”
  裴夫人脸色一惊,差点从座上站起来,从不知道她当时在幽州如此凶险。
  赵国公抬手虚按她一下,脚步停住,又问:“那你可曾镇山?”
  “镇过。”神容说:“镇住了。”
  赵国公脸色一缓,点点头,脸上露出笑意,他自然知道他这女儿的本事。
  “那你就去吧。”
  神容一怔。
  裴夫人也诧异看来。
  赵国公一手搭在裴夫人肩头,宽抚地拍了拍,转头对神容道:“去吧,你能镇住那山,便能再降伏它一回。只不过……”他拖了拖语调,“那个旧人,你就不要太在意了。”
  神容眼里微动,点头:“知道了。”
 
 
第四十三章 
  一封递送消息的信传往幽州时, 长孙家的队伍已经远去长安数百里之遥。
  官道上,车马辘辘前行,紫瑞在车外看了看头顶泛着青灰的穹窿, 转头朝车内问:“少主此番出行太赶了,可要暂歇?”
  神容坐在车中,手上轻轻抚着锦袋里装着的书卷:“暂时不用,赶快一些, 免得耽误矿上, 也省得叫我母亲再多挂忧。”
  出发的时候她都是悄悄走的。裴夫人虽然知道事出有因, 但始终是不太乐意她亲去幽州, 埋怨赵国公下决定太早, 还因此与他置了气。
  直到她出府门时, 都听说她父亲还在安抚她母亲。
  这一路她走的还是老路,毕竟是捷径, 只不过遇上熟悉的地方都绕过了,嫌麻烦。
  绕过山昭所在的河东那座城后,北来的寒风开始收敛了气势。
  连日以来,除去在驿馆落脚,路上从未停顿,至此才算稍稍放缓,神容此时才吩咐暂歇休整。
  东来领头,将队伍带至官道旁一座矮亭外歇脚。
  神容踩着墩子从车里下来, 抬手感受了一下吹过来的风:“好似没那么冷了。”
  紫瑞在后面给她搭上披风, 笑道:“还是少主赶路太快了,若是像先前那般, 本该入了春才到幽州。”
  神容看了看天,其实春日在路上已经来了, 只不过这一路直往边关而去,是不大感觉得到的。
  真是奇特,冬日她离开了幽州,春日又在去的路上了。
  “少主还是入亭去坐吧。”紫瑞先进去擦了擦石凳。
  神容缓步往亭内走,忽见一旁东来往她这里走了两步,挡在了她身前,手作拔刀状,眼睛盯着道上。
  “少主小心。”
  他视线所望之处,几道人影一路在往这里跑,好像出了什么事一样。
  神容顺着他目光看去,凝神眯眼,才看清了那几人模样:“怎么好似有些眼熟?”
  就这片刻功夫,那几人已经一口气跑到了亭外道上,一共三人,皆身服粗布短打,额缠布巾,腰别匕首,为首的是个满脸络腮胡的大胡子。
  那个大胡子跑着的时候就在看这里,忽然脚下一收,朝身后二人一招手,直从道上冲下来,直扑亭前神容:“是你!你是那个当初幽州驿馆里的那个贵人!”
  护卫们立即上前,神容拦了一下,走出东来身后,近看那几人,又联系他的话,才算认出来了。
  “哦,原来是你们。”
  大胡子一头汗,急急忙忙道:“是咱们,咱们就是当初给山使送关外敌贼的那几个,在幽州驿馆见过的!”
  没错,是见过。那都是神容当初刚到幽州时的事了,没想到他还能一眼认出她来。
  她记得这大胡子当时还管她叫“狗屁贵人”来着,后来才发现他们几个是绿林中人。
  神容不想见这等嘴贱的,摆摆手,往亭内走。
  东来立即去赶人。
  大胡子却不肯走,着急喊:“贵人且慢,求贵人助咱哥儿几个躲一躲追兵,以后一定报答!”
  神容都没看他们一眼:“我为何要帮你们躲追兵?”
  大胡子更急:“你不是认识山使?咱们最后一回见是在间香粉铺子外头,当时山使在交代咱们事情,后来被你一推窗给打断了,记不记得?”
  神容听到此处才停下脚步,仔细想了想,是有这回事,也很久了。
  大胡子接着道:“眼下咱们就是替山使办事回来了,要是被逮了就没法去幽州见山使了,你就是为他也该出手才是。”
  神容微微扬眉:“为他?”
  她连那男人要这几人办的是什么事都不知道,却被说得好像成她的事了。
  大胡子还没再说,远处已有马蹄声传来。
  他们几个耽误得够久了,马上就要跑:“贵人快看,就是他们!”
  神容朝那边看去,一行人马远远而来,看模样是兵马,难怪叫他们怕成这样,她再细看,竟也看出了点熟悉。
  待到那群人近了些,她看见了其中领头的那个穿着胡衣,面白眼细,腰上配着一柄宽刀,一下认了出来。
  居然是那个檀州镇将周均。
  回京时在道观里被他夜查的事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真是巧了。”神容笑了笑:“那我倒是还真要管了。”
  大胡子那几个拔脚跑了。
  周均的那队人快马循迹追过来时,正赶上一队贵人车驾上道启程。
  当中车驾宽而华丽,上遮轻绸华盖,有点眼力的就能看出来,那是京中样式,车中的人必然来历非凡,却严严实实挡住了他们的路。
  他们的人往右,贵人的车驾就往右,往左,车驾也往左。
  车中,神容透过窗格朝外望着,周均甚至都想从他们横穿,但被东来拦了。
  双方在马上互望,已有剑拔弩张之势。
  周均手按着宽刀:“我檀州兵马正在追捕几个绿林贼匪,还请诸位不要阻拦。”
  东来回:“这里不是檀州。”
  这是神容刚才吩咐好的话。即便是要追绿林贼匪,在别人的地面上,也不能生事,周均注定拿她没办法。
  果然,周均最终带着人往回退了一段,朝另一头绕行走了。
  算他识相。神容没再管他,朝外吩咐:“快行,直往幽州。”
  ……
  望蓟山里,长孙信又刚从坑洞里上来。
  正拍着灰尘皱眉想法子,一名护卫快步自山道而来,双手呈上刚送到的信。
  长孙信看那信封便知是赵国公府送来的,立即接过拆阅,看完低低“咦”一声:“那岂不是就快到了?”
  一面带着随从们就匆匆出山去了。
  胡十一刚由雷大来接替了岗,还没走,伸头看了一眼,转头正好瞧见刚从关城过来的山宗。
  “头儿,长孙侍郎刚有急事走了。”
  山宗随口问:“什么急事?”胡十一道:“就听他自言自语了一句什么‘快到了’,也不知是说什么快到了。”
  山宗往山外看了一眼,料想还是坑下的事,扫一眼那头被看守着的重犯,走出山道,翻身上了自己的马。
  胡十一跟上去:“头儿是要直接回军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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