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如亭把被杯子中的水慢慢地喝下,温水浸湿了他的嘴唇,从干涸的喉咙滑过。他缓了一会,才说出放在舌尖的一句话。
“今晚,你能不能在医院陪我?”
门外的潘萱嘴巴长得老开,一副被震惊的样子。
什么时候,这两天发展如此迅速?
她看了里面的两个人一眼,觉得自己应该做错了剧场。正准备偷偷转身离开,自以为留给两个人单独的空间。
不过,唐黎在她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她的衣角,开口:“潘萱,你怎么不进来?”
潘萱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把袋子里的苹果放在柜台上面,不好意思地回答道:“这就来了。”其实她的心里好奇得要命,心里的想法全都写在脸上了。
唐黎知道她这是误会了。老实说,她咋一听到这句话,也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庄如亭的意思。
“潘萱,你误会了,你表哥请我给他当保镖呢。”唐黎不想好友误会,解释道。
但是潘萱完全就是一副我看透我不说的表情,似乎认定了两人之间在她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不不得了的事情。
对于好友一如既往地喜欢脑补,唐黎表示很无奈,但这种事情实在不好解释。
庄如亭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他看起来没有什么力气。一双眼看着两人言语中的你来我往,觉得唐黎在现实生活中看起来与在诡异村子中很不一样。
遇到危机情况了,她总是强逼自己冷静下来,却又在遇到诱惑时能潇洒地转身离去。但现在,他赶紧看到了不一样的她,原来她在熟悉的人面前,还是如大多数的小姑娘一样,会斗嘴,更加活泼可爱。
不管怎么说,潘萱都是那副看破不说破的表情,唐黎了解她的性子,觉得再解释下去也没必要,只好任由她胡乱猜测。
在庄如亭有些期待的眼神中,唐黎点了点头,不过加上一句:“要加钱!”
原谅她这么市侩,实在是实验室前期需要的花费太多。就在刚才,张海给她发了一个微信,她吞了口口水点开,很好,又是要补充医学类的仪器,看到上面的标价,唐黎一副憋屈的表情。
还能怎么办?自家亲生的公司,跪着都要养大。
潘萱在她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被吓得下巴就要掉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明目张胆地找她表哥要钱。别看庄如亭现在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的德性她还不知道嘛。
以为表哥会冷漠赶出唐黎的场景并没有出现,潘萱准备好的说辞也没机会说出来。她只看到平时里不苟言笑的表哥,此时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笑容,点点头:“可以。”
这迫不及待的模样,说是赶着送钱也不为过。
这,难道又是一出你我本无缘全靠我花钱的狗血言情剧?对好友的品行一直很认同的潘萱决定找个时间好好问问。
只不过,她还没问,就被庄如亭冷淡地赶走了,理由时叽叽喳喳的打扰他休息。潘萱气得都想拿起刚买的苹果给他一下,但她不敢,只好憋屈地走了。
唐黎送她下去,只说自己对她表哥的一些倒霉事可能会有帮助,潘萱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个理由。
庄如亭看着她俩出去才松口气,其实他说出那句话后就后悔了。他是感觉今晚会发生点什么,但并没有要把唐黎留下来挡枪的想法。
只不过,看到她关心的眼神后,他总是渴望她能多留在这里一会。好像这样,他人生里的意义就多了起来。
这是他有生以来最为纠结的一件事了,想靠近,却又怕因为自己的意外伤害到她,想远离,可上天却偏偏像听到了他内心深沉最渴望的想法一般,给他送来机会。
庄如亭的脑袋里面乱成一团乱麻,他第一次想不出一个完美的方案,只好合上眼睛假寐起来。
唐黎把潘萱送到楼下,两人抱了一下就互相告别。又让张海过来把蚕豆带走,毕竟医院里不能私自带宠物进去。
等张海到的时候,就看见一人一狗蹲在医院角落处的台阶上发呆。他们的唐总一身运动服,还扎着利落的马尾辫,在微微风中,她头顶的细小绒毛在阳光下轻轻抖动。
张海这时候才真真切切地认识到,其实唐总只是一个小姑娘。他的女儿比她小一点,此时正是天真浪漫的时候,而唐黎却被实验室最初在她父母手上签订的协议所限,只能把所有的时间花在不熟悉的实验室上。张海看出她一直都在很努力地适应,做到现在这个地步很是不易。
看到在阳光下有些稚嫩的女孩,张海一颗慈父心里的父爱都要溢出来了。
不过,这些都在唐黎把蚕豆交到他手上时被打破,因为,他张海这样一个大老爷们,其实最怕就是狗。不管是高贵的贵宾犬,还是蠢萌的哈士奇,只要是狗,张海就忍不住想绕行。
“别!唐总,要不还是你带回去吧。”张海苦着脸请求。
“不用怕,蚕豆很乖的,你就把它到我上次放过的宠物店咯就行,等我回来就去接它。”唐黎摸摸蚕豆的头,这只往常拆家好手的狗自从她回家后温顺得不像话。
没办法,老板都发话了,张海只好牵着狗绳远远地站着,好在蚕豆真的很听话,见主人走了也没闹,乖乖地跟着张海上了车。
见到蚕豆被带走,唐黎这才转身回去。
医院住院部楼下的人不少,很是热闹。庄如亭住在18楼,是住院部最高的一层。唐黎挤在人群里等电梯,
几分钟后才随着人群进了进去。
电梯里面除了消毒水的味道就是众人喧闹的声音,她忍不住抬头望了头顶上的灯一眼,上面除了灯光,什么都没有,随即她又立马抽回目光。
自己真是魔怔了,哪有每次都能碰到电梯出事这种事情。
叮咚一声,电梯按键只有18路的数字亮着。等到18楼的时候,电梯里面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跨出电梯门,唐黎就感到不对劲。这是一种直觉,让她身体都下意识地紧绷起来。但明明18楼住院部的环境跟她下去之前并没有什么改变,护士台里面的护士还在填写什么,走廊里的人不多,或许是这里是单人病房的原因,有好几个病人在走廊里散步。
灯光明亮,气氛安然。唐黎警惕地看了周围一眼,发现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但那种让人发寒的感觉总是萦绕在她周身,她还是不敢大意。
轻轻地打开病房门,庄如亭疲惫地睡下了。这时候的他,静静地躺在洁白的病床上,少了一分少年人的硬朗,多了一分赢弱的味道。
唐黎没有叫醒他,只拿了一个苹果细细在那削着。
庄如亭一睡就是一下午,等他醒来时,天边的夕阳已经落在云层底部,橘黄色的光透过医院的玻璃窗撒在地砖上。墙壁的半边拉起来了窗帘,把柔和的光线一分为二,一半光明,一半黑暗之魂像极了一把锐利的刀把一个世界劈成两半。
几块苹果块被牙签插好放在床头柜上,他伸出骨节分明的一只手拿起一块放进嘴里。丝丝的甜味在味蕾处炸开,轻轻咬碎,甜酸可口的苹果汁进入胃里。他的眼睛不禁眯了起来,连心情都好了起来。
唐黎不知什么靠着墙睡着了,醒来时身上盖着一件薄毯子,她往床上看了一眼,庄如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床不见了。
第24章
被子还呈现出被人卷起的姿态,床头柜上切好的苹果块已经被吃掉了,只留下孤零零的几根牙签在盘子里。
刚醒来她的脑子还有些迷糊,直到庄如亭推开门才从不在状态的感觉种抽离出来。庄如亭的一只手上拿着几个外卖饭盒,另一只手领着一个罐子。看起来,像是从外面送过来的。
护士在他后面推着,唐黎看到立马自然地接过手来,等她反应过来,只觉得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醒了,吃饭吧。”他把饭菜放在一张小巧的桌子上,把菜一样一样地摆出来,又把筷子摆好。明明是简单的几个动作,从中却能看出从小养成的优雅高贵来。
等他把滑着轮椅进来放好饭菜时,唐黎顺手把窗帘拉开。这下,外面的光线全都在一瞬间涌了进来。而本来把房间分成两个世界的那条线立即消失,光与暗,在刹那间完美融合在一起。
等两人把饭吃好,外面的夕阳只露出一小截圆弧,华灯初上,夜晚即将降临。
两人独处时,大多数时候都在相对无言。庄如亭有心找她说话,却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那个,你还饿吗?”好不容易从舌根挤出一句话,说出来后,饶是他自己都愣住了。
唐黎:……
手机上的时钟显示在晚上七点钟,离她吃完饭才过了一个小时。胃里的饱腹感让她实在接不下去,只好尴尬地摇了摇头。
医院外面的大路上车水马龙,很多人丰富多彩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与外面的热闹不同,18楼外面安安静静的,而病房里的两人又尴尬起来。
这天,真是被聊死了。
就这样,唐黎坐在床边玩手机,庄如亭在拒绝爷爷晚上要来看他的决定后也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很晚了,睡吧。”庄如亭的神色中全是她看不懂是情绪,唐黎没敢细究。在时针指向十点时莫名松了口气,以病人需要多休息为由,直接宣布各自睡觉。
病房里有折叠床,床距离地面不高,至少比病床的高度矮了一大截。
唐黎把折叠床铺好,坐在上面对庄如亭:“晚安。”
那边的庄如亭也轻声地回了一句:“晚安。”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唤了声音,“唐黎。”声音温柔似水,比外面的月色还要柔和。
可惜的是唐黎已经陷入沉睡了,没有听到。
半夜十二点。
唐黎被外面吧嗒吧嗒的声音吵醒,她睁开朦胧的睡眼。病房里只留下一盏不太明亮的灯,外面的月亮不知什么时候躲进云层中。
吧嗒吧嗒的声音越来越近,声音有些凌乱,像极了几只脚在同时走动。唐黎以为是护士要来查房。毕竟,给病人半夜量体温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唐黎很快否定了这个认识,因为声音在她这间病房门口就停住了。而她从门底最下面的缝隙里可以看到,一双红色的高跟鞋停在那里不懂。
这层护士中统一穿着的鞋子是黑色!唐黎也是爱美的,对高跟鞋不说了如指掌,但还是能分的清它基本的结构。
那双红色的高跟鞋就静静停在门口不动,关键是对着病房门的是高跟鞋的根部。
这大半夜,怎么会有护士穿着红色高跟鞋走来走去,而且还背对着他们的病房门站着不动。
唐黎脑子里的各种猜测都出来了,但所有的猜测都指向一个问题,那就是她估计又遭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这个猜测,在她看到门缝里一条黑漆漆的尾巴在地上扫来扫去的时候被彻底证实。
病房里的空调温度并不是很低,唐黎却觉得浑身发寒。门外的高跟鞋又动了两下,吧嗒吧嗒的声音在寂静的医院走廊上格外醒目。
下意识地朝床边摸去,手上空空的感觉让她一惊。
糟了,刀没带来,谁会在平常生活中携带刀具呢,这不是找事吗。
她抱紧自己的双臂,那种让人寒毛竖起的怎么都挥之不去。
庄如亭也睁开了眼睛,准确地说,当他看到自己能看到的雾气又浓了一层的时候就知道今晚肯定不平静。雾气如影随形,此时正笼罩在窗台上,就这样把里外的世界分开。
他没有看见高跟鞋,但是却听到如出一辙的吧嗒声。他偷偷起身,就看见唐黎睁着眼睛,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门。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唐黎的视线几乎与门底平行。
庄如亭很快明白了什么,他担忧地轻轻唤了声:“唐黎。”
这一声,彻底把唐黎从恐惧中拉了出来。在不甚明亮的灯光下,庄如亭的脑袋身出被子,眼里全是担忧,嘴里在温柔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过来。”她看懂了他没有出声的唇语。
庄如亭身下是张单人床,如果过去的话,除了跟他共处一床外没有别的法子。最关键的是,与在先前村子里共处一室的情况下不同,医院里面的单人床不仅小,只有一床被子,而她不可能在走动间拿好现在身上的被子,不然发出动静,惊到外面的东西,谁也不清楚会发生什么事情。
她还在犹豫不决,听到外面没有走路的声音,暗自期待不要进来。
但上天似乎没听到她的声音,她明显听到脚步轻移的声音,接着就是门被缓慢推动的声音。
这个过程漫长而又缓慢,就像是怕被惊醒了猎物一般,她甚至都能看见外面走廊里冷冷的光从门缝里溜了进来。
身上除了衣服和手机,什么都没有。中午已经把铜钱用掉了,门还在被继续推开,从刚刚的一条小细缝慢慢变成一张裂开的口子。
唐黎此时已经顾不得什么,人类的本能让她做出在直接危险的情况下迅速做出与同类相依靠的选择。她光着脚轻轻下地,地砖冰凉的触感让她忍不住一激灵,动物轻盈得像猫儿一样敏捷。
下一秒,她钻进来了庄如亭的被窝。
门缝还在继续扩大,首先探进来的是一条长长的尾巴。尾巴在空气中摇晃了记下,似乎在确认什么。透过影子,唐黎终于认出来到访者的基本构造。
一开始是一只脑袋在门口,唐黎能看到脑袋上长长垂下的毛发,接着便是矮小粗壮的身子似乎是站在那里不懂。等跟着吧嗒声伸进来的是两只长毛短毛的腿,随之往下的是一双反穿的高跟鞋,显得怪异又可怖。
身边温热的气息让她有些发冷的身子暖和一些,唐黎紧张地盯着门,本能地往热源靠近一些。
柔软的触感靠近自己时,在这种诡异的情况下,庄如亭只觉得隔着衣料被碰到的皮肤在发烫。他苍白的脸色浮现一层红晕,在微弱的灯光下看得并不是很真切。
眼见外面的东西就要彻底推门而入,唐黎紧张得喉咙都在发紧。
等她下意识地掐住庄如亭的腰时,只听见头顶上庄如亭低沉的声线发出声,声音暗哑而又迷人,像喝醉了一般。
“别动。”一只手按住她的背,把她拉入一个炙热的怀抱。
接着,一阵警报声响起。
刺耳的警报声响起时,外面的门啪嗒一声,像是什么逃跑的声音。
刚才被打开的门静静地立在那里,与刚才不同是门口的影子已经消失不见。
等唐黎反应到什么的时候,立刻从病床上蹿了下来。她白皙的脸色微微泛红,黑色的眼眸亮得出奇,在微弱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出彩。
庄如亭感到被窝里面空了一大片,心理有些微微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