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可爱。
不过，布偶说它救了自己一命……
“小可爱，如果我选的不是你，会怎样？”
“我不叫……唔……”红-果儿扯了扯身上的软毛，黑豆般的眼珠子转悠着，自以为不明显的翘起嘴角，“看在你这么央求我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吧。”
“嗯。”巫欢好笑的点点头。
红-果儿轻巧的翻了个身，从半空越到床屏上，无骨柔软的褐色棉布腿立的稳稳的，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然后它看向巫欢，漆黑的眼瞳像是从最深的夜里挖出的一块碎石。
“它们会吃了你。”红-果儿的声音多了一分虚茫。
一股森森的凉气莫名蔓延。
巫欢半侧过身子，靠在黑褐色的胡桃木床头上，脸颊冰凉，鼻尖带着轻微的木香。
她倒没觉得多害怕。
反正红-果儿也说了，是没选它才会有危险。
“你为什么不吃我？”
“我才不要吃你嘞。”红-果儿嫌弃道，“鹿沉儿说过，人类儿不好吃，臭臭的。”
巫欢眼中微闪：“鹿沉儿是谁？”
“鹿沉儿就是鹿沉儿呀。”红-果儿看着一脸迷茫的巫欢，大发慈悲的解释道，“还好大人回来了，鹿沉儿一定很开心。”
“大人……又是谁？”
“时凉儿大人啊。”红-果儿的两颗黑圆珠子动了动，看着巫欢奇怪的问道，“你们之前不是还在一起吗？”
果然，这小布偶不管说谁的名字，都自带儿音。或许它也不叫“红-果儿”，而是叫“红-果”。
等等——
之前还在一起？时凉什么时候出现过吗？
时凉……
爱丽丝屋主，第一木偶师。
“时凉儿大人离开之前，把鹿沉儿关在箱子里。”红-果儿伸出小短手，艰难的比划着。
它费劲的在身前比划着，褐色的小胳膊不可避免的碰到自己圆滚滚的身子，显得笨拙又可爱。
巫欢忍俊不禁，她的笑容在下一刻顿住。
即使红-果儿比划起来有点不伦不类，但那大概的弧度却无比的眼熟。不规则的长方形，那个形状……倒十字！
报纸碎片……
上面的那几个字是什么来着。
巫欢的记忆就像是浪潮在翻滚，所有定格的碎片倾巢而出，又很快退潮消隐。
——恶魔的倒十字棺材。
巫欢无声的张了张嘴，却没把这几个字说出口。她想着红-果儿刚才说起话的态度，如果她说出来，指不定会惹恼它。
最重要的是，它的话透露出太多信息。
红-果儿说“时凉”回来了。
如果说，之前巫欢曾怀疑过慕时是否是隐藏身份的“时凉”，那么在与慕时交谈后，她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但爱丽丝小屋的一切都还得不到解释。
巫欢想到另一种情况。
如果慕时并不是爱丽丝屋主，却被当成了爱丽丝屋主时凉呢？
那么，慕时所说的，写在日记本里的所谓“最完美的人偶”，是红-果儿口中的“鹿沉儿”？
红-果儿顺着床头滑了下来，顺着垂直的木板做自由落体运动。
它歪了歪圆滚滚的身子，看着巫欢：“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巫欢盯着它黑乎乎的眼珠，眼眸带着一丝不明显的深意，“为什么他们要烧死鹿沉儿？”
有个“儿”的名字真是不管怎么念，都严肃不起来。巫欢有些出神的想。
红-果儿愣了一瞬，接着黑豆般的眼眸散发着幽幽诡谲。
从它的身体里发出砰砰的响声，就像是什么炸开的声音，细短柔软的绒毛像是触电般竖起，它的身体像是充气球，开始膨胀。
红-果儿的躯体眨眼间就变得比水缸还大，占据了半边床。
第11章 第一晚的死亡
如果说，之前的红-果儿是软绵可爱的水果布偶。那么现在，就像是电影里变身的怪兽，咧着又长又大的嘴，像是能把人的头颅一口吞进去。
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暴走。
说实话，如果之前红-果儿没有跟巫欢说这么多话，她还真会担心。但现在她心里反而有底了。
大红-果凑近巫欢。
巫欢淡定的仰了仰头：“因为它被视为诅咒娃娃的元凶。”
“鹿沉儿才不是呢！”大红-果愤愤不平的睁着沉黑黑的眼睛。
它的声音变的刚沉，完全没有之前的细软。加上这硕大的体型和黑洞一般的嘴巴，确实有种可怖的气势。
“如果不是的话，爱丽丝小镇为什么会灭亡？”
大红-果盯着巫欢不说话。
半晌，它阴沉沉道：“我要吃掉你。”
“你不会。”巫欢压了压眼角，露出一丝笑意，“因为我和‘时凉’可是好朋友。那个时候，你也听见了吧？”
大红-果儿瘪了瘪嘴，黑线被周围的绒毛遮掩，更像个一个大圆球了。
看来她的想法是对的。
慕时被认为是时凉，而这个时凉，在这些人偶间似乎有着相当高的地位。
想来也是，慕时作为人偶师，经营着镇上唯一一家玩偶店。镇上大多的玩偶们，包括布偶和人偶，都出自他之手。
不过，爱丽丝小屋里的玩偶，和其他的，似乎还是有区别。
就算大红-果儿炸毛暴走，也给她一种就像是小孩子生气哄哄就好的感觉。但之前在房间里看到的大头娃娃，却只让人觉得诡谲又泛着未可知的凉意。
“哼。”大红-果儿轻哼了一声，然后对着巫欢张大嘴巴。
一阵强风从它的身体里倾泻而出。巨大的气息就像是能掀起一阵飓风，但事实上，只是散乱了巫欢原本服服帖帖的头发。
巫欢下意识伸手挡在眼前，她的头发四散飞起，拍打在她的脸颊上。
“就算我吃掉你，大人也不会怪我。”
声音变得细嫩，巫欢移开手拢了拢头发，然后低头，看见红-果儿变回正常的大小。
“是吗？”巫欢似笑非笑的戳了戳红-果儿，似是报复它之前的行为。
“当然了！”红-果儿得意洋洋道，“大人最喜欢鹿沉儿了，而鹿沉儿最喜欢我了！”
“哦。”巫欢声调上扬，随即又带着低低的笑意道，“又不是最喜欢你。”
巫欢说笑着，却微垂眼眸，习惯的掩下眸中的一抹思考。
——最完美的人偶。
——她被发现了，我最完美的孩子。她与这一切都无关，但人们却说要烧死她。
红-果儿气愤的跺了跺脚，软绵的小短腿却不受控的一软，啪的坐在床上。
它懵了一下。
“所以……”巫欢抱起软绵的红圆球，专注的看着它的小眼睛，“这里的人，是怎么死的？”
——他们都死了，怎么会这样……也许他们说的没错，是我将死亡带给爱丽丝小镇。
任务是寻找爱丽丝之死的真相。
进入副本的时候，发布任务的旁白是——小镇的人们善良又淳朴。所以，爱丽丝是怎么死的呢？
这显然是误导。
所有人都自然而然认为，爱丽丝是一个死于非命的女孩。
就像当时，如果不是黑猫夺走了报纸，把他们引到爱丽丝小屋，那么他们或许仍会找到爱丽丝小屋的秘密，但一定会绕很多弯路。
日记本女孩。
奇怪的人偶娃娃。
从外地来的人偶师。
……
太多太多可以挖掘的东西。就像他们最初怀疑时凉是凶手，而舒迎夏他们则怀疑爱丽丝死于艾瑞克之手。
可这些都不是正确答案。
这个小镇冷清，不是因为人少，也不是什么夜晚出行的怪癖。这里就是没有人。
这是个死城。
拐子爷爷之前说“夜晚比较热闹”，恐怕是指镇上的各种玩偶们，出于某种限制，只能在夜晚或黑暗中活动。
如果他们选择不入住旅馆，就会在外面遇到满街的人偶。巫欢可不会天真的觉得，所有的人偶都像爱丽丝小屋的一样好哄。
当然，选择入住也没有多好就对了。
就像如果不是慕时的关系，大概她就会沦落到被大红-果儿“吃掉”的下场。
“他们是……”红-果儿动了动眼睛，警觉的看向巫欢，“这不关你的事！”
“其实也不是我想知道。”巫欢若无其事的放下它。
红-果儿蹭着床单转了转身体，侧对着巫欢，一副不信不理的样子。
“是慕……唔，是时凉，想要知道。”巫欢煞有其事道，“你不觉得他怪怪的吗？就像是不认识你们一样。”
红-果儿半转过身子，黑溜溜的眼珠盯着巫欢。
“那是因为他失忆了。他需要知道过去发生的一些重大的事，来恢复记忆。”
红-果儿动了动眼珠。
巫欢坦然道：“要不，你明天直接问他也行。”
反正慕时知道也相当于她知道了，况且也可以趁机打探一下看看慕时的情况。
看红-果儿的态度，慕时在爱丽丝小屋的地位应该挺高。只是希望……那个叫做“鹿沉儿”的人偶别发现他是个冒牌货才好。
“我要问问鹿沉儿。”红-果儿坚定道，接着又咕哝，“时凉儿大人失忆了？怎么会这样。”
巫欢松了口气。
——哄骗……不，是哄小孩，真累。
反正慕时是真的不知道这些事，她搭了一个失忆的桥梁，更利于慕时扮演“时凉”的角色。
想想看，这就像是副本安排好的闯关线路。
命中注定有一个人要深入龙潭虎穴之中，才能真正获得他们想要的真相。而为了给这个人保障，又给他一个合理的身份。
这个身份危险又价值极高。
巫欢揉揉脑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系列的离奇事件，她的想象力空前的丰富，思维充满了幻想主义色彩。
门外传来咚的一声。
巫欢愣了下，看向屋门，就像是能透过它看到外面一样。
“你想出去？”红-果儿撇撇嘴角，黑线头往下弯折了一瞬，“别想了。如果不是我，它们早就进来了！”
红-果儿的语气有些奇怪，带着几分轻微的不屑和厌烦。
“你和它们关系不好？”
“当然儿！”
红-果儿在床上翻着滚儿，倒过来的时候，两个软哒哒的褐色布绒腿恰巧遮住眼睛。
它往两边动了动小短腿，把黑眼睛露了出来：“它们很坏的，才不是伙伴儿。”
巫欢翘了翘嘴角。
她歪头看向窗外，整个小镇都是低矮房屋，五层高的视线几乎连树顶的叶片都看不见。
天空暗色沉沉，满月高悬。
窗外细微的嗒嗒声钻入耳廓，就像是微风跌宕起伏，掀起落叶后又轻轻放下。
巫欢走到窗边，掀起窗帘一角。
那轻微的声响不是她的错觉。
白天空旷的街巷此刻却热闹的很，大小不一的身影缕缕行行，悄无声息的行走在暗夜里。
没有丝毫光亮。
在令人窒息的漆黑之中，一个巨大的身躯突兀的停下脚步，朝着巫欢望过来。
巫欢放下手，遮住那紧致的注视感。
她犯了一个错误，她竟然在开灯的情况下撩起窗帘，就像是在无尽的黑夜中点燃了一盏灯，无比显眼。
话说回来，整个小镇，似乎除了这家旅店，没有任何灯光亮起。
她记得白天孟星澄在储藏室出事时，她曾试图开灯，却毫无反应。当时她没有多想，现在想来，似乎不像是单纯的坏掉。
“噗哧哈哈哈。”红-果儿在床上打着滚儿。
巫欢往床上一躺，随手把红-果儿掀翻。
红-果儿自管自的爬起来，也不生气，只是幸灾乐祸道：“你被盯上了吧。”
巫欢平静的扭过头，柔软的床面透着不凉不热的温度：“小苹果，该睡了。”
“我说过了！我不是苹果儿！”红-果儿呼哧呼哧的往巫欢脸上吐气。
巫欢眨眨眼：“我可以关灯吗？”
“随便你！”
“那我还是不关了。”巫欢笑了笑，习惯性的往床头柜上看了一眼。
花色绒布灯罩规规矩矩的摆在正中央，纹路有迹可循，柜面上干净的没有一粒灰尘。
*
巫欢想过晚上会出事。
可是真正看到时，她内心还是有股不可名状的凉意。
李馥妮姿态扭曲的倒在床边，右腿反向弯折到不可思议的弧度，上半身趴在床尾边，脸部埋在床上，看不见表情。
但她无力的垂在床边的双手却血迹淋漓，指甲断裂，粉红的血肉里合着半透明的硬质指甲，深色的木碎屑像是黑色指甲油一样浸染在指尖。
不用上前去看，就知道她已经失去呼吸。
头顶红色蝴蝶结的大头娃娃撅着屁股趴在床上，殷红的唇边勾勒出嘴角翘起的弧度，可爱诡谲。
尚芸芸瑟瑟发抖的往门口小步退着。
正常人会面临死亡的情况太少，大多都是从网络新闻上看到的干瘪的文字，或是一逝而过的加马赛克的视频。
昨天张宿的死没有目击人，匆忙逃命之下，那只残臂的可怖也被人一时忽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