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巫一鸣蹬蹬大步走来,手指上沾着没调好的蓝色颜料,深浅分明。
“画画睡醒从床上掉下来了。”林绘看着巫一鸣心疼的把巫欢抱过去,顿了一下,犹豫道,“她才两岁,本来就容易磕磕碰碰,总得有人看着才好。”
巫一鸣用脸颊轻柔地碰碰巫欢的额头:“不痛不痛。”
巫欢惊奇地低头看了看:“窝,掉下了?”
巫一鸣轻捏她的鼻子:“是呀,小笨蛋。”
“你才是大笨大!”巫欢愤怒地甩手,啪的打在巫一鸣脸上,从下巴擦过。巫一鸣还没说什么,她却先哇呜哭了起来,弄得两个大人哭笑不得。
“我们的小宝贝这是怎么了?”
“胡子,扎扎,痛!”巫欢奶声奶气地举起手背,白嫩如霜的小手还带着几分婴儿肥。
“都是爸爸的错,把画画扎痛了。”巫一鸣故作愤怒地揪揪自己的下巴,“等会爸爸就把这些胡子通通刮掉,丢进垃圾桶!”
巫欢这才消停下来,睁着一双乌溜溜的明亮大眼睛,垂在睫毛上的晶莹带着几分可怜兮兮。
她拍拍巫一鸣,稚气的声音配合着一本正经的表情:“放我下来,粑粑。”
“好。”巫一鸣从善如流,弯腰把她放下。
巫欢盯着跟她差不多高的床,一副沉思研究的模样,稚嫩的脸上满是凝重。半晌,在两个大人疑惑的神情中,她捏捏下巴:“不因该啊。”
林绘看着她这幅小大人的可爱模样,忍俊不禁配合道:“怎么了?”
“我总觉得,我不该从床上掉下来。”
巫欢心中飘过一丝疑惑,谁也没发现她这句话咬字异常清晰。
林绘揉揉她的头发,笑道:“等画画长高点,长这么高,就不会从床上掉下来啦。”
说完她抬头,看向巫一鸣的神色依旧温柔,可却似乎淡了几分,“一鸣,你陪画画一会儿吧,我去做饭。”
巫一鸣点点头。
“画画,爸爸带你去看我们的秘密基地。”
巫欢眼睛一亮,小脑袋一点一点。但她随即又摇摇头,鬼鬼祟祟地朝着厨房看一眼,凑在巫一鸣耳边:“粑粑,你还欠窝糖糖,还寄得嘛。”
巫一鸣楞了一下。
“说好困醒给我恰的,粑粑骗人!”巫欢看着他似乎忘记的表情,老不乐意。
巫一鸣下意识捂住她的嘴:“嘘——爸爸带你去买。”
……
巫欢说的糖不是真的糖,而是小蛋糕。
巫一鸣让她亲自挑选,巫欢毫不客气地指了指那块最大的慕斯,上面点缀着几颗樱桃。包装盒是透明的硬质塑料,透进几分亮光,显得慕斯更加可口诱人。
巫欢双手捧着盒子的一角,张着嘴,眼中像是有光划过。
“回家再吃。”巫一鸣好笑地点点她的脸颊,“馋嘴的小猫。”
巫欢把慕斯抱在怀里,一脸慎重地点点头。然后她扭过头,瘪着嘴:“你才是老猫毛!”
“那我们就是猫一家!”
“那麻麻就是围裙毛。”
“为什么?”
“围裙麻麻呀。”
“……”
“鸣哥。”
巫一鸣的脚步一顿。他回头,看见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的男人。
“上次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我不做。”
衬衫男拧着眉头:“为什么?他们给的价格也不低了,错过这家可就不一定有下家了?你别老是异想天开做你的成名梦,能不能脚踏实地点。”
巫一鸣神色冷淡:“你知道他们用画做什么吗?”
“我管他们做什么,他们买走就是他们的了。”衬衫男理所当然道,“这批画以你的速度,两个月就可以画完,五万块,多好赚呐。”
巫一鸣轻哼一声:“反正我不画,也不卖。”
“巫一鸣,有钱不赚,你这是什么毛病啊。你看看你,天天在家里画画画,画出个百万名画了吗?绘姐跟了你也是倒了八辈子霉。”
衬衫男低头看看抱着巫一鸣裤腿的小巫欢,收敛神情,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从口袋掏出一根真知棒:“画画啊,给你吃。去旁边玩会儿,我和你爸爸有事说。”
巫欢歪歪头,没接棒棒糖,只是乖乖“哦”了一声,跑到不远处的墙边蹲下来,仰着脸盯着说话的两人。
“真乖。”衬衫男收回手。
“我不会改变主意。”
“鸣哥,我知道你是有真本事的,但是你也得一步步来不是?上次那回,你怎么能弄成那样!人家什么身份啊,我现在远远见到都得夹着尾巴逃跑,生怕被惦记上。哥,求你了,我还要做这行,放过我行不行?”
“他们根本就不是真心买画,他们……”
“你管他们真不真心,只要他们给钱不就完了吗?那群二世祖什么身份啊,说不定一乐呵,给你一宣传,你就火了呢。现在全搞砸啦。你还动手!?你以为你是什么,被强迫就范的女明星?哥啊,不是你叫一鸣就能一鸣惊人的,我劝你一句……”
“……”
巫欢歪着头看着讲话的两人,觉得有些无趣,就低下头来看看手心的慕斯。可爱圆润的樱桃泛着水光,可可粉的香味顺着缝隙钻进她的鼻子。
真想吃啊。
就一口,就吃一口。
巫欢提着盒子,悄悄走进旁边的小巷内。粑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忍不到回家啦,就偷偷尝一口。
巫欢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提起樱桃梗,往嘴里丢。
哇呜——
她皱了皱脸,是酸的!
嗒嗒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巫欢匆忙合起慕斯,转身乖巧道:“粑粑,我没吃,你康。”
“咦——”
眼前的人并不是她以为的巫一鸣,而是一个小少年,年龄不大,但在小巫欢面前是个小巨人了。他的衣服灰扑扑的,透着一股怪味。
“小葛葛。”巫欢礼貌叫了一声。
少年面无表情:“滚开。”
听见少年凶神恶煞的口气,巫欢眨巴眨巴眼,张张小嘴,晶莹的泪珠就那样顺着睫毛一颗一颗掉落下来。
少年一愣,不知想到什么,眼神微暗,靠在墙上一动不动。
巫欢见少年不像爸爸一样来哄她,也就停了下来,脸上的泪痕带着几分可怜,却好奇地凑过去。
“葛葛,你臭臭,该洗澡澡了。”
这话似乎触到了少年的某根神经,他抬眸,眼神发狠:“滚!”
谁都不知道巫欢看起来那么娇小可爱,内里却是个任性倔强的主儿。她见此,反而眼巴巴的凑过去,扬起小胳膊紧紧拽住少年垂下的衣摆:“真的臭臭!”
少年粗暴地甩开她。
巫欢砰地坐在地上,一脸懵逼,左手上还紧紧环抱着慕斯,生怕被磕坏。她看了看被石子硌红的右手心,和手指上的鲜血,要哭不哭地瘪着嘴。
“哇呜呜呜呜,流血了!”
“闭嘴,吵死了!”
巫欢的声音戛然而止。不是被吓到,而是她忽然发现,手指一点都不痛。巫欢奇怪地捏捏手指:“不痛也。”
少年嘲讽道:“又不是你的,当然不痛。”
巫欢睁大眼睛。
她歪着头想了半天,才道:“小葛葛,流血,好痛啊。”
少年脸色苍白,蹲坐在墙边,闭着眼,一言不发。
巫欢想了想,再次走上前。
“请你吃糖糖,痛痛就飞走了。”
少年没睁眼,语气中透着几分不耐:“拿走。”
“真哒。”巫欢拽着他的衣服爬到他身上,凑近他的脸颊,带着几分樱桃味的甜腻呼吸飘到少年的脸上,“小葛葛,你试试,真嗒。”
少年皱了皱眉,张开眼,猝不及防地看见一双水晶葡萄般乌溜溜的眼睛。
他扭头,避开那双眼睛,语气冰冷:“我很脏,不是吗?”
“可是,窝也脏了啊。”巫欢扯扯身上的布裙,刚才摔倒时早已沾上灰尘,她奶声奶气道,“回家换新新,就好啦。”
听见这话,少年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他看着天真无忧的孩童,伸手捻了捻她嘟嘟的脸颊,小孩的脸上映出几道血痕,可怜而诡异。
“葛葛?”
“没错,你也脏了。”
巫欢气愤地撅起嘴巴,往少年衣服上拱了拱,脸上的血痕变淡:“哼。”
少年揉揉小孩的脑袋,温热的气息从指尖蔓延。这么柔软,这么脆弱,如果他稍一用力……
少年垂眸。
“如果没有家,怎么办?”
“咦?”巫欢睁大眼睛,皱脸想了半天,然后伸手摸摸少年的头顶,“不蓝过,请尼吃糖糖。”
静寂片刻。
“呵。”少年低笑一声,懒懒回应,“这不是糖。”
“是糖。”巫欢急了。把她推倒没关系,把她的裙子弄脏也没关系,但是不能说她的糖糖的坏话。
“这是慕斯。”
巫欢歪头:“帽子?”
少年一改方才的厌烦,有耐心地一字一字道:“慕、斯。”
“猫死。”巫欢肯定的点点头。
“……”笨蛋。
少年伸出一根手指点上她的眉心:“慕斯,是一种甜点,懂吗?”
“甜甜?”
“……”
“算了,你叫什么名字?”
“甜甜?”巫欢还沉浸在小哥哥的教学中,她忽然发现,甜甜听起来比糖糖更好吃。决定了,以后要跟粑粑说吃甜甜!
“连自己叫什么也不知道吗?”
名字?巫欢这才反应过来,小哥哥在问她的名字。
“巫——”
“嗯?”
“哇呜呜呜呜呜。”
巫欢伤心欲绝地看着被挤得变形的慕斯蛋糕。被她小心护在胸前的慕斯,因为刚才少年的靠近而毁了形状,凄惨地黏在透明盒内壁。
“笨蛋。”
少年看着小孩喃喃自语:“这么爱哭,不会叫呜呜吧。”
第64章 才不可怕呢
少年侧头想了想,刚才第一次问小孩时,她的回答是“甜甜”?难不成就叫甜甜?
他嗅着小孩身上的奶香味,嗯,是挺甜的。
慌乱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巫一鸣从街角处拐进来,一眼看见与巫欢窝在一起的流浪儿少年,心里一紧,忙奔来,一把抱起巫欢,警惕地看着坐在地上的少年。
“哇呜呜呜——”
“窝的甜甜,坏掉惹。”巫欢抱着被挤坏的慕斯哽咽。
巫一鸣松了口气:“没事,爸爸再给你买。”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少年一眼,抱着巫欢离开。
……
“花花?画画?”
闻宴的唇角勾起冷漠的弧度,抬起的眼眸漆黑如墨,没有一星半点的光,他轻道:“还是甜甜好听。”
半晌。
闻宴抬起右手,鲜血顺着手指滴落而下,如同幽谷的深潭,一滴滴敲落在寒岩之上。
“闻家。姚家。”闻宴抬脸,眸色冷戾,“你们不给我立足之地,我偏偏要回去。”
他捏了捏手指,忽然一顿。
“奇怪。”闻宴看着暗红的指尖,眸中闪过一丝疑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站起身。
“今天是几号?”
路过的将校服穿得不伦不类的男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暗骂了一句小乞丐,绕行而过。
“今天是几号?”
闻宴走向他,明明比男生还低了一头,却气势不减。平静的面颊透着一股瘆人的狠,让男生一个哆嗦。
“6月12日。”
“哪一年?”
刚想骂神经病的男生望进闻宴那双令人发怵的眼眸,飞快地道“万梦3104年”,然后拎着书包跑远了。
3104年。
奇怪,怎么才这个时候?这么说,他还没有回到闻家。
闻宴低头看了看双手,这沾满污垢的十指隐约还可以看出小时候养尊处优的痕迹,但只有他知道,那都是错觉。
对,没错,他的确是七岁回的闻家,但不是六月,而是十月。
可是,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是这个时候回去的呢?
闻宴从记忆中找到答案。因为这是他的计划,他要回到闻家,从小浸透闻家的家业,慢慢掌控家族命脉。
可他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劲。
闻宴扶额,脑中传来针扎般的疼痛。
……
两人偷偷把慕斯蛋糕带回画室,巫一鸣给她打掩护,只说是出门买颜料。林绘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叫住巫一鸣,看是有事商量。
巫欢就乐得一个人坐在画室内,大口大口地舀着慕斯蛋糕,一边哇呜填进嘴里,一边仰头看着搁在画架上的画板。
画上恰巧是在草丛中嬉闹的小猫,巫欢想起猫一家理论,弯着眼睛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