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风一样,清晰又明朗。
昭夕忽然一怔。
他却看向玄关处,若有所思的样子,“有人给你送了东西来。”
诶?
昭夕下意识侧头望去,随即疑惑地走到玄关处,看见两只结结实实的大箱子。
“谁送来的?”
她拿起剪刀,一边问,一边动手拆包裹在箱子外部的透明胶带。
“小嘉。”程又年说。
手里的剪刀蓦然一顿,她的音调提高了些,“多久送的?”
他扫了眼墙上的挂钟,“大概一小时前。”
“……?”
昭夕默了默,“那你多久起来的?”
“一小时前。”
“……她看见你了?!”音调有了质的飞跃,俨然进入女高音的领域。
程又年思量片刻,答:“说看见我了可能不太准确。”
“?”
“她的表情更像是看见鬼了。”
“………………”
昭夕:“你就说她到底是不是看见你在我家了!”
“恐怕不止。”他尽职尽责地回应道,“那时候客厅还没收拾,她大概以为你家进贼了,所以一路尖叫着跑进卧室。”
昭夕倒吸一口凉气,“……那时候你在哪?”
程又年淡淡地看着她,淡淡地说:“你旁边。”
昭夕:“……”
程又年:“……”
昭夕:“……”
程又年:“……”
又是一阵难言的沉默。
昭夕面无表情蹲在玄关处,看了看手里的剪刀。如果不是怕痛的话,她大概已经朝自己捅上好几下了。
程又年见她蹲着不动,走到了她面前,指指箱子,“我帮你?”
“不了。”她虚弱地扔了剪刀,拆开箱子,看见了满满的年货。
塑封起来的香肠腊肉,色泽漂亮,见之令人食欲大振。
她有气无力地指指箱子:“真想帮忙,那就帮忙吃了它吧。”
减肥的人不能忍受这样的诱惑。
拿走拿走别客气。
*
昭夕花了十分钟的时间,从虚弱状态下恢复过来。
她对自己说:不要怕。成年人正常面对生理需求,有什么好心虚的!
所以她在快速浏览过一遍小嘉的微信界面后,立马退出微信,假装什么都没看见。顺便把手机摆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深刻落实了“只要我够能装死,就没人能把我从手机这头叫起来回消息”的方针。
任凭你十万个为什么,我自岿然不动。
等她回过神来,才看见程又年端来的那杯牛奶。
几分钟前,大概是她认真走神的样子太性感,他居然没有出言打断。只在微波炉发出叮的一声后,端出热好的牛奶,放在她面前。
“喝一点。”
昭夕回过神来,这才发现程又年在中岛台前忙碌。
“你在干什么?”
“做午饭?”
“诶?”她一愣,噔噔噔走到他身旁,看着摆了一桌的食材,“做给我吃?”
他顿了顿,说:“做给我吃。”
重点强调那个“我”字。
然后用“你也可以顺便吃吃”的眼神望着她。
昭夕都气笑了。
“你很幼稚啊,程又年。”
他轻描淡写:“彼此彼此。”
昭夕因为提前声明过了:“我先说,我一点家务都不会做,更别提下厨做饭这种贤惠的技能,统统超纲。”
“不用特意强调,我没指望过你。”
所以得到了程又年的“特赦”后,她就坐在一旁观望。
观望的同时,一直在走神……
好像很自然,很顺理成章就过渡到了一同居家吃饭的节奏?
哎,这进展好像有点诡异。
非常令人捉摸不透。
她品味片刻,下了结论:他一定是在赎罪!
为那天在电话里,和后来在中戏见面时,说的那些刻薄话,做饭补偿她。
昭夕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别以为做顿饭,我就会原谅你对我出言不逊!”
“并没有这种期待。”
“……”
“毕竟从你昨晚的态度来看——”程又年沉吟片刻,也中肯地下了结论,“大概是我表现不错,用不着这顿饭,你也已经既往不咎了。”
“………………”
昭夕:“我昨晚什么态度了?”
“很满意的态度。”
她像听见了惊天笑话,笑了两声,“哇,程又年,我见过不要脸的,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乍一看挺不要脸,仔细一看更不要脸——”
他打断她的话,“难道你不满意?”
她一噎,“马马虎虎。打个七分免得你伤心。”
程又年挑眉,“只有七分?”
“这还是加了人情分。不然顶多六分。”她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他笑了,慢条斯理道:“哦,只有六分,就能让你又哭又闹的。那我要是有十分,你会怎么样?”
“………………”
昭夕:“你闭嘴。”
“别说了。”
“大白天的说这种有颜色的话你还是个读书人吗不觉得有辱斯文伤风败俗太对不起养育多年的父母和悉心教导的老师吗!”
她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说话才发现,程又年在笑。
又是那样难得一见的,像风一样的笑。
她定定地看着他,片刻后,也跟着笑了。
忍住笑,嘀咕了一句:“行吧,再给你添点人情分。”
下一句:“九分。不能更多了。”
“多了会骄傲。”
程又年点头,算是接受了她的高度评价,“谢谢你,九分足够了。可以骄傲到明年。”
毕竟过了今晚,就是明年。
昭夕煞有介事鼓励他:“那你再接再厉——”
话说了一半,发觉好像不太对,立马反驳:“当然,我并不是在鼓励你和我一起进步,你进步你的,我进步我的……”
片刻后,她气咻咻地闭上了嘴。
操,她这是吃了什么胡说八道的药丸!
真的要完。
耳边似乎有些痒痒的。
她一边骂自己,一边听见他又笑了。
*
“你什么时候回津市?”
“吃过午饭就走。”
昭夕努力让自己显得只是随口问问的样子,“哦,那你怎么回去?”
“打车。”
津市距离北京不过两小时车程,若是坐高铁,半小时就能抵达,更方便快捷。
昭夕问他:“没抢到高铁票吗?”
“抢到了。”
“那怎么不坐高铁?”
他的视线停在锅里,手里的木铲还在搅拌,“票是昨晚的。”
昭夕一愣。
昨晚……
昨晚他为了帮她圆场,赶去了地安门,所以没能及时赶上高铁……
她微微失神,下一刻,却听他淡淡地吩咐:“昭夕,帮我拿只盘子。”
嘴上下意识说着:“你自己没手啊。”
身体却十分诚实地动了起来,打开碗柜,拿出从刚搬过来起就买好,却一直不曾动用过的日式料理盘。
程又年接了过去,动作熟稔地装入热气腾腾的饭菜。
“可以准备吃饭了。”
家常便饭,人间烟火。
中岛台前,两人对坐着。
桌上一共三道菜:土豆丝,鱼香茄子,还有一条清蒸鲈鱼。
昭夕见他递来一碗满满的米饭,赶紧说:“我只要一点点!”
程又年动作一顿,说:“油放很少,鱼肉也都是蛋白质,不长胖。”
饭菜闻起来的确很可口,看着也色香味俱全……
肚子在咕咕叫。
昭夕挣扎片刻,最后妥协说:“那你再帮我分一半吧,我吃半碗。”
还替自己辩解了一句:“米饭的热量还是很高的!”
“要不是看在你辛苦做饭的份上,我才不会这么糟蹋自己。”
一顿饭吃得依依不舍,每一口都很珍惜。
昭夕一边快乐地糟蹋自己,一边在心里默默点评:很有居家煮夫、贤夫良父的潜质啊。
看她一边快乐一边痛苦的模样,程又年淡淡地说:“既然不当演员了,何必苛求自己?”
她反驳:“即使不当演员,接触的也还是那个圈子里的人啊。大家都瘦成一道闪电,难道我要胖得跟龙卷风似的?”
“昭夕,闪电并不瘦。”
“?”她一愣,疑惑地投去一个“你在说什么”的眼神。
却听程又年非常专业地说:“一道闪电的长度可能有数百米,最长可达数千米。就算是每级梯级的先导,直径也至少在五米以上了。所以不能说闪电瘦。”
“………………”
昭夕:突然之间没胃口了。
索然无味。
还很饱。
她没好气地放下碗筷,“请不要试图激怒一名暴躁的学渣。”
程又年有些好笑,抬眼看她,“你真的不胖。”
“那也要看参照物啊。比起圈子里的瘦竹竿们,我是真的很胖!”她心有余悸地摸摸自己的胳膊,“知道吗,这上面除了皮肤之外,原本不应该有半点脂肪的存在!”
再掐掐小蛮腰——
“腰围但凡上了六十,就该自我反省,不饿到跌下六十妄为女人!”
程又年的目光自上而下,在锁骨以下、腰部以上停留片刻——
“但是有的地方,还是要胖点好。”
昭夕低头看胸,“………………”
???
为什么突然之间开车?!
她恼羞成怒,面上飘来两朵红云。
“你什么意思?哈,你这是嫌我身材不好?”
想当年,她刚入行时,明明所有人都说她天使面孔、魔鬼身材的!
没见和陆向晚认识的那一天,记者招待会上,就连直男癌严重的男记者都夸她是宅男女神,身材火爆吗!
他居然嫌她某些地方太瘦了?!
程又年从善如流:“并没有嫌弃的意思。”
为了安慰她,下一句:“其实很惊艳。”
微微思索后,再下一句:“但是如果再胖一点,好像也挺好?”
昭夕的脸彻底红成了大番茄。
摔筷子,转身立场。
“你还是赶紧回你的津市吧!皇城根下,红旗飘飘,你再这么大放厥词,我怕扫黄大队把你抓进去就算了,万一把我也给当成了共犯怎么办!”
匆忙离去的背影,怎么看都有种仓皇逃窜的意味。
程又年不疾不徐放下碗筷,嘴角的弧度就没减过半分。
后来是他要洗碗,问她洗洁精在哪里时,昭夕才在沙发上不情不愿地搭白道:“有洗碗机。”
程又年弯下腰,研究了几分钟。
看这崭新的样子,还贴着质检标签的封面……
“还没用过?”
“还用问吗?要不是你做了这顿饭,连炉子都没开过封。”
“你这是家,还是酒店?”
“一年到头也没回来几次,回来了谁还做饭啊?”她嘀咕,“再说了,也要会做才能用这些东西啊。”
程又年是第一次使用洗碗机,结果洗到一半,发现漏水了,地上水漫金山。
最后只能手洗,洗完后,重新蹲下来检查机器。
“有说明书吗?”
“应该都在,装修之后就没碰过了。”
“在哪里?”
“你找找下面的柜子。”
他依言打开柜子,找到了洗碗机的说明书,拿出来看了片刻,“使用方法没问题,应该是当初装修的时候,管道没安好。”
于是他从厨师变身家用电器修理工,又开始替她检查管道。
“有工具吗?”
“有的。”她蹭蹭跑到玄关处,打开柜子找,“当初装修的时候,小嘉在宜家买过一盒。”
翻箱倒柜才找到那盒工具,螺丝刀、扳手都有。
她蹲在一旁,看程又年一点一点检查管道,然后拿出工具修理……
“你们工科男都这么实用吗?”
程又年动作一顿,实用这种形容词,怎么听都不太令人满意。
他淡淡地反问:“你是说家务方面,还是夜生活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