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新月因为两个人真挚的友情而哽了一下:“总之不是包养啦,他不是拿了小提琴当报酬吗?”
宿秦再次摇头:“你对他家可能有些误解,莫妮卡阿姨有钱到可以让小提琴大师为她量身定做乐器,怎么会需要宋容屿出卖劳力换一把小提琴。”他眼眶有些发红,“不用说了,他一定就是被富婆包养了。富婆看起来是个正常人,晚上指不定怎么折磨他……什么钢丝球皮鞭蜡烛,他活得太辛苦了。”
赵新月:“……”你说起这些道具,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片刻后她摸了摸鼻子:“小哥哥,你真的脑补太多了,要不我们回去问一下他?”
“不,问他会伤他的自尊心。他虽然是个人渣,但也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渣。”
夕阳把余晖向外泼洒,温暖的发着红的光铺满了整个城市。
宿秦就站在今天最后的阳光下自我检讨,他:“不用劝我,早知道宋家这么困难,我应该早点告诉我爸让他陪宋家一起共渡难关的。我也是个人渣,他都这样了,我还想抢他的前女……”
这句话没说完,戛然而止在赵新月疑问的眼神下。
“嗯?”
“没什么。”宿秦皱着眉头,“我是说生日宴会也别办了,如果办得太豪华,又是送房又是送车的让他感觉到自卑,我会觉得很内疚的。你觉得呢?”
赵新月又因为他的顾虑周全哽了一下。
“我觉得你说得对,房子车子的……不适合做十八岁男孩子的生日礼物。”她安慰道,“也许你可以买个令人难忘的生日礼物送给他,让他体验一下普通人的友情。”
宿秦答应着赵新月,两个人走完了长长的河道,前面就是商业街了。
站在人来人往的商业街入口,宿秦忽然停住了脚步。
“赵新月,我……”
赵新月也停住了脚步,向他看去:“怎么啦?”
宿秦皱紧了眉头,看起来格外的凶。他朝她的脸慢慢伸出手来,似乎想抚摸她的脸颊。
就在赵新月思考这个二货究竟想做什么的事情的时候,他的手忽然一转方向,“啪”一声重重地拍在她的肩膀上,拍得她双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赵新月,对不起啊。”宿秦对她凶巴巴地皱着眉,似乎正在经历什么非人的痛苦,“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最好的异性兄弟了。”
赵新月:“……”
这个脑回路,难怪能和宋容屿做朋友……
宿秦说完这句话以后,眼眶有点红,不敢看她的眼睛。他像是被猎人惊动了的动物,因为急于逃命,被追赶似的侧身快步离开了。
赵新月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涌入人群里,如一粒脆弱的砂糖落入了滚烫的热水中,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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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宿秦脑补得天都快塌了,但赵新月很快就明白了“包养事件”的真相。
第二天中午阮轻栝带了午饭,赵新月一个人去食堂吃饭的时候,遇到了音乐教室里见到的女人。她和另外两个女教师走在一起,赵新月听到别人叫她“夏老师”。
夏老师也在人群中看到了她,稍微怔了一怔,就对身边的老师说了些什么,朝她走了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呀?”她笑着问道。
“我叫赵新月。”
“请问这个位置有人吗?”
赵新月赶紧摇摇头。
夏老师于是坐了下来,一边拿纸巾擦了擦筷子,一边打量着她有些迷惑的表情。
“是不是在想,我们又不熟,为什么我要跑过来找你一起吃饭?”夏老师又问道。
赵新月用筷子夹起一片土豆放进嘴里,一边小口咬着一边摇摇头:“我猜肯定是因为宋容屿……”她想到了什么,强调,“如果你是为了调查学生关系来的话,这趟白来了。我和宋容屿只是非常单纯的朋友,我们没有早恋。”
夏老师笑出声,她用筷子拢了拢米饭:“不用这么紧张,我不是古板的人,也不想知道你们的关系。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夏橘,是学校新来的音乐老师,宋容屿小时候来我家学过音乐,他的钢琴就是我教会的。”
赵新月“啊”了一声,道:“能教出宋容屿这样的学生,那你钢琴一定很厉害。”
她的感叹完全是下意识的,夏老师欣然一笑:“谢谢夸奖,但现在宋容屿已经比我厉害了。”
一提到宋容屿,赵新月眼睛瞬然亮了起来:“他弹琴的确很好听。”
看着她发出毫不违心的夸奖,夏老师却摇摇头:“老实说他是我见过最有天分的学生,但很可惜,由于某些原因,他的水平一直停滞不前。”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我昨天去找他,就是想邀请他替我参加《爱乐说》的录制,节目组除了请我,还请了他最喜欢的好几位小提琴大师,这些大师也许能给他很大帮助,他竟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
“《爱乐说》……是说每周五晚上播出的那个歌手竞演综艺吗?”赵新月有些疑惑地问道,“他为什么要拒绝?”
“拒绝是因为……”夏老师想了想,似乎在思忖用词,“他本身并不喜欢上节目,以及他的家庭似乎在刻意束缚他音乐方面的才能,宋先生宋太太也都是爱音乐的人,但也许是担心宋容屿沉迷音乐,忘记了如何做一个合格的接班人,所以音乐在宋家是禁区,他的钢琴只有父母不在的时候才敢弹一弹。”
赵新月其实并不意外这个故事,也终于明白了宋容屿总是出现在音乐教室的理由。
但在夏老师的面前,她还是张了张嘴,做出哑口无言的表情来。
夏老师耸了耸肩:“这次宋容屿会答应帮忙,也是因为看上了我父亲生前亲手制作的最后一把小提琴。小提琴是宋容屿母亲最爱的乐器,他应该是想拿这把小提琴去讨母亲的欢喜,为自己争取弹琴的权利,虽然我猜最后的结果一定是不欢而散。”
“也许他的母亲会感动……”
“如果她会感动,早就感动了,又怎么会等到今天呢?”
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两个人都没怎么吃饭。
和夏老师一起来的老师似乎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正在挥手催她吃快一点,夏老师没什么胃口,随意地吃了两口,接着就端着餐盘站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但我猜,你有办法让他开心的,对吗?”
夏老师低头看着赵新月,温柔地对她微笑。赵新月安静了两秒,冲她用力地点点头。
“我会努力的!”
夏老师于是挑眉:“所以你们果然是在早恋?”
见赵新月一下子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她又笑了一声,伸手拍拍她的头,走向了自己的同伴。
赵新月吃过饭,回到了教室里,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又开始写写画画。
阮轻栝从外面回来,塞了一颗草莓软糖到她的嘴巴里,从后面凑过来看她画的东西。
“这画的什么啊。”她皱眉,“黑的白的,巧克力?牛奶软糖?小熊饼干?”
赵新月忍不住伸出手去推她:“你怎么就知道吃?”
她用铅笔在纸上小心翼翼地涂画,直到一个钢琴键形状的袖口终于成型。
第三十九章
时间很快到了第二个周五。
天气是阴着的,挟裹着阴云的天空沉甸甸的,像是要向着这座城市毫不留情地压下来。
赵新月已经一个星期没来找他麻烦了。
宋容屿在心里这样算着。
倒也不是喜欢她来打扰自己弹琴,或者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女人欲擒故纵的把戏他见得多了,免疫能力是很强的。他的人生从来不会因为某个人的缺席而稍微缺少一点乐趣。
只是……
她应该听到了自己的生日是今天吧。
宋容屿从睡梦中醒来,看了眼时间。
看完时间以后班长过来问一道题,打扰了他的睡眠,换平时他早已经言语暴力……但偏偏是今天。
他强忍不耐地替班长解答了难题,又听他感叹道:“宋容屿,你好久都没逃课了,托你的福,最近咱们班的女孩子说话都是温温柔柔的。你不来上课,全员死鱼眼,你一来上课,女生们天天洗头。”
宋容屿慵懒地抬眼瞥了瞥他真诚的目光,喉间溢出低沉的“嗯”,然后趴回桌上继续睡觉。
班长压低声音:“老师的花名册上写着你今天生日,我看班上好多女生给你带了礼物诶,你期待吗?”
宋容屿张开了眼睛。
听到“期待”这两个字,他忽然觉得今天的自己很没意思。
他在等着什么呢?
他在期待着什么呢?
连自己父母都不在意的日子,又为什么要奢求一个被“领地意识”驱使着靠近她的前女友在意?
礼物和女生的爱慕,他从来不缺。
想到这里,心里忽然涌起雾气一样自己也捉不住的情绪。宋容屿拎起书包,逃了下午的课,去夏橘家里取了小提琴。
夏橘正在家里练琴,“叮叮咚咚”的悦耳琴声里,她养的那只猫就睡在她的琴凳旁边,肥肥的身躯盘成一张饼,春天新长出的绒毛随着呼吸起起伏伏,看起来格外柔软。
宋容屿偏头看了两秒,就提着琴拉门走了出去。
手机在兴奋地震动,宋容屿低头看了一眼。
from母亲:阿屿,十八岁生日快乐。我与你的父亲虽然不能于你眼前送上祝福,但心中紧念着你。放学后要尽早回家,我在家中替你准备了惊喜。愿你日日快乐,茁壮成长,尽早成长为你父亲靠得住的接班人。
宋容屿默视着这条短信,每一个字都在心里捂透了,想从中汲取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但很可惜,他什么也没感觉到。这条消息比起祝他生日快乐,更像是单纯的客服短信。
只有最后的“接班人”三个字,让他动了动唇角,笑起来的弧度像是冰川里冻得牢牢的针。
夏橘从窗子支出脑袋来冲他喊:“哎,宋容屿,你别把我的小提琴弄丢了啊。你知道它有多宝贵的。”
宋容屿这才从冷得让他有些呆怔的想象中抽身出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夏橘家。
“现在是我的小提琴了。”
夏橘又在身后说些什么他已经听不进去了,只是隐隐约约听到了赵新月的名字。这个名字现在和刚收到的短信一样,在他本来就算不上愉悦的心情上雪上添霜。
宋容屿去了熟人开的酒吧,从下午一直喝到了晚上。偏偏他酒量好,喝这么久也不见醉意,只是思绪被酒精一蒸有些缭乱。
出酒吧的时候宋容屿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半。
离这个无趣的日子结束还剩下一个半小时。
他叫了车回家,一路开着车窗吹着冷风,到家的时候,是晚上十一点。
离这个乏味的日子结束还剩下一个小时。
其实这个日子什么时候结束都无所谓,反正也是个他不在意,别人也不在意的无聊日子。
这么想的宋容屿在别墅区下了车,提着小提琴往家漫步走。
走到家门口时,宋容屿忽然听到门口的花坛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站稳脚步,冷冷地瞬眼看去。
开白花的灌木刚修剪过,仍有半人高。葱绿的小片叶子抖了抖,然后“唰”一下忽地钻出一个人影来!
“宋容屿!生日快乐呀!”
刻意压榨得甜美的声音里像是饱含了蜜糖,每一个字里都带着掩藏不住的愉悦。
月光下,赵新月穿着规规矩矩的校服,双手举过头顶做出了一个开花的姿势,看起来有些傻。但宋容屿定定地看了她几秒,却转过脸,唇角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真有你的,赵新月。
宋容屿想道。
“你笑了是不是?”她挣脱了灌木,笑着向着他大步迈过来,“你很惊喜,很意外吧?想不到我会在这里突袭你吧?”
她在宋容屿面前蹦蹦跳跳,似乎是因为蹲得太久,头发散乱,颊边被灌木丛中的蚊子叮出了好几个显眼的小红点。
她不自知,犹自拽住他的袖子摇晃,像一只聒噪的小动物,和“乖巧”二字沾不上边。
但宋容屿忽然之间就觉得,也许他也不是那么在意女生乖不乖巧。
“赵新月。”他压下声音去,慢慢地叫她的名字。
赵新月答应了一声,就听他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啊?”
“按道理来说,这里是别墅区,保安不会放非业主的外来人员进来才对。”
“你……你在意的只有这个吗?”赵新月如遭雷击,然后露出有些委屈的表情开始解释,“是我让保安帮我打电话给张阿姨,张阿姨出来接我,她听说我要给你一个惊喜,本来是打算让我进去等的,但是我觉得你如果在外面就能看见我,应该会更高兴才对,所以……”
“所以你就在外面拿自己喂蚊子?”
宋容屿低嗤了一声,这声笑为赵新月脑海里的委屈感锦上添花。
就在她准备再为自己解释两句的时候,下颌被一只微凉的手握住了,她下意识随着对方的动作抬起头,接着就被他的手指头点了一下脸颊。
“傻不傻?”他的指腹轻擦过她的温热脸颊,触感又酥又痒,“你变成花脸猫了,知道吗?”
只是相当短暂的肌肤接触。
他收回了手,空气里还残存着令人窒息的暧昧,下一秒他又朝她伸出手心来。
赵新月结巴:“干、干什么呀?要牵手吗?你确定吗?”
宋容屿却像是从她身上觉出了一些兴味来,下午喝酒时心底隐秘的情绪已经一扫而空。黝黑的眼眸在路灯的照射下泛出一点深邃而隐幽的色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