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总想弄死朕——桑狸
时间:2020-04-12 09:25:17

  存着这个信念,在大典过后没几日,他便让秦莺莺去联络梁王的那个护卫裴鼎英。
  这幕后黑手固然厉害、缜密,可他不是神,他有弱点,他最大的弱点就是对迦陵镜的执念。
  萧逸将这面镜子攥在手里十余年,等的就是这大鱼自己咬上钩。等了这么久,终于等来一个秦莺莺,这既是上天对他的垂怜,也是这手上沾满忠义之辈鲜血的恶人该有的劫难。
  如今梁王不在长安,没有主事的,迦陵镜的消息乍然出现,萧逸笃定这个人一定会禁不住诱惑而浮出水面。
  一想到那个多年隐在幕后的对手将会现在阳光下,让萧逸看清楚长相,他就抑制不住地激动,既掺杂了将要手刃仇人的雀跃,又含着几分事到临头的不安。
  他万分小心,派孙玄礼带校事府的人暗中保护秦莺莺,并派暗卫把梁王府盯住。
  这般自认周全的安排下,他仍是彻夜难眠,好容易把楚璇哄睡了,独自披衣拂帐出来,在窗前站了许久,直到高显仁进来。
  “陛下,孙校尉回来了。”
  萧逸一颗心骤然落了地,忙道:“让他进来。”
  高显仁踯躅着,迟迟未退,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道:“陛下,您要节哀,别太难过了,悲极伤身。”
  萧逸一怔,正要问明他是什么意思,却见高显仁麻溜地碎步退了出去。
  须臾,孙玄礼便进来了。
  他一袭黑衣,襟前湿了大片,萧逸正奇怪,却在他渐渐靠近后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萧逸的脑子空白了少顷,竟忘了迫切要问出口的话,只道:“秦莺莺呢?”
  孙玄礼垂眸颤了颤,陡然双膝跪地,“微臣办事不力,该死。”
  “朕问你秦莺莺呢?”萧逸的声音隐隐发颤。
  孙玄礼闭了闭眼,颓然道:“秦姑娘,哦不……秦大人,他……他被那神秘人杀了。臣将尸体暂且存放在臣的府中,还不敢声张,先来禀明陛下。”
  萧逸愣愣地看着他襟前那一大滩洇开在黑衣上的血渍,半天才回过神来,神情陡然变得严厉,嘶哑着声音道:“朕不是让你们保护他吗?你们是怎么办差的?!”
  孙玄礼叩首道:“臣失职,臣不敢抵赖。可是……秦大人自己要跟踪裴鼎英,并说恐打草惊蛇,不许臣等跟着。臣不放心,还是远远跟着,见秦鼎英进了一间王府厢房,向一个人回禀。秦大人靠近想去看清楚这人到底是谁,却在关键时候惊动了他们。裴鼎英独自执剑而出,招招下狠手,秦大人节节败退,被逼到了窗边,此时自茜纱窗里刺出一把剑,剑穿透了秦大人的胸背,臣赶过去,拼尽全力也只能把垂死的秦大人抢出来……”
  “秦大人临死前留一句话。”
  萧逸攥紧了拳浑身颤抖地看向他。
  他神色凝重,一字一句道:“主公,一切顺利,你的大业指日可成。”
  萧逸眉宇紧皱。
  孙玄礼忖道:“这应该是秦大人跟踪裴鼎英到厢房门前,偷听到的唯一一句裴鼎英对神秘人说的话,那时秦大人已流了太多血,没有力气说再多了。”
  萧逸负袖慢踱步,忍着伤痛将这句‘主公,一切顺利,你的大业指日可成’来回吟念,强迫自己静下心,反复思索品咂。
  孙玄礼和侍立在侧的高显仁对视一眼,极有默契地都不出一点声响。
  大约一炷香,萧逸顿住了步子,转身看向他们两个,眼睛清明如洗,带着顿悟透彻的光。
  “朕知道他是谁了。”
  孙玄礼一惊,跪着向前挪了几步,仰头看向他。
  萧逸耐心地为他解惑:“莺莺很聪明,这句话听上去没头没尾,但其实能说明许多东西了。‘大业指日可成’,说明如今的局面对神秘人很有利。朕一直奇怪,朕与梁王的争斗日益激烈,他又如此藏头露尾,怎么能保证到最后他一定能如愿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可只要想明白一点,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璇儿说得很对,他有身份,有名分,只要站在梁王身后,梁王赢了,就意味着他赢了。”
  萧逸的神情很奇怪,似是冷冽深恨至极,又隐隐浮着讥诮,像是对这神秘的对手很是鄙夷。
  他迅速恢复了冷静,冲孙玄礼道:“你替朕查一个人,查十二年前,落马道一役时他的行踪,还有……”他听幔帐里传出细微的动静,楚璇好像是醒了,忙放低了声音,道:“梁王当年收养云蘅郡主的始末。”
  说罢,他靠近孙玄礼耳边,低声说了一个名字。
  孙玄礼睁大了眼睛,满是惊愕。
  萧逸镇定地扫了他一眼,道:“去吧,多加小心,若是遇到困难不要强求,全身而退最重要,一定要活着回来见朕。”
  孙玄礼深切地看向萧逸,眼中盈着热泪,道:“陛下放心,臣不会死,臣要活着亲手抓到这个狗贼,给徐统领和秦大人报仇。”
  萧逸拍了拍他的肩膀。
  孙玄礼将要退下,突又想起什么,又道:“秦大人临终时还留下了一句话,不,准确说只是几个字,他说……对不起。”
  说罢,他便退了出去。
  萧逸后退了几步,在偌大的寝殿里转了一圈,轰然坐倒在地上,他摇了摇头:“莺莺,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要是早知是这样,我就不让你来长安了,权势算什么?王位又算什么?你只要活着,还有大把好的光景可度,如今这般,却是我欠你了。”
  他一顿,眼中冒出凛寒杀意,咬牙切齿道:“多亏了你,让我猜到那人是谁了,其实我早就该猜到了……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报仇,我会亲手杀了他!”
  话音刚落,楚璇拂开幔帐走了出来,脸上满是深寐初醒的困意,迷蒙不解地看向萧逸,问:“你怎么了?刚才孙玄礼来说什么了?”
  萧逸起身去扶住她,正要开口,却听她嘤咛了一声,将手抚在肚子上,秀眉微蹙:“疼……这孩子好像近来又不妥了,总是肚子疼……”
  他紧抓着楚璇的胳膊,将即将出口的话艰难咽了下去,让高显仁去叫御医。
  萧逸扶着楚璇坐回床上,安静歇息了一阵儿,那股腹部的绞疼又渐渐消了,楚璇安宁了些,想起刚才,忙问:“孙玄礼来说什么了?可是秦莺莺那边有收获了?你……知道幕后黑手是谁了?”
  萧逸定定地望着她,抬手擦掉她刚才因腹痛而自额头冒出的冷汗,牵动唇角,笑了笑:“没有,不过快了,你不要担心,只管好好养胎,一切有我。”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我就告诉你们幕后黑手是谁,我会给他一个惊心动魄的出场。
 
 
第54章 
  萧逸本意是想将秦莺莺的遗体送回胥朝,安葬于故土,也算叶落归根。
  可报丧的信送到胥朝,月余后,秦攸才颇为敷衍地派人到长安,应付公事似得来迎秦莺莺的遗体,甚至备的棺木都不如萧逸为秦莺莺准备的让他暂时栖身安眠的。
  这些人中主事的是秦攸身边供差遣的暗卫,虽身份低微,好歹还能说几句体面话。剩下的都是些粗鄙不堪的人,来长安第一日就聚众去乐坊寻乐,丝毫没把那客死异乡的小主人放在心上。
  萧逸早就知道秦莺莺的生母早逝,他执掌宗府之前在丞相府素来没什么地位,而他爹也不怎么喜欢他,可没想到竟到了这地步。
  朝中竟还有人担心胥朝使臣死在长安会使两国再起干戈,殊不知秦攸自打知道了自己儿子私通梁王,就避他如蛇蝎,生怕连累了自己,如今秦莺莺死了,死在掀起更大的可能会波及丞相府的风澜之前,没准秦攸还在心里庆幸呢。
  到秦莺莺死后,萧逸才看明白这表面放荡不羁、甚至有些荒唐的人生前过的都是什么样的日子。
  他想起秦莺莺堂堂三尺男儿身,多年来男扮女装去执掌宗府,也是为了他那当丞相的父亲而效力,可一旦身死,就像个再也没有利用价值的弃子,竟被如此潦草无情地对待。
  萧逸看得心冷,直接将胥朝来迎丧的人全赶了回去,给秦莺莺在皇陵边选了块幽静之地,将他安葬于此。
  初冬寒风凛冽,吹动坟前素幡猎猎飞舞,天灰蒙蒙的,阴沉欲雨。
  萧逸轻抚了抚墓碑上凹凿的字,唇角竟轻翘了翘,伤戚很淡,眼睛里闪动着莹润的光,好像他的好友并未死,正老老实实地坐在这里听他说话。
  “朕知道你生前爱热闹,这地方虽然安静了些,但靠近皇陵——就是朕自己的陵地,等朕百年之后,若是子孙孝顺,每年的祭祀飨荐自然少不了,你挨朕挨得这么近,到时候也能跟着沾点光。”
  老树枯枝被风吹得簌簌作响,有落单的大雁低低飞过,沙砾在风中回旋,有细小稀疏的雨滴落下来。
  高显仁忙上前来给萧逸撑伞,“陛下,看样子是有大雨,咱们快些回宫吧。”
  萧逸点了点头,又看向墓碑,轻悠笑道:“你这人活着也未见干过多少好事,死后竟有天地哀戚,落雨送葬,也真是难得了。”
  他笑意微敛,抬头看向苍渺的无垠天幕,阴云正在聚敛,天色垂暗,看样子是场大雨。
  萧逸叹道:“朕自作主张没让你爹的人把你带回胥朝,你在这里无亲无故的,可能也只有朕能来看看你。你大约会孤单些,不过不用急,人都会有这么一天的,朕就算是皇帝也躲不过,到时下去陪你,你就不孤单了。”
  话音刚落,身侧的高显仁就咳嗽了声,他压低声音道:“陛下,您不能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您是天子,万寿无疆。”
  萧逸笑了笑:“万寿无疆?若是天子都能万寿无疆,那朕何至于四岁就没了爹?若是朕的爹还活着,打死朕也不继承他的皇位,靠着祖荫当个逍遥自在的藩王,做一个没心没肺的纨绔,那日子得多美。”
  高显仁万分怜惜心疼地看着他的小主人,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您天生就是帝王命,这是旁人羡慕也羡慕不来的。”
  萧逸含笑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御辇走,走了半路,他挽着袖子道:“今天御医去昭阳殿给皇后诊脉,这会子也该有消息了,怎么宫里还没人来报?”
  高显仁才反应过来,纳闷:“是呀,那帮人都是些有分寸的,哪敢这么怠慢……”
  疾风自身侧撩过,萧逸俊眉一皱,加快了脚步。
  楚璇这一胎五个月了,随着显怀,反应也渐大了起来。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膳食沾一点就饱,有时连沾都沾不得,闻着味儿就要吐。
  昨天萧逸磨干了嘴皮子哄她用了一碗羹,结果临入寝时扶着床栏全吐了,吐得上气不接下气,脸色苍白如纸,跟戳一戳就能破了似的。
  诊脉的消息迟迟不送来,昭阳殿和太医院的人肯定没这胆子,八成是楚璇的主意,她知道他今天送秦莺莺下葬,不想让他多操心。
  一回宫萧逸连件衣裳都没换,直奔昭阳殿。果不其然,诊脉的御医还没走,正在偏殿的廊芜下躲着雨,候着圣驾。
  皇后不让他们把诊脉的结果呈给陛下,固然是一片体贴好心,可事关皇嗣,关乎他们的身家性命,哪个敢真藏着掖着?
  萧逸一问,他们就忙不迭全说了。
  “娘娘身体底子太弱,这孩子月份一大带着自然艰难。娘娘如今已呈气血两亏之状,得提前熏艾,纵然这样,恐怕……”
  萧逸眼睫一颤,问:“恐怕什么?”
  御医深躬了身,叹道:“十有八|九是不能指望足月生产了,至多七|八个月这孩子就得出来,而且……”他抬头偷觑萧逸的脸色,低声道:“多半会难产。”
  萧逸的身体晃了晃,埋藏于心底最深的恐惧骤然被唤醒,仿有一股凉气在他身体里乱窜。他强力压下去,凝目看着御医,低声道:“若是现在不要这孩子了,把他打掉,皇后会不会有危险?”
  御医悚然一惊,仓惶道:“不行啊,月份太大了,若是强行打掉这……皇后的身子根本受不住。”
  萧逸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道:“也就是说,必须得生,但挺不到足月,会早产,不光会早产,还会难产?”
  御医点头。
  萧逸沉默片刻,倏然眼神变得凌厉起来,“这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从现在开始你们就得用尽全力给皇后保胎,给她调理身体,你们帮她把这一关挺过去,朕保你们满门荣华,三代勋禄。不然……你们自己掂量吧。”
  御医吓得一哆嗦,忙跪地扣头,颤颤巍巍地擦着额角冒出来的冷汗,应下。
  萧逸在廊芜下站了一会儿,让自己的气息与表情都恢复正常,才进殿去见楚璇。
  楚璇已吐了好半天,画月抚着她的背,霜月递着茶,好不容易把肚子里的东西都吐干净了,漱过口,仰躺回榻上,好像全身力气都用尽了,脸色惨白,额上汗渍涔涔,闭着眼睛,紧皱着眉,一副痛苦难忍的模样。
  萧逸悄悄坐在榻边,抬手抚了抚她紧皱的眉,楚璇立刻惊醒,睁开了眼睛。
  她看萧逸穿得还是出门时的衣衫,又听窗外密匝匝、透出些慌张的脚步声,料到他还是去问御医了,轻提了唇角,虚弱地笑了笑:“我早就说了,你应该娶个健壮些的妻子。”
  萧逸也想像她一样,忧愁藏心间,不要露出来,不要把气氛弄得愁云惨淡,想笑,可唇角却是僵硬的,提了半天,反倒挤出了一个颇为古怪的表情,他终于作罢,握着楚璇冰凉的手,道:“那你要是嫁了别人,这一关还是得过。谁家里的郎中能赶得上御医?谁家里的药能赶得上宫里的药?所以啊,上天对你这小丫头好,把你送给我了,我是皇帝,富有四海,权倾天下,我想保个人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你安心休养,老实喝药,没什么大问题。”
  楚璇在心底幽幽叹息:你的父皇也是皇帝,可你还不是一生下来就没了娘。而且你这个傻蛋,你让我放心就放心,你眼睛红什么,生怕我不知道你要哭了吗?
  可她还是柔软乖顺地歪进了萧逸的怀里,顺着他的话道:“我从小就知道,我小舅舅是天底下身份最尊贵、最有钱的人,你有最好看的话本,有最甜的糖,还对我最好。所以,我要牢牢地缠住你,缠你一辈子,绝不能便宜了别人。”
  萧逸噗嗤一声笑了,“哪里有别人?你这个小妒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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