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昼收回目光,他看了看旁边,发现角落处有一绣墩,特意上前去拿着放到胤禛身前来。绣墩比椅子矮了一截儿,但是占地位置小。根本不容人拒绝,弘昼就贴着在旁边坐下,他微微仰头胤禛笑,“阿玛,你想我了吗?”
胤禛自觉的扬起了嘴角,难看的小胡子都跟着动了动,“儿行千里,若不是有你玛法在,朕早就叫人把你抓回来了。”
“阿玛,你变了。”
胤禛咳嗽一声,他拳头抵在嘴边,“你是朕的心肝宝贝儿,又如何不想?”
有两年没有这么肆意的对着说话了,胤禛倒有些不好意思,旋即看着弘昼的眸子都带了几分念想。
有些思念牵挂在心里,时间长了就是习惯,如同天上的白云。看着轻飘飘的,每日里一缕一缕飘过,但累着最后去重如泰山。就算人带回来了,心里也不是这么随意就能收着的,反而愈发欢喜。
胤禛的手指摩挲,弘昼看着嘿嘿笑,“那阿玛是怎么想的?”
“日思夜想。”
“这说的也太笼统了!”弘昼不满意,毕竟比起以前的话,这未免有些敷衍。不会自己离开两年,父子情分就淡了吧?
弘昼坐直了,身子跟着偏了过去,两手趴在胤禛的座椅把手,“我两年都在外面,风吹雨晒,除了玛法都没亲人在旁边,我可想你了!”
“朕看你自在得很。”
“哪里自在了?不是阿玛您说要好好彰显咱们大国风范吗?既然出巡在外,那就不能厚此薄彼,更不能对事情只有一知半解。不然我都不用在外面过年,你听,我这嗓子都好了。”
“确实,也不难听了。”
“哎,你竟然都没发现。”
弘昼皱眉,他伤心可怜的垂下眼眸,显得很难过。本来只是假装的,但是想到两年不见,很可能胤禛的一腔慈爱都转移出去,想想就很沮丧。
就在今年,年贵妃又生了个格格。
说实话,他一点都不担心。但此时此刻,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他又成了夹在中间不大不小的那个孩子了。
自然的,就想到上辈子做老二的心酸。
太难过了。
弘昼笑脸顿时变成丧脸,低落的像个丢失元宝的孩子。
他几乎没有这样的时候,胤禛看不得,将手落在扶手上扒着的小一号手上,“怪不得朕时常觉得耳朵痒,想来是你在背后念叨。”
弘昼哼一声,“那不叫念叨,是想。而且每次和那些皇帝国王说话,我都会猛夸你。虽然你没有去,可名声比我还大呢!”
“当真?”
“不信就算。”
胤禛莞尔,“信,朕自然信,朕平素也是极挂念你的。”
弘昼没有应答,只是脸跟着往那边偏了偏,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唯有两父子的殿中,有人不疾不徐似念道,“朕看着酸汤鱼,想你在外可有吃好?”
“外面的雪极大,想你可是又赖着起不来。”
“弘时办差忙碌的时候,朕想你可也是如此?”
“弘历大婚,朕就想催你回来。”
“还有福宜拉着卖乖,朕更觉得想念……”
胤禛面容看着不好接近,像是不好说话的人,事实上也是。可他这些,都要看说话的人是谁。他声色低沉,也许是说话习惯的原因,普通的一句话落到他的嘴里,就会显得格外平缓稳重,不疾不徐。所以有人会觉得平时不亲近,但胤禛不需要特意为之,但凡用心说两句话,自然就能说到人的心尖上。
对方就会觉得很是动容。
胤禛每提一个人,每说一件事,之后都是思念自己。不管这里面有多少真假,还是说来哄着自己好听的,弘昼自然的仰起头看他,眼眸亮晶晶的满是欢喜。
“……但朕不说,只是因为你总在报纸上出现,朕知道你很好,就是迟迟不肯归家。”
弘昼一把抱住他的手,认真道,“是是是,都怪外面世界太大了,我走了两年也才不过一半。”
说一半,其实亚洲边上的部分地方没去过,还有对面的美洲更是没有涉及过去。
但是没人在意,弘昼觉得自己还是最可爱的小宝贝儿,开心道,“阿玛放心,只要你不赶我走,这几年我都不走了!”
这几年?
感情后面还有盘算。
胤禛并不考虑弘昼还要出国的可能性,十多岁了,当纸鸢也该有个度。
念此他笑意收敛,“听闻你与有些女子很亲近?”
弘昼满脸问号,“没有啊,亲近的都是玛法。”
胤禛挑眉,显然觉得弘昼又是胡说八道了。
“真的!再说了,我这是领旨办差,亲近点的除了伊丽莎白就再没别人了!”
“既然如此,你就准备一下喜事。”
弘昼也猜到了这个结局,等到听见后反而淡定了,“阿玛,成婚这事肯定是要的,可我的院子都和科学院一起。您看是隔开呢?还是另给一处院子?”
“毓庆宫不好住?”
“没什么好不好的,反正我都不在意这个,可是住在宫里太麻烦了,还是离着科学院近才好!”
弘昼说着抓着胤禛的手开搓,挑眉明说,“赏个院子呗。”
胤禛犹豫一瞬,他更想将弘昼拉到身边来,好好教一教。但是从这两年的书信来看,弘昼的经历并不比在朝廷上差,相反更有意思。所以不用人如何说,他自个儿就钻了进去。
不为别的,就不想比人显得笨。
弘昼是很务实的人,从某方面而言是与他极相似的,做事也不拘泥于形式,所以基本上没有问题。差的那些,他都一口用上中下来分工合作,很好的填补缺陷又能掌控所有。
与其留下来,没多久就要气自己,还不如放出去自己折腾。顺道这回外出,弘昼也有许多时间要做,等婚事确定放出去……
就在那么一瞬间,胤禛答应了,只是特意提醒,“回来就放松放松,不必又把头摘进去。”
“明白了,等下我就去给汗额涅请安,还有额涅他们都等着我!”
“去吧,莫要喝多了酒撒疯就成。”
弘昼一脸严肃表示清白,“什么酒疯,我从没有过。”
胤禛随意摆手,懒得理他。
两个时辰后,弘昼从承乾宫里兜转回到毓庆宫里。
毓庆宫里除了一众奴才之外,弘时弘历还有弘旺几人都在。福宜猜到他们要聚,早就在给乌拉那拉氏请安的时候说过话了。弘昼将特意带的手信都一一散到那些人的手里,之后就欢快的跟着弘暟勾肩搭背侃大山起来。
再加上了来的不少,弘昼左右一杯,再前后说笑,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上了头。
喝醉的人有很多种,弘昼觉得自己是安静派。他的脑子是清醒的,分明知道自己喝多了,所以才像被丢进洗衣机里搅拌一样难受。旁边说笑声变得嘈杂,弘昼皱了皱眉,眼睛顺着看过去。
喝醉的人眼神是不一样的,弘时第一个觉着不对,“阿弟?”
“嗯?”
那双眼睛挪过去,眨了眨,定在弘时的身上,“嘘!”
弘昼的手指抵着弘时的嘴巴,“你好吵啊!”
“……”
弘时很无奈,他两手在弘昼旁边虚扶着,脑袋往后仰躲开手指,“醉了阿哥就扶你进去歇息。”
弘昼白他一眼,猛的扭身子摆脱弘时的手,而后才郑重其事道,“我没醉。”
俊秀的面容带着酒后的红晕,整张脸的脸色都变了。那眼睛黑白分明的看着人,却一点凶狠的样子都没有,相反那扭摆模样叫人觉得好玩。
弘暄几人对视一眼,嘿嘿一笑,“弘昼,你没醉?”
“没醉。”
弘昼看向弘暄,他说完后歪了歪头,“诶,你怎么也在这里。”
“这里?爷怎么不能在。”
“可,可这里是……嗯,我回来了?”
弘昼似乎忘了怎么回事,人还觉得莫名。弘暟看着捧着肚子直笑,“怎么喝了酒就是这样?怪不得以前喝得少。”
对于喝酒,弘暄是真的记忆深刻啊!
他狞笑道,“弘昼,你做梦呢!”
“做梦?”
弘昼伸手去摸筷子,他觉得自己伸出去了,但莫名其妙的发现手不听使唤。然后又试着想站起来,偏偏身体反应迟缓,扶着桌子都站不稳的样子。
弘时扶着他,他也没再扭开。
不过他觉得很有道理,点了点头,“真的在做梦啊?”
弘昼这么一嘀咕,又傻呵呵的笑了起来,“我怎么会梦到你们啊?”
弘历方才在行酒令,他手里还拿着一根筷子和酒杯,见此站在一侧看戏。他眉头一动,“可不是的,你梦错了。”
“错了?”弘昼眨眨眼,平时机灵有神的眼睛明显的呆了起来,“对,错了。我梦错了,这种时候应该梦……”
脑子里闪现的人似乎都见过了,没有谁该见了呀?
弘时也不由伸了脖子,“谁?”
弘暟耸肩,“这还不简单,想梦谁就去寻呗。”
弘昼恍然大悟,“对,我这就去!”
说着他抬脚就走,身影一晃。众人以为他喝多了,结果他脚步出奇的稳,伸手抱住弘暟并郑重的拍他后背,“好兄弟!咱们明儿接着喝!”
说罢就往门外走,弘昼大步流星,走路不带一点晃的。
弘历狐疑,“这是醉了?”
“看着不大像啊?”
“……”
就在众人不确定时,那道万众瞩目的身影,忽然笔直的往边上一倒。好在有堂兄弟在旁,几人伸出手就避免了他摔在地上的灾难。
开玩笑归开玩笑,见弘昼真的喝醉,这场宴席也随之散去。他们灌得不多,见着不对就停了下来。明儿醒来可能会有些不舒服,但相对较轻,今夜也能好好的睡一觉。
众人以功臣的身姿退出,临走时还特意吩咐石中等人,要悄悄的不要惊动弘昼歇息。明儿天不亮,就备上醒酒汤,当然最后等会洗漱擦脸的时候能灌上两口更好。
西河画南拍着胸膛应下,保准事情稳妥,而就在众人离开的屋中,躺在床上的弘昼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嘿嘿一笑,“一群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