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招呼，低声催促道：“快来、快来！”
可可眼睛一亮，猛地加快脚步，像个小炮弹一样一头撞进露易丝阿姨的怀里，脑袋蹭了蹭她的衣服，尾巴“呼呼”摇动着。然后，她从衣服里摸出好好藏着的袋子，小声说：“你看！我带回了什么！是糖果！”
露易丝阿姨脸上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你又偷东西？”
她忙又压低声音，四下看看，轻手轻脚地拿出黑色的铁链条勾住可可脖子上的项圈：“要是被老桑尼知道了，非得打断你的腿。”
“嘿嘿……”可可摇摇尾巴，露出一点得意的神色，“我可聪明了，根本没有被发现！再说了，不是还有阿姨在吗？”
露易丝阿姨摇摇头，小心翼翼地打开被幕布盖着的铁笼子：“行啦，快进去吧。刚刚老桑尼来看过一次，我没让他发现你偷溜出去了。”
她说：“太危险了，下次可不要出去那么久。”
“好啦，我知道阿姨最好了。”可可蹭了蹭露易丝阿姨的手，然后一矮身，灵巧地钻进笼子里。
这个铁笼子不大，里面挨挨挤挤地趴着十来只“小动物”。
除了小狗人，还有几只小兔人，一只小鹿人窝在最角落。看到可可钻进来，这些小动物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欢呼，动作轻微地挪动了位置，让可可钻进中间。
他们大多是宠物店繁殖的后代，小鹿人是在林野边觅食时被捕获的——没有马戏团会拒绝送上门的免费资产，而可可已经经历过三个主人，最后一任主人因为欠债，将她转卖给马戏团。
一只受过教养、品相可爱的小狗人幼崽，价值是大约四十银币。
狐人露易丝负责看守他们，这个兽人原本是一个中产家庭的女仆，在某天被嫉妒的女主人毁容后卖了出去。
可可悉悉索索地掏出糖果分给同伴们：“看我带回了什么！是糖果哦！”
小动物们小声惊叹了一声，一团团挤过来，小心而迅速地瓜分这些难得的零食。
小狗人快活地摇摇尾巴，催促道：“快尝尝，快尝尝，我在旁边偷看了好久，那些人类都说好吃的！”
一只小兔人拆开包装纸，迫不及待地将糖果塞进嘴里，立即快活地眯起眼睛，甩了甩耳朵，“啪”地一声直接侧倒在地：“好甜呀——”
她恋恋不舍地又含了一会儿，才将硬糖吐出来，用塑料纸重新包好，仔细藏进怀里，用脑袋蹭蹭小狗人：“可可，你太棒了！”
“嘿嘿……”小狗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扭头看看一直怏怏趴在边上的小鹿人，犹豫了一会儿，一点点挪过去，问，“你不要吗，糖果。”
小鹿人把脸扭到一旁，没有理她。
可可想了想，又靠近了一点，剥开一颗糖，塞进小鹿人的嘴里：“是甜的，很好吃。”
大概所有幼崽都抵御不了甜食的诱惑，小鹿人抿了抿嘴，最后还是没有把糖果吐出来。
他垂着脑袋，突然就抽抽搭搭地掉起眼泪。
“我、我想家了，我想回家……”他的话说得不太利索，可可稍微花了点功夫才听懂他说了什么。
“别害怕，”她试图安慰新同伴，“其实马戏团也没什么不好，他们也会给我们吃东西，只要表现好的话，就不会挨打……”
小狗人越说越没有底气，蹲坐在地上，显得有点垂头丧气的。
“我也想要有个好的主人。”一旁的小兔人细细地插嘴，“他们说有人会给我们穿好看的衣服，睡温暖的床。”
“可是他们也会把我们随便卖掉。”可可低声反驳。
小动物们一起叹息：“唉……”
“我、我听说过，”一旁的小鹿人磕磕绊绊地开口，“我妈妈说，在兽人的国家，我们也能跟其他人一样，有自己的房子，还能工作赚钱，跟那些人一起地生活。”
话中的一切已经远远超出小动物们的认知范围了，他们纷纷睁大了眼睛，发出低低的感叹：“哇——”
可可眨巴着眼睛，然后扭着身子凑到笼子旁，小声问道：“是真的吗？露易丝阿姨？真的有这种地方？”
当然是假的。
有些兽人国家附近，的确有这种小动物的群落，但兽人信奉强者为尊，这些小动物同样活得非常辛苦。
狐人女仆伤痕狰狞的脸上露出一个绝对称得上骇人、却非常温柔的微笑来：“当然是真的。”
小狗人的尾巴立即呼呼摇动起来，她兴冲冲地转过头，拴着她的铁链子因此发出声响。她向同伴们宣布：“我决定了，有机会的话，我们一起逃出去吧，去兽人的国家！”
她的伙伴们一同惊叹起来。
“可是、可是，”一只小兔人担忧地动了动耳朵，“我什么都不会，找不到工作的……”
可可蹭了蹭她的脸，保证道：“没关系，我们可以学，像马戏团里学习表演一样！而且——”小狗人骄傲地动了动耳朵，“我一定可以养活你们的。”
这群小动物趴在笼子里，七嘴八舌地小声讨论着逃出后的生活。
露易丝站在笼子外，眼里流露出难以言说的柔软情绪。虽然她清楚，这些人工繁殖的小家伙，大都丧失了野生同胞拥有的能力，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横跨半个荒野，抵达心目中的乐园。
何况，根本没有什么乐园。
忽然，狐人女仆的耳朵动了动，她伸出手，轻轻叩了叩栏杆。
得到示警，笼子里的热烈讨论瞬间化为沉寂，紧接着一阵轻微的悉索，一团团毛茸茸无声无息地重新挨挤在一起。
一个人影出现在篷布上。
——
等天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苏茜帐篷所在的偏僻角落已经彻底冷清下来。
人群大多涌向广场中央，等候表演开场。平日里难得一见的魔法明灯照亮了表演场地。
苏茜翻出窗台，与依旧有些别扭的巴赫随着人流，来到目的地。
这个距离与她的摊贩有些远，两人几乎直接被喧闹人群所忽略，顺利地逃了票，走进马戏团的帐篷里。
巴赫还顺手摸了袋帐篷外售卖的零食。
苏茜尝了一块，是沾了枫糖的粗糙饼干，她吃了半块就没了兴趣。但周围的人似乎对此已经十分满意。
看来可以试试发展一下零食业？她想，从订单上夹带私货开始。
没过多久，舞台上的魔法火焰腾空而起。
在周围孩童的欢呼声中，表演开始了。
第32章 开业第三十二天
卡罗尔走出树屋时, 抬头便看到死亡骑士。
他正坐在低处的树枝上, 背倚靠着树干，单腿屈膝，手搁在膝盖上，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把短刀。
游侠：是我的刀。
拉斐尔将短刀随意抛高, 又接住, 灵活地挥砍两下。他似乎察觉到注视的目光, 停下动作, 向下望去。
与卡罗尔对视了一秒，死亡骑士就站起身，轻巧地跳回地上, 白色围巾在落下时扬起。他朝游侠微微点头示意, 伸手将短刀递还。
卡罗尔：“……”
他接过自己的刀, 听着死亡骑士语气温和地同他道了声谢, 却不知怎么的，觉得背后有点发凉。
总是有种错觉，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和那个少女枢心签下契约, 恐怕就要被眼前的骑士干净利落地杀掉了。
拉斐尔并没有与游侠进行交流，他与他擦肩而过，走进树屋。
他抬起头, 望着中央的旋梯，树壁上微光明灭。拉斐尔看了一会儿，沿着扶梯，缓步走了下去。
底层的三个房间均已解锁。
弗兰克正在炼金实验室里瞎捣鼓, 这个行商还是个蹩脚的药剂师——药剂学D。但凭心而论，弗兰克的制药成功率相当不错，可惜出于不明原因，他的药剂总会带上些奇奇怪怪的附加效果。
比如治疗水喝了会冒烟，解毒剂用了会喷火，混合起来还能充当投掷武器之类……从某种方面上来说简直是天赋异禀。
他近期正沉迷订单外卖，一顿操作直接导致布告栏上的药剂收购锐减……也不知对面的买家经历了什么。
拉斐尔没去管弗兰克的发明创造，他伸手推开魔能工坊的门。
这间工坊虽然已解锁，但相较于设施完善、工具齐全的炼金实验室与制造工坊，则显得空旷萧索得多。
房间的正中，是一个池子。
池壁与池底都由半透明的矿石砌成，乍一看上去，仿佛一池清泉。
死亡骑士径直走过去，坐在池沿。
他独自发了一会呆，然后随手拾起堆在边上的魔石，就像闲着没事、打发时间的孩童，一个、一个、一个，将石头扔进池中。
“咯啦”、“咯啦”、“咯啦”。
伴随着清脆的声响，池底泛起如水面般的涟漪，那些魔石也真像落入水中般，一下子沉入池内，消失不见。
他安静地注视着平静的池底。
他垂下眼，发出轻微的叹息。
——
可可正在奋力奔逃。
夏季温热的空气鼓动在她的肺部，心脏咚咚狂跳，她下意识地伸出舌头，试图散去过多的热量。
她挤过人群，耳边似乎传来人类幼崽兴奋的叫声，还有看守人愤怒的叫喊声。
“可可、可可……”被她拉在手里的小兔人呼呼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我跑不动了，可可……”
小兔人呜呜咽咽地问：“我们能跑去哪里呀，可可？”
能跑去哪里呀？
勇敢的小狗人心里同样涌出深深的迷茫。
——他们搞砸了今天的演出。
惊慌失措的小鹿人在舞台上撩了蹄子，把驯兽师踢了个人仰马翻。受惊的巨蟒险些冲向舞台，将《鹿蛇情缘》演成《狂蟒之灾》，倒是驯兽师表演了一个不太成功的蛇口脱身。
老桑尼为此大发雷霆。
在鞭笞中，一只小兔人藏在身上的糖果掉了出来。虽然这只小兔人咬紧牙关不肯招供哪来的糖果，可是——
一只小兔人的价值也不过二十来个银币。
可可突然跳起来，张口咬住行刑者的手腕，接着小鹿人一脚踢在对方脸上。
这个小狗人幼崽一下子爆发了自己全部勇气，一把拽住那只小兔人，撞开虚掩的笼门，一头蹿了出去。
然而，在一时的热血冷却后，茫然重新占据了小小外逃者们的内心。
在这种平平无奇的小镇中，小动物的存在实在过于醒目了。他们匆忙钻过人群时，那些还意犹未尽的小孩子一边惊叫着，一边试图去抓他们的耳朵或尾巴。
无路可逃，无处可躲。
他们总算逃出人群，奔进一条巷子里，但眼前条死胡同，身后追逐的脚步声也越渐清晰。
小兔人突然崴了下脚，“啪嗒”一下摔在地上，可可被她扯得一个趔趄，同样趴了下去。
“我跑不动了，可可……”小兔人的耳朵垂了下来，眼里蓄满了泪水，哭着说，“我们逃不掉的，可可，怎么办呀？”
小狗人忙去擦她的眼泪，想把她拉起来：“会有办法的，你别哭呀。”
小兔人眼泪一直在掉：“他们一定会打死我们的，之前妮妮就是被打死的。”
这时，马戏团的警卫追了上来。
小兔人已经吓坏了，她不由自主地蜷缩起身子，簌簌发抖。
可可也在害怕，小狗人不安地挠了挠地板，但最终没有转头逃跑。她挡在同伴身前，色厉内荏地朝来人龇了龇牙，嘴里发出零零碎碎的呜呜声。
可谁会害怕一只小狗人？
“啊，一只坏狗狗。”警卫啧啧嘴，“没人教过你，冲别人龇牙要被打的吗？”
可可后退了几步，尾巴本能地夹在身后，她一面发抖，一面示威地刨了刨地板，可惜在石板路上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警卫说：“看来牙齿也要拔掉。”
“诶，这可不太好。”突然有个声音说。
两个警卫警觉地抬起头，才发现一边的墙下不知何时站着个穿着灰色长袍的年轻人。
……那里什么时候有人的？
警卫警惕地互相对视一眼，谨慎地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
等一下，有个用词可能不大准确。
很难说这个年轻人究竟是不是站在“眼前”。
因为如果不是刻意盯住他的话，眼睛和大脑似乎都会下意识忽略掉这个年轻人的存在，仿佛他并没有站在那里。
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年轻人说：“小动物还是活泼点好。”
他伸手摸了下可可的脑袋，问：“打个商量，能把这只小狗给我吗？”
第33章 开业第三十三天
“抱歉。”警卫警惕地盯着眼前的年轻人，握着手中的钝器与绳索, “这只小狗是太阳马戏团的财产。”
“唉, 这算沟通失败吗。”年轻人挠了挠头, 露出一个看上去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容, “老实说，其实我也不是很擅长这个，希望你们不要留下后遗症？”
然后他从口袋里摸出半截焦黑的骨骼，用力握碎。
简短的法术吟咏中, 警卫的双眼逐渐失去神采，他们摇摇晃晃地转过身, 迈开步伐——
“嘭”的一声，两个人僵直地覆面摔在地上, 手中的武器“哐当”掉了下来，滚到两个小动物脚旁, 小动物下意识哆嗦了一下。
“啊。”年轻人见状，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好像不太成功……算啦算啦，就这样吧。”
他低头看向可可：“你要跟我走吗？我一直很想养一只小狗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