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求验尸——十月海
时间:2020-04-12 09:31:35

  “纪婵?”一个女人尖声叫道。
  人紧张时声音会与往时不同,纪婵没听出来是谁,下意识地顺着发声的方位看了过去——原来是陈榕。
  她心里一紧,暗道,难道嫌疑人是汝南侯世子?
  果然,陈榕身旁的华服男子脸色铁青,怒目圆睁,死死瞪着朱子青。
  诶呦,太好了,风水轮流转啊!
  她淡定地转过头,“朱大人,咱们进去吧。”
  陈榕又气又急,“纪婵,你装什么装?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你。”
  汝南侯世子也跳了脚,“朱子青,你竟然找一个狗屁不是的女子做仵作,你这是想栽赃诬陷吗?本世子告诉你,我说不是我干的就不是我干的,大不了老子告御状。”
  朱子青惊讶万分,低声问纪婵:“你怎么认识汝南侯世子夫人?”
  纪婵道:“那是我大表姐,亲的。”
  “啊?”朱子青吓了一跳,“露馅了,现在怎么办?”
  纪婵道:“死不承认呗,我们进去。”
  “纪婵你给我站住!”陈榕飞快地跑了过来,一把扯住她的胳膊。
  纪婵没想到,家还没搬,身份先暴露了。
  她没心没肺地笑了一声,“朱大人,看来我只能同你去乾州了。”
  朱子青道:“欢迎之至。”
  纪婵捏住陈榕的手腕,拉开,把她往后搡了一下,“尊贵的世子夫人,我的确是纪婵,但也是朱大人的仵作。你若想给你家世子洗清冤屈,最好别为难我,仵作验尸时心情不好的话很容易出错的……”
  “你敢!”陈榕沉着脸。
  “我为什么不敢?”纪婵挑着眉,凑近她,“你当年敢那么对我,我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你……”陈榕无话可说。
  汝南侯世子道:“换仵作,朱大人你给本世子换个仵作。”
  一个是鲁国公嫡女,一个是吉安镇卖肉的仵作,两家居然有亲。
  贫富如此悬殊,仵作却不肯认亲,那就是有仇了。
  朱子青不想得罪汝南侯世子,但又怕没有纪婵,他破不了这个案子。
  他思考再三,说道:“世子,我们襄阳县就这一个仵作。而且,下官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纪先生是最好的仵作,人品端方,手艺精湛,如果你不信她,只怕你的冤屈也定然无法昭雪了。”
  陈榕冷笑,“她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只知风花雪夜的废物懂什么验尸,你骗谁呢?”
  朱子青道:“时隔三日当刮目相看,你觉得我会拿我的仕途开玩笑吗?”
  陈榕或者不知,但汝南侯世子对京城前一阵子发生的两桩案子了解不少。
  他听人说过,司岂能摆脱武安侯府的栽赃就多亏了朱子青借来的仵作。
  “既是如此,本世子信你一次。”汝南侯世子朝纪婵拱了拱手,“纪家表妹,此事确实非我所为,还请秉公处置。以往的事是内子不对,此事平息后,我与内子定登门造访,亲自赔罪。”
  纪婵很意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汝南侯世子亲口说出陈榕不对,此人倒有几分通透劲儿。
  不过……
  她笑了笑,“过去的事就是过去了,不需要赔罪。我是仵作,验尸是我的职责,即便拼尽全力那也是为了朱大人为了还死者一个公道,与你无关,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朱大人,我们进去。”
  “天呐!”人群里的司岂如遭雷击,傻了似的站在原地。
  竟然是她!
  纪婵!
  所以,他才觉得面熟!
  他怎么可以忘得如此彻底!
  可她们怎么会是一个人呢?
  几个片段同时涌现在司岂的脑海。
  一会儿是他在陈家见到纪婵在花园里没脸没皮地纠缠鲁国公世子的那一幕。
  一会儿是四年前被人下药的那一夜,汗水,喘息,以及妙不可言地快感……还有鲜血。
  一会儿是纪婵镇定地拨弄着死者的肛门,给他讲解断袖之间做完那种事后,肛门是怎样的状况。
  一会儿是纪婵手里托着死者软塌塌的大脑,给他讲高坠的伤会是怎样的……
  他几乎无法想象,纪婵那样的姑娘竟会成为一名仵作,而且还是如此优秀的仵作。
  她们不该是一个人,一定发生了某些无法解释的事!
  司岂得出了一个自己都无法相信的结论。
  “大人,咱们要不要跟进去?”老郑有些忐忑不安。
  若在以往,司岂立刻就会发现老郑情绪不对。
  但他此时太过震惊,根本顾及不到其他。
  “她怎么想起做仵作了呢?”司岂自语一句。
  老郑道:“吉安镇的生意不好做吧,纪娘子是寡妇,还要养儿子……”
  “对了,儿子。”司岂拍拍脑门,“她有个儿子,她儿子几岁来着?”
  “四岁。”老郑道。
  司岂微微一笑,“寡妇,带个四岁的儿子,好得很呢。”
 
 
第26章 
  老郑惶恐,想跪下请罪,但眼下时机不对,只好长揖一礼,赔罪道:“小人觉得纪先生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这才替她隐瞒一二,请司大人责罚!”
  他哪知道皇上会下旨给仵作一个从九品,这事儿真不赖他啊!
  司岂点点头。
  对。
  老郑去过纪婵的家,他知道纪婵是女人,他和朱子青那一帮人合起伙来骗他!
  司岂回过味,左手点点老郑,一甩袖子,往外面挤了过去。
  老郑赶忙追上去,道:“司大人不去里面看看吗?”
  司岂不搭理他,一心一意挤到人群之外。
  “三爷!”罗清快跑过来,附在他耳边说道,“罗姑娘确实来了……”
  司岂挥了挥手,“不必说了,我马上回京。”
  “啊!”罗清吃了一惊,“三爷不见了吗,我打听过了……”
  老郑拉了一把罗清,“司大人还有更重要的事。”
  纪娘子以女子身份做了博士,这件事若是从汝南侯府传到皇上耳朵里可不得了。
  司大人必须赶在他们前面说明此事,不然当真落下一个欺君之罪,便是首辅大人都要跟着受牵连。
  司岂倒不觉得司家会被纪婵牵连,他担心的是……
  算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
  司岂吩咐罗清,“你去襄县老宅查一下纪婵,之后再走一趟吉安镇,查查纪先生、纪娘子、纪寡妇,以及她儿子胖墩儿的所有情况,查完后立刻回府。”
  “啊?”罗清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眨巴眨巴眼睛,纪婵不是三爷的前妻吗,查她作甚?纪先生是鳏夫,哪来的纪娘子、纪寡妇呢?再说了,查胖墩儿一个小孩子干嘛?
  司岂看了罗清一眼,“务必查个仔细,还不快去!”
  “哦。”罗清被他这一眼看得心惊胆战,撒丫子就跑。
  司岂又吩咐老郑,“你留在这里,给朱平打打下手。”
  老郑心里一松,拱手道:“小人这就过去。”
  小树林不大,纵向十几排树的样子。
  林子里荒草不多。
  老郑沿着木板搭出来的小路走个七八丈就到了。
  朱平听见动静回过头,吃了一惊,“老郑啊,你怎么来了,你家大人呢?”纪婵的身份不合时宜地露了馅儿,他心里正慌着呢。
  老郑知道他在怕什么,说道:“放心吧,司大人已经知道了,他回京了。”
  “哦……”朱平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啊。”
  首辅大人刚替他家大人谋了新差事,朱司两家关系一向不错,司大人赶回去,必定会想办法在皇上面前周旋,绝不能落井下石。
  纪婵心里一颤。
  司岂竟然来了,那他是不是什么都知道了。
  他会不会抢胖墩儿?
  不不不,不能慌。
  他不会喜当爹,肯定要调查胖墩儿是不是他儿子。
  再说了,有当年签订的契纸在,就算他知道胖墩儿是他儿子,也不过是再掏两万两银子的事情。
  他还能怎地?
  朱子青见纪婵脸色不好看,劝道:“司大人只是看着不好接近,其实人很不错。而且,你是我推荐给他的,他就算不为你,也会为了我把此事圆融过去。”
  纪婵定定神,说道:“朱大人说的有道理,那在下就不用担心了,专心把案子破了才是正经。”
  破了案,皇帝觉着她有用,一切迎刃而解。
  朱子青笑道:“纪先生这份气度让本官好生佩服。”
  纪婵摆了摆手,“朱大人谬赞,不过是垂死挣扎,不肯失了面子罢了。”
  什么气度,她只是心里有底。
  她转了话题,“林子里只有蔡世子的脚印,这一点并不能证明人就是他杀的。”
  朱子青摇摇头,往她身前走了一步,耳语道:“纪先生莫被他们夫妇骗了。此人喜欢女色,因为子嗣艰难,房里长得不错的婢女,都被他染指过。死者虽不算美人,但身材极好,气度高华,在京城也是一等一的才女。”
  纪婵还是摇头。
  她不了解陈榕,但在原主的记忆里,陈榕没那么坏,也没那么蠢。
  陈榕看上的蔡世子也不该那么凶残。
  老郑不明白,问朱平:“为何有汝南侯世子的脚印,人却不一定是他杀的?你们又因何断定人是汝南侯世子杀的?”
  朱子青说汝南侯世子的闲话,是不想让纪婵为着人情钻牛角尖,老郑一问,他也反应过来了。
  “对,为何呀?”
  纪婵道:“现在是初春,昼夜温差极大,地面晚上冻,中午化,当然只有一个人的脚印。”
  “哦哦……”
  “对呀!”
  众人醍醐灌顶。
  “而且,蔡世子的脚印不深,不像扛着人踩出来的。”纪婵继续补充。
  老郑做捕快多年,对足印颇有研究,他看看几处标记出来的脚印,点了点头,又问朱平,“有人看见汝南侯世子抛尸了?快说说案情。”
  朱平把案子的详情说了一遍。
  死者昨日和家人入住六号院,用过晚膳后,带丫鬟出来散步。走了没多远,死者觉着冻手,就让丫鬟回来取暖手炉,丫鬟返回时,人就不见了。
  死者家人赶紧找到住持,住持便点了三十个僧人一起帮着找。
  但翻遍归元寺,找了一宿又半天,始终不见其踪影。
  今天午时时分,一个送饭的小沙弥到林中撒尿,先碰到汝南侯世子从林子里出来,后发现尸首。
  如此,汝南侯世子就成了本案最大的嫌疑人。
  纪婵道:“朱大人,既然确定是抛尸现场,这里就没有太大价值了,我们还是看看尸体吧。”
  朱子青道:“也好。”
  两个捕快把尸体抬到门板上,用白布蒙了,抬着往林外走。
  一行人将将露头,外面就有人哭了起来,嘤嘤声、抽泣声连成一片。
  “表妹,表妹!”陈榕还等在外面,“怎么样,我家夫君洗清嫌疑了吗?”
  汝南侯世子把她拉到一旁,拱手道:“请表妹务必公允,在下昨晚一直在禅房睡觉,从未出去过,人不是我杀的。”
  纪婵懒得废话,面无表情地与之擦肩而过。
  朱子青是知县,比纪婵有发言权,说道:“世子放心,下官向来秉公办事,绝不冤枉好人。”
  “世子有重大嫌疑,本该去衙门过堂,看在大家都认识的份上,就不来那些了,世子回禅房候着便是。”
  陈榕还要再说,又被蔡世子拦住了,他说道:“本世子身正不怕影子歪,就听朱大人的。”
  此地离县城较远,而且死者家属也在庙里。
  经三方商定,不去义庄,在住持提供一处偏僻的禅院进行解剖。
  用几张长凳搭个解剖床,就着明亮的日光,甚是便利。
  纪婵从勘察箱里取出防护服、手套和口罩,穿戴好,正要检查死者的衣物,就见有人推门进来,叫道:“朱大人且慢”。
  “翟大人,下官参见翟大人。”朱子青快步迎了上去。
  来人是礼部侍郎,死者的祖父翟文举,“朱大人,如果抓不到凶手,烦请仵作给孩子留个全尸。另外,既然仵作是女子,男子是不是可以回避一下了?”
  “这……”朱子青看向纪婵。
  纪婵道:“小马背过身子做记录,就不参与解剖了。”
  小马赶紧表态,“对,请大人放心,小的绝不会回头。”
  翟大人点点头,“朱大人咱们进去说话?”
  两人进了上房。
  没有外人干扰,纪婵专心地检查死者的衣裳。
  宝蓝色锦缎面的斗篷,内衬为拼接的赭色裘皮,下摆上的皮毛极为狼狈,上面沾着血迹,体液,还有香灰。
  也就是说,凶手就在这张斗篷上强奸了死者。
  墨绿色缂丝银鼠袄子上的扣襻勉强扣了两个,中衣敞着,裙子上没有香灰,只沾了些土和草根。
  一条裤腿系上了,肚兜、鞋子、袜子被塞在里面,同尸体一起扔在小树林里。
  纪婵说道:“凶手本可以不脱衣裳,但他脱了,就说明案发现场比较僻静,可确定暂时无人会来,所以才如此大胆。”
  小马一边记录一边问道:“师父,死者的衣裳穿得乱七八糟,是不是说明两个问题,一是凶手不曾想过杀人,心理素质不好,他慌了,二是案发地来了人,他来不及收拾得更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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