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解释:“我小时候没念书,现在反正也是闲着,就找了个老师教我念念书,认认字。”
“好!好!”陈添宏冲顾栀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我的女儿,爱学习,比你爹强!”
顾栀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
“你的老师呢?”陈添宏又问,“怎么没跟你一起出来,让我见见?”
顾栀也正好奇霍廷琛怎么一直不出来,然后霍廷琛就出现在了楼梯上。
他扶着栏杆下楼,看到顾栀,和顾栀站在一起的那个男人。
霍廷琛之前本来还觉得顾栀虽然有匪气,是颗歪脖子树,但是好歹也还是个妩媚娇俏的女人,怎么会是陈添宏那种土匪军阀的女儿,结果当现在,他看到顾栀和陈添宏站在一起,两个人的气场,竟然诡异地契合。
父女感十足,甚至都不用验血,一看就是亲生的。
陈添宏知道顾栀跟过霍廷琛,老早就在报纸上看过霍廷琛的照片,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所以当他看到那个男人从楼梯上下来时,一眼就认出来是谁。
顾栀冲陈添宏示意了一下霍廷琛:“我老师。”
霍廷琛站到陈添宏面前,他这辈子出入多少大场合,见过多少人,从来都没有怕过,这次却不由地紧张起来,他冲陈添宏笑了笑,然后伸出手:“伯父。”
陈添宏看着霍廷琛,在面对顾栀时温和的气场收敛,恢复了他征战沙场,摸爬滚打几十年的威严。
他看着霍廷琛伸出的手。
想到那个低贱的姨太太,以及那个令他一提起来就痛心的,十六岁。
不要脸的狗东西,怎么下得去手。
陈添宏冷笑一声,翻了个白眼,拉住顾栀走了。
第70章 第七十天踹了
陈添宏走得很干脆,只剩霍廷琛的手略显尴尬地僵在半空。
他似乎想到自己会跟陈添宏不太对付,陈添宏对他没有那么友好,却没有想到陈添宏连这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还是陈绍桓抢上前一步,握住霍廷琛的手:“霍先生。”
“陈师长。”霍廷琛跟陈绍桓握了手,微笑一下,眼睛却看像顾栀和陈添宏。
顾栀一手被陈添宏拉着,也正偷偷回头用小眼神看他。
顾栀觉得今天的课可能上不了了,便冲霍廷琛摆摆手,示意他先回去。
霍廷琛似乎犹豫不愿走,顾栀便冲他瞪起了眼睛,威胁加恐吓。
于是霍廷琛无奈笑笑,跟陈绍桓点了点头,然后离开。
陈添宏在顾栀的欧雅丽光上下转悠一圈,看完了里里外外所有的房间和外面的草坪,才慢悠悠地又回来。
“不错不错。”他看完后满意地说,“是个好地方,你住这里我放心。”
顾栀:“嗯。”
陈绍桓在沙发上坐着,见他二人回来,站起身:“父亲。”
陈添宏四下张望一圈:“那个人呢?”
陈绍桓:“霍廷琛先离开了,说改日再来拜访您。”
“拜访我?”陈添宏笑了声,“我一个当土匪发家的粗人,有什么好值得拜访的?”
他遂又问顾栀:“你不说你跟那个姓霍的已经断了吗,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跑来当你老师了?”
顾栀却被问到这个问题,看了眼陈绍桓。
他单独见过她跟霍廷琛,也不知道在他心里是怎么看待她跟霍廷琛的关系。
陈绍桓收到顾栀的眼神,微微笑着,似乎没有插话回答陈添宏问题的意思。
然后顾栀想了想说:“我觉得他教的挺好的。”
陈添宏并不认可这个理由:“在上海就没有能教你读书认字的人了吗?”
顾栀觉得陈添宏对霍廷琛没有好感情有可原,毕竟一个是小偷土匪出身的男人,一个是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的阔少爷,两个人能谈得来才有鬼,但是目前的情况显然不是没有好感这么简单,陈添宏对霍廷琛是直接的不待见,不喜欢。
如果说是因为昨天霍廷琛带人把陈家团团围住,可霍廷琛之所以会那样做,难道不都是因为以为她被绑架,要来救她吗?
顾栀对于昨天霍廷琛的行为还是很感动的,她突然发现如果有一天自己被人欺负了,原来霍廷琛真的会来救她。
即使知道陈家很厉害,也还是义无反顾地带着人来了。
顾栀想到这里,微微笑。
陈添宏:“我问你呢。”
顾栀这才回过神:“啊?什么?”
陈添宏 :“你们那时候怎么开始的?他逼你的是不是?骂过你没有?动手打过你没有?”
他只知道顾栀曾经以准姨太的身份待在霍廷琛身边三年,但是其中的细枝末节,除了当事人以外,却是难以查证。
陈添宏等待着顾栀的回答。那架势搭的似乎只要顾栀点头,说霍廷琛曾经逼她强占她,或者说是打过她一根手指头,就立马会掏出枪,去跟姓霍的算总账。
顾栀觉得陈添宏可能是误会了什么,瞟了一眼似乎事不关己的陈绍桓,才尴尬地说:“您误会了,没有。”
她现在想起来还不太好意思,不过还是如实说:“是我看上他有钱,主动跑去抱霍廷琛胳膊求他收了我的,他那时候没有一枪把我打死就算好的了,他好心收了我,然后,嗯,就那样。”
顾栀不敢说之所以去抱霍廷琛,最重要的原因是她为了找钱给顾杨看病,她还不知道陈添宏对顾杨会是个什么态度,也不知道顾杨知道她有了父亲后会是个什么反应,顾杨毕竟不是陈添宏的儿子,如果她现在跟陈添宏说她是为了顾杨,陈添宏即使再大度,恐怕也不会待见顾杨。
顾栀接着说:“霍廷琛一直对我挺好的,会送我礼物给我钱,更从来没有打过我骂过我。”倒是她,曾经用断子绝孙脚踢过霍廷琛不可描述的部位,疼得他一个大男人愣是毫无反击之力被她指着鼻子骂,她原本以为霍廷琛会打击报复,后来也只是让她在床上试了试还能不能用,试过还能用没坏之后,也就算了。
陈添宏似乎不信:“真的?”
顾栀重重地点头:“真的。不骗你。”
陈添宏不由得不信。毕竟主动跑去抱人家胳膊求收这种事情,他的女儿确实做得出来。
至于那个十六岁,现在政府规定的女性最低结婚年龄就是十六岁,秦淮河更是有很多十三四岁就开始接客的女人,只不过是因为顾栀是他的女儿,所以他才会觉得还小。
“那好吧。”陈添宏对霍廷琛的成见似乎没有刚才那么大了,然后习惯性地掏雪茄,刚叼在嘴里,又想起顾栀不喜欢,于是只是叼在嘴里,不点燃。
“以后少跟他来往。”他叼着雪茄说,“我挑了个日子,下个月初十,离现在还有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到时候咱们在和平饭店办个宴会,发帖子请全上海的名流还有记者,正式向所有人宣布你是我的女儿。”
“这件事情就交给绍桓去办。”陈添宏示意陈绍桓。
陈绍桓恭敬点头:“请父亲放心。”
顾栀对于那个宴会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陈添宏说让她跟霍廷琛少往来,让她微微皱眉。
“爸,”她说,“霍廷琛教我教的很好。”
陈添宏一听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
顾栀让李嫂把泡好的茶端上来。
顾栀先端了一杯给陈添宏,然后又递了一杯给陈绍桓。
“谢谢妹妹。”陈绍桓接过茶,道谢。
陈添宏用杯盖撇了撇水中滚起的茶叶,一边喝茶,一边看向两个年轻人。
……
陈添宏才认了女儿,心情好,上午在顾栀的欧雅丽光里坐,下午又去看她的各个产业,从胜利唱片到织阳成衣,古裕凡知道顾栀还有这么个爹后吓得差点没跪下,之前上霍廷琛,现在有事陈添宏,他到底是撞见了个怎么样的女人,想当初,他不过就是想签个普通歌星而已。
陈添宏一边看顾栀的产业一边夸我的女儿有出息,直到晚上一起吃过饭,才跟陈绍桓回陈家在上海的宅子。
陈绍桓临时有点事要处理,再次回来的时候,副官说司令长在书房等您。
陈绍桓应下来,去了陈添宏的书房。
他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的人说。
陈绍桓开门进去。
陈添宏正在用放大镜看一份地图,手里还做着什么标记,见到陈绍桓进来,放下手中放大镜。
“父亲。”陈绍桓对陈添宏点了点头。
陈添宏“嗯”了一声,指了指对面的一张凳子,说:“坐吧。”
“是。”陈绍桓端正地坐下。
陈添宏看着面前这个自己带在身边十几年的养子,笑了笑,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你觉得你妹妹长得漂亮吗?”
陈绍桓当然知道妹妹指的是顾栀,答:“很漂亮。”
“嗯。”陈添宏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慢悠悠地问,“那你觉得她配你如何?”
陈绍桓听后倏地抬眼,看向陈添宏。
陈添宏:“她是跟过姓霍的几年,不过但咱们成大事的男人也不必在乎这些小节,你今天也看到了,你妹妹长得漂亮,又会赚钱,这世上不知道有多少男人想娶回家。”
“你们两个一个是我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亲女儿,一个是我带在身边十几年的养子,所以我便在这里做主,把她配给你。”他用的是陈述语气,并没有给人反驳的余地。
“下个月晚宴上,宣布顾栀是我女儿的同时,宣布你们俩订婚的消息,你虽说此次就不是我亲儿子,但是从义子变成女婿,关系亲上加亲。”
陈添宏这么说着,觉得没有比这再好的主意。亲女儿配养子,两人无论是从年龄还是模样,样样都相配。最关键他摸得清陈绍桓的脾气,顾栀跟了他,不会有错。
陈绍桓听着义父的话,眼中有一瞬而过的愕然,他掌心收紧,似乎一直想说什么,只是到最后,又兀地松开手,点头,答应道:“好。”
“好!”陈添宏爽朗地大笑两声,“这段时间多陪陪你妹妹,她会喜欢你。”
陈绍桓点头:“是。”
他并没有问陈添宏是否要考虑顾栀的意思,因为他知道,陈添宏虽说认了女儿,宠溺有加,在她面前甚至连烟都不抽,但是他毕竟还是那个纵横了大半辈子,挨过枪子儿,叱咤风云的男人,有些事情,他要做主,那么别人便不能违背。
正如亲女儿的人生大事。
陈绍桓突然想起了小时候,西北闹大饥荒,饿殍遍野,吃光了树皮,已经到了人吃人的地步,他父母在那时候饿死,他又瘦又小,被一伙饿的两眼精光的人抓住,说要把他煮来吃了,当时连水锅都烧好了,是陈添宏路过把他救下来,见他即便死到临头也极为硬气,没有像寻常的小孩那样吓得涕泗横流尿裤子求饶,便对他多看了两眼,把他带在身边,后来见他小小年纪放枪跑马毫不胆怯,很合他的意,于是直接收为义子,给他改名叫陈绍桓。
在人前,他是陈添宏的儿子,是陈师长,人人都尊敬忌惮,只是谁又知道,陈师长当年,也只不过是一个饿的快死了的小孩子,卑贱而敏感,为了讨一个男人的喜欢,明明心底怕得要死,放枪时却连眼睛都不敢眨。
他很感激陈添宏,也很爱戴他,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违逆过他的意思。
正因为陈添宏看重他,所以才会把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女儿许给他。
陈绍桓出了陈添宏的书房,默了默。
——
欧雅丽光,顾栀送走了陈添宏和陈绍桓,想了想,拨通霍廷琛的电话。
电话接通,听到霍廷琛的声音,她又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电话那头传来霍廷琛的轻笑声,他问:“怎么了?不说话。”
顾栀想了一阵,发现从霍廷琛带人去救他之后她都没有跟他好好道过谢,于是说:“我还没正式跟你道谢呢,虽然说昨天是个误会,但是我还是要谢谢你来救我。”
“真的,很谢谢你。”
霍廷琛听着顾栀的话,明明是最普通的言语,不知道为什么,他却蓦地感动不已。
他听顾栀给他转述了她父母的故事。顾栀继承了陈添宏的狠劲儿和闯劲儿,却没有继承他的一腔深情,而是继承了顾菱织的世俗与冷血。
他原本以为这个世界对他太过残忍,他爱上的女人会和顾菱织一模一样,他甚至想如果有一天他死了,顾栀会去看看他的尸体还能不能卖钱,但是这句“谢谢”,又让他发现,顾栀和顾菱织,是不一样的。
“没事。”他突然发现自己眼眶发酸。
顾栀:“我爸爸以为当初是你,嗯,是你逼我的,所以早上才会对你那样,我已经跟他解释清楚了。”
霍廷琛笑着答:“好。”
顾栀用手指扭着电话线,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霍廷琛:“明天有空吗?咱们接着学。”
顾栀:“好。”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霍廷琛突然轻声说:“顾栀,对不起。”
对不起,我曾轻视于你。
一个人的出身无法改变,有些骄傲与自负是从小烙在骨子里的,纵使留洋也无法改变,以至于后来,那些骄傲与自负会无形中伤害到你。
“唔?”顾栀不料霍廷琛会突然跟她说对不起,有些懵,“你干嘛跟我说对不起?”她突然生起气来,“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我告诉你霍廷琛,要当我的情夫,第一点就是要对我守身如……”
“我爱你。”霍廷琛又说。
我知道你可能不爱我,甚至可能永远也不会爱我,我知道你的庸俗,冷血,势利,我知道你曾经利用于我,但是那又怎么样呢,当我爱你的时候,那些所有,都不是缺点,因为我爱你。很奇怪,爱就是这样,千奇百怪没有理由,却一直存在。
顾栀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