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菡哭声一顿,蒋明薇明显露出欣喜之色,跟着骂道:“就是,大过年的哭哭啼啼,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怎么了呢,晦气。”
怜菡被丫鬟搀扶着站起来,虽然眼神中仍有不忿,却不敢再哭了。蒋明薇本来乘胜追击好不快意,没想到谢玄济皱眉看了她一眼,说道:“你也少说两句吧,才新年,便如此戾气。”
蒋明薇表情狠狠一怔,不可置信地看向谢玄济。戾气?谢玄济竟然说她充满戾气?
“王爷……”
蒋明薇刚刚出声,怜菡瞅见机会连忙截住她的话,柔柔弱弱说道:“王妃也是好心,王爷勿要为了奴婢,和王妃置气了。只不过王妃最近身体不好,去年病了一个冬天,年末才刚刚好转,这几日又咳嗽了。王妃的安康便是全府的安康,若是让王妃操劳过度,累得病了,那就是我们的罪过了。王妃近日当休养身体,不宜操心,不若,让奴婢继续为王妃分担些琐务吧。”
蒋明薇听了就生气,她本来以为方才怜菡自己说要交回管家权,还算识趣,这件事就解决了。没想到怜菡只是做做样子,实际上并不死心。蒋明薇不忿,目带逼迫看向谢玄济:“王爷,妻妾有别,还请您三思。”
怜菡同样不甘示弱地跪下,柔弱又百转千回地说道:“王爷。”
蒋明薇和怜菡针锋相对,互不相让,矛盾的终点便是谢玄济。谢玄济不免踌躇,一个是他的正妻,一个是他的宠妾,蒋明薇背后有蒋家,落怜菡的面子他又不忍心,实在是难以抉择……
谢玄济进退两难,一时对蒋明薇和怜菡生出一股迁怒来。这两个女人非要掐尖挑事吗,身为女子不温柔敦厚就算了,竟连和睦相处也做不到吗?
谢玄济正在犹豫,这时候忽然一颗栗子掉到地上,咕噜噜弹到怜菡衣服旁边。场中本来就很安静,突然冒出来一颗栗子,所有人的视线都跟着转到另一边。
慕明棠手指还残留着细碎的残壳,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刚刚她手没拿稳,不小心掉在地上了。慕明棠也没想到这么巧,正好滚到怜菡身边去了。
“都说了那个不好掰,你非要自己试。”谢玄辰随意的仿佛在自己家一样,从果盘里跳出来一颗皮薄的,递给慕明棠,“这个口已经裂开了,好捏。你想自己动手的话试试这个。”
慕明棠轻手轻脚地接过栗子,还不忘对旁边那些人笑了笑:“我只是捏个栗子而已,不用招呼,你们继续。”
慕明棠一捏,果然壳从中间裂开了。只不过慕明棠手上的劲终究不够,等她把整个栗子皮剥开,果仁已经碎成好几瓣。她看到谢玄辰完完整整地把一颗栗子剥离出来,十分嫉妒:“为什么你可以剥的那么完整,我的就碎了?”
“别光用蛮力,用巧劲。”谢玄辰说着又拿起一颗板栗,当着她的面完完整整分离出来,“你看,明明很简单啊。”
慕明棠整个人都酸了,说道:“我要吃你的。”
谢玄辰很自然地把手递给她,随便拿走了她剥出来的果仁。慕明棠看着手心完整无缺的栗子仁啧啧称奇,她一抬头,发现那边的宅斗三人组都看着她。
慕明棠意识到她和谢玄辰好像太目中无人了些,她换了个看戏的姿势,还对主人公门比了比手:“无意打扰,你们继续说吧。管家权最后到底给谁呀?”
谢玄济脸色由白转黑,明显阴沉下来。谢玄辰和慕明棠这是做什么?点了出戏吗?
蒋明薇和怜菡最识脸色,一看就知道谢玄济这回是真的生气了,当下都不敢说话,更不敢再争管家权的事。
谢玄济沉着脸,说:“当着二哥和嫂嫂的面争论这些琐事,实在是失礼至极。怠慢了兄嫂,还让兄长嫂嫂听到这些不光彩的事,臣弟无地自容。”
不光彩的事?慕明棠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阴阳相合,夫妻伦常,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三弟家宅兴旺,一家人同住一个屋檐下,有些磕磕碰碰再正常不过了,哪能叫不光彩的事呢?三弟这样说,倒显得弟妹做了什么一样。”
蒋明薇脸色也很难看,她听到慕明棠的话,一时都不知道该道谢还是该反驳。说慕明棠不怀好意,她还在给自己说话,要说她是好心……但这些话从慕明棠嘴里说出来,听起来为什么这样难受呢?
怜菡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怯怯行礼道:“安王妃说的是,奴家多谢安王妃。”
慕明棠含着笑,眼神在怜菡身上多停留了一会,笑而不语。怜菡被慕明棠这样的眼神看得发毛,脸上带着柔弱的疑问,问道:“安王妃这样看奴是何意?”
慕明棠却完全不理她,而是看向谢玄济:“三弟,我虽不是你亲嫂子,但也毕竟是诰命在身的王妃。什么时候,我都沦落到和一个没名没分侍妾对话了?”
怜菡一听脸色大变,蒋明薇又解气又尴尬,站起身说道:“嫂嫂见谅,我和王爷并非此意。这个侍妾卑贱骄狂,不知礼数,请嫂嫂不要和她计较。”
连谢玄济也站起来致歉。慕明棠拍了拍手上的栗子残渣,侍女立刻把湿帕子递到慕明棠手边。慕明棠仔细地擦自己的手指,仿佛其他几人根本不重要,自己的手指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慕明棠慢条斯理,说道:“这是你们的家事,我和你哥哥是外人,晋王如何安置妻妾,实在和我们没有关系。我自然不会和一个侍妾计较,但是我也着实不想被一个侍妾呼来喝去。”
怜菡立即跪下请罪,脸色白的惊人,这回她是真的瑟瑟发抖了。谢玄济低头扫了怜菡一眼,压抑着情绪,什么都没说,依然对慕明棠道歉:“是臣弟管教不利,让贱妾冒犯了嫂嫂。二嫂尽管放心,日后绝不会再出现这种事。”
慕明棠听到完全不在意,反正她也不常来晋王府,随便谢玄济如何处置他的莺莺燕燕,与她何干?慕明棠说着已经擦净了手,戏也看了栗子也吃了,慕明棠心满意足,站起身打算回府:“这就是你们的家务事了,晋王随意便好。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晋王、晋王妃留步。”
谢玄辰心想可算能走了,立即起身,几乎迫不及待想走。
慕明棠说着留步,谢玄济却不敢真不送。他和蒋明薇把这两人送到二门门口,路上,谢玄济看着慕明棠身上正红色的衣裙,明丽的发冠,意识到妻就是妻,妾就是妾,实在不可逾越。
怜菡即便再小心可意,也终究是个侍妾,私下里伺候他便罢了,正经场合上畏畏缩缩的,实在拿不出手。向方才那样的场合,怜菡只有回话的份,连和慕明棠说话都是冒犯。
这样的身份,无论怜菡实际能力如何,操持管家的名声传出去只会让人耻笑。即便只是协助也不行。
谢玄济打消了让怜菡协理内务的念头,他原本只是想借由怜菡敲打蒋明薇,但是怜菡身份太低,行事又招摇,恐怕并非良选。警醒蒋明薇有的是法子,但是若连累晋王府被人耻笑,那就得不偿失了。
谢玄济拿定主意后,在谢玄辰和慕明棠出门前,说道:“今日姬妾无礼,多有冒犯,臣弟向兄长嫂嫂致歉。妻妾终究有别,二哥典范在前,臣弟岂会犯宠妾灭妻这种错误?管理内务是王妃的职责,让姬妾协助本是一句玩笑,当不得真。”
蒋明薇听到露出意外的神色,她实在没想到恶心了她这么久的事,竟然就这样解决了。她刚才说了那么多,谢玄济只觉得她戾气,可是慕明棠才两句话,谢玄济就改变主意了?
蒋明薇不可置信地看着谢玄济,慕明棠还没说话,反倒是谢玄辰笑了一声,声音中的讥诮清楚分明:“这话算了吧,我可没给你示范。你如何娶妻纳妾是你自己的事,没人想管,但是放你的女人冒犯到明棠面前,就是你不对。今天新年,不宜大动干戈,我便没有发落你。但如果再有下次,我可不管在什么场合,你能不能下得了台。你要想在女人面前维持住颜面,那就管好她们,不要再来惹我的人。”
谢玄济被说的没皮没脸,却一丁点都不敢反驳,只能低着头,恭顺应道:“二哥教训的是,臣弟记住了。”
气氛十分严肃,慕明棠和蒋明薇都站在一边,没有插话。谢玄辰训完谢玄济后,一回头,看向慕明棠时依然轻松又随意:“走吧,我们回家。”
慕明棠“嗯”了一声,最后扫了谢玄济和蒋明薇一眼,转身追着谢玄辰走了。
这出戏委实是意外之喜,慕明棠被蒋家打扰的烦闷一扫而空,浑身上下舒坦无比。
等到了晚上,慕明棠沐浴过后,因为要等头发自然风干,她无事可干,又忍不住想起下午看到的事。慕明棠由衷感叹:“隔壁果真卧虎藏龙,真是精彩。”
谢玄辰也刚洗过澡,头发半干,听到她的话,好笑地瞥了她一眼:“现在终于尽兴了?”
“嗯。”慕明棠点头,“看他们过得不好,我就高兴了。”
慕明棠这话说完自己都觉得不太对,男人活成谢玄济这样,似乎从哪个角度来说,都和过得不好扯不上关系。
年少的白月光成了他的正妻,宠妾娇媚柔弱,美婢左拥右抱,虽然女人间的掐斗多了些,但是一切都是因为他。谢玄济这样的生活,指不定是多少男人的梦想呢。
而蒋明薇也未必不愿意。慕明棠在这里感叹谢玄济的后院乌烟瘴气倾轧严重,说不定蒋明薇还很自豪自己是正妻,有权利管下面不听话的小妾呢。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不是当事人,风凉话还真不好说。慕明棠很严谨地修改了措辞,说:“我这话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该收回。蒋明薇是正一品王妃,如愿以偿,风光无限,谢玄济也是皇子,妻贵妾美,坐享齐人之福,这怎么能叫过得不好?我在这里胡乱揣测,说不定人家自己,十分乐在其中呢。”
谢玄辰看了慕明棠一眼,忍不住提醒道:“你也是王妃。”
“我知道我知道,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慕明棠凑近了,低声问谢玄辰,“我有一个问题特别好奇。如果今天是你,你会怎么处理妻妾矛盾?”
又来了,谢玄辰无奈地扫了慕明棠一眼,说:“你这句话不成立,我没有妾。”
“没让你想纳妾,我就问如果你站在谢玄济的位置上,会如何处置今日之事。”慕明棠说完之后,很嫌弃地瞪了谢玄辰一眼,“这是不是你的真心话?你想纳妾?”
谢玄辰眉梢挑高,觉得简直奇冤无比:“谁想了?我从头到尾什么话都没说,你又倒打一耙。”
慕明棠想想倒也是,谢玄辰确实什么都没说。既然是她挑起的事,那这个话题就可以翻篇了。慕明棠飞快地略过这件事,说道:“不要纠缠无关之事,我特别好奇,男人对这些类似的事情到底是怎么想的。”
谢玄辰想都不想,说:“这有什么好考虑的,那个女子……”
“怜菡。”慕明棠在旁边小声地提醒他,谢玄辰记起了名字,接着说道:“那个怜菡心术不正,屡次三番抹黑主母,还以分忧为由想染指主母的管家权,这种祸害家宅之人还留着做什么?”
慕明棠惊讶地看着他:“原来,你们竟然能看出来?”
谢玄辰嗯了一声,应完之后觉得这句话不太对劲:“什么叫竟然能看出来?这么拙劣的伎俩,难道不是明摆着的事么。”
慕明棠仿佛刷新了认知一般,由衷叹道:“我一直以为只有女人才能看出来女人装哭装可怜,原来男人也能。既然你能一眼看明白,那为什么谢玄济不行呢?中途好一段时间,谢玄济已经被怜菡说动了吧。莫非他就是那种在外面精明,在自己家里却一塌糊涂的人?”
谢玄辰笑了一声,轻声道:“怎么可能。”
“嗯?”
“并非男人间就不会勾心斗角,朝堂上的真真假假,明刀暗枪,可比后宅这些斗争激烈多了。他若是连后宅的人情关系都看不穿,谈何出入朝堂?”
“可是谢玄济却向着怜菡。”慕明棠说,“他还一直觉得怜菡很柔弱很无辜呢。”
“因为那是他的女人吧。”谢玄辰漫不经心,说道,“他并非看不懂,只是感情会蒙蔽判断。如果是我,我也偏心自己的女人。你骂蒋家那些话,我就觉得你说的有理有据,十分在理,并且惹人怜惜。”
第61章 剧情
慕明棠的脸红了,谢玄辰最后一句话听着没什么,她也觉得自己有理有据,惹人怜惜。但是结合谢玄辰前一句,就有点不明不白了。
慕明棠不知道谢玄辰只是随口一说,还是当真意有所指。她生怕自己想多了自作多情,当下也不敢接话,匆匆忙忙说:“好了,我困了,睡觉吧。”
谢玄辰对这个结果一点都不意外,他点点头,站起身摸了摸慕明棠的头发,说:“还没干透,再等一会。”
谢玄辰的动作自然,慕明棠对两人之间的肢体接触越来越习惯,竟也不觉得有异。她也摸了摸发梢,说:“我觉得已经差不多了。”
“再等等。”谢玄辰说,“发根还没干透,这样睡容易头疼。”
慕明棠只好点头,她说完之后,不知想到什么,噗嗤一笑:“实在不敢想象这种话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你凡事不操心,活的这么糙,竟然也能注意到这些?”
这话谢玄辰还真没法反驳,因为这是他娘说的。
“小时候我娘总和我念叨,我当时左耳进右耳出,以为早就忘了。没想到过了这么久,竟然历历在耳。”
原来是殷夫人说的,慕明棠噤声。说起来唏嘘,她和谢玄辰结为夫妻,但是谁都没有见过对方父母。
乱世中无论贵贱,都在漂泊。两人的家都散了,如今只剩他们两个人,相依为命。
慕明棠无声叹了口气,握住谢玄辰的手,说:“没关系啊,父母都希望我们活得好,我们只有用力地好好地活着,才是对他们最大的孝心。你看当初娘念叨你,你现在又告诉我,这不正是传承吗。”
慕明棠说完,见谢玄辰眼神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的样子,立刻虎着脸截住他:“我知道传承用得不对,但就是这个意思,不许把你自己比成我爹!”
谢玄辰无奈地看着她:“我没有。明明是你总在瞎打比方。”
谢玄辰触动的点在于,慕明棠很自然地称呼殷夫人为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