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位将军的白月光(重生)——袖侧
时间:2020-04-13 08:29:08

  林斐放开手指,涩涩的纸从指间滑去。
  “婶婶今天来与我说,杨家又央了人来说了。”她道。
  “杨家很有诚意。”林谘笑着说,“毛家薛家亦不错。婶婶与他们说,你才与家人团聚,暂无出嫁之心,他们都很能体谅。”
  林谘将那一幅画慢慢卷起,两兄妹无视了桌案上一叠画纸,泰然自若地说着话。
  林斐看着哥哥好看的眉眼。
  婶婶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别任性。】
  林斐眼睫微颤一下,在这片刻之间,心意已决。抬起眼眸,道:“我是来告诉哥哥,我已经想好了,我决定嫁给杨二。”
  林谘颇有些意外,道:“为何是杨二。毛氏郎君才学最好,只他孩子多些。薛氏郎君稍逊,亦不错,且胜在未曾嫁娶过……”
  林斐却道:“他两人事未定,便说漏嘴让人知道。既沉不住气,又行事不密,于仕途上,不会走太高。杨二可以。杨府很好。”
  林谘的脸色终于变了。
  “斐斐。”他道,“你是在选夫婿。最重要的是夫妻志趣相投,琴瑟和鸣。”
  林斐道:“婚姻是结两姓之好。从前祖父将我订给高氏子,不也是满门显贵吗?”
  “那怎能一样。”林谘道,“歆州高氏传承了多少年了?高大郎幼有才名,文武双全……”
  “他若现在还肯娶我,我也肯嫁他。”林斐道,“只他阖族都退到江南岸去了,那有什么办法?杨侍中颇得帝心,杨大郎和哥哥一样在门下省,熬几年资历,再外放打磨几年,又是一个丞相。杨二更妙,他与皇帝有私交,人更是在河西军中。他这趟从漠北回来,我怕他是要封侯封伯。”
  “哥哥别一副委屈了我的样子。杨二只学问差些,从前风流些,他现在不一样了。云京多少有女儿的人家盯着他眼红,他却等了我好几年,硬顶着不娶亲。他对我这份心意,哥哥敢说是委屈了我?”
  然林斐愈是这样说,林谘嘴角愈是紧抿,道:“斐斐……”
  林斐虽然说得头头是道,然林谘想要的是这个妹妹以后的人生能幸福美满。他非常明白,林斐的心里肯定是没有杨二的。
  甚至他这妹妹的心里,大概根本不会如一般的女郎那样,去想那些情情爱爱的事。
  她虽是女儿身,却像个郎君一样,操着不该她操的心。
  “哥哥!”林斐抬头看着自己的兄长,“自我回来,家里人对我百般宠着惯着,竟令我懈怠了。今日我自省过,浑身冷汗。我们林家才不过刚刚缓过口气而已,你和我……有什么资格任性呢?”
  书房里落针可闻,两兄妹四目相对。
  林斐踏出书房,书童正坐在廊下玩,抬头道:“大娘回去了?”
  林斐嗯了一声,书房里响起唤声,书童忙进去了。
  林斐便听到兄长吩咐书童:“取个火盆来。”
  书童念念叨叨:“火盆都收到库房里去了。”
  兄长道:“去取。”
  林斐站在廊下,望着夕阳铜金色的光斜晒中庭的栏杆,拉出长长的影子,垂下了眼眸。
  谢玉璋从李珍珍那里出来,既然入了宫,不可能不去见李固。只她没想到,李固却不见她。
  福春压低声音道:“奴婢禀了之后,陛下过了片刻才出声,说正忙,不见。”
  谢玉璋默然片刻,道:“知道了,不必在他面前为我说话。”
  福春躬身:“奴婢哪敢乱说话。”这两个人之间的事,他是再不敢胡乱伸手。
  谢玉璋转身离去。
  夕阳斜晒,在长廊的青石地板上切割出阴阳分明的色块,浓烈沉重。
  谢玉璋知道,李固在生气。
  二皇子夭折,并非只有邓妃一个人伤心难过。皇帝是这孩子的父亲,他常去景澜宫,常抱那孩子,作为父亲,他怎么可能不难过。
  只那时,皇帝的脆弱展露在她面前。他敞开心扉,希冀她肯走近,走进来。
  谢玉璋惧了。
  谢玉璋退了。
  她有巧舌如簧,不肯安慰皇帝。她有怀抱柔软,不肯对皇帝张开。
  她甚至不肯在听到消息第一时间去见他。
  她心硬至此,令皇帝愤怒了。
  谢玉璋走到半路,停下脚步。
  內侍听到了她发出了一声叹息。
  “还是任性了。”她自言自语地叹道,“有什么资格任性啊……”
  李固去了景澜宫,这段时间,他常去看望邓婉。
  这一晚,邓婉的神情似有不同,他问:“永宁今日怎来了?”
  邓婉道:“妾想找人说说话,使人请了她来。”
  李固点头:“她很会说话。”
  邓婉道:“公主是个明白人,她把我也说明白了。”
  李固凝眸。
  邓婉道:“陛下,我不想再生孩子。”
  李固道:“说什么傻话。”
  邓婉道:“有个事,不敢隐瞒陛下。虎头和嫣嫣……夭折的原因是一样的。”
  李固沉默许久,道:“她叫嫣嫣?”
  邓婉眼泪流下来:“是,她有名字的。她和虎头一样,都来过这世上,只离去得太快太早。”
  她擦去眼泪,肃容道:“想让陛下知道的是,在我之前,母亲生过一兄一姐,在我之后,母亲生过两个妹妹,都没了,只有我和九郎立住了。只他们四个,夭折的原因都和虎头嫣嫣是一样的。”
  李固道:“你想多了,太医也说,只是小儿常见病罢了,许多小儿都是挺不过去夭折在这上头的。”
  “陛下宽容温柔,实是妾之幸。”邓婉道,“只我是个软弱的人,再不能承受第三次了。十一郎,我……不想再生。”
  李固摸摸她的头,低声道:“好,那就不生。”
  邓婉又道:“前日母亲入宫,与我说家主想将嫡长房的一个妹妹送进来服侍陛下。母亲与父亲,却想将我的庶妹送进来,想让我求陛下开恩。”
  李固的眸中闪过一丝怒色,他问:“你的意思呢?”
  邓婉看着他,半晌,道:“我是凉州邓氏女,虽非长房,亦是嫡支嫡女,长于太夫人膝下。我在闺中时,从未想过有一天竟要与自己的姐妹共侍一夫。他们要我向陛下开口,婉婉……深感羞耻。”
  实则在皇帝的后宫中,别说姐妹,便是母女也不是没有过。尤其一朝的开国之帝,常常是最不讲究的。
  然邓婉却依然会感到羞耻,李固明白,是因为她的心中,仍将他当作李十一郎——她的丈夫来看的。
  李固将邓婉揽进怀中,告诉她:“让他们滚。”
  邓婉在李固的怀中闭上眼睛,眼泪滑落。
  永宁公主说的对,她何其幸运,被家族作为棋子推出来,却嫁给了李十一郎。
  她攥住他的衣襟,内心里对自己说——
  她要一直爱这郎君。
  直到有一日,他不再爱她。
  或者有一日,她面目全非,再不配爱他。
  贵妃向皇帝提议去西山大相和寺为早夭的二皇子做法事,皇帝同意了。皇家人员十分精简,皇帝又是个雷厉风行的,三日后便成行了。
  只出发这一日,正是五月十日,旬末。
  谢玉璋便知道,自己不必进宫了。
  因贤妃刚有身孕,又正在害喜,皇帝便只带着贵妃和淑妃,计划在相和寺待上半个月。
  只皇帝还没回来,有南边的消息传到了云京——大江南岸的卢家,奉了谢氏高祖的血脉荆王为帝,打起了大赵正统的旗号。
  这消息一传来,永宁公主府接到的宴请的帖子瞬间便少了一半。
  逍遥侯府的人惊骇欲狂,人人自危。
  消息传到谢家村,家家关门闭户,没人敢出来走动,都躲在家里瑟瑟发抖。谁知道天子的雷霆之怒,什么时候会落在他们身上呢?
  “原来如此。”谢宝珠得知这消息,怔了许久,静静流下眼泪,“……珠珠。”
  寿王亦惊惶不安,他这女儿,上一次流泪还是她母亲死于兵乱那时候。这些年天翻地覆的巨变,她都从未慌过乱过,更遑论流泪。
  寿王急道:“她能有什么事,她好歹是公主。要先倒霉,也是我们这些庶人!”
  谢宝珠道:“父亲别怕,若真危急,我也可以委身李子义,以他的能耐,怎么也能护住我们一家人。”
  谢宝珠已经完全懂了谢玉璋。他们这些谢家村的人自然是想老实本分地活下去的,奈何命运并不由他们自己做主。所谓“族”,无人可以独善其身。
  她亦做好了可以献出一切的准备。
  寿王边哭边骂:“王八蛋!王八蛋!”
 
 
第140章 
  永宁公主府。
  “不过是伪朝而已。荆王也不过就是个傀儡。”谢玉璋道,“别担心。”
  林斐自然明白,她也觉得以当今天子的胸襟和他与谢玉璋之间的私情,应该没什么大事。
  她道:“只世道人情的冷暖,让人看得真真的。”
  谢玉璋哂然一笑:“从来都是这样。我又何必在乎,这些人于我都不重要的。”
  真正重要的,能决定她和族人生死的,其实只有李固一个人。
  想起自己把李固得罪了,谢玉璋心中暗叹,却也不敢像从前那样什么都告诉林斐,怕她为自己担心。
  只能等着李固从西山回来了。
  她问:“你今日过来就为这个?”
  林斐道:“也不是,还有别的事。”
  谢玉璋:“?”
  林斐笑了笑,道:“我家已经和你舅舅家换了庚帖。”
  谢玉璋又惊又喜:“真的?你要做我二嫂了?”
  林斐道:“正是呢,以后你不听话淘气,休怪嫂嫂心狠,打手心还是打屁股,你自己选。”
  谢玉璋啐她,喜道:“二哥哥不知道得多高兴!”又扼腕:“可惜他还在漠北,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成亲!”
  才提起杨怀深,门上便来报:“杨侍中府下帖子,请殿下明日过府,家宴小聚。”
  谢玉璋哈哈大笑:“定是舅母!”
  林斐只微笑。
  第二日过府,杨夫人见到她,先握住她的手:“你别怕,还有你舅舅呢。谁有事你都不会有事。”
  谢玉璋安慰她:“舅母无需担心,我是大穆的公主呢,御口亲封的。”
  谢玉璋常出入宫廷,关于她和皇帝之间,杨家人也不是没有猜测的,只不敢问。若弄错了,多伤外甥女心;要没弄错……咳咳,这等事就别问了,大家心里有数就行。
  谢玉璋眉开眼笑地说:“舅母今天,是不是为了二哥哥的事?”
  杨夫人嗔道:“就知道瞒不过你。”
  谢玉璋道:“我和阿斐什么关系。二哥哥能及时得到消息,还是我想办法送信给他的。”
  杨夫人戳她脑门:“你既早知道他们二人的事,怎不早与我说!”
  谢玉璋挽着她手臂:“这等事怎么能由旁人说,总得二哥哥自己跟家里说才是。既然事定了,可给二哥哥送信了?”
  杨夫人道:“当然。昨日正好兵部发快马往北边去,你舅舅给你二哥捎了信。”
  谢玉璋道:“二哥哥定然得欢喜得傻了。”
  杨夫人啐道:“他本就是个傻子。问了他那么久都不说。要不是你知会了他,若林氏订给了别人,还不呕死他。”
  姐妹们也都被邀来,家中开起了小宴,喜气洋洋。
  翌日,谢玉璋带着嘉佑回逍遥侯府探望诸人。
  嘉佑见着于氏还是亲近,会扯着她的袖角不放,毕竟在一起生活了好几年。
  谢玉璋放她和于氏回房去,自己则对逍遥侯说:“父亲上请罪表吧。”
  逍遥侯惶恐说:“有用吗?”
  “你不会死的。”谢玉璋说,“你比谁都正统。你只要活着,他们拥立谁都是伪朝。”
  她道:“皇帝有胸襟,不会轻易迁怒。但父亲也得摆出姿态来。写一份与皇帝请罪的,再写一份声讨荆王和卢氏的。父亲的文采,不要吝惜。”
  逍遥侯道:“这就写。”
  谢玉璋到了于氏房中,让侍女带嘉佑去看于氏的孩子们。
  谢玉璋道:“我带来了几个人,都交给嫂嫂了。嫂嫂也不需做什么,把他们安在府里即可以。我是为大家好,嫂嫂请信我。”
  于氏沉默许久,道:“好。”
  她道:“现在我们,也只有你可以依靠了。”
  西山就在云京城外,前山有曾是皇寺的大相和寺,后山有保崇庵。赵朝时皇帝殡天,位分高的妃嫔作为太妃养在宫里,或出宫跟着子女生活。位份低且没有子女的,便送到保崇庵。
  西山到云京不过半天路,骑快马半个时辰就能赶回来。皇帝原是准备在大相和寺礼佛半个月,为早夭的两个孩子做法事祈福,因江南岸这消息,独自提前回来了。
  李固回来先处理政事,逍遥侯的上表,拿去与帝师和丞相们看。逍遥侯的文采,是不减当年的。他站在前赵正统皇帝的立场上,声情并茂地称颂新朝,痛斥伪朝,文笔之瑰丽,典故之翔实,实令人赞叹。
  莫师道:“由他来骂正好。刊行天下吧。江那边,使人悄悄带过去,送到高氏、郑氏手里即可。”
  大江以南,俗称“南边”,现在还不是大穆的领土。卢氏、郑氏、高氏等几大世家豪强并立,各占地盘,各自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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