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位将军的白月光(重生)——袖侧
时间:2020-04-13 08:29:08

  李固握着茶杯,抬眼:“你说什么?”
  李固当年见过夏嬷嬷,又见到谢玉璋对夏嬷嬷十分敬重,一直当夏嬷嬷是谢玉璋的保姆。
  他没想到,竟不是。
  竟有人在那种时候,抛弃了谢玉璋。
  徐氏万不料她离开宫闱多年,还能有宫里的人上门。
  “宫中贵人要见我?”徐氏十分震惊。
  她醒过神来,忙取了一把铜钱塞给小内侍,讨好的问:“可知是哪位贵人?何事找民妇?”
  小内侍收了钱,却依然冷着脸道:“不知。”
  徐氏心中惶恐,强笑道:“待我与家中孩儿交待一下。”
  内侍许了。
  当年谢玉璋和亲而去,徐氏便使了钱去求了淑妃身边的尚宫,终于放出宫来还家。
  她便榜着哥哥侄子过活。
  她家便在云京城外,甚至没等到黄允恭,在林修浦兵围云京的时候便遭了兵祸。哥哥侄子全没了。
  只她带着一个侄孙躲在地里,捂住了侄孙的嘴不叫他出声音,两个人躲过了一劫。那之后,祖孙二人相依为命,家里的田佃给了别人,她也常给别人缝缝补补,活到了今天。
  不想久别的宫闱傍晚时来了一顶黑油小车,要接她入宫。
  徐氏不知道为何,心脏跳得很难受。
  侄孙今年已经十二岁,能干活,颇懂事。徐氏交待了他好好睡觉,别乱跑,跟着內侍登车去了城里。
  车子赶在城门关闭前进了城。
  待进了宫里,竟将她带至紫宸殿的配殿,徐氏心中,更加不安。
  等了许久,有脚步声响起,一个男子走了进来。
  这男子面目英挺,眉眼凛冽,身上穿的是帝王服色。
  徐氏立刻跪下伏下身去:“叩见陛下!”
  皇帝走到她面前停下,徐氏不敢抬头,偷眼看去,只看到一双绣着金线的黑色靴子。
  皇帝的声音冷得像冰。
  “为人仆者,当忠。”
  “宝华公主昔年和亲漠北,年方十四。你可想过,她孤身一人,何等凄惶?”
  “临阵脱逃者,有什么面目,活在世上?”
  那双黑色的靴子没有停留,转身离去。
  徐氏面色惨白,瘫坐地上。
  接她进宫的小内侍进来:“陛下令我送你一程。”
  徐氏嘴唇颤抖。
  城门已经关了,侍卫出示了手令,车子出了城,送徐氏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內侍什么也不说,只看着。
  徐氏一路至此,却已经平静,只道:“容我交待一二。”
  她不在,侄孙睡不着,见她回来,颇高兴,道:“阿婆,明日想吃油果子。”
  徐氏道:“好,明日给你做。”
  拉着侄孙的手,带他去屋中,指给他银钱存放之处,又告诉他房契、地契在哪里,一定要收好。
  侄孙疑惑:“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徐氏握着他的手道:“因为你长大了,男儿家,要撑起一个家呀。”
  侄孙被当作大人看,十分高兴,虽然疑惑內侍和侍卫为何还待在自家院中,还是被徐氏哄着去睡了。
  內侍进了屋中,只是看着。
  徐氏打开了衣柜,找出了一条腰带。
  ……
  屋中响起了凳子倒地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确认了,內侍才出来,院中两名内卫跟上他。三人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夜色里。
  回到宫中,禀告了干爹福春。福春点头,让他退下,自己去了寝殿。
  “陛下。”福春腰弓得极深,“徐氏自裁了。”
  帐子中传来皇帝淡漠的声音:“知道了。”
  福春弓着腰退出去,站在寝殿外,半晌才直起腰来,抹了把后颈的汗,长长吐出一口气。
  第二日京兆府果然派了人到谢家村,邶荣侯李卫风竟也亲自跟着来了。果然没有对谢宝珠食言。
  十四娘的事,用了不到半个时辰便破案了。
  十四娘的父亲见事情闹大了,终于说了实话——他将十四娘嫁给商人为妾了。
  族人中自然有怒有骂的。
  事情戳穿,那父亲也不装病了,反而发起飙来:“十四娘自己乐意的!康乐你知道什么!你家是亲王,供奉比别家都好,我家怎么和你家比得了!吃糠咽菜谁受得了!商人虽低贱,能让十四娘过得好!你多管什么闲事!不然怎么样?真嫁给附近农夫,养鸡种田吗?”
  守村校尉咕哝:“我都说了……”
  李卫风其实昨日里见这校尉一口咬定要苦主来,苦主又不肯来,便已经猜出大概真相来了。
  他也是底层出身,什么龌龊事没见过?
  亦猜到了谢宝珠是灯下黑——她肯定是想不到自家亲族长辈竟会将女儿卖给商人为妾的。
  那父亲骂了几句,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来劲了,还欲再骂。
  谢宝珠冷冷道:“你是对陛下的仁厚心存怨怼吗?”
  京兆府的人还在这里呢,邶荣侯还在这里呢,那当爹的当时就噎住了,忙道:“胡说,胡说!”
  寿王出来和稀泥:“行了行了,自家事,你情我愿的,知道怎么回事就行了。都散了都散了。”
  驱散了族人,又向京兆府的人道谢,送他们离开。
  李卫风却没走,把那校尉骂了一顿。校尉显然是知情的,那肯定是收了好处。
  校尉辩解道:“村中人口,女子并不计在内的。”
  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谢氏族女,便是嫁给农夫,也迟早都要嫁出去的。真正要看管的,是有谢氏血统的男丁。
  即严格意义上讲,这校尉只要不是拐了人去卖,对这事只拿点好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没有触犯什么条例。
  李卫风一噎,恼火道:“你别以为我不记得你!你姓郑,以前是寅部跟着老罗的是不是!”
  校尉惊喜道:“侯爷还记得我呢?”
  李卫风道:“废话,这村子我督建的!”又骂了他一顿。
  郑校尉委屈:“他们真是你情我愿的,那女郎自己都点头了,真的!”
  李卫风才不管,骂了一顿,气势上赢了,把郑校尉轰跑了。
  李卫风一转身,却见谢氏族人三三两两散去,唯独谢宝珠还站在那里。
  虽然还戴着她那奇怪的斗笠,蒙着面,但她孤零零站在那里,腰背细薄,微微垂着头,目光散落在尘埃里,看着委实可怜。
  李卫风心有不忍,走过去跟她说:“那个,其实,唉……”屁安慰话都没说出来。
  谢宝珠轻声道:“从此以后,有样学样。我谢氏女郎,不知道还有几个要沦为商人妾。”
  话中凄凉之意,令李卫风没法接口。
  谢宝珠抬头,斗笠下的凤眸看了李卫风一眼,福身一礼:“多谢邶荣侯了。”
  说罢,转身离去。
  李卫风望着她清瘦背影,搓搓后脖子,有点苦恼。
  第二日谢宝珠备了礼去给郑校尉道歉:“是我莽撞了,害郑校尉挨骂。”
  郑校尉也有点不好意思,跟她保证说:“我虽然给牵了线,但女郎真地点头了。”
  谢宝珠点头:“我知道,我信你。”
  谢家村男丁比女子多。
  谢氏一族被圈禁,许多谢氏妇都被娘家人接回去了。阖村女子中还能有丫鬟使唤的,一只手就能数的出来。
  族妹们也都是深闺娇养的女儿,乍然过上了自己洗衣缝衣的日子,自然有受不了苦,甘心为妾的。
  是她傻了,早该想到的。
  她这么说,郑校尉脸红起来。
  待她要走,郑校尉唤住她:“谢大娘!”
  谢宝珠转身看他。
  郑校尉脸膛黑红,粗声道:“我们河西军,军纪森严,从不干乱纪违法、那个啥啥掳掠的事。你在村里不用成日遮着脸,怪热的。但有谁敢对你嘴花花,你来与我说,老子揍死他!”
  谢宝珠凤目看他片刻,伸手摘下斗笠上挂着的面巾,微微一笑:“是我小人之心了,多谢郑大哥。”
  从郑校尉升级成郑大哥,郑校尉的脸愈发黑红,直摆手:“不谢、不谢!”
  一个月后,宣威大将军、安毅侯蒋敬业率八万王师北上,讨伐漠北诸部。
  李固亲自在城外为蒋敬业饯行。
  他虽不能亲去,但他的人去了。
  玉璋,务要安好,等待!
 
 
第91章 
  迁移即便是对漠北人来说,也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特别是在战败时。
  牧民尚有牛马可骑,奴隶便都是靠脚走的。很多奴隶根本连鞋子都没有,全靠脚底一层厚厚的老茧。
  即便三王分裂出去,依然还有许多的人更愿意依附王帐生活,总觉得阿史那俟利弗的余晖还能照耀到他们。这迁移的队伍,便很长、很长。
  林斐频频回望。
  谢玉璋说:“不用担心他的。”
  “即便国师的身份不好用了,他也是大萨满,这个身份在草原上超脱于所有可汗和部落。”她说,“他也饿不死,各个部落都会奉养他的。便是处罗遇到了他,也不会伤害他,还会奉上丰厚的供养。”
  谢玉璋知道很多事,她这么肯定,林斐就不担心了。
  但对阿史那乌维来说,大萨满阿巴哈不肯跟随他迁移,无疑又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因为大萨满只侍奉最强大的王者。所以即便是处罗见到阿巴哈,都会厚厚的奉养他,希冀他能愿意来侍奉他,承认他王者的地位。
  这类似于中原皇帝继承帝位的正统性。
  反过来说,阿巴哈拒绝和乌维共进退,则表示大萨满不承认乌维是强大的王者。
  咥力特勒骑着马巡视队伍,看到那辆翠盖宝车,他夹马过去,大声问:“宝华汗妃,一切都好吗?”
  谢玉璋掀开窗帘,道:“都好,我的人都没事。殿下放心吧。”
  咥力特勒点了点头。
  他已经是一个高大健壮的青年,部落的几次连败磨去了从前他眉间的天真和骄傲,让他多了几分成熟。
  一路巡看过去,他不禁想:“宝华汗妃的车,真多。”
  夜晚扎营休息的时候,奴隶们也赞叹羡慕:“如果我们是赵公主的奴隶就好了。”
  赵公主有那样多的车子,她很多奴隶也有车坐、有马骑,即便是那些必须靠脚走的,脚上也有鞋子。活得像个人。
  这一晚乌维又来到了谢玉璋的帐中。他不是来临幸谢玉璋的,他是从扎达雅丽那里逃避到这里的。
  谢玉璋温柔地抚慰他,令他眼睛湿润。
  “宝华,还是你最好。”他将脸埋在她身前,哽咽。
  这个本该是草原最有权势的男人失去了他的英雄气概,蜷缩在女人怀里,像个孩子。
  谢玉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心。
  然而坏消息总是一个接着一个。
  除了像狼一样疯狂追着王帐噬咬的处罗可汗,中原的新皇帝竟然挥师北上,讨伐草原!
  王帐的气氛越来越压抑。
  在分别又败给了处罗和蒋敬业之后,乌维迫不得已又一次带着大家迁移。每一次,队伍都比从前短一些。
  便是谢玉璋,都损失了一些人口。这是战争中根本无法避免的情况。
  被蒋敬业追着打,王帐中开始有了不同的声音,有人提议向处罗可汗投向归附。
  谢玉璋知道之后,在夜里哭泣。
  乌维惊醒,问她怎么了。
  “我害怕。”谢玉璋道,“俟利弗以前说处罗是他最大的敌人。他们之间的血海深仇已经无法弥合,决不能让处罗翻身成为胜利者,否则,一定会杀光阿史那氏的男人,灭绝这英雄的血统。”
  父汗说过这样的话吗?
  在谢玉璋的抽泣声中,乌维想起了父汗高大的身形、英武的模样,恍惚了。
  也许吧,也许说过吧。
  谢玉璋伏在他肩头哭泣:“而且他一定会把我抢走,让我成为他的女人。乌维,我不要,我们中原女人是要从一而终的。你是我唯一的男人,我不想有其他的男人。”
  乌维似乎能想象到那画面,被父汗压制了许多年的处罗对他挥起屠刀,又将谢玉璋扛在肩头,在她的哭泣尖叫中,踏着血与火,踏着族人的尸体胜利归去。
  那个向处罗投降的提议最终被否决了。
  草原此时是一片混乱。
  没了汗国王帐的压制,处罗的铁骑踏出了天山,四处征伐,不断的扩大地盘。尤其针对汗国王帐和分裂出来的三王。
  乌维和屠耆堂的仇恨也越积越深,无法化解,每遇见也是刀兵血火。
  蒋敬业最可怕,他谁都打,只要是草原人,都打。所有人只要看到中原人的旗帜便都知道要迎来一场恶战。但分裂的汗国,混乱的草原,没有谁能扛住大穆八万精锐王师。
  蒋敬业尤其是追着乌维打。乌维不论怎么迁移躲避,他总是能追上来。
  众人都觉得这是因为乌维依然顶着漠北可汗这名头的缘故,没有人怀疑过王帐会有人给蒋敬业通风报信。
  赵公主?那怎么可能呢。
  她是赵国的公主啊,大穆灭亡了赵国,与她有亡国破家之恨。她跟蒋敬业该是仇人。
  “告诉蒋大人,请再给我些时间,”谢玉璋对密使说,“我会尽力游说王帐向大穆投诚归附。”
  密使道:“大人请殿下务必保重自己。”
  谢玉璋道:“好,多谢他。”
  蒋敬业与谢玉璋商议,是否由他开口向王帐索要赵公主。
  这提议被谢玉璋拒绝了。
  谢玉璋有她自己想做的事,她不想如前世一般,被当作货物或者战利品押送回云京去。
  “这一辈子,”她对林斐说,“我要自己堂堂正正地走回去,我要骑着马踏入云京的城门,昂着头走进宫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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