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位将军的白月光(重生)——袖侧
时间:2020-04-13 08:29:08

  原来如此,明白了她之所求,许多人终于放心了。没人相信一个人全无私心,只有那些被利益驱动,有明确目标的人才值得信任。
  屠耆堂和咥力特勒却把目光都投向了她,定定地盯着她。
  大萨满阿巴哈的木杖在地上一顿,震起了一股烟尘。
  “好,回去吧。”大萨满说,“现在草原上也没有配得上你的男人。”
  屠耆堂和咥力特勒都垂下头。
  在座的这些男人们互相之间并不信任,但在大萨满的主持下,他们歃血、起誓,约定在和谈期间决不互相背叛。
  所有人都在求和书上按下了血手印。
  “我和赵公主为使者,你们呢?”大萨满问,“谁来?”
  男人们犹豫了。
  咥力特勒第一个站了起来。
  屠耆堂跟着站了起来。
  阿巴哈道:“阿史那家的男人,出一个就可以了。咥力特勒现在执汗旗,由他来代表大家吧。”
  印着血手印的羊皮卷缓缓卷起……
  蒋敬业拿到这卷羊皮的时候,长长吐出一口气。
  “她竟真的做到了。”他赞叹,“景山,你这表妹了不得。”
  杨怀深却沉默许久,道:“她何曾是这样能干的人。”
  不过在是艰难的岁月中,含着血吞着泪磨炼出来的罢了。
  “别难过。待此事了,她就可以回云京了。”蒋敬业拍拍杨怀深的肩膀,“走,漠北使者该到了,我们去迎她!”
  ……
  ……
  大穆开元三年十月,北境八百里加急将漠北诸部归附的好消息送到了云京。
  大穆朝廷受其归附,收编诸部,敕封“漠北五卫”。五卫之中,阿史那氏占其四,阿史德占其一。
  大穆皇帝命五卫襄助安毅侯蒋敬业继续北伐,兵指天山。
  与五部归附消息一同送来的还有蒋敬业为宝华公主请功的奏章和前赵这位和亲漠北的宝华公主的亲笔书信。
  曾经的云京明珠宝华公主,上书求归。
  大穆皇帝李固,准。
  诏,以公主礼迎前赵宝华公主还朝。
  王帐所在之地与之前的阴郁气氛已经大为不同。人们的脸上终于开始出现笑容。
  赵人们非常忙碌,他们忙着收拾东西,回中原去!
  他们在这里生活了八年,已经攒出了很多的家当。现在必须选择丢弃一些,实在令人心疼。可即便这样也是欢喜的,还有什么能比回去云京更值得的事呢?
  而他们养的那些牛羊,不可能带到千里之外去。除了宰杀制成肉干干粮的那些之外,剩下的,仁善的公主以正常的价格全部收购,不让他们因为同时间大规模的交易而被胡人压了价格。
  赵人们感激涕零。
  而谢玉璋自己还有更多的牛羊,她大规模地出手,在价格上不可能不吃亏。即便这样,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交易不出去。
  才经历过战火,王帐这里的人也吃不下这样大量的数量。
  在外人看来,赵公主实在是亏损很大。
  实际上这些亏损早就在预料之中,谢玉璋并不在乎。
  她的帐子里现在也很忙碌,侍女们被训导得十分有条理,忙而不乱地收拾东西。女奴都很兴奋,因为赵公主说女人在草原更不易,所以并不卖掉她们,要把她们也都带去中原。
  在这忙碌的时候,咥力特勒来了。
  “有些话和你说。”他说。
  谢玉璋让侍女们都退下了,帐子里只有她和咥力特勒两个人。她亲自给咥力特勒倒了茶。
  咥力特勒打量了一下几乎快空了的帐子,问:“明天就出发了吧?”
  谢玉璋给他端茶:“是。”
  她的面孔粉若芙蓉,带着轻松的笑容,再不是从前面对他总是客客气气却很疏离的样子。咥力特勒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
  “宝华,”他问,“你从来都没有想过永远留在草原对吗?”
  谢玉璋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我的家在中原。”
  咥力特勒又问:“你不肯给我父汗生孩子,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没有拖累地回家,对吗?”
  谢玉璋仰脸望着他,却没有回答。
  咥力特勒便明白了她的答案。
  咥力特勒接过杯子,却没有喝,弯腰放回了几案上。
  “我还有问题要问你。”健硕的青年直起身子说,“两年多前屠耆堂伯伯被刺杀,导致了他和父汗决裂,自立为烈阳王。那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第96章 
  谢玉璋惊讶反问:“怎么会是我?”
  咥力特勒凝视着她。
  “前几日我找机会问了烈阳王,他起誓说那件事绝不是他自己故布迷阵诬赖父汗,好有借口脱离王帐。”青年平静地陈述,“但很久之前,父汗也曾起誓说,那件事决不是他做的。”
  “父汗、母亲和我,我们猜测过很多次到底谁才是在幕后推动的那个人,一直想不出来。我们也根本不曾考虑过你。”
  “赵公主,是我父汗最宠爱的女人。她的母国已经灭亡了,大穆是她的仇人,她要永远留在草原。她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去这样做。”
  “但是,如果把这些认定都推翻,如果把前提置换为‘赵公主想回中原’和‘赵公主能回中原’,想想百年前,有为了回中原宁愿自毁容貌的公主,再来看这个事,谁是最终受益的那个人呢?”
  “这么一想就发现,虽然过程曲折、隐晦,但你,终于实现了‘回中原’这个目标。”
  帐子里的气氛忽然变了。
  谢玉璋笑容淡去。
  她凝视着这健硕魁梧的青年,真实地感受到了时间的流逝。
  咥力特勒只比她大一岁,她初到草原时他还是个眉眼青涩天真稚嫩的少年。如今,他成熟得多么快啊。
  果然磨难与挫折,是淬炼人的真火。
  “是。”谢玉璋承认,“那件事是我安排的。”
  咥力特勒问:“那些流言也一定是你放出来的了。”
  “是我。”谢玉璋说,“然而你父亲叔伯之所以决裂,是因为他们都想成为可汗。这是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咥力特勒也承认:“是。”
  谢玉璋所为,不过是推动这些事加速而已。
  “那么,”咥力特勒问,“我的祖父,是你派人杀死的吗?”
  “你是太高看我?还是看不起俟利弗?你的祖父,草原的英雄?”谢玉璋道,“竟问出这般可笑的话。”
  咥力特勒道:“野利刺邪直到死之前都坚信,一定是中原人干的。”
  谢玉璋道:“这不可能。”
  咥力特勒说:“但得利的是中原人。”
  谢玉璋说:“算起时间,那个时候消息虽然还没传过来,但云京已经沦于兵祸,我的父亲成为了别人的傀儡。河西正开始内乱。你们非说是中原人干的,我想破头也想不出中原的哪一方势力能预知要发生的这些事,掐着时间跑到王帐那么近的地方狙杀俟利弗。除非他是神仙。”
  这件事本就存疑,咥力特勒便不再纠缠。
  “最后一个问题。”他问,“我的父汗,是怎么死的?”
  青年的眼眸中像蕴了冰霜,他的手握住了腰后的刀柄。
  帐子里的温度忽然冻住,谢玉璋觉得很冷。
  侍女呢?侍女们在哪?
  她想起来,她们刚刚退下了。
  大帐门外左右各有一个小帐,左边的是茶房,兼给侍女们休息和听唤用。右边的,是值岗的卫士休憩用。
  卫士呢?卫士又在哪里?他们是该保护她的。
  谢玉璋知道,卫士们就在帐子外面,其实离得不远。若喊叫的话,他们应该会听见。
  但他们冲进来的速度一定比不上咥力特勒拔刀的速度快。
  谢玉璋见过这勇武健壮的青年杀人,刀锋划出一道光,头颅便飞起来,红红的血向天上喷射。
  此时此刻她若死了,会发生什么?
  什么都不会发生。大穆和漠北的大事已定,不会因为她的死发生任何改变。她的名字或许因这次的归附在史书里被提上一笔,但她这个人只会化作一抔黄土,永远留在草原。
  美貌在此时也毫无用处,这种东西,只在男人愿意哄你宠你的时候才有用。
  ……
  ……
  不,她都已经走到这里了,明天,她就要回中原了。
  决不能死在这里!
  谢玉璋抬起眼,上前一步。
  “他喝醉了,被呕吐物噎死了。这个死法可以接受。”她残忍地揭开咥力特勒并不想听到的现实,“胜于将来……你的母亲再也忍无可忍,亲手为你除去障碍。”
  咥力特勒脸上肌肉抽动。
  他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你这蛇蝎一样的女人!”
  她在他的祖父和父亲面前表现得是这样的无害,让他们迷恋她。却深深明白如何往人心里最弱的地方扎刀。
  谢玉璋道:“我要是像你一样,有那样大的力气,能一刀斩飞敌人的头颅,便也无须做这些卑鄙之事。”
  她又上前一步,踮起脚,在他耳边轻轻地说:“我要是十四岁嫁过来,嫁的是和我年龄般配的你,或许就心甘情愿留在草原了。”
  “这都是你的谎言。”咥力特勒转头盯着她的眼睛,“我不会被你蛊惑。”
  “果然呢。你实在太像俟利弗了。”谢玉璋低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抬头道,“俟利弗也从来未曾被我蛊惑过,他只是乐意宠着我而已。”
  咥力特勒眼睛泛红,咬牙:“父汗对你那么好!”
  谢玉璋看着他,明白了。
  “你的母亲一定没告诉你,”她冷冷地说,“你了不起的父汗要把我送给蒋敬业。”
  咥力特勒怔住。
  “便是我的一个侍女,你都坚持不肯还给我,不肯让她随我回中原。可你的父亲,一个姓阿史那的男人,要把自己最宠爱的妻子,中原的正统公主,送给自己的敌人。”赵公主说,“我杀了他没错,便是俟利弗在天上知道了,也只会说我杀得好。他如果活着,一定会亲手杀了这个辱没英雄血统的儿子。”
  咥力特勒想说“你胡说”,可他直觉地知道,这一次谢玉璋说的是实话。
  他想起了母亲提起父汗时淡漠的目光,必须得承认,谢玉璋杀死了乌维,使他得以回避了在将来可能发生的更令人痛苦的事。
  他们父子只相差十四岁,他们的青壮年期重叠时间太久,他的母亲必然有忍不住要动手的那一天的。
  但他此时依然痛苦。因为乌维或许不是一个英雄的父亲,但他着实是一个温柔的父亲。
  谢玉璋看着他,轻轻地说:“咥力特勒,振作起来,你已经是可汗了。”
  青年的脸上布满了泪痕。
  他问:“那么告诉我,至少在这件事之前,你爱过我的父汗吗?或者我的祖父,你又爱过他吗?他是一个真正的英雄。”
  谢玉璋的脸上出现了难以描述的奇怪的神情。
  “在问我这样的问题之前,得先定义什么是爱吧?”
  “一个女人身如飘萍,只能全心全意托付于一个男人而活,算不算爱?一个男人把女人视作漂亮衣服上的美丽宝石,他还想在衣服上缀上更多的宝石,算不算爱?”
  “甚至在你问我爱不爱的时候,你的手都还握着刀。我生活的每一天,都陪伴着手里握刀的男人。你却并不想从我这里听到‘不爱’的答案。”
  “咥力特勒,你对我太不公平了。”
  咥力特勒闭上眼,终于放开了刀。
  “回去,还会嫁人吗?”他问。
  谢玉璋说:“若无不可抗之力,能不嫁,便不嫁。”
  咥力特勒说:“骗人。”
  谢玉璋叹气:“中原是和草原完全不同的地方,绝不会父死子继,兄死弟承。我和俟利弗虽然没有合账,但我二嫁父子,已经可以想象回去之后要面对的嘲笑了。”
  咥力特勒说:“你却依然不愿意留下嫁给我。中原那么好吗?”
  谢玉璋微笑,眼眸中流露出梦幻般的光彩:“你得见过,才会明白。”
  咥力特勒说:“终有一日我会打到云京去,到那时,要你为我一个人跳舞。”
  “好呀。”谢玉璋踮起脚,在青年的脸颊上轻轻印下一吻,温柔地提醒,“但首先,先打败天山的处罗,还要小心你的叔叔伯伯。”
  她解下了腰间的金刀,放到了咥力特勒的手里:“这是俟利弗的,以后,是你的。”
  咥力特勒盯着她看了片刻,霍然转身,大步离去。
  到了扎达雅丽的大帐,他见到自己的母亲。从父亲死去,他未曾在她脸上见过一丝一毫的悲伤。
  “咥力特勒,去哪了?”她见到他,眼中便绽开了笑意。
  “去跟赵公主道别了。”他说。
  “哦。”扎达雅丽说,“她可以回家了,一定很开心。”
  咥力特勒沉默了许久,说:“母亲,我们阿史那氏要立一个规矩。”
  扎达雅丽眨眨眼。
  咥力特勒说:“从今以后,阿史那氏的子孙,再不许娶中原女人。”
  扎达雅丽欣慰地笑了。
  咥力特勒说:“现在,先跟蒋敬业一起去打处罗。等以后……迟早有一天,我要打到云京去。”
  扎达雅丽说:“到时候,把那些中原的公主都抓来给我们做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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