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苏深雪就被犹他颂香一把从门板上提走,再一个甩手,苏深雪的身体就往着衣柜倾斜,还没站稳,那声“砰”的关门声使得她咽下满腹不满和牢骚。
犹他颂香把她丢在衣帽间,自己走了。
看着关闭的门板,苏深雪低声嘀咕“真是不解风情的家伙。”
可不是,在她说出“你昨晚弄疼了我时”他不是应该顺着她的心意,用那种大家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的语气问她“他昨晚弄疼了她哪里吗?”然后,在带着暧昧的气氛下,半推半亲热上几分钟,这个时候她再和他提出去瑞士的事情,他若是还不松口,她就和他说自己的心情,他不理解她就说到他理解为止。
现在的犹他家长子虽距离善解人意还有一些距离,但他已经在努力尝试了。
当然,“努力尝试”是犹他颂香自己说的。
这家伙,这是原形毕露吗?
要真是那样的话,她得好好考虑要不要和他结束地下情,对,她现在马上给他打电话告诉他,她要重新考虑两人之间的关系。
说干就干,苏深雪拿出手机。
手机是拿出来,犹他颂香的号码也找出来了,但就是迟迟不去按下接通键。
忽然响起的开门声让专注于手机的苏深雪冷不防手一抖。
手机从她手上掉落时,她的身体被动往后,背部垫在衣橱门板上,熟悉的气息带着铺天盖地之姿扑面而来,肢体先于思想前,手圈住他的后颈,像一只袋鼠一样挂住他,闭上眼睛。
就像回到那段浓情蜜意的时日,那个吻延续了,一度她以为自己会窒息,他的头搁在她肩窝处平复情潮,两人都不平静,那声“苏深雪”带着隐忍克制。
应答着。
很快,又是一声“苏深雪”,这次苏深雪是咬牙切齿叫着。
“做什么?”
“随时随地和他保持五十公分距离,座位避免和他挨着坐,万一避免不了,要全程睁着眼睛……”
“为什么要全程睁着眼睛?”苏深雪打断犹他颂香的话。
“你有一打起瞌睡头就到处乱搁的臭毛病,我受不了你头搁在他肩膀上呼呼大睡。”犹他颂香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苏深雪只能冲着空气做出一个鬼脸。
“不许喝同一瓶饮料,共用一个杯子,不能喝他给你买的饮料,不能在超市为一样商品和他争论……”
“这又是为什么?”苏深雪一把推开犹他颂香,睁大眼睛。
相信,此时此刻她的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可不是,不能共用一个杯子还可以理解,怎么连争论也不行了。
“因为!会给人一种恋爱中的男女打情骂俏的感觉。”犹他颂香板着脸直直瞅着她,越是瞅呢眉头就越皱越紧,俨然,她现在什么也没做在他眼里也是千般错。
这又是为何?
“苏深雪!”
“做什么?!”顿脚。
“也不许在他面前像现在这样,露出无辜的眼神。”犹他颂香把这话说得很是一本正经。
“还有吗?”抚额,没好气问。
“不许头发没干就出现在他面前;不许赤脚和他在沙滩上晒太阳;所有能制造出男人和女人之间暧昧的场所都不能涉及,酒吧,情侣餐厅……”
第三次,苏深雪打断犹他颂香的话,这一次是用脚。
犹他颂香一个侧身,避开。
她没能踢到他,反而是手腕被他轻轻松松拽住,犹他颂香手一扯,苏深雪的身体就被动跌入他怀里。
“别在他面前露出悲伤眼神。”他在她耳畔低语,“记住,那只是一次结伴旅行,为了看风景,为了倾听海洋的声音,为了站台响起列车的呜鸣声,为了见这个世界形形色色的人们,为了在摆满鲜花的窗台下一次驻足一次凝神,为了旅程所有和快乐相关的事和物。”
犹他颂香走了。
苏深雪看着那扇关闭的门发呆。
老师,颂香现在还可以,对吧?
尾声。
二零一七年四月中旬,第一个周末,瑞士,正午。
此刻,陆骄阳正处于背靠阿尔卑斯山的一处住宅里。
如果你是一名途经此地的游客,一定会误以为这是一处休闲度假区,白墙红屋顶,背后是皑皑雪上,打开左边窗户是潺潺流水,右边窗户映着于雪山穿行的红色列车,正面窗,窗外是往山下延伸的草地,草地上,鲜花遍布。
人间仙境,大致如此。
但很遗憾,这里不是度假区,当地人管这处住宅叫通向天堂的站台。
安乐执行令也可以像婚庆包办一样有A套餐B套餐,在选择以何种形式离开这个世界时,陆骄阳心里平静得出奇,他想,这也许和窗如画般的风景有关。
留给陆骄阳和这个世界、和亲人、和朋友告别有二十分钟时间。
如少时第一次要去参加夏令营,他亲吻了两位妈妈的脸颊。
亲吻,拥抱,无需过多言语。
最后,是感谢。
感谢两位妈妈在他成长路上给予的孜孜引导。
接下来,轮到苏深雪了。
五分钟和苏深雪的告别时间里,前四分钟他都在观看她,细细看深深看,从头发到她脚穿的鞋,来回看,不厌其烦的看。
四分钟看下来的结果。
“女王陛下,我发现,你没那么漂亮。”如实告知。
她作势要打他。
最后六十秒,陆骄阳用在一次拥抱上。
今天,现在,陆骄阳需花一分钟才能完成一次去拥抱苏深雪。
像是慢镜头回放,汗渍浸透了他的背部,他的臂膀迟钝得就像生锈的机械,艰难的,缓慢移动。
趁此刻还能拥抱,庆幸此刻还能拥抱。
拥住她。
我的女王陛下。
相遇是这个世界最美丽的情缘,故而,我遇见了你。
遇见苏深雪是陆骄阳人生中最高光的时刻。
好比是儿时做的那个梦,我在比赛结束最后一秒,投中了那颗反败为胜的三分球,我的两位妈妈就坐在能容纳八万人的观众席上,在欢呼声和掌声中,我的队友把我抛向空中。
清场时间到了。
陆骄阳目送苏深雪离开。
那扇门关上。
陆骄阳开始倒数,三、二、一。
倒数完毕。
隔着门板传来苏深雪愤怒的那声“犹他颂香!你怎么会在这里?”陆骄阳扬起了嘴角。
“你……你跟踪我?犹他颂香你这个混蛋你跟踪我?!”女王陛下气得声音都发抖了。
陆骄阳很高兴苏深雪气得声音发抖,生气总比悲伤好,就像约定的那样,他们是笑着说再见。
告别时刻,苏深雪成功做到没让眼泪从眼眶掉落。
我的女王陛下,辛苦了。
最后的敲门声响起。
那声“进来。”陆骄阳说得也很平静。
进来地是身穿深色西装的中年男子和牧师。
这是把他送往天堂的使者。
辞别世界的最后一分钟,充斥于他脑海中地会是什么,这是陆骄阳之前,甚至于上一分钟前好奇的事情。
问陆骄阳辞别世界最后一分钟想了些什么?
没有。
他什么也没去想,他没时间去想,他就光顾着看那对从他窗前走过的男女了。
那对男女顺着从正面窗延伸至山下的小径,从两人肢体语言看,女的是在生男的气了,而且,生的是很大的气。
女人为什么生男人的气,陆骄阳是一清二楚的。
女人认定男人是跟踪她来到这里。
这会儿,女人想必又搬出那句“犹他颂香,我和你离婚了,离婚了!”告诫男人。
小径边上有雪堆,女人越说越气,抓起一把雪狠狠朝男人身上砸去,手抓还不够,脚也用上了,脚踢起的雪花纷纷扬扬朝着男人的方向,一次、两次、三次……
第四次,男人没能忍住,一把抱起女人。
这一抱似乎把男人的怒火直接点燃。
风里传来男人气急败坏的声音“苏深雪,你这礼拜都没吃饭吗?怎么才一个礼拜就瘦成这个鬼样子?!”
“犹他颂香,你还没回答我,你是不是跟踪我到这里?”女人的声音比男人还大。
我的女王陛下,这回您有点自作多情了。
两天前,在佛罗伦萨,陆骄阳给犹他颂香打了一通电话。
于是,就有了刚才那一幕,苏深雪打开门赫然看到自己的前夫。
陆骄阳需要有人陪伴苏深雪走从瑞士回戈兰这一段路,犹他颂香是陪伴苏深雪走这段路程的最佳人选。
陆骄阳更希望,这段路程能让苏深雪找回她所失去的。
那个叫做苏深雪的女人你看她,什么都有的样子,你怎么绞尽脑汁都想不出她还能缺什么。
但其实,苏深雪什么也没有。
不信,你问问她,假如您现在获得某项荣誉,您第一时间要感谢的人会是谁。
面对镜头,或许她会微笑念出一串名字。
但在她微笑念出一个个名字时,心里却是空旷一片,遍寻所有,仍然无果。
苏深雪那个女人,对这个世界缺乏归属感。
对世界缺乏的归属感源自于她童年时代根深蒂固的孤独感。
陆骄阳相信,未来,长久时间盘踞于苏深雪心头上的孤独感会因某一个人,某几个人的到来会一一被驱散。
维也纳,那个夜晚,喝得醉醺醺的苏深雪告诉了陆骄阳一个秘密。
“我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在我不知道他她到来的时候。”
街头,广场,小巷哀伤溢满的眼眸呆呆目送着从她面前经过的孩子。
我的女王陛下,请允许我为你做最后一件事情。
安乐执行令中,允许他有二十分钟和亲人朋友告别时间。
陆骄阳用十分钟和两位妈妈和苏深雪告别;用十分钟给犹他颂香讲一个故事。
新奥尔良有一个男人对前妻始终念念不忘,离婚四年后,前妻有了新男友,不仅如此,前妻还打算前往新男友的城市生活,于是,男人偷偷修改了前妻的航班信息,把前妻带到了圣地亚哥,从圣地亚哥回来一年后,前妻生下长相酷似男人的孩子,男人顺理成章搬进前妻的家。
圣地亚哥有没完没了的狂欢派对,不分白天夜晚,圣地亚哥女人身上的艳丽裙子是为了随时随地跳舞,经过改装的摩托车是圣地亚哥男人们的最爱,大街小巷,集市广场,他们总是把马达声调到最高,为地是能吸引到心爱女人的目光。
“如果你想让你的爱人回到你身边,就把他她带到圣地亚哥来。”这是在南美洲广泛流传的一句广告语。
首相先生,下了飞机,你可以向机场柜台服务要一张前往南方旅馆的地图。
据说,南方旅馆永远只有最后一间房间,从那个“最后一间房间”窗口看出去,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下,随处可见打得火热的男人女人们,甚至于,连鸽子们也到这里上演求爱戏码。
南方旅馆附近几家杂货店都有兜售一种烟。
这种烟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丁香,它的外形看起来有点像迷你版雪茄。
首相先生,把她带到涂满油彩的幽暗小巷,给她点上一根丁香烟。
等烟抽完一半,问她味道怎么样。
她一定会回答“不怎么样,但舔嘴唇时味道是甜的。”
接下来无需我点明了吧。
只有一根丁香烟,你又特别想知道舔起来味道是甜的丁香烟滋味。
异乡深夜陌生小巷,热情奔放的南美鼓乐,舔起来味道有点甜的丁香烟,男人和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