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深雪,你这问题让我有点不舒服。”他说。
“为什么这个问题会让你不舒服?”她反问的语气也不是很好。
“没能得到妻子的足够信任。”声腔淡淡,“与其说失望倒不如说是失败,就一名丈夫而言。”
她没再说话。
抿嘴,半掩眼眸,这阶段,也不知道怎么的眼泪总是来得很容易。
莫不是,眼泪也和迈向老化得到记忆力一样,会以一种持续加强式在她生活频频造访。
背后传来淡淡叹息。
犹他颂香说:“要是知道你会为那件事情耿耿于怀,我就不去那趟叙利亚了。”
这话让她急了。
“要去的,要去的。”嘴里嚷嚷着,一个翻身从背对他变成面对他,迎着他视线,低低说,“还是要去的,去了才能把她带回来,你答应过丹尼尔斯,要亲手把她带回来。”
他瞅着她,眼神温柔。
“颂香,”垂下眼眸,“丹尼尔斯值得你信守承诺。”
溢满浓情蜜意的那声“深雪”直让她眼泪又要掉下来了。
苏深雪也曾经想过这个问题,要知道叙利亚有一场篝火婚礼在等着他,她会方设法阻止他,但凡对自己有利的,她的法子总是特别多,只要她肯想,会成功的。
可……可最后。
她还是希望他去,这样,他余生才不会活在愧疚中。
“和苏深雪结婚超出我预期想象。”他于她耳畔低低说出。
问他什么意思。
“好比一趟马拉松,出发前理想位置是第三名,第三名保不住的话第四名也可以接受,但谁想,一不小心拿到了第一名。”
又拿花言巧语来哄她了。
“不是花言巧语。”犹他家长子化身读心者。
心满意足笑开。
“深雪。”
“嗯。”
“没去看她,如果你不提及的话,我都忘了。”
他瞳孔里映着她的脸,眼睛是亮晶晶的。
“忘了我带回来的小家伙就在东部某个城镇。”犹他颂香语气转为严肃,“首相夫人,首相先生的工作很忙,没多余时间,也没多余精力。”
犹他颂香认为,他和苏深雪说的话真实度可以达到百分之七十。
他很忙,他没多余时间和精力,要是不是苏深雪说起,他都忘了,他从叙利亚边境带回来的小家伙就读于东部某个学院。
被隐藏起来的百分之三十来自于何塞路一号的旧资料馆。
那个资料有一个档案箱,档案箱里存放了一些信封,很不巧,他看了那些信。
信是桑柔写给他的。
落在一张张信笺上的文字带出一个迷迷糊糊的身影。
车上,透过车窗,看着人行道、看着自行车道、看着等到公车站三三两两的女孩们,犹他颂香偶尔会想,他带回来的小家伙是否也像那些女孩们一样,以这样的形象出现于某一处所在:在便利店前等结账?静坐在公园长椅上听着音乐?交到朋友没有?手机联系人超过十人没有?长发还是短发?穿球鞋还是淑女鞋?尝试在头上别上鲜艳的发夹吗?引起某位男生注意没有?
他带回来的小家伙是否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找到乐趣,克服了不安。
他带回来的小家伙……现如今睡觉时,是否还需要紧紧贴着墙。
犹他颂香不明白和桑柔相关的偶尔讯息涉及到什么?
好奇?怜悯?
就像他和苏深雪所说的,他太忙没多余精力时间。
犹他颂香想,或许,他应该停止去打开旧资料馆里的那个文件箱。
犹他颂香讨厌任何不确定因素。
以及,在他心里,隐隐约约为那被隐瞒起的百分之三十感到不安。
犹他颂香看着眼前的女人。
眼前的女人,看他的眼睛是亮晶晶的;眼前的女人,不知何时开始,让他打从心里愿意去唤她“深雪,深雪宝贝。”眼前的女人,还有一具让他发狂的躯壳。
是的,发狂。
一定没人知道,在这么纯真的容颜下藏着这么让人血脉膨胀的曲线,问犹他颂香会像乔治一样,在聚会炫耀自己女人的三围吗?答案是“不会,永远不会。”一谈及女人三围,男人们的心思大同小异,他不会接受男人们在思想上精神上对苏深雪的身材评头论足。
看着眼前的女人……
眼前的女人,是他这次出访在异国他乡夜里洗过几次冷水澡罪魁祸首,回戈兰途中,他就梦到她的样子,是不着片缕的样子,在梦里他困惑于,什么时候苏深雪变成这样了,到底是什么时候,那么刻板的苏家长女变成眼前的这副模样了,他见过有穿衣服的没穿衣服的美人不少,似乎,也就只有苏深雪,也只有苏深雪……让他触及到“迷恋”一词。
迷恋,是的,在梦里,他感觉到自己对她的迷恋,从身体到面容。
带着质疑,缓缓揭开覆盖在她身上的摩纳哥纱巾。只一眼,就让犹他颂香在心底里咒骂了一声,她咋惊咋吓的,嘴里在嚷嚷着什么,低头,堵住她嚷嚷个不停的嘴,就像在梦里一样。
这一刻,犹他颂香触到所有和“迷恋”相关情绪。
她是他的。
这一刻,她只能是他的。
从那头浓密的头发到纤细胶白的脚趾头,从她的一个眼神到她说出的每一句话语,从深深的深到雪白的雪,每一缕情绪每一次发怒每一颗从眼角垂落的泪珠儿,所有所有,都是他的,所有所有他都要。
她只能成为她的。
这大致就是迷恋。
二十八岁生日这天,苏深雪没多余的时间去打量镜子里的自己,新增的岁数所带来的改变。
这一天,苏深雪有太多事情要做。
从成为女王的那一刻,她的生日就不属于她。
苏深雪二十八岁的第二天,在采光极好所在,她和镜子里的自己说了声“苏深雪,你好。”
镜子里的那张脸还是二十七岁时的,没什么改变。
四月中旬。
明媚日头,何塞宫迎来一名特殊又寻常的到访者。
何为特殊,又何为寻常?
于何塞宫而言,这只是一名通过“女王邮箱”活动拿着免费机票,从密西西比州来到戈兰的年轻人;于苏深雪而言,密西西比州来的青年男子是她二十八年来的心灵访客。
这名心灵访客让她在几个月之后提笔给老师写了第六封信。
老师:
学生拥有了友情,具体是什么时候拥有它的,我也不清楚。
他叫陆骄阳,是一名人体画家,老师,还记我小时候写在记事本里的事情吗?要认识一名人体画家,当他免费模特。
当他模特是不可能的了,但我真交到一名人体画家朋友。
老师,我愿意极了和他谈话。
谈一些十分琐碎的事情:
他们说,为表达对大主教的尊敬,去听课时女王特意戴上面纱礼帽,但他们不知道地是,面纱方便打瞌睡;我一次次拿掉签名笔芯,就为了让克里斯蒂多跑几趟;我在那位女士大衣兜里放了一只蟋蟀,果然,不一会就把这位女士吓得脱掉大衣,这下,谁都看到她昂贵的鳄鱼皮带了,这位女士是以“动物保护协会会长”身份到访何塞宫的。
我总是愿意和我的人体画家朋友谈论这些。
对了,老师。
某人还不知道我交到了朋友。
老师,怎么想,我都得把我的朋友好好藏起来。
老师,请代替我和多娜问好。
深雪。
作者有话要说: 敲喜欢这章~
☆、春去春又回
苏深雪第一次见到陆骄阳是在四月中旬,这天, 日头明媚。
化妆室, 何晶晶在给她念通过“女王邮箱”活动的访客资料,发型师在给她整理头发,造型师在一边张罗服装。
访客资料苏深雪是不怎么听得进去的, 她大致知晓这是一位从密西西比州来的小青年。
不怎么听进去是有原因的。
明天犹他颂香要去瑞士参加达沃斯论坛大会, 本来明天是她到何塞路一号住的日子。
今早, 克里斯蒂接到首相的电话, 电话里,首相先生征求了克里斯蒂的意见,把女王明天住何塞宫的日子改成今晚可好?
面对克里斯蒂象征性询问,她装模作样想了想,才勉强答应,其实,针对这件事她昨晚已经和犹他颂香通过电话了。
想起昨晚的通话内容,苏深雪一阵脸红耳赤的。
电话是犹他颂香在参加朋私人聚会现场给她打的, 问他喝酒没, 他说喝了一点点,问他聚会里的女人漂亮不, 他说都没女王陛下漂亮。
这家伙,一喝酒就会暴露老毛病,甜言蜜语信口拈来。
“苏深雪,我就只喝了一点。”他一再强调,肯定不止是一点, 电话里他就像孩子一般。
嗯,是一个要糖的孩子。
这个一心想要糖的孩子以十分露骨的语言传达:你忍心让我在接下来八天里一颗糖也吃不着吗?
参加完达沃斯气象大会,他还得去一趟日内瓦参加世界经济论坛,行程加起来刚好八天。
昨晚电话里,他还大言不惭提及要一个晚上吃掉四颗糖,吃掉四颗糖时间段都拟好了。
没错,这就是戈兰首相说的话,这家伙把她比喻成糖果了。
她没好气说“首相先生,我可以送你一车糖,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不,不,首相先生只想吃那颗叫做苏深雪的糖。”
怎么能?怎么能招架得了。
她不敢告知,那颗叫苏深雪的糖恨不得去到聚会现场,他想吃多少次就吃多少次。
要矜持!作为女王她要矜持,可一不小心,她还是让那句“那我明天早点过去”顺口而出,这话俨然是在默认他“一个晚上要吃掉四颗糖”的无耻提议,为挽回一点面子,她装模作样让他自己明天和克里斯蒂说,克里斯蒂要是觉得没问题里,就去,克里斯蒂不让的话,没门。
克里斯蒂当然会觉得没问题了。
苏深雪眼睛直直盯着镜子。
发型造型师在给她弄头发;何晶晶嘴巴一张一合的。
也不知过去多久,耳畔传来“女王殿下,时间到了。”
时间到了?稍许,苏深雪才想及这是在提醒她去见来自密西西比州访客的时间到了。
通过“女王邮箱”活动到访的幸运网友和女王会面场所为何塞宫最为亲民的绿茵园。
绿茵园顾名思义。
林木看似随意散落,但一枝一叶都经园林师精心布局;大小不一的荷塘穿插于林间,大的像巨型绿阳伞,小的就只有几株,每隔半个小时,智能喷水机就会往荷叶喷出水花,水珠滚落于荷叶上,在阳光折射下色彩缤纷,蜻蜓成群结队,金丝猴在林间穿梭,满目翠绿,生机勃勃。
当何晶晶往她手里塞了一样东西时,苏深雪才意识已经到了绿茵园。
被硬塞进手里地是到访者的资料,显然,她的私人秘书意识到她不在状态。
苏深雪呼出一口气,勉强找回精神。
粗粗看几眼到访者的资料,往正中央位置木质楼走去。
按照惯例,幸运网友会和女王在这幢木质楼完成会面、攀谈、交流、午餐、下午茶,日落时分、离开。
何晶晶通过对话机确认,密西西西比洲小青年已到达会面房间。
“女王邮箱”号称是女王和世界网友交流的活动,每月有一千万人往女王邮箱发邮件,但苏深雪从不去看那些邮件,王室有专门团队在处理邮件,经整理,一些较有意义的邮件会提交给策划组,再经策划组交给女王团队。
处理邮件没经她手,抽取幸运观众更和她无关了。
当然,不是凭幸运就能见到女王,即使有幸被抽到,但一旦被抽动的有前科,哪怕在商场顺手拿了一块巧克力,你也将会和免费机票擦肩而过。
最后,拿到王室准备的免费机票地都是具备良好素质的身家清白者。
“女王邮箱”活动一年产生十二名幸运观众,真正足够幸运是三、四月份产生幸运网友。
这阶段女王公务不多,两名幸运网友可以和女王有比较充足的相处时间,其余月份的幸运网友只能和女王拍照,寒暄,短短三十分钟后带着王室赠的酒店免费入住卷,离开何塞宫。
木质楼也是绿茵园唯一的建筑,风格效仿戈兰原住民,古朴敦实,以楼梯走廊把分散的房间,厅房,厨房,茶饮室串联在一起。
踩在楼梯上,苏深雪想起去年到访让人印象比较深刻的希腊男孩。
希腊男孩见面第一时间用戈兰语和女王陛下问候,成为英联邦成员国后,戈兰官方语言改成了英文,伴随戈兰的旅游业快速发展,英语成为主流。
密西西比州为美国五十州之一,也不知道密西西比州来的小青年会不会和希腊男孩一样,也学了戈兰语向女王问候。
密西西比州小青年是二十二岁,还是二十三岁来着?思想间,脚步已经停在茶室前。
两名侍卫兵推开门。
戈兰祖先崇尚原始,大部分建筑都是通过大面积镂空采集自然光,再以几根大木柱撑起一个屋顶。
大片大片自然光下,触目所及,是正方阳台的那抹背影。
高,偏瘦。
以一个背影为送给女王的见面礼?这是对女王不敬的行为。
苏深雪挡住想上前的何晶晶。
进入此次的人,得经过王室保全人员层层搜寻,从头发到鞋子,摄像头更是不会放过任何死角,从踏入木质楼,起码有四个枪口轮流对准到访者。
自然,这些人们是不会知道的,人们只会看到女王的亲和力,女王的求知欲。
等到何晶晶和两名侍卫兵退至楼道外,苏深雪这才脱掉鞋,进门前脱鞋是戈兰原住民习俗。
另一边鞋柜放着一双鞋,鞋是……粉色的,还是公主粉。
穿公主粉鞋的男访客?
越过拉式门,苏深雪就看到搁在角落处的双肩包。
双肩包……也是粉色的,不过不是公主粉而是深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