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归,这队伍临行前的拜别也好,叮嘱也好,送行也好,很花了些时候。
除却受了陛下和太后之命前来的心腹大臣和內侍之外,还有不少朝中之人来相送。
国公爷在朝中素有威望,大凡能通国公爷攀上交情的,多多少少都来了。譬如顾淼儿的父亲,顾侍郎。
顾淼儿等人没有来送,白苏墨只是随行,也不便如此大张旗鼓。
等太后这边派来的内侍官离开,白苏墨瞥目看向爷爷那边,才见沐府的马车前来。
沐府的马车?白苏墨意外。
是沐大人,还是敬亭哥哥……
白苏墨没有移目。
沐府的马车一来,国公爷笑了笑。
周围簇拥着的旁人自觉让开一条路。
沐府的马车缓缓停下,沐大人领了沐敬亭自马车上下来。
旁人多少有些惊异。
虽然都听说沐敬亭回京了,可沐敬亭回京后却是一直深居简出,很少有人见得沐敬亭在公开场合露面。便是早前太后寿辰和中秋宫宴,沐敬亭也都是出现了不多时候,就连太后都是单独拜谒的。
前不久,还听闻沐家同安平郡王府闹得很是有些不愉快。
此时沐大人和沐敬亭来送国公爷,而国公爷也明显重视,莫不是……周遭自然纷纷猜测。
沐敬亭这一回确实高调。
众人面面相觑中,只见沐敬亭朝国公爷拱手鞠躬,国公爷一把扶住他,似是怕他腿伤复发。国公爷看着沐敬亭,眼中都是慈祥与维护,与先前见众人时候的神色皆大有不同。
果真,国公爷待沐敬亭是不一般的……
这信号,让早前传闻沐敬亭失了国公爷的喜欢,才会被国公爷逼出京城的谣言不公而破。
沐敬亭非但没失国公爷喜欢,还应当极得国公爷重视,才会在众目睽睽下,为沐敬亭造势。
难怪沐家敢同安平郡王府如此闹僵,原是竟是背后得了国公爷撑腰……
沐大人也算是陛下亲自召回京中的,眼下,国公爷又如此高调,陛下怕也是要给沐敬亭几分薄面的……
思及此处,也都纷纷上前问候。
沐敬亭应了应,余光似是正好瞥到不远处,白苏墨的马车这里。
白苏墨先前便没有下马车,一直掀帘栊看着这边,眼下正好和沐敬亭目光相遇。
沐敬亭笑笑,同周遭的人寒暄两句,便踱步往白苏墨这边来。
“敬亭哥哥。”白苏墨没下马车,就在马车内朝他招呼。
沐敬亭朝她身上看了看,轻声道:“远洲偏北,比京中还要冷多了,路上不要着凉了。”
白苏墨颔首。
沐敬亭又看了眼流知和宝澶,叮嘱道:“远洲路远,照顾好苏墨。”
留着和宝澶都福了福身,应了声“是”。
白苏墨才忽的想起,很早之前,似是听爷爷说起过,流知早前曾是沐府的侍婢。后来是敬亭哥哥送来的国公府,流知便一直跟在她身边伺候。
白苏墨微讶。
队伍前,忽然有人高呼:“准备出行~”
一句话打断了白苏墨思绪。周遭方才还在说话的众人,便陆续上马或马车,送行的人也陆续退到一旁。
沐敬亭便也要走了,只是他就在白苏墨的马车跟前。迟疑回眸,正好对上白苏墨的一双眼睛。
沐敬亭心底委顿。
似是分明许多话,又都通通隐回了喉间,朝她轻声道:“苏墨,照顾好国公爷。”
言罢,有禁军士兵依次清场。
白苏墨尚且来不及说旁的,只唤了声:“敬亭哥哥……”,便见沐敬亭转身,只是听到她声音,又忽得回眸。
一队禁军骑着马上前。
中间视线被这队禁军隔断,白苏墨翘首,只依稀看见沐敬亭莞尔,马车便已缓缓驶离。
等禁军士兵骑着马来回确认,再走开,沐敬亭的身影已在马车身后,远远成了一条线,一个点。
敬亭哥哥……
白苏墨微微垂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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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苍月使节?
出行的队伍自西城门离开。
童童处有谢楠陪着。
谢老爷子便上了国公爷的马车。
这一路出行燕韩, 路途遥远, 谢老爷子和国公爷正好可以作伴,一处说说话, 解解闷。
国公爷的马车上备了棋。
齐润伺候棋局。
谢老爷子一面落子, 一面道:“敬亭这孩子今日竟来送你了?”语气平和里透着意外。
国公爷瞄他一眼,轻声应了句:“是啊。”
谢老爷子便笑:“他与早前大有同……”
言罢看向国公爷。
国公爷表情淡然,既无错愕亦无惊讶,似是了然于心。
谢老爷子知晓他心中已有数,年少得意,却突生变故, 整个人生轨迹都全然改变,性子不同也是定然的。
谢老爷子叹道:“不似早前了……“
分明是有话没有说完。
国公爷看了他一眼,心知肚明, 却还是没有追问。
谢老爷子心中对国公爷的态度也拿捏了七八分。
言及此处,点到为止。
又过了许久, 黑白两子在棋局上厮杀到白热化的程度,谢老爷子又似忽然想起般:“听闻前段时间沐家同安平郡王府闹得很是不愉快,京中都在传安平郡王府欺人太甚, 也都在在为沐敬亭鸣不平。你我与安平郡王同朝为官数十年,途次锱铢必较的人,怎能忍得下这口气?”
落子,便收手看他。
国公爷手中微滞。
两人对视一眼, 四目相视, 都为说话, 其实都清楚对方的意思。
谢老爷子又道:“京中都说你早前将沐敬亭高高捧起,可自他落马之后,你便对他冷落至极,可我瞧着……未必。“
国公爷看他。
这些事情,他是从未对谢宇提起过。
谢宇也从未朝他主动提起。
今日也不知怎么了。
谢宇继续道:“沐家今日来送你,就在西城门口,朝中众人诸多双眼睛看着,堂而皇之朝你鞠躬请安,你也应了,可是本就的是想当着众人的面,为沐敬亭做嫁衣?“
京中最是捕风捉影的地方。
宁国公对沐敬亭态度如何,沐敬亭在京中的处境不说天壤之别,却也是大相径庭。
更尤其是,今日是替国公爷送行的日子。
朝中不知来了多少人,不少人都只能远远鞠躬,连近身的机会都没有,国公爷却对沐敬亭亲自相扶,且一看便是温和叮嘱。
如此,便说明沐敬亭已重得国公爷青睐。
国公爷就白苏墨一个孙女,并无旁的子孙,白苏墨又是个姑娘家,无法继承国公爷衣钵。国公爷早前便看重沐敬亭,若不是中途那场意外,沐敬亭今日早已不是眼下模样。
可国公爷心中还是惦记着沐敬亭的……
京中之人哪个不是精明的?
所以谢老爷子才会直言不讳问他,是否是给沐敬亭做嫁衣?
国公爷低声应是。
谢老爷子敛了脸上先前的笑意,提醒道:“经过大起大落,他可还是你早前认识的沐敬亭?“
见国公爷没有吱声,谢老爷子索性说破:“还是,无论他是不是早前的沐敬亭,你都已准备送他上位?“
国公爷默认。
谢老爷子也沉下声来:“为何?“
国公爷也终于落子:“老谢,我只有媚媚一个孙女,白家并无旁的子孙或枝系,若我百年之后,在苍月国中,谁可替我护媚媚平安?”
国公爷看他,目光如炬。
谢老爷子凝眸:“钱誉呢?”
国公爷摆手:“此事与钱誉并无多大关系,钱誉并非我苍月国中之人,也使不动苍月京中和军中这一竿子人。老谢,这是两回事。”
谢老爷子有几分明白了他的意图。
国公爷将手中棋子放在一侧,不下了,继续朝谢老爷子道:“我在军中虽有威望,却在不经意时得罪过不少人,这京中何时少过宵小之徒?”
谢老爷子微怔。
国公爷所说,他早前的确并未想过。
但国公爷一提,他心中也忽得明白了几分。
父母之爱其子,则为之计深远,若是换作他,应当也会如此。
谢老爷子心中一声轻叹,又听国公爷在耳边言道:“眼下军中虽有我嫡系,可我在时,与我百年之后大有不同。我早前想在军中替媚媚物色夫婿,便是想着这人在军中,日后军中也能念及早前几分,可谁想这钱誉不仅不是军中之人,连苍月国中之人都不是,更勿谈情面之事!”
这自然是,谢老爷子颔首。
国公爷依旧不急不缓:“放眼望去,苏家和梅家也无能成气候的,真要论及亲疏远近,却还不如敬亭,自媚媚入京便多是他在照料。旁人如何我许是看不准,但敬亭,有事时一定会护媚媚周全。”
谢老爷子微顿:“敬亭并非不好,只是……你不怕他起旁的心思?”
国公爷笃定:“他不会。”
谢老爷子没有应声。
稍许,国公爷才道:“他是有野心的人,也比旁人更知晓来之不易,以他的才智,应当在朝中有番作为。”
本是他看中的人,他多推一把也无可厚非。
沐家眼下正得圣宠,沐敬亭在朝中也会有一席之地。
他不过顺手推舟罢了。
谢老爷子便也收起棋子,一面道:“老白,你眼光太毒。”
……
出了京中,约是两个月多路程便可抵达燕韩京中。
远洲便在一半路程处。
这一路与出使队伍同行,琐事都有人操心,白苏墨这一路其实轻松。加上流知,宝澶,胭脂,平燕和尹玉五人都在,白苏墨也没多少不习惯。
马车中虽无聊,却有备好的书籍可以打发时间。
再加上逗弄樱桃,半日时间很快便过去了。
一路上有爷爷同谢爷爷在,他们二人一道说话,她便听着,两人说了不少早年的趣事,她也跟着开怀。
说来,早前虽日日都在府中,同爷爷朝夕相处,却不如这一路上同爷爷呆在一处的时间多,一道说话的时间多。
再加上还有一个童童在。
旅程中,童童的字是练不了了,谢老爷子却给他布置了看书的功课。
这个年纪的孩童,哪有几个不贪玩的?
只是贪玩之后还要应付谢老爷子的检查,便拿了书去寻白苏墨,让白苏墨念给他听。
他权且只用听着,还能省些事。
这一路,童童便同流知,宝澶几人都熟络了。
只是谢楠觉得多有麻烦白苏墨,有些不好意思。
但白苏墨喜欢童童,便觉无妨。
只是说来也怪,这一趟出来,童童早前的咳嗽喘气竟也比在源城的时候好了许多,谢楠这一路多欣慰。
……
总归,这段旅程过得比想象中快。
等到腊月初二,便只有三两日就能到远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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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七,燕韩京中下了第一场雪。
瑞雪兆丰年。
算是个好兆头。
钱誉撑着伞在前,肖唐撑着伞在后。方才正好过问了西市的生意,眼下正赶着往东市去。
明日便是腊月初八,国中有习俗要做腊八粥。
今晨,靳夫人便带了二公子和三小姐来东市买做腊八粥的材料,也正好订了在云香楼的饭菜。
钱誉忙完西市铺子的事,便同肖唐一道往东市的云香楼去。
东西两市不通马车,走过去也不算远。
肖唐一面撑伞,一面同钱誉道起方才徐管事来问少东家的主意,今年在衢州的药材生意还要不要屯?另外生丝的价格涨了两成,要不要跟,若是跟,跟多少合适……
先前钱誉在见茶商,无暇顾及,徐管事又有急事,便托了肖唐捎个口信,肖唐才寻了路上说起。
钱誉回京月余,一直没得空闲。
紧邻诸国商贸之事要持续跟进,国中早前的经营之事积压了不少,也要一一处理,将近年关了,这年底的红利要如何分,拿出多少分,都需要经历付在上头,钱誉自回京起,便日日都未闲着。
也许是这趟外出历练的缘故,早前繁琐的事处理起来也更得心应手。
徐管事的事,他很快拿了主意。
肖唐如今也日渐精进,也能帮他分担不少。
徐管事那边来讨的话,肖唐都一一记下,稍后去应付。
等到云香楼时,已过了晌午。
云香楼已客满为患。
云香楼是京中新近兴起的食府,经营很是有趣,整个楼没有雅间,只有大堂,一楼大堂,二楼大堂和三楼大堂。
这本是劣势,却没想到成了特色,受人追捧。
钱铭听人说了许多次,眼下才央了靳夫人来。
刚到三楼大堂,钱誉便见钱铭朝他招手。
整个一楼大堂全然人声鼎沸,伙计忙忙碌碌在其中穿梭;二楼大堂的桌数便要少一些,也相对要清静一些;三楼便更好,虽有说话声,但都各自说着,也不算吵,位置也相对宽敞。
钱誉落座的时候,伙计正好上菜。
钱铭不由感叹:“哥哥,你运气真好,你一来这菜便上了,不知我们先前等了多久。”
钱文附和:“这都望眼欲穿了。”
靳夫人摇头:“哪有说的这么夸张?“
钱铭和钱文都笑。
钱誉也问:“娘亲的东西可有买齐?”
靳夫人颔了颔首:“都齐了,先吃饭吧。”
钱誉也拿起筷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