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吏未说完,钱誉脸色都变了:“那他怎么知晓马蜂不会叮白苏墨?”
小吏支支吾吾:“小的哪里知晓……兴许,也会被叮上一二吧,今日有御医值守……”
钱誉心中忍不住骂了一句。
“公子,小的知晓的都说了,求您别告诉国公爷!小的还上有老,下有小……”小吏就差跪着磕头了。
“人在哪?”钱誉呵道。
“前……前面,临近平湖的地方,有大株翠薇后面……”
第22章 声音?
平湖前?大株翠薇后?
钱誉一面边跑,一面打量,七月天,身上已汗流浃背也全然不觉。
究竟在哪里?
钱誉心底慌神!
他自然不信几袋破旱烟气味就能将所有的马蜂取走,那是马蜂,又不是蚊虫!
褚逢程常年在塞外军中,根本不把这些细枝末节放在眼里,但白苏墨只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先不说白苏墨受不受得住这马蜂一蛰,光是那马蜂群若是受了刺激,又岂是几缕旱烟味能全然驱走的?!
这褚逢程根本就是个赌徒!
白苏墨一个姑娘家,自然容易被他的外表和行径蛊惑,褚逢程若真想在一侧有旁的行径,简直防不胜防!褚逢程都能想到借用马蜂来施计策,便能上演一出为避免马蜂蛰她,将她压在身下掩着的戏码!一旦为旁人所见,白苏墨只能嫁褚逢程。
褚逢程也根本无需撇清。
能在马蜂的围攻下舍身护着白苏墨,旁人自会赞他的好!白苏墨是吃了闷亏却还心底感念着他,他也大可继续装好人,半推半就将白苏墨娶了,旁人根本看不出特意,反倒水到渠成!
褚逢程是想一石二鸟。
钱誉鲜有多管过旁人闲事,尤其是此处又在苍月,与他有多少关系!但他岂能不眼睁睁看着白苏墨一头摸黑被人给卖了,还对始作俑者感恩戴德,嘘寒问暖,最后嫁给这种口蜜腹剑之徒?!
头顶炎炎烈日。
钱誉跑得气喘吁吁,可心中越是着急,周遭就越不见白苏墨和褚逢程身影。
时间已过去许久,他恐怕跑错了方向,木已成舟。钱誉气粗,心头闷“哼”一声,方才他是有多慌神,才会失了分寸,竟没有让方才的小吏带路。
白苏墨……
钱誉闭眼。
心中近似有无限悔恨和惋惜从心底不知何处涌起,艹他大爷的!
钱誉狠狠摔了腰间的玉佩。
也似是这动怒的一摔,玉佩溅起,碎片正好击到一侧银薇的树干上,似是石块般落下,伴着犀利的“嗡嗡”声音。
钱誉定睛回神。
那银薇树上不是马蜂窝是什么?
钱誉愣住,许是动静不大,只有几只马蜂绕着树梢飞了飞,钱誉却细下打量。
这株银薇上至少有两个马蜂窝,只不过藏在花束里,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楚。钱誉不寒而栗,再往前去,前面的银薇树干上也有两个,再前面是株翠薇,上面至少有三个!
钱誉额头吓出冷汗!
这处不起眼的地方,竟然至少藏了有近十余个马蜂窝,并且都藏在茂密的紫薇花丛中,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方才若不是他的玉佩溅起,正好不经意里打在其中一个上面,引了马蜂振翅,他许是只能见这小半个露在裸露的树干上!
钱誉心底忽得一凛。
小半撮马蜂窝,身后是平湖,前面是这株翠薇!
那小吏先前说的地方,莫非就是这里?
钱誉咽下口口水。
也恰是此时,似是有脚步声传来。
钱誉顺势望去,只见白苏墨一人,自先前那株翠薇树下穿梭而来。
钱誉脸色铁青。
那株翠薇树附近至少有十余个马蜂窝……
也恰好只有一小撮裸露在翠薇的树干上。
虽不知为何到此处的只有白苏墨一人,也不知她为何眼下才到,但此时……
白苏墨听不见,钱誉不敢高声惊动树丛中蛰伏的马蜂,但见白苏墨正低头,似是心有旁骛,也并未有抬眸朝他这端看过来的迹象,眼见她就要走到这几株翠薇和银薇树丛中,钱誉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来。
白苏墨……
他祈祷她平稳通过,他悄然离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这段路分明不长,又好似每一分一秒都被无限拉长,她每走一步,他都似度秒如年,连大声呼吸都不敢。
眼见着她走过翠薇,到两株银薇的花丛之间,已过一半路程,钱誉屏息。
白苏墨却似是忽然觉察何事一般,倏然抬眸。
便恰好,有一袭青竹色的身影映入眼帘。
七月盛夏,阳光强烈,他背靠平湖,逆光而立。微微泛着波浪的湖面,在强光的照射下显得波光粼粼,稍许刺眼。
白苏墨眉头微微拢了拢,才见那道在阳光下镀着金晖的青竹色身影似是几分熟悉,待得看清,才发现竟是……
“钱誉?”白苏墨意外。
钱誉面色煞白,额头上挂着豆大的汗珠,似是焦灼一般望着她这边。白苏墨不由回头,可在这几株翠薇和银薇树形成的半封闭树荫下,似是只有她一人而已……
白苏墨转回身来,只是方才朝他迈出一步,便觉脚下似是踩中了何物?
白苏墨移开脚,略微低头,映入眼帘的是一枝断裂的树枝,而树枝下,似是……还有一只被她踩死的马蜂。
马蜂?
白苏墨蹙眉,这里怎么会有一只濒死的马蜂被她踩死?
白苏墨自然听不见身后震天的嗡嗡声响,但她知晓马蜂是群居,若是见到一只,便远远不应只有一只。白苏墨心底猛然一滞,稍稍侧眸,便见身后铺天盖地的黄蜂如近在咫尺的乌云一般压近,白苏墨心头骇然,吓得腿都软了。六神无主之际,忽觉胳膊被人一把抓住,片刻都未停留,便拽着她往前跑去。
她见他身上的青竹色外袍不知何时脱下,却正正好好罩在她头顶上,也似是这眨眼的功夫,她转眸看他,正好见到一直马蜂在他胳膊处叮了一下,钱誉吃痛。
“钱誉!”白苏墨骇然。
但钱誉此刻哪有功夫考虑旁事?
马蜂怕火怕水,怕旱烟味道,可眼下他去哪里寻现成的火把,旱烟?他和白苏墨二人根本跑不过这群马蜂,不过片刻功夫,他的胳膊和腰上已被蛰了三两次。
水?钱誉骤然回神。
“白苏墨,你可会水?”前方就是平湖,他忽然停下,外袍搭在两人头顶护着。
但白苏墨哪里听得见!
钱誉心底叫了声疏忽,眼见一大撮密密麻麻的马蜂自头顶飞来,钱誉还是朝她大喊一声:“白苏墨,跳!”
白苏墨许是看见他口型,许是未看见,他根本来不及反应,深吸一口长气,拽起她便往平湖中跳。
“轰!”的一声,两人前后落入平湖中。
马蜂怕水,近不得水!
可又不甘心,便在二人方才跃入的水花上黑沉沉一片低压着。
白苏墨不会水,只在很小的时候学着简单憋一口气在水中游着,不会换气,也游不出多远,但落水一刻,她还是看清了钱誉口型,深吸了一口气。
平湖水深,好在七月盛夏,水中并非寒凉彻骨,两人跃入水中,却不敢往上浮,只能借着这股憋在胸中的气拼命往前游。本就在近乎生死关头,身体能迅速判断,即可做出反应已属不易,但她哪里游得远!
钱誉尚还好。
游出两个来回,白苏墨便觉胸闷气短,已然在手脚挣扎着往上窜。
可头上就是密密麻麻的马蜂群!
钱誉一直都有伸手拉她,可她憋的一口气将近用完,若是呛水,只能浮出水面求生。眼见头上便是水面,白苏墨身体不停使唤往上窜。
钱誉见状,腿上使力跟着她上浮,千钧一刻,在她即将浮出水面时,双手将她扯下。
白苏墨拼命摇头,手脚皆在挣扎,脸色都已憋红,但钱誉死死将她拽紧,靠近,她根本动弹不得。
她的世界本就万籁俱静,好似古井无波。
如同这静谧的水下一般,白苏墨忽觉一道尖锐的耳鸣,她想伸手捂耳朵,但钱誉拽着她,她无法动弹。但这阵恐惧与震撼很快被旁的情绪所替代——尖锐的耳鸣后,耳侧有咕噜水流的响动,不大,也不刺耳,似是某种沉稳,又似某种空灵,这是……声音?
沉稳而静谧的水流中,钱誉凑到她跟前,她只听一声似是低沉,又似如磁石一般的声音,稳稳唤了声:“别动。”
她果真忘了再挣扎,也全然忘记了气息逐渐短促。
这是……钱誉的声音?
白苏墨僵住。
人如何能在水下说话,可眼下白苏墨哪能想到此处去?
这是自幼时起,她听到的第一个人声。
平湖下波澜不惊,白苏墨忘了眨眼,钱誉将她拥入怀中,闭目凑上双唇将气渡到她口中……
第23章 信了你的邪
他的双唇在水下带着特有的温暖柔和。
这缕温暖柔贴在唇边,随着水波漾起丝丝涟漪,仿佛同她的心跳声般,在这静谧的水中,分明“噗通”“噗通”得跳个不停,似是随时要跃出胸膛一般。
而他唇间渡来的呵气幽兰,又如沾染的清淡佳酿,顺着水波的轻抚,悄无声息般渗入四肢百骸。
她忘记了眨眼。
也忘记了动弹。
她见他睁眼,见他拢眉,见他险些呛水,她脑海中除却“噗通”“噗通”的心跳声,便是他搂着她划水的声音,和先前那声“别动”。
他渡给她的那口气不长,她很快消耗殆尽。
她忍不住张嘴,水自她口鼻间呛入。
“白苏墨……”
她耳旁又响起那道低沉,却似沾染了磁石一般的声音,在水中又显得寂静空灵。分明如此好听,浸人心肺。
“钱誉……”她张口唤他,喝入更大一口水。
这口水灌得她根本再无挣扎之力,仿佛在水中慢慢失去意识。
“白苏墨!”
那道声音不断唤她,是那样好听,让人迷醉。她心底如享饕餮,身体却似不甘重负,眼见头顶的那团光亮越来越近,似是近在咫尺。钱誉带她浮出水面的一刻,白苏墨没有大口呼吸,也没有伸手撸清眼前的水。
只有失去意识的人才会如此!
“白苏墨!”钱誉大口喘着气,伸手捏捏她的脸颊,一小撮水从她口中流了出来,除此之外毫无反应。
是呛水太多所致!钱誉一手抱着她,一手继续划向岸边。
此时已在平湖的另一头,他们已经游出很远,早已远离了先前黑压压的嗡鸣声。
但钱誉也分明吃力。
一直在水中带着白苏墨游这么远,他口中的气也不足,还分了不少给白苏墨,可到最后他脑中忽然清醒,白苏墨不太会水,他只能带着她游到平湖另一侧,否则,他二人要不都葬身湖底,要不浮出水面被马蜂蛰死。
最后一刻,他只能眼见白苏墨呛水。
他反倒冷静,一心揽着她,以最快速度游开。
直至他也近乎耗尽胸间留的最后一丝气,终于不见头上黑压压的蜂群,如劫后余生一般,这才带着她窜出水面。
但白苏墨已经呛水太多昏迷,根本无法自己呼吸,要尽快上岸,将堵在白苏墨心肺里的水按出。
“白苏墨,再撑撑。”
他明知她听不见,每一句却都似心中的祈祷和信念一般。
“白苏墨,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到最后,什么祈祷和信念都撒到了脑后,就剩一股子恼意。他原本也近乎脱力,似是这股子恼意和执念,才勉强支撑着他游到岸边。
待得水浅到他能站起,他才将她打横抱起。
自浅水处上来。
他早已浑身湿透,每一步身上都在往下落水。好在这座紫薇园实在太大,平湖周遭似是早前便弃了,并无多少景致,便是今日游园,此处都无多少人来。
钱誉脱下湿漉漉的外袍扔在一侧。
钱誉自幼习水,也见多呛水昏迷之人,白苏墨心跳声尚在,只是呼吸微弱。他将她置在地上平放,便是平放下来的时候,她身体稍加倾泻,也吐出不少水来。钱誉微微解开她的衣领,如此才可更好通气。
“白苏墨……”
钱誉托起她下巴,捏住她鼻尖,深吸一口气,往白苏墨嘴里缓缓吹气,待得白苏墨胸前有气息痕迹,才松手放开她鼻尖,用手压向她胸间,帮助她继续呼吸。
昏迷的时间越长,便越危险。
“白苏墨,快醒!”钱誉下意识唤她。
如此轮替算一周期,周而复始。约是在第四五次上头,钱誉按压她胸前,白苏墨“噗”的一声,挣扎着半起身来,向侧吐出许多湖水,而后迷迷糊糊躺了回去,好似缺氧般大口呼吸了好几次。
钱誉跪坐在她身侧,也给她吐了一声水。
可浑身上下早就湿透,再吐些似是也无伤大雅。钱誉奈何,但见她恢复呼吸,先前缀在心头的石块才似狠狠得落了回去。
“白苏墨,你……”钱誉欲言又止。
白苏墨虽是醒了,却不过是吐水后迷迷糊糊的下意识呼吸,人根本是迷糊的。
她领口半敞着,斜斜露出内里一抹诱人光景。
再加上浑身上下都已湿透,女子特有的玲珑韵致在他眼前显得淋漓尽致。
“!@#¥%……&*”钱誉自觉移目。
眼下,才想起方才在水中,他贴上双唇给她渡气。她竟会睁眼看着他,没有挣扎也没有意外,眼中似是只有道不明的错愕,和兴许他稍稍看错的,她眼中惊喜……
钱誉恼火扶额。
呵,他真是鬼迷了心窍会跟着参合她这些烂谷子的事情!
他是中了她的邪!
褚逢程再如何,也都是国公爷亲自挑选的孙女婿,前前后后岂非没有看过?便是没有今日之事,兴许也会顺理成章迎娶白苏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