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笑道:“起身吧,日后常来宫中走动。”
“多谢太后。”沈怀月唇畔勾勒。
厅中陆续有旁的贵女来,太后伸手唤她二人起身,“去苑中同小姐妹们说说话去吧。”
白苏墨和沈怀月谢恩。
临行前,正好抬眸,目光与王皇后对上。
王皇后正好一脸嗟叹模样,【我儿若是能娶白苏墨多好,国公爷日后必成助力,白家又无旁的兄弟,日后也断无外戚之忧,究竟是可惜了……不成!今日需再同陛下商议此事,问问宁国公意思,也先探探白苏墨口风再说……】
白苏墨吓得赶紧拉了沈怀月离了厅中,往凤暖殿的花苑中去。
白苏墨心中暗暗庆幸,也亏得爷爷没有存这样的心思。
快步到苑中,沈怀月才问:“你先前这般怕做什么?”白苏墨是扯着她的衣袖,健步如飞离了厅中,沈怀月又道,“不知晓的,怕是还以为你在厅中犯了什么事一般……”
沈怀月这也真是有意思的性子,白苏墨打趣:“怕她们给我指亲呀!”
沈怀月便也跟着笑起来。
由得如此,两人似是亲近了许多。
凤暖殿住的是太后,凤暖殿的后花苑便造得很大,供太后日常散步赏景用。眼下时间尚早,苑中来的人还不多,一路上也多是宫人在行礼招呼。
“你早前可有来过凤暖殿?”白苏墨问。
沈怀月摇头:“我爹是早几月才入京,授鸿胪寺器官衔的,我也是第一次入宫。”
难怪她对沈怀月印象不深,才入京几月,还不一定能缝到入宫拜谒的机会,见面的机会也自然少。
“我家早前住在华城。”沈怀月似是拿她当朋友,“入京了几个月还未多习惯。”
“华城?”白苏墨忽然笑了:“可是与西秦交接的边陲重镇,华城?”
沈怀月眼前一亮:“你竟知晓?”
她还以为在这些京中贵女眼中,应对华城一无所知才是。
白苏墨就笑:“我有个朋友是燕韩国中之人,我早前在他那里翻了几本描述临近诸国风土人情的册子,在书上见过的。苍月同燕韩并不接壤,从苍月去到燕韩需要途径西秦,这华城便是苍月与西秦交接的边陲小镇,故而有些印象,但书中提及不多,我也只知一二,今日听你说起华城,才忽得想起来。你竟去过燕韩?”
沈怀月点头:“去过,早前同爹爹一道去了的。”
白苏墨笑:“那下回抽时间,你可得好好同我说一说。”
沈怀月应好,又道:“早前去到燕韩国中时正好买了两本图册子,详细得介绍了燕韩国中各地的风土人情,当时正好留了两本,下回见你的时候,捎一本来。”
白苏墨眸含笑意:“那我先谢过。”
沈怀月也莞尔。
白苏墨又忍不住打量她:“你年纪应是比我还小,却连燕韩都去过,可是也去过临近诸国许多地方?”
她忽得想起了钱誉,似是也是如此。
沈怀月点头:“是啊,爹爹外出事,娘亲和我便都一道跟着,爹爹去到何处,我们便去到何处,去了不少地方。”
“真令人羡慕。”白苏墨喟叹。
沈怀月却道:“旁人对爹爹多有诟病,说他不应当终日带着我和娘亲四处乱跑,应当让娘亲在家中相夫教子,让我在家中潜心做女红。”
白苏墨轻叹:“那是旁人羡慕罢了,羡慕得多了,吃不到的葡萄便是酸的了。”
沈怀月唇瓣勾了勾:“白苏墨,你真与想象中不同。”
国公爷的孙女,似是应当一板一眼。
白苏墨笑:“没什么不同,我便是这旁人。”
沈怀月噗嗤笑开。
……
两人又在苑中走了些时候,越觉聊得投机。过了许久,苑中的人逐渐多了起来,白苏墨才听身后有人唤她:“苏墨!”
这声音一听便是顾淼儿的,白苏墨驻足:“今日倒是晚?”
顾侍郎同爷爷一样,惯来喜欢赶早。
今日还是太后寿辰,顾淼儿不应当来得这么晚。
她早前在苑中都寻了一圈了,也未寻到她。
顾淼儿便叹:“也不知怎么的了,马车竟坏半途了,幸好还赶上了,若是再晚些还不知如何是好。”
顾淼儿见她身侧的人有些眼生,稍许,才认出来:“沈怀月?”
顾淼儿性子外向,也活泼热忱,沈怀月她早前也是认识的,只是没想到她怎么会同白苏墨一处。而沈怀月也是个心思玲珑剔透的,见顾淼儿似是有话要同白苏墨说,便寻了个由头到一侧喂鱼食去了。
顾淼儿果真上前:“你方才可有见到许雅?”
白苏墨摇头。
她今日确实未曾见到过。
顾淼儿牵了她到更偏的一侧,悄声道:“我刚才见到她了,可有些不对劲儿,一直躲在假山后面偷偷摸眼泪呢……”
白苏墨也意外。
顾淼儿不放心:“今日可是太后寿辰,不会生出什么乱子吧?”
白苏墨未置可否。
许雅的事,她哪里会知晓?
顾淼儿又道:“苏墨,我总觉的许雅那边怕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先去那头看看,晚些再来寻你。”
她是担心出事。
白苏墨颔首。
******
时间很快便到了晌午,中途也未见顾淼儿折回。
苑中不少人同她亲切招呼,都说她能听见了,这是她能听见之后第一次出现在公众场合,也要亲自证实一翻不是?
自是不少人感慨,还有不少人心头是酸的。
早前总觉得她生得好看,又是国公爷的嫡亲孙女,在京中贵女中是头一份的荣宠,就连太后和陛下都待她亲厚,可终究是个耳朵听不见的。这京中贵女中酸楚的人便不少,觉得白苏墨再如此又如何,不过是个聋子罢了,也不见得能好到哪里去,遂也心安理得。
可这白苏墨忽然能听见了,见不得人好的便忽然多了起来。
就连早前待她还算和善的,也都悄悄变了目光。
所以她早前才说人人待她和善,她也不必奉承不喜欢的人。可眼下,似是便由不得自己,都晓她能听见了,便是不喜欢的人上前招呼了,她也不能同往常一般装作听不见,面上还需挂得住。这一上午下来,反倒比早前累。
只是有一事,中途听人说起见到安平郡王的女儿,安平县主付婉珊了。
白苏墨怔住。
早前敬亭哥哥坠马,安平郡王上门退亲。
虽说京中都晓其中缘由,可这亲早前是安平郡王亲自上门提的,后来敬亭哥哥出事,安平郡王便舍不得将女儿嫁到沐家,又亲自上门将亲退了,可始终是件不怎么光彩的事。往后三年,安平郡王父女都少有入京,也甚少听到安平县主的消息。
眼下风声才过,早前也并未听说安平郡王此番会入京给太后拜寿亦或参加中秋宫宴,付婉珊怎么会来?
自旁人口中听来,白苏墨也错愕。
可在苑中并未遇见付婉珊,白苏墨也不知真假。
便想起早前沐家同安平郡王府定亲时候,她曾扮作小厮,跟在敬亭哥哥身后见过安平县主付婉珊。
印象中,付婉珊有些怕羞,见了敬亭哥哥会不时脸红,脸红的时候便会低头,低头就不说话了。
她事后还同敬亭哥哥说,未来嫂子好怕羞。
沐敬亭当时便笑,你这颗脑袋里终日都在想些什么。
她扶了扶头上的帽子,扮作小厮时需得带帽子,沐敬亭笑不可抑。
后来婚期渐进,她还给安平县主绣了和荷包,做恭贺之礼。
沐敬亭显她绣得丑,最终也没送出去,被他扣下了。
再后来,正月时,安平郡主带付婉珊入宫拜年,她还曾在宫中见过付婉珊,付婉珊见了她,一脸惊异,你不是……那个小厮吗?
她尴尬笑道,我同敬亭哥哥家的小厮生得像!
付婉珊哪能不明白,不过由得如此,两人还曾在一处说过话。
末了,她还提前预祝他们新婚顺遂,百年好合~
付婉珊羞得脸红到了脖子根。
事后,她同敬亭哥哥说起此事,他好气好笑,白苏墨,我真谢谢你!
她笑嘻嘻道,不客气!
……
似是都是许久之前的事。
白苏墨忽觉风沙迷眼。
可这深宫内苑里哪有什么风沙?
白苏墨敛眸,修长的羽睫倾覆,掩了眼中情绪。
恰逢太后身边的女官唤入正厅午宴。
午宴就设在凤暖殿的正厅中,白苏墨和沈怀月到的时候厅中已经很是热闹了。
厅中的位置都是提前安排好的,女官领入后,殿中便有宫女分明领她们到各自位置,白苏墨便同沈怀月分开。
也不知是否是宫中女官知晓白苏墨与许雅,顾淼儿交好的缘故,三人的座位都是安排在临近的。白苏墨的位置在顾淼儿一侧,顾淼儿的位置在白苏墨与许雅之间。
许雅余光瞥过她,并未招呼。
她也未多看,只是真如顾淼儿先前说的,眼眶都隐隐是红的。
白苏墨目光瞥向顾淼儿。
白苏墨和许雅是未说话的,只是各自同顾淼儿说上一两句,旁人许是觉察不到,但顾淼儿多少有些尴尬在里头。
片刻,白苏墨果真在人群中见到付婉珊。
付婉珊似是也在看她。
她目不转睛,付婉珊却似心头有愧般,低下头去了。
白苏墨端起酒杯,似是没想旁的,便一饮而尽。
顾淼儿扯她衣袖,“这才是午宴,喝这么急做什么?”
许雅也瞥目过来。
白苏墨应道:“有道理,不喝了。”
顾淼儿这才松了口气。
另一头,许雅也端起酒杯,一口饮了。
顾淼儿又兼顾那头去了:“你也喝这么急做什么?”
许雅却道:“有烦心事。”
顾淼儿扯她衣袖:“今日是太后寿辰,可仔细了说话。”
许雅才噤声。
总归,这场午宴,场中有歌舞,此处洋溢喜庆气氛,白苏墨在其中逢场作戏,心底却欢喜不起来。
正厅中,太后和王皇后不时唤人到跟前说话。
明眼人一看便都是唤的东宫甄选太子妃的人选,仔细了瞧瞧,问些话,看看举止。但又不好做得太过明显,便又间杂唤了白苏墨,顾淼儿等人,太后今日对沈怀月有些印象,便也唤了沈怀月上前说话。
只是都见得许雅这幅模样,自是关切,太后心中却隐隐不喜,今日分明是她大寿,这哭红了眼的分明是不吉利,太后心中多有不喜。
白苏墨看在眼中,并未言何。
这一顿午宴便吃得味同嚼蜡一般。
……
许久之后,午宴结束。
王皇后亲自搀扶了太后离开,先回寝殿休息片刻。
凤暖殿的花苑内已趁午宴时候搭了戏台子,太后寿辰,请了京中最好的戏班子来唱戏,年长一些的王侯夫人和诰命夫人都先去了花苑听戏,稍后等太后和王皇后来。
年轻些的便去了宫中的花园赏荷花。
晌午之前,都是男女分开,但自宫中花园赏荷花起,便凑在一处了,宫中就忽得热闹了许多。
午宴其间,许雅便提前离席,顾淼儿见午宴后她都未回,怕她出事,就晚些也离席去寻她。午宴结束,两人都未回来,白苏墨心底还是有些担心。
只是身侧沈怀月正好问:“明日中秋宫宴同今日可有不同?”
她早前并未来过。
白苏墨笑了笑:“私下说,其实白日并无多少不同,只是晚宴后,这花园中有游园赏月,还会设了花灯和字谜,同元宵有些相仿。只是彩头与元宵节的不同,求团圆的吉利兆头。若是能拔得头筹,还能亲自得陛下和太后嘉奖。”
沈怀月笑:“这嘉奖可是月饼?”
白苏墨颔首:“是,好大一个月饼。”
沈怀月笑开。
白苏墨又悄声道:“只是明日这彩头的寓意不同,东宫太子妃一位尚缺,明日的彩头应是留给太子妃做颜面的。”
沈怀月便懂了。
走了许久,有些乏了,便寻了偏僻之处的凉亭歇脚,免得旁人来扰。身侧便是大朵大朵的荷花,并着碧绿的荷叶,让人赏心悦目。
沈怀月凭栏眺望,此处到是赏荷花的好地方,竟误打误撞。
这宫中的荷花照料得极好,不似野蛮生长,别有一番景致。
白苏墨却在石凳上微微出神。
先前是在想付婉珊之事,而后又在想顾淼儿和许雅那端,最后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荷塘中,目光便微微一滞,忽得想起在麓山莲池时,她同钱誉自湖心壁出来,他伸手牵她,并肩赏过的荷塘风景。
早前糟心的事似是才在心中稍稍退去,眉间留了一抹清浅笑意。
也不知钱誉在容光寺如何了?
******
钱誉也微微出神。
今日来同舅舅道别,他隐瞒了燕韩宫变之事。一是此事自国公爷口中说出,坊间尚还不知晓,若从他口中传出,对国公爷便为不义;二是他也不愿舅舅担心,苍月与燕韩离得远,舅舅已非俗世中人,又岂会与他一道回去,可若是不回,便会一直记挂着。
还不如等此番回了京中,确定家中一切安好,日后再来苍月时同舅舅说起也不迟。
身侧,缘空大师唤了三声,他才反应过来,脸上歉意:“先前出神了,缘空大师莫怪。”
缘空笑容可掬:“钱施主可是有旁的心事?”
钱誉今日来寺中同他道别,早前来的时候,说是九月会离京,此番便说后日要走,他心中并非没有想过旁的。
钱誉心知肚明,便笑了笑:“舅舅,我此番先回燕韩,是因为心中喜欢上了一个姑娘,愿与她结发白首,相濡以沫。故想先回家中,同父亲和娘亲禀明,再来苍月国中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