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听得旁的脚步声上前。
钱誉方才抬眸。
他先前只知白苏墨在车中,低眉行拱手礼并未看见,眼下抬眸,才见一袭孔雀蓝的玉织锦缎衣裳缓步行至跟前。
钱誉微怔。
肖唐亦见过白苏墨多次,也知白苏墨平日里多喜素雅,鲜有见她穿过鲜艳颜色。
但白苏墨生得极美,便是平日里的素雅示人都可见一瞥,盛装下的白苏墨肖唐这还是头一次见,便是一身孔雀蓝,并非大红大紫却已璀璨夺目了去。肖唐只觉不由站直了身子,庄重了神色,好似怕被她瞧了不好的懈怠之处去。
肖唐眉间忽得清明,才晓白苏墨为何平日里要素雅迎人,这般容颜如玉,不苟言笑都可动人心魄,更勿说今日这般妆容明艳,衣着华贵。
更尤其是,当下,冲着少东家的弯眸一笑。
肖唐心底忍不住笑意。
只觉得少东家此时应当脑中,心中皆空了。
肖唐果真转眸。
只见钱誉似是自先前起,眸光便凝在白苏墨身上,从未曾移目过。
入夜后,鹊桥巷内灯笼高挂,灯火稍稍有些昏黄,旁人自是看不清。肖唐就在近侧,却见那灯火昏黄下,少东家的耳根子似是微微红了。
肖唐忍不住低眉笑笑,问候了一声“白小姐”好,便借故敲门,牵马车回东湖别苑去了。
苏晋元便也未主动上前,先前国公爷交待他晚些同白苏墨一道回来,又没有交待他要去仔细听人家说什么去,总归都在国公府和东湖别苑门口,两人之间不过几句话,几个眼神的功夫,若他还要上前去干扰,才是不仗义不是?
苏晋元遥遥笑了笑,算作问候。
钱誉亦回礼。
片刻,眸间便只得容下一人。
回京路上,他并非没有想过,他今日入宫给太后拜寿,必定极尽妆容,他亦见过她在紫薇园时的光彩夺目,料想今日应当更甚。
可便是如此,今夜见到她的第一眼,也觉容华璀璨,无声动人。
好似初次在容华寺见她时,他分明留意到她,却不着声色,而是抓着赵十三的事言辞凿凿,见得她脸上笑意,仿佛周遭便皆黯然失色,唯独她所在之处,一缕光泽。
而当下,清风晚照。
她朝他走来,盛极容颜,笑若清风霁月。
他怎么移得开目?便是让他单膝屈于她身前,托起她的指尖,他亦心底从容。
只是明知这般出神,任由她踱步到身前,钱誉心底仍免不了砰砰砰直跳,好似下一刻便会跃出胸膛一般,直至她莞尔开口:“不是说明日才回来?”
“唔。”他瞥开目光,“舅舅有事,便先离开了。”
【想见你。】
白苏墨低眉笑笑:“见到了?”
钱誉微滞,脸上先前故作的镇定,似是在她面前惯来无从遁形。
钱誉奈何笑笑,还是尊崇内心:“你今日很美。”
白苏墨轻声:“昨日不?”
钱誉并非不善言辞之人,只是在她面前回回语塞。早前还只是耳根子微红,眼下,却红至了脸颊处。
钱誉有些恼火:“白苏墨……”
但大凡见了她,都由不得他。
【你果真天生是来克我的。】
白苏墨眸间笑意,“爷爷先前说,让我说两句话便回……眼下,似是说到了……”
钱誉抬眸看她。
眸间略微怔忪,似是没料得。
白苏墨垂眸,修长的羽睫倾覆,轻声道:“那……我先走了。”
他眼中果真慌神,“苏墨……”
【要不要拦下她?】
白苏墨才又笑笑,转身看了看身后的苏晋元,又朝钱誉道:“明日中秋,京中有赏灯会,我同晋元自宫中出来便会去……”
他唇畔勾勒。
“走了。”白苏墨亦低头,双手备在身后,两手指尖勾了勾。
他眸含笑意目送她。
只是方才走出两步,她又俏皮得沿着原路倒着回来,就停在他跟前。她声音轻得只有他能听见:“你信吗?”
钱誉微怔,不知她何意,便凝眸看她。
她却轻声道:“我知道今晚你会回来……”
钱誉心底都好似倏然漏了一拍。
【砰砰砰———】
白苏墨忍俊,复又轻声:“明晚宝胜楼等你,你若不来……我便同旁人赏月去。”言罢,悄悄朝他眨了眨眼。
钱誉好气好笑。
“走了,晋元!”她依旧双手背在身后,只是同他一袭话闭,走路得姿势都似是欢欣鼓舞起来,就差在国公府门口连蹦带跳。
“这么快,真的只说了两句不成……”苏晋元自是意外。
“答应了爷爷的,岂有食言而肥的道理。”白苏墨眼底都写满了笑意,“其实不止两句……”
苏晋元心底忍不住唏嘘,这空气里的甜意都腻人了些。单单见人家一面,说上一两句话就欢喜成这幅模样,这样的白苏墨自小到大他还真是没有见到过。
苏晋元这才远远向钱誉拱手致意,算是作别。
钱誉也拱手。
苏晋元本想再招呼一声,白苏墨已扯了他的衣袖往国公府里去。
苏晋元只得作罢。
钱誉笑笑。
……
目送她至府中,她便是再未回头看他一眼,他心底也似塞了一团暖意,经久消散不去。
—— 你知道吗?
—— 我知晓今晚你会回来……
国公府门口已无她身影,耳畔还似有余音。
钱誉垂眸笑笑。
她不知她如何处处将他拿捏于心的?
却也未尝不好。
只要她有心。
一侧,肖唐酸溜溜打趣道:“少东家,人家白小姐都进府许多时候了,就这么看着,还能将人看出来不成?”
钱誉转眸瞥他。
这才转身往东湖别苑回。
肖唐“啧啧”叹了叹,快步撵上,跟在他身后轻声笑道:“难为我们少东家一日之内往返京中和容华寺一趟,就为了眼巴巴盼着同白小姐说两句话……”
钱誉脚下驻足。
肖唐也不见停的:“白小姐是偷偷亲了我们少东家?还是勾了我们少东家手指?怎么我们少东家就同人白小姐说了两句话不到,整个人都似坠了糖罐子一般?”
钱誉实在恼火:“你作死是不是?”
肖唐见他是真的恼羞成怒了,这才噤了声,讨好笑笑,才撒腿跑开了。
钱誉心底繁花似锦。
心底微澜,便俯身撑手在凉亭的凭栏边,手中握着方才随意拾起的一枚石子。
眼前的池水已盛满了一池的星辰柔光,好似她先前眸间的柔和暖意。他心底微动,一枚石子抛入池中,悠悠起了一丝涟漪,便很快恢复了平静。
钱誉伸手松了松衣领。
入夜许久,这夜风里也未见半分轻悠凉意。
有股子莫名的燥意。
钱誉目光凝在池水的倒影里,却不觉想起先前那道曼妙身影,一颦一笑里,都似是不经意得携了女子特有的妩媚。
尤其是那句“见到了?”,分明带了几分挑.逗与娇嗔在其中。
钱誉喉间微动,只觉空气中都兀得更燥热了几分。
白苏墨,你我二人何时才能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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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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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一趟,先发一章,还有一章晚上来,么么哒
第69章 此地无银
翌日又是早起。
昨日是太后寿辰, 大凡入宫的都要单独在太后面前贺寿, 故而要去的早,今日是中秋宫宴, 不必依次在太后面前等着露脸,便要清闲得多。
流知等人已将衣裳和头面备好,白苏墨洗漱好, 宝澶等伺候更衣, 流知给白苏墨梳妆,胭脂和平燕则在一旁给流知打下手。
宝澶和缈言在一侧看。
大凡入宫,白苏墨的妆容都是流知打点的。
流知心细, 手又巧, 还耐心。虽平日里忙了些, 可有空的时候便喜欢翻翻各式的发饰册子,对京中的时兴更熟稔于心。
“流知姐姐手真巧, 我何时也能学会便好了。”缈言不免感慨。
宝澶摊手:“我是没这天赋, 学不会了。”
流知唇瓣勾了勾:“那等胭脂和平燕出师了,再教你。”
缈言拍手道好。
听她几人说话, 白苏墨莞尔。
胭脂叹道:“小姐今日似是心情很好。”
“有吗?”白苏墨心虚摸脸。
胭脂道:“同昨日比。”
白苏墨心底这才松了口气,应道:“昨日是起得太早了, 还有些没睡醒,今日起得更晚些,精神便更好罢了。”
也是, 几人也未多问。
只是流知多看了她一眼, 平素里小姐哪里会多解释此事?
怕是心头有顺遂的事。
今日是中秋宫宴, 宫中来得人比昨日要多得多,可往往人越多,越容易糊弄过去,白苏墨昨日回府已同苏晋元说好了今日自宫中出来赏花灯之事,苏晋元很是痛快,一口便应承下来,可眼珠子叽里咕噜得转着,她偏偏那时又听不到他心底在默默打什么鬼主意。
她今日还约了钱誉,于是自睁眼起,心底便隐隐期许,也不似昨日清晨那般怎么叫都叫不行,浑浑噩噩被拉去沐浴。
今日不仅精神好,还能正襟危坐看着流知给她梳妆。
流知给她插上最后一枚簪子,尹玉也掀起帘栊,侧身让身后的两个小丫鬟端了早点来。
这宫中的宴会,无论是午宴还是晚宴,惯来都是吃不饱的。
都是京中贵女,在宴会中筷子便不能多动,多动便是引人注目。宴会上多觥筹交错,菜式本就是陪衬,白苏墨是从未吃饱过。所以只要她入宫,尹玉便会让厨房的早点多做些,免得白苏墨一整日饿肚子。
昨日虽然容徽最后的赐婚与她无关,但爷爷的脸色不好看了一路。
最后连当枪使这样的话都不吐不快了,可见凤暖殿的时候,容徽定是将爷爷气得不轻。爷爷今日晨间便让齐润来了苑中,说他身子不爽利,今日不入宫了,让她与晋元同去便是。
白苏墨虽不知容徽又做了何事,但容徽和沈怀月的婚事是太后金口玉言的,沈怀月的身份便是定下来了,今日的中秋宫宴沈怀月一定会出席。
昨日一场闹剧,谁也没想到最后二殿下的婚事竟会先于东宫定下。
而顾淼儿所说的许雅之事,太过骇人听闻,今日若真定下太子妃的人选是许雅,日后还不知道会不会生出旁的波折?
许相昨日的反应,便知心底恼羞成怒。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都这个时候了,便是许相想反悔也不是容易之事,动辄便能得罪天颜,更不能直接向天家道起。
许家今日肯定如履薄冰。
……
想起许雅昨日所行之事险些将沐敬亭牵连进去,白苏墨忽得失了胃口。
沐敬亭此番回京已是艰难,爷爷虽口中不说,但私下多有维护,昨日之事若许雅真的得逞,那敬亭哥哥便真毁了。
不仅敬亭哥哥,整个沐家都会受牵连。
若许雅真的为了敬亭哥哥好,又岂会做得出这种事?
一己之私而已,最后若是得逞落得也是玉石俱焚的下场,许雅真正爱的人是她自己,才会觉得事事都是别人亏欠与她,最后不如人意时便才会铤而走险,连心中喜欢的人都一并搭进去。
这样的喜欢又算的喜欢?
白苏墨怔忪之际,苏晋元已来了苑中。
白苏墨不再去想许雅之事。
只是苏晋元这一进外阁间,外阁间内伺候的几个丫鬟都愣住了。
尹玉、缈言、胭脂和平燕几个是相互对视了几眼,然后偷偷掩袖笑笑。
流知是低眉笑了笑。
宝澶则是直接上前,边笑边打趣:“呀,我们表公子今日的穿着打扮如此用心,简直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白苏墨瞥了一眼,难怪这几个丫头会笑。
白苏墨自己先前那些糟心事儿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你今日这事做什么?”白苏墨也笑。
苏晋元见这一屋子姑娘都笑作一团,自己都有些迟疑了,连忙伸手,瞧瞧可是何处不妥了去?可也没见哪里有什么异处……
苏晋元遂才支吾:“今日不是宫宴吗……自是……自是要穿得妥当些……”言罢,又拢了拢眉头,“可是何处不妥?”
这一说,屋中又都笑了起来。
白苏墨放下手中碗筷:“不是有不妥,而是太妥当了,同平日完全判若两人,知晓的都知今日宫中有中秋宫宴,不知晓的还以为你是要去会何方加人……”
白苏墨言罢,屋里又纷纷笑起来。
就连苏晋元自己也跟着笑起来,反正连白苏墨都这么说,便是说这身会得佳人了,苏晋元不仅不怒,心情反倒更是好了起来。
在她一侧落座,朝身旁的缈言道:“还有碗筷没,我也还没吃呢!”
“有有有,奴婢这就去拿。”缈言赶紧福了福身,然后快步出了外阁间。
一句话的功夫便拿了碗筷折回。
白苏墨一面喝粥,心底一面笑。
早就猜到这家伙有问题,早前来京中也没见他这么积极要入宫给太后拜寿,参加个宫宴什么的,此回不仅热情还殷切,尤其是今日这身装束,人都提起了好几分精神,比平日里不知精神了多少。这要不是今日眼巴巴盼着入宫见什么人,她连舌头都能咬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