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秋末同白苏墨恐怕还是关系匪浅的朋友。
但方才他又不是瞎子。
连肖唐都能看出来的名堂, 他岂会不明白?
夏秋末是个聪明人。
他让肖唐拿药膏来,便是借药膏表明心意。
夏秋末不会看不明白。
以夏秋末的聪慧程度, 便是不直接点破, 日后应当不会再存旁的念头了。只是这些话他自然不会同肖唐说起。
见他不悦,肖唐也不多说旁的, 转身就走也不多搭理他。
钱誉不由轻哼,这家伙的脾气是渐长了!
只是肖唐的事情一过,脑海中便又想起白苏墨来。
指尖轻敲桌沿。
若苏墨与夏秋末是好友, 夏秋末今日则是明知还特意来试探的……
钱誉幽幽低眉, 见得先前摔碎在地上的茶盏, 心底澄澈。
日后夏秋末这头,他当避则避。
******
入宫的马车上,苏晋元打量了有人半晌,才道:“姐,方才见你就在出神……”
白苏墨这才转眸看了看苏晋元,又撩起帘栊看了看马车外,竟是都快至宫中了,漫不经心应道:“是走神了,不想这么快便到了。”
前面不远就是外宫门。
白苏墨说完,又看向苏晋元。
只见苏晋元整个人都似紧张起来了一般,正襟危坐,又似坐不住。也学着她一般,撩起帘栊,左顾右盼得看,似是想在这周遭寻到些什么来?
既是寻,又故作镇定,似是不想让旁人看出端倪来,反正欲盖弥彰,更显突兀。
白苏墨算是知晓他先前如何要这般问她了,本是他自己紧张,便想寻了旁的话说来掩盖。白苏墨想笑,却见外宫门值守的侍卫上前问候了一声,便是国公爷不在,也将国公府的马车带至前端,不必排队,便先入了外宫门。
今日入宫的人比昨日多了许多,不少权贵更是携了家眷一道,马车在外宫门处排了很远。值守侍卫这么一领,省了许多等候的功夫。
旁人见是国公府的马车,也都未说什么。
国公爷是三朝元老,又为苍月立下过赫赫战功,应当由此殊荣。
盘子很快驾了马车入内。
外宫门往中门的这一段可乘马车。道路算不得宽,只能并排走两辆马车,还需得留一条道给出宫的马车用,故而进了外宫门也需一辆接着一辆相继而行。
苏晋元目光一直盯着马车窗外,可马车窗外也都是马车。
白苏墨忍不住也凑上前去,好似学他一般望向窗外,好似在看除了马车可还有什么旁的可看得?
苏晋元轻咳两声,算是恼火。
白苏墨笑:“你今日是约了哪家的姑娘?”
苏晋元当即愣住,似是真不觉得自己有这般明显一般。
白苏墨托腮笑道:“可我不记得你同京中哪家姑娘熟识呀?”
苏晋元脸色才缓和了些。
白苏墨断定这人肯定不是京中的,或是不在京中常住。
不在京中常住,却是今日入京参加中秋宫宴,又未参加昨日太后寿辰的,应当也挑不出几家来了,稍加打听便能清楚。
白苏墨也不多为难他。
不多时,马车便在中门外停下。
苏晋元扶她下马车。
从中门往内门去的这条路上,才明显觉得今日入宫的人数不知比昨日多了多少。
苏晋元叹道:“这宫中能容得下这么多人?”
白苏墨笑道:“眼下只是中秋佳节罢了,年初一时入宫拜谒的人更多,你届时瞧瞧。”
苏晋元瞠目。
“苏墨。”一侧有人招呼。
白苏墨转眸,见是付太尉,便福了福身:“苏墨见过付伯伯。”
苏晋元也跟着拱手行礼:“晋元见过付太尉。”
昨日同国公爷一处,已经见过不少京中的权贵,付太尉昨日便见过了,也不算生疏。
付太尉捋了捋胡须,问道:“今日没见国公爷?”
白苏墨应道:“爷爷身子有些不适,今日便不入宫了。”
付太尉关切了两句,白苏墨都应了。
付太尉才有些叹息:“本想同国公爷多饮几杯的,只得下次机会。”
白苏墨笑笑。
付太尉这才携了儿子往前走。
不多时,又有另一簇人招呼。
国公爷今日不在,白苏墨只得礼貌寒暄,人人都问起国公爷来,白苏墨便只能再说一遍。
几茬下来,苏晋元都替她口干舌燥,便悄声道:“我们得走快些,否则怕是还没入内门,你便口干舌燥而死了。”
白苏墨笑。
只是真如苏晋元所说一般,两人都不由加快了步伐。
昨日入宫的人多多少少都知晓苏晋元是白苏墨的表弟,见他们二人一处,神色倒也妥帖。只是不少昨日未受邀入宫的人,见到苏晋元同白苏墨一处,就似发现了了不得的事情一般,争相奔走相告,直至遇到昨日之人,才晓是乌龙了一场。
苏晋元昨日还多有不自在,今日似是便已习惯了。
只是昨日人少些,窃窃私语也不大能听见,而今日路上人多,轻易便能听了去。虽不是当面说的,可就在耳根子周围,听了也不免让人觉得尴尬,苏晋元这才叹道:“眼下,我算是几分知晓你早前说的,听不见反倒清净些了。”
白苏墨笑。
由得先前走得快了些,不多时便到了门内处。
内门处惯来检查严格,知晓今日入宫的人多,宫中又增派了人手在此处,倒似是比昨日还更快些。
今日大都是官宦携带了家眷入内,便也不分男女,就在宫中花园和几处待休息游玩的地方设置了中秋的游园会,可猜谜,可题字作诗,也可听抚琴。
内门处人多,值守的内侍官忙得焦头烂额,也没留意白苏墨。
白苏墨也极尽低调,都依次排队到了跟前,内侍官见了她才赶紧跺脚:“白小姐怎么到了也不说一声,老奴这是忙晕了也未见到。”
言罢,又赶紧朝身侧的内侍官和宫女使眼色,两人赶紧上前给白苏墨和苏晋元做例行检查,却明显比旁人快了许多。
内侍官还在道歉:“白小姐今日可实在对不住。”
“哪里,多谢大人。”白苏墨笑笑。
内侍官看着她同苏晋元入内背影,心头一阵唏嘘,可算这白小姐是个好说话的,若是今日是国公爷在,怕是早就暴躁了。
日后还得多警醒些,一忙就忘事!
心头还记着几个要特殊关照的名字,便也懒得去管当下的事情了,赶紧伸了脖子满周围找去。
当不当正不正的,还真给他找到一个也在低调排队的,内侍官就赶紧上前:“范小姐,请随老奴上前。”
范好胜瞥他,目光里带着几分寒意:“排队便排队,一视同仁。”
内侍官当下咽了口口水。
都说虎父无犬女,这范将军的女儿真是天生与旁人不同,性子也同国公爷的孙女两个极端,这宫中的人都晓白苏墨是个不怎么为难人的,最好相处。可这范好胜则是个油盐不进,哄都不好哄的主。
内侍官当下只得极尽笑容:“范小姐,您就别为难老奴了,这让旁人见得老奴让范小姐你在这里等,老奴日后可怎么见范将军?”
范好胜睨他:“我先前说的话,你没听到可是?”
内侍官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最后只得朝她鞠了鞠躬,退到一处去了。
周遭便纷纷看向范好胜,也少不了窃窃私语的,这就是范将军的女儿,范好胜?
范好胜虽是女子,但一袭戎装,马尾一扎,军靴一穿,单手撑腰往那里一站,英姿飒爽,五官又生得精致,竟将许多男子都给比得自惭形秽了下去。
范将军近些年来一直驻守北部边关。
将军夫人和范好胜也都在北部一道,京中虽有府邸,却很少时候回京。
范好胜是真正自幼在马背上长大的姑娘!
范将军为人傲气,将军夫人却温和,可范好胜全然承袭了范将军的脾气。若是她回了京中,便是许金祥如此浑的人,见了她都要绕道三分,不去招惹她!
更勿说京中旁人。
当下便都见内侍官在她这里吃了亏。
可等到她排队通过检查,又向内侍官大声道了句,多谢大人!
众人便见内侍官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实在有些不知当对她笑还是不当对她笑,似是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范好胜哪管这些!
通过内宫门,远远便瞧见一道背影有些眼熟。
都说她眼下能见了,范好胜心血来潮,“白苏墨!”
白苏墨并未听过这声音,可这宫中还有谁这么大能耐,大声喧哗。
白苏墨眸含笑意,转身:“好胜!”
范好胜正好上前:“白苏墨,你真能听见了……”
不待白苏墨开口应声,范好胜的目光却瞥向她一侧的苏晋元。
当即,脸色晴转阴。
※※※※※※※※※※※※※※※※※※※※
范好(hao,三声)胜,欢迎范好胜登场。
第72章 桃花运小锦鲤
阴转雨, 雨转雷暴雨!
“是你!!”范好胜当即伸手抚腰。
这个动作苏晋元再熟悉不过, 是范好胜伸手抽刀的标志性动作!
范好胜虽是个姑娘,可平时日同范将军一样,都是习惯在腰间佩刀的。刚好今日入宫, 众人都不得佩戴刀.剑, 范好胜的抽刀便才成了抚腰。
“呵呵呵!”苏晋元都替她窘迫, 便不由尴尬笑笑。
范好胜一身戾气被他瞬间提到了顶点。
白苏墨一时没明白发生了何事,可范好胜的性子白苏墨再熟悉不过, 这是又被全然点着的模样!
白苏墨不由哆嗦, 若是方才范好胜腰间真有佩刀, 应是直接就将苏晋元劈成两半了。
苏晋元识时务躲到白苏墨身后:“范好胜, 有话好说!”
“你给我闭嘴!”范好胜头上的火山就未熄灭过。
白苏墨诧异转眸,怔忪看向苏晋元……
忽得想起他今日盛装打扮,似是要会哪个姑娘;而范好胜恰好便是几日前良州暴雨塌方,道路中断了四五日,范好胜别困在路上,故而没有赶上昨日太后寿辰, 今日才入宫来参加中秋宫宴……
昨日没来, 今日来了宫中……
白苏墨忽然嗅到了几分旁的意味。
可苏晋元压根来不及注意白苏墨的表情, 范好胜便也撵到了白苏墨身后。
苏晋元又一溜烟窜到了白苏墨身前。
范好胜便也撵到白苏墨身前。
好似猫抓老鼠一般。
而白苏墨就是中间那根柱子, 只能拄在那里看他二人绕着她转。
“范好胜……”苏晋元快撑不住。
“再说一个字!”
白苏墨好气好笑, 苏晋元也有让人像撵鸭子一般撵的时候?
可转念一想, 被范好胜撵应当是这京中天字一号危险的事情才是, 看模样, 苏晋元的逃生路线已经很是熟稔,应当是——被撵过很多次,有丰富的逃生技能,至少,好过这京中绝大多数。
而范好胜的性子,她也最是清楚。
苏晋元一开口说话,她就让他闭嘴,应当是——担心从苏晋元口中泵出些什么字眼来……
白苏墨忽得心领神会。
“姐~~”苏晋元一声哀嚎。
白苏墨才回过神来,笑道:“好胜,你今日不宜太过引人注目。”
范好胜这才顿住。
也是,她本是回京代父亲给太后贺寿的,结果路上遇到暴雨塌方连太后寿辰都未赶上,今日若是再行事高调,倒是对太后不敬,反倒给父亲添乱了。
幸亏白苏墨提醒,范好胜这才停下。
她先前是没认出这贼子来!有两三年没在她眼皮子下晃悠了,她险些都没将他认出来,可多瞧两眼,分明就是那个胆大包天的登徒子,只是两年未见,个头长高了,脸也长开了!
这世上还有谁看她的表情是这幅模样!
就是化成灰她都认识!
想起他早前偷看她在温泉中沐浴,范好胜一肚子的火气就似找不到出处,回回见了他都想拔刀子!
砍手砍脚都行!
已经许久没有这般恼意,范好胜环顾四周。
果真见周遭皆投来好奇目光。
范好胜好似万箭齐发一般的凌目。
周遭目光便都抖了抖,又悉数收了回去。
苏晋元心底这才一松,知晓半条命算是捡回来了,可剩下半条命还悬着。只是仅剩这半条命还能见着范好胜,同范好胜一处,他心底就似打了鸡血一般,想将他轰走那都是不可能的!
遂又想起今日为了见她,特意玉冠束发,又身着华服,先前被她这么追着跑了一通,应当都不像样子了。苏晋元赶紧拂了拂衣袖,正了正衣冠,一手在前一手在后,做儒雅状。
范好胜看向白苏墨:“他是你弟弟?”
看范好胜满心厌恶的模样,白苏墨委实艰难点头。
范好胜睨了苏晋元一眼,才又朝白苏墨问道:“叫名字?”
“……苏晋元”白苏墨附耳。
范好胜果真一记眼刀横掠:“苏晋元,在京中,你最好别落单!”
苏晋元心底都跟着一颤。
范好胜又伸手,拽着他胸前衣襟拽到跟前,悄声警告道:“不该说的事情,就烂在肚子里,你若敢说半个字,就将你挂在城楼上,你可听好了?”
苏晋元咽下一口口水,缓缓点头。
范好胜遂才松手,一扔,苏晋元退后了好几步才站住。
范好胜这才朝白苏墨道:“白苏墨,我先走了。”她需先去凤暖殿,单独在太后跟前照面,补上寿辰问候。
白苏墨心底澄澈,便莞尔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