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好胜又警告一般,瞪了苏晋元一眼,方才转身往前。
苏晋元眼巴巴看着范好胜转身,那道背影笔直修长,有着姑娘家的特有的英气,怎么看怎么移不开目,只觉脚下就似长出了轮子一般,不由自主就想跟着人身后撵上去。
“苏晋元……”白苏墨轻咳。
苏晋元才回过神来,这是宫中,可再等回眸,哪里还有范好胜的踪迹?他盼了两三年才盼到见她这么一面,就这么匆匆一瞥,苏晋元心底莫名惆怅,只得默默同白苏墨一处。
白苏墨笑:“苏晋元,我算看明白了,原来你今日盛装打扮,等着见的姑娘就是范好胜?”
苏晋元嘴角抽了抽,便等同于默认。
白苏墨肯定:“你已是全京城最有勇气的少年郎。”
苏晋元睨她。
白苏墨便笑了笑,悄声问道:“同好胜是如何认识的?”
范好胜性子是风风火火,但来得快,也去得快,能让范好胜见面便不死不休的,这京中也挑不出来几个来。
其中定然有段旷世奇闻才是。
白苏墨问完,就见苏晋元脸色一顿,不觉笑了笑,而后又拼命摇了摇头:“范好胜先前说了,我若说一个字,她就将我挂在城楼上……”
白苏墨若有所思一般:“范好胜个性耿直,却从不糊涂。若她想将你挂在城楼上,那你定是做了伤天害理之事,值得挂城楼……”
白苏墨言罢,苏晋元语塞,只得恼火看她。
白苏墨忍俊。
言辞间,已出了内宫门的长廊,宫中已挂满了中秋应景的装饰,虽是晨间,却似忽得开始有了几分中秋的气氛。
总归今日还要在宫中待一整日,总能再见到范好胜的。
苏晋元心中便也豁然开朗。
今日是中秋佳节,来的权贵人家便都是携了家眷一处,倒真有几分热闹的景象。尤其是到了花园处,已是人山人海。
沿途的长廊和小径处都有猜谜的红贴,若是猜中,则可到内侍官处领盖官印。
花园中每隔一段,便有类似掷沙包,射飞镖,捞鱼,对对子等小游戏,得胜的一方也可到内侍官处领官印。
这一整日之内,盖得的官印越多,越是好彩头。
到晚宴的时候,元帝和陈皇后还会亲自出题,若是能应得上这些题目的,便是加盖帝印和后印,一个帝印可抵两百枚官印,一个后印可抵一百枚官印,最后印章加总,拔得头筹的人会得元帝和陈皇后的亲自嘉奖。
是最好的彩头。
眼看太子就要及冠,及冠之后便是大婚。
故而,今日都知晓这中秋宫宴的头筹是留给东宫女主人的,玩得尽兴便是,争也无用。
许是这两年都没有办中秋宫宴的缘故,白苏墨觉得今年尤其热闹。
苏晋元更是。
掷沙包,遮掩摸月饼,对对子之类,无一落下。
偏偏他手又壮,便是不分胜负,同人抽签比大小确认官印归属时,他都能将人压一头下去。
苏晋元相貌不差,再加上今日一身打扮,风度翩翩,再加上在这些中秋游园的活动中表现抢眼,这中秋宫宴又是权贵人家一家都在,苏晋元当下便得了不少人家的青睐,有不少人家更是直接相中了苏晋元,在四处打听苏晋元是哪家的公子,年纪多大,是否定亲等等。
最后见得他同白苏墨一处,又才听闻是白苏墨的表弟,苏家嫡出的公子。这苏家虽不是什么名门世族,但当年梅老太太下嫁苏家时也曾轰动一时过,这京中没几个没听说过苏家的。再加上还有梅家和国公爷的金子招牌,苏晋元这家世想不显现都不行。
梅家虽这些年因梅老太爷告老慢慢淡出庙堂,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朝中仍有不少是梅老太爷的学生,梅家在朝中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
至于国公府,便更不用说了!
国公爷就白苏墨这么一个孙女,白苏墨母亲娘亲的子弟能不提携?
这苏晋元谈吐举止都算入眼,日后借着国公爷的福凤凰腾达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一时间,初次入宫的苏晋元成了京中这群有女儿权贵手中的香饽饽,走到何处都有人拉着说话,更有直接的当面询问。
苏晋元多少有些招架不住。
……
顾淼儿到的时候,白苏墨正在捞鱼。
顾淼儿笑眯眯上前:“我见苏晋元都快被人围起来了,这你这个做表姐的倒好,躲在这清闲处慢悠悠捞鱼。”
白苏墨抬眸看她,唇畔微微勾了勾:“淼儿,你是不知晓,我外祖母此番是巴不得晋元在京中将亲事定下来了再走,我不去参合对他便是好事。”
顾淼儿笑:“你倒真想得开,我看有人都快想掘地三尺遁了。”
白苏墨笑:“那不管,是他的事。我怕是人越多,外祖母听后心情便越好,这样的好事何乐而不为?”
言罢,将一侧的小网递给顾淼儿,相邀:“要不要一起捞鱼?挺有意思的。”
顾淼儿叹:“这能有什么意思的?”
网这么大,鱼这么小,能网起来的是凤毛麟角!
这哪是捞鱼?
是姜太公网鱼,愿者入网才是。
白苏墨也觉有理。
可就在此时,还真给她捞起来了一只不大不小的。明明能从网中漏过去,却偏偏似吃醉了酒似的,一头扎进了白苏墨的小漏网中。
白苏墨笑道:“你早些来好了,兴许我早就捞到了。”
顾淼儿在一侧瞠目结舌。
内侍官赶紧上前盖官印,一面双手将册子抵还给白苏墨,一面奉承道:“白小姐的运数真好,这一上午,将这条小锦鲤捞起来的,也就白小姐一人了。”
“哦?”白苏墨倒是意外。
顾淼儿也凑上前来看了看,只是锦鲤也分许多种,顾淼儿笑问:“这是管什么运数的?”
内侍官笑笑:“桃花运数的。”
“哟~”顾淼儿颇有深意看向白苏墨,而又啧啧叹道:“难怪了,扑腾扑腾着就往白苏墨这捞网里窜,走都不带走的。原来呀,是条桃花运数小锦鲤……”
内侍官不明所以,只当顾淼儿是说吉利的意思,便跟着点头。
白苏墨却是心知肚明。
有人分明在顾此言彼。
言辞间,只见内侍官拿了只小鱼盆,将这条小锦鲤装了进去:“白小姐,稍后出宫前,奴才会送到白小姐的马车去。”
原来是既捞既得,白苏墨意外收获。
趁内侍官去寻标签的功夫,顾淼儿凑到鱼盆跟前,悄声瞪眼道:“说,你可是姓钱?自燕韩国中来……”
白苏墨连忙伸手去捂她的嘴。
顾淼儿笑岔了气儿:“小锦鲤呀小锦鲤,你来的倒是应景。”
白苏墨也跟着笑起来。
……
由得如此,顾淼儿和白苏墨两人干脆留在捞鱼处常驻。
顾淼儿早前是不信这破网能捞上鱼来的,可偏偏当即就被白苏墨给捞了一条起来,还是条小锦鲤,顾淼儿哪能轻易服输?
接过一直捞到将近晌午,锦鲤是没捞上来,却也捞起来一条大尾巴鱼。
顾淼儿喜滋滋道:“明儿就把你炖了。”
可转念一想,这么小的鱼得多细的刺呀,便又改了主意:“苏墨,拿回去给樱桃吧,估计你的桃花锦鲤也不够樱桃吃的。”
白苏墨好气好笑。
晌午将近,有内侍官引路去午宴处。
花园内的活动地方便陆续停歇了。
顾淼儿和白苏墨起身去寻苏晋元,先前见他在对对子。眼下对对子的地方还有不少围着,应是意犹未尽,苏晋元应该也在里头。
顾淼儿同白苏墨便边说话,边往苏晋元处去。
“也不知许雅今天是否会来?”出了昨日的事情,许相大怒,而后匆匆带许雅离宫,连太后寿辰的晚宴都没有参加。若非有沈怀月一事的风波盖住了旁的事情,怕是许相这端已经惹了猜忌。
许雅能铁了心行荒唐之事,便是日后去了东宫,怕是也会惹出是非来,许相这头应当是断了这门心思了。但即使如此,今日当除夕中秋宫宴还应当除夕,否则被旁人瞧出端倪便也是欺君,整个许家都会受牵连。
许相心中岂能没有思量?
白苏墨心底澄澈,却未应声。
果真,又听顾淼儿道:“苏墨,你说许雅从何时起竟成了今日这幅模样?”
在白芷书院痛斥白苏墨,若非许金祥将她拖走,她还不知要继续说多难听的话。昨日太后寿辰,她想同沐敬亭脱不开关系,竟连这些手段都用上了。
这还是她早前认识的许雅吗?
是许雅变了,还是她早前从未真正认识过她?
顾淼儿言语间有遗憾,有惋惜,有不解,更有疑惑。
白苏墨垂眸,声音轻如鸿羽:“那你只得问她了。”
顾淼儿微顿,想起白芷书院那日许雅对白苏墨恶言相向的一袭话,又想起白苏墨自幼视沐敬亭如亲兄长一般,许雅又生了心思险些将沐敬亭毁于一旦……
白苏墨便是恨她也并无不妥。
她们三人明明一道长大,幼时起便是无话不说的朋友,却似是在朝夕之间就变了。
白苏墨心底应是最难过的那个。
她不应当当着白苏墨的面问起。
顾淼儿遂也不多言。
……
不多时,行至人潮处。
苏晋元将好从人群中侧身挤了出来,抬眸便正好同白苏墨和顾淼儿遇见。
“姐,你这一上午都去了何处?”苏晋元的意思是,他竟没同她碰到一次过。
“捞鱼呀,你早前不是见到的吗?”白苏墨记得同苏晋元分别时,苏晋元便在一侧看她钓鱼。她早前听不见,也习惯了无声寂静。眼下虽是能听见了,但性子要静起来的时候,便也是能安心坐在一处的。
苏晋元却意外,他自然是记得他同她分开时,白苏墨是在捞鱼。可他是没想到,这一整个上午她都在捞鱼。
苏晋元好奇:“这捞鱼能有什么乐趣?”
白苏墨叹:“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也?”
苏晋元败下阵来,顾淼儿宽慰:“别怄着,她就是这幅模样的,若是存了心想气你,能活活将你讴死。”
苏晋元握拳轻叹:“我自小到大都是这般怄大的。”
顾淼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
三人说说笑笑往内侍官指引的用餐的地方去。
今日出席中秋宫宴的人实在多,正厅又在筹备晚宴之事暂不能用。这午宴便多从简,寻了好几处大的地方分别置了餐食。
国公爷不在,白苏墨和苏晋元便同顾淼儿,顾侍郎,曲夫人和顾文夫妇在一处用午餐。
早前因顾阅之事,白苏墨也受了牵连。其中缘由顾侍郎多少知晓一些,听顾阅的意思,是他曾拉着白苏墨去见过陈子霜,也才让陈子霜有了可趁之机跑到国公府门口去哭诉。幸而后来国公爷倒是妥善处置,事情没有闹大。但白苏墨却被国公爷罚跪,禁足,总归,也都是顾阅惹出来的事。
顾侍郎和曲夫人心中都有愧意,午宴时,便对白苏墨更亲厚了些。
此时自是不便问起顾阅的事情来,早前只是从顾淼儿口中知晓顾阅去了军中,白苏墨也当全然不知。
只是苏晋元这一顿饭来下来,一直心有旁骛,除了礼貌陪顾侍郎,曲夫人和顾文夫妇说话之外,大多数时间都在暗暗环顾四周,在这厅中见搜寻范好胜身影,可寻了一晌午都见着。
苏晋元心中多少有些落空。
若是能见范好胜,便是追着他跑十里地他也心甘情愿。
总归,一顿饭毕。
顾侍郎一家携了顾淼儿去同旁人招呼,白苏墨才朝苏晋元道:“好胜昨日没赶得上太后寿辰,今日单独去凤暖殿补照面去了,太后必会留她在凤暖殿一道午饭,顺道问问范将军和将军夫人的近况,而后再会一道饮消食茶,还会在凤暖殿后的花苑里散步走一走,等太后午睡了,范好胜才会回来。”
“……”苏晋元哀怨看她,“可是又探听我心中声音了?”
白苏墨摇头:“哪里用得着探听?瞧你方才那幅左顾右盼的模样便知晓了……”
白苏墨话音刚落,便听人唤道:“苏墨。”
白苏墨应声转头,惊喜出声:“谢爷爷?”
谢宇谢大人曾是朝中早前的监察御史,也是爷爷许久之前的同窗,同爷爷的关系向来走得近,与白苏墨也熟稔,唤得便一直是“谢爷爷”。
谢大人告老还乡后便在源城住下,源城里京中有三两日脚程,爷爷时常借故去源城拜访谢大人,一去都会小住几日,同谢大人一道话天地。
早前七夕游园会时,爷爷为了让褚逢程同她独处,说得外出拜会老友便是拜会谢大人去了,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一把谢大人亲自种的菜回来让厨房做粥。
谢大人告老还乡后已经不大理朝中之事,也不常回京中,白苏墨有一两年未见过他了,此番忽然见得自然亲切。
谢宇笑容可掬:“怎么今日不见国公爷?”
白苏墨应道:“爷爷身体有些不适,今日未曾入宫。”
谢宇关切:“可请太医院看过?”
白苏墨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尚未劳动太医院的大人。”白苏墨话锋一转,“谢爷爷是一人来的?”不见他带了家中人来。
谢宇心知肚明,国公爷是不想入宫寻的托辞,就也不戳穿,朝白苏墨道:“是国公爷一定邀我明日去看骑射大会,这都许多年了也不见国公爷有次兴致,我这是赴国公爷的约,顺道入宫参加这中秋宫宴,谁知国公爷竟未来宫中……”
白苏墨心底微滞。
爷爷邀谢大人来观骑射大会?
谢大人早前在朝中是监察御史,是文官,对骑马射箭之事并不热衷。爷爷爷爷早前也邀过旁人来骑射大会观礼过,但惯来邀请的都是京中武将,才志同道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