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说，就算是养子，这么多年，你也做了你该做的一切，你欠的也该还完了，就算是孝顺你娘，也该和李文华两家平分，不能什么事都你一个人担着。
看看你住的茅草房，身上穿的旧衣服，再瞧瞧李文华家那石砖房，穿的好棉布，你那嫂子还带着银首饰，他那是没钱吗？他可比你有钱。”陆大夫开了方子，递给李文达，话里话外都是替他抱不平。
“谢谢陆大夫，文达他就是这样，重情，怎么能看着娘亲不管？”李文达没回答陆大夫的话，只沉默的把药方子接过来。
出声的是他的妻子，张小花，名字土气，但却是个有气质的妇人，就是身体不好，吃不了苦。李文达家不好过，除了要照顾林雅楠，花在张小花身上的也不少。身边人都劝他休了张小花，只李文达不愿意，硬是坚持了下来，两人相濡以沫，相互陪伴。她懂他，他亦然。
“娘她总是不希望麻烦大哥的。”李文达自嘲的笑了笑，氛围悲伤，张小花默默走了过去，抓住了李文达的手，希望能传递自己的温度。
“你们夫妻真是没救了，傻的厉害。我的银子你不用急着给我，我不急用钱，快入冬了，早点置办东西才是正理。”陆大夫拒绝了李文达的留饭，拿着药箱匆匆走了出去。
在别人看不到的角落，伸出手抹了抹眼角的泪，人老了，难免心软的时候也多了。其实叫他说，亲子，养子，只要他孝顺，又有什么区别？李小子过的太苦了，一生下来就面对着别人异样的眼光，一做的不好，就被全村人声讨，又有几人能理解他的苦处。
第27章
“渴，渴，水，水………”林雅楠头疼的不轻，意识还没有完全回笼，只能凭着身体的本能说出自己要的东西。
“文达，我听见娘说话了，她好像说要水，我去给她端过来。”张小花进来查看情况，碰巧听到林雅楠的低语，兴奋的走了出去。
“那你快点去给娘把水端来。”李文达听到林雅楠在好转，声音有些激动“娘总算是有动静了，这都已经昏睡一天了。要是再不醒来，我都怀疑陆大夫给的药是不是不管用了？哈哈。”
“这话你也别让陆大夫听见，小心他下回不出诊了，看你上哪儿哭去？”这会儿见李文达心情变好，张小花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那没事，他不来，我把他背过来就成了。”
“你可真是无赖。”
林雅楠感觉到有东西向自己喂过来，她下意识的吞咽，感觉自己舒服了些，就努力想睁开眼睛。她昨天陷入昏迷之前，可没了那对夫妻可怕的对话，要是落在他们手里，林雅楠只觉得自己是凶多吉少。她想急于认清自己的处境，不敢再昏睡。
在林雅楠的分离抗争下，她还是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有些黑的房间，只有简单的桌子凳子和床头上的木头衣柜，桌子上有个烛台，除此之外，她就没见到别的了。她摸了摸自己盖的被子，一共两床，底下的一床轻轻薄薄的，棉花结块，摩擦一下还觉得磨手。这上面的一床，虽说料子不好，也打了补丁，但里面的棉花是好的，铺了厚厚的一层，幸亏有这床棉被，要不然自己可能还没开始这个世界的生活，就要一命呜呼了。
“娘，你醒了？太好了，我给您熬了碗粥，凉一凉就可以喝了。”林雅楠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面容娇好，举止文雅，身上穿着的粗布衣服也挡不住她周身的气质。眼神里带着急切和欣喜，可有点不敢接近的局促。
“好。”秉承着言多必失的原则，林雅楠就回答了一个字。
可就这一个字也让张小花高兴不已，娘还是第一回给自己一个正眼呢，往常她可是瞧都不瞧自己的。
“文达出去拿工钱了，等下午就回来了。那个……娘，您昨天发高热，大哥和嫂子不肯给您请大夫，还给您盖那么薄的被子，文达看不过去，就直接把您给背回来了。”张小花说的有些战战兢兢，往常娘是不许自己说大哥大嫂的坏话的，可这次自己实在气不过，要不是文达过去，这会儿能不能见到娘都难说呢？可瞧着娘的反应，不似生气的样子，难道是这次被大哥大嫂他们伤着了？
“你们有心了。”林雅楠觉得很正常，就冲那两夫妻的嘴脸，能给自己请大夫才是有鬼呢？幸亏是自己被另一个儿子带回来了，看着眼前的儿媳妇，心里的担心放下了不少，这下子可以放心休养了。
“娘，您这一天一夜都没进食了，喝点粥吧。”张小花把粥碗递了过去。
林雅楠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把碗接过来，闻了闻，是小米粥，就是看上去有些粗糙。但是看这家里的情况，恐怕不容客观，能拿出这碗小米粥，也是尽了心意了。
“娘，我饿，想喝粥。”从外面走过来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小女孩，梳着两个可爱的揪揪，睁着大眼睛盯着林雅楠的碗，就是看上去太瘦了，仿佛风一吹就倒了。
“小丫，这是奶奶的粥，娘去给你弄野菜糊糊好不好？”张小花看着自己挣命生下来的女儿，看着女儿渴望的眼神，心里哪能不心疼？
“好，听娘的，喝糊糊。”小丫艰难的收回自己的眼神，乖乖的点了点头。小丫知道自己不可以跟奶奶争吃的。
“过来。”林雅楠对着小丫说道，然后就见小丫极快的跑到张小花的背后，再不肯把身子露出来。以前馨儿欺负自己，奶奶都是要揍自己，哄着馨儿，好怕，不敢过去。
“你去拿个碗过来，倒出一半给小丫。我说的，快去。”林雅楠眼睛一瞪，还是挺有气势的。张小花不敢跟婆婆顶嘴，直接带着小花出去了。
喝完剩下的半碗粥以后，林雅楠觉得舒服了些。等张小花他们都出去了，她摸了摸自己，还有点热，又吞了两片退烧药，吃了两个鸡蛋，一块巧克力，又喝了几口水去味。
一番折腾下来，她又不想睡了，只躺在床上，闭着眼接收剧情。
自己这个原身林雅楠今年已经五十一岁，老头子早就死了，她跟着大儿子，也就是李文华一块生活。
大儿子李文华，娶妻苏倩，是镇上小商贩的女儿，家境比一般的农户要强，但也并不算多富裕。为人精于算计，心狠手辣。两人育有一子一女，大儿子李天秀，今年十二岁，正在村中学堂读书。二女儿，李馨，今年十岁，不干家务不下地，主要的任务是跟着原主学习刺绣，只不过没学出个样子罢了，只是她那对父母一心以为原主没教好，并不认为自己的女儿蠢笨。
二儿子李文达，娶妻张小花。张小花的来历并没有几个人知道，是李文达在上工回来的路上从人伢子手里买回来的，据她自己说，她也不清楚自己的来历，卖身契上写着的就是张小花，她就用了这个名字，有些神秘。二人育有一女，叫小丫，今年七岁，一直跟着张小花忙前忙后，是个很乖的孩子。
原身林雅楠和死的老头子李清亮是村里的媒婆介绍的，两家相看，觉得不错就成了亲。婚后生活一般，上有公公婆婆，下有小姑子，哪个都是祖宗，都要她伺候。不过村里媳妇的生活都是这么过的，她也没什么怨言。
不久之后，他们生活的村落发生了百年一遇的洪涝和旱灾，迫不得已，他们的村落一起被迫迁移。在逃荒的过程中，李清亮遇上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叫白莲，对她一见钟情，死活要把她纳回家。林雅楠的公公婆婆没办法，表示在逃荒路上也没办法成亲，等到了地方再说。就这样，这个叫白莲的姑娘在李家待了下来，名不正言不顺。
林雅楠表面上没说什么，但心里觉得挺憋气，路上一直沉默。她本身都没地位，自然也不得大家的注意。一个偶然的机会，她救了一老一少，也就是后来跟着学刺绣的师傅。由于感激她救了祖孙俩，那个刺绣师傅教的也是尽心尽力，由于林雅楠有底子在，学的不慢。
后来聊起来才知道，祖孙俩是被家里人丢弃的。逃荒路上，他们需要的体格强健的壮汉，而不是拖后腿的老小。老人、妇女、孩子都是最先被舍弃的对象，她们当然也不例外。
祖孙俩一直跟着李家所在的村落，倒是也安全到了地方，并在离李家不远处建了房子，住在里面，好跟李家有个照应。
在现在的地方落户不久，林雅楠便发现自己怀了孕，但同时令人寒心的是，那个叫白莲的人也怀孕了，比自己早一个月。林雅楠听闻之后，只是嗤笑了一声，就没再理会。
知道了又如何，她能休了李清亮吗？不能，只有她被休的份，她能做的，就是忍受以及更努力的跟师傅学习刺绣。就算不靠夫家，她也要靠自己的本事为自己的孩子挣出个未来。以李清亮对白莲的粘糊程度，等她那个孩子生下来以后，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在这个家里根本没有立足的余地了。
在白莲即将临产的时候，林雅楠摔了一跤，也提前生产了。为了以防万一，当时她是让娘家的大嫂来陪着她，不让别人有可乘之机，总归是一体，嫂子总不至于害她。
等她醒来时，床边是一个小襁褓，里面放着一个瘦小的男婴。娘家嫂子告诉她，因为早产，所以婴儿的体质会比平常的孩子弱，要小心，否则会养不活。听到这话，林雅楠心里瞬间觉得十分愧疚，若是自己再小一些，自己的孩子一定是健健康康的。另外，嫂子还告诉她，白莲生下了孩子，也是个男孩，但是产后大出血，死了。林雅楠听到这个消息，只觉得十分畅快。萦绕在心头的阴霾仿佛一瞬间也散开了。
由于对自己孩子的愧疚，林雅楠对李文华的照顾是尽心尽力，真的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除了干活，她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来陪伴孩子。而对于那个李文达，她一次也没去看过。因为她能刺绣挣钱，公公婆婆也不敢过于逼迫她，只把李文达接到了他们身边，两个老人照看他。而李清亮在白莲死后，就开始借酒消愁，醉生梦死。林雅楠也不去管他，在她心里，他喝死最好，这样她就自由了。
在林雅楠公婆死后不久，李清亮也因酒醉跌入了池塘，溺死了。在这个家里，林雅楠最大。对于李文达，这个自己讨厌的女人生的孩子，她也没过分为难，依然会给他吃的，但想她供他读书，学手艺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年纪小小的李文达已经开始学会找食物了，因为林雅楠给他的食物，吃不饱也饿不死，想要吃饱，就得自己去找。
这个村子里的人大多数都是李家原先所在的村子一起迁过来的，对于李文达，他们心里都明白他的出身，觉得他可怜的同时，心里又瞧不起他。所以李文达在村里能来往的人并不多。
林雅楠在愧疚心作祟下，对李文华极度宠爱，不让他干一点活，吃一丝苦头。在小伙伴的眼里，谁都没有李文华过的好，永远都是干净的棉布衣裳，口袋里也是装着好吃的零嘴儿，虽然没爹，但比那些有爹的人家过的都好。而这些，都是林雅楠没日没夜拼命做针线得来的。她的儿子必须是最好的。
因为要刺绣，家里的地都是租出去的，也不收银子，只要按季给粮食就行。家里不用下地，生计不用操心，李文华的日子过的愈加舒坦，离了林雅楠，他连最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
到了要读书的年纪，林雅楠专门求着村长，让他特地引荐了那个隔壁村秀才开设的学堂，虽然比村里童生的学堂要贵的多，但林雅楠还是义无反顾的送李文华去了。
为了怕出危险，林雅楠都是自己接送李文华上下学，一直持续到学堂里一起读书的人笑他是离不开娘亲的孩子，李文化才不让林雅楠去接送。而同岁的李文达，当然没有这种上学的机会，他只能穿着李文华不要的破旧衣服，为了自己的生计奔波，为了几个窝头，几个铜板，他经常帮村里的人干活。或者跟着大人进山，在他们后面收集能吃的野菜野果。偶尔，他能得到大人给他的野物骨头或者一块野味儿，那都是他难得的好饭了。
到了李文华下场考试的日子，林雅楠把李文达叫去，让他给李文华扮演了书童，不能让李文华丢了面子。而李文达跟着李文华，除了丢脸以外，还有其他的好处，起码，那身能穿出门的衣裳，还有几个林雅楠做的肉饼都是归他的。另外，从小他就知道，他的出身是被人看不起的，若不是林雅楠给他吃的，他不一定能活到这么大，对于，林雅楠的要求，他无法说不。
当李文华下场考试，李文达就在考场外等着，就算风呼呼的刮着，他也不敢离开，生怕他走的这会儿就错过了李文华出来的时机。由于李文华体弱，在出来的时候，就晕在了李文达的身上。是李文达背着他走了一里路，才找到一个偏僻的医馆给他诊治，替他忙前忙后，守了一夜，都没合眼。
回去的时候，得知李文华生病了，林雅楠不问青红皂白，就直接把李文达给训了一通，让他下不为例才作罢。
李文达没有辩解，就那样站在那里任林雅楠打骂发泄，等她累了，他才回到屋里，躲在被子里，呜呜的哭。晚上，他又冷又饿，还发热，也没人理他，是他自己硬生生挺过来的。总之李文化和李文达两兄弟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一个天堂，一个地狱。村里人看到林雅楠粗暴对待李文达，有的人不忍心，会直接给他点吃的，但没有人会站出来指责林雅楠，他们认为这都是正常的，谁叫他出身就不好呢？也不会想到他一个小男孩承受了多大压力？李文达也就这样磕磕绊绊的长大，不再是以前沉默脆弱的小男孩，而是变的逢人三分笑，见了谁都能说上话。为了生活，只要不违背律法，他什么都干，倒腾东西，给人算命，给大户人家打工，去码头扛活儿，当走街串巷的货郎……
由于李文达的机灵能干，他的收入还是不错的。可惜有人一直在拖后腿，哪怕他再能干，也没攒下啥家底，连娶媳妇的钱都没有。这也是他为什么从人伢子那里买了个媳妇儿的原因，除了觉得张小花顺眼，最大的原因就是他没钱。当时他买张小花的时候，只花了二两银子，比其他人娶媳妇便宜多了。反正也不用给张小花彩礼，她就乖乖的跟着自己回家回来了，绝对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相对于李文达这边的凄苦，李文华那边的生活可谓是顺风顺水，一点都没有被难为到。在他中了童生以后，林雅楠就开始为他物色合适的媳妇儿人选。挑来挑去，林雅楠觉得李文华读书学堂的夫子家的闺女不错，想聘回来给他当媳妇儿。奈何李文华嫌人家长得不好看，死活不愿意，非要找个好看的，合眼缘的。见李文华不愿意，林雅楠也不勉强他，只由着他的性子慢慢找。一时之间，李文华的婚事就被耽搁下来，由于都知道李文华选媳妇的标准高，来介绍的媒人也越来越少，最终都没有人上门了。但李文华本人是不着急的，他这么优秀，一定要找个跟他般配的姑娘。那些一般的，他也看不上眼。
李文华在去镇上买笔墨的时候，偶遇了苏倩，跟李清亮一样，一眼就看中了这个姑娘。一回到家，就磨着林雅楠上门去提亲。对于自己儿子的婚姻大事，林雅楠也是十分上心，她专门托了人去打听苏倩的家里情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