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你们在做什么......?!”
顾之澄心头一颤, 立马撒手松开了陆寒的衣角。
而太后身后跟着的四位太监宫女们都各提着宫灯, 灯火交叠一下子就将眼前的景象照得通亮。
顾之澄正垂眸站在陆寒身前, 两人衣衫些许凌乱, 再加上顾之澄绯红的小脸, 眼尾挑着一抹潋滟之色, 桃瓣似的唇也微微翘着,沾着晶莹剔透的水光,更显红肿。
太后哪能看不明白这是如何一回事,精致的面容上几乎露出了扭曲的狰狞。
又看见顾之澄似个犯了错的小媳妇一般,站在陆寒身边, 太后这颗心就更气得快要爆.炸了。
她再也顾不上什么太后的威严端庄仪态,急急冲上去想要去将顾之澄从陆寒身边拉回来。
可陆寒却上前一步,将顾之澄护在了身后,“太后娘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太后冷嗤一声,毫不客气的睨着陆寒道:“哀家与你这样的乱臣贼子有何话好说?”
“母后......”顾之澄有些着急,轻唤了一声。
太后的眸光带着一股威压看过来,从容不迫的说道:“澄儿,你年纪小,受人蛊惑,误入歧途,哀家不生你的气,只要你现在乖乖到哀家身边来,不要再同这样的人为伍。”
“母后,你不要再说了......”顾之澄垂着眼,走到太后身侧,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她的袖角。
太后冷笑道:“你怕他做什么?哀家是太后,你是皇帝,他还敢对咱们动手不成?”
“......他若是敢,哀家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他!”太后声色俱厉地看着陆寒,完完全全与陆寒撕破了脸。
从前,太后总还忌惮着摄政王的权势与背景,与他表面上还能寒暄一两句,瞧起来也是和和气气的。
但如今,太后见到陆寒竟然对自家女儿下了手,早就失了理智,什么也都敢往外蹦了。
顾之澄小脸煞白,有些担忧地看向陆寒,怕他生气。
她知道,陆寒私底下的手段多得很,若是母后惹恼了他,只怕要被他......
陆寒不动声色,回了顾之澄一个让她放心的眼神。
顾之澄倒是一颗高悬的心稍稍放回了肚子里,可是太后看到顾之澄和陆寒当着她的面眉来眼去的样子,越发怒不可遏。
太后直接拉住了顾之澄的手,冷声道:“跟哀家走。”
“太后娘娘,若是你同意这门亲事......这是臣给出的条件。”陆寒大步流星堵在路旁,从怀中掏出一封红彤彤的洒金信封来,原来竟是有备而来。
不料太后却接过那信封,直接抬手便撕碎了。
她一双美眸泛着无尽冷光,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无论你说怎样的条件,哀家都不会同意你们的亲事!......摄政王还是早做被分封藩地,离开澄都的打算吧......!”
“......自然,你若是心不甘情不愿,也可以造反!反正哀家知道,你筹谋此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让天下人都瞧瞧,他们心中奉若神明的摄政王是如何道貌岸然,觊觎皇帝,狼子野心!”太后又补充了几句,目光向她身后跟着的宫女太监们逡巡了一圈。
这些话,早晚会传出去的。
“母后......你不要再说了......!”顾之澄原本轻微的声音忍不住放大了些,杏眸泛着水光,熠熠有神带着丝缕责备之意。
太后毫不留情地扣着顾之澄的手腕,拉着她往回走,“好,哀家不说了,你跟哀家回宫去!”
陆寒被晾在原地,垂着眉眼目光幽幽地望着地上被撕得七零八落的信封。
信封里头装着的也是朱红洒金信纸,是他亲手一笔笔写上去的,他愿意为了她所能付出的一切。
......
顾之澄被太后一路强行拉着回了清心殿,脸色亦是有些惨白。
直到她跌坐在龙榻上,太后才松了手,屏退了殿内的宫人后,才面色稍有缓和道:“澄儿,哀家知道,这事不怪你。”
顾之澄张嘴欲说话,又被太后连珠炮似的一串话堵了回来。
“......你年纪尚小,没见过世面,那陆寒又伪装得极好,模样好手段强处处都是拔尖儿的,所以你才会被他骗了去......”
“......不过没关系,如今一切都还有回转的余地。只要你答应母后,从今往后,绝不和他私底下见面,立刻着手给他分封藩地,让他离开澄都,从此不可再踏足入内。”
太后说了一堆,这才侧眸看向顾之澄道:“......澄儿?你可有在听母后说什么?”
顾之澄身子有些发软,半倚在龙榻边的雕漆云龙纹红木阑干上,才轻声道:“母后,你方才那样冲他说话,就不怕......”
“哀家能怕什么?”太后冷笑一声,哼道,“......左不过是个‘死’字,若是让你和他在一块,哀家与死何异?”
“更何况,你以为他是真心待你?......不过是盯上了咱们顾朝江山,换这样的法子来取,总比强取篡位来得好听。若顾朝江山最终还是落入了陆家手中,那哀家也不愿苟活,更无颜面去见你父皇和列祖列宗了。”
顾之澄垂下眼,乌黑的瞳眸中满是无奈之色,嫩生生的小脸也比平时更加苍白,声音又低又轻地说道:“母后......或许,他不是这样的人......”
“这种时候,你还向着他......?”太后气不过,又抬起纤长的玉指戳了戳顾之澄光洁的脑门儿,斥责道,“你是不是被他迷昏了脑袋了?”
顾之澄咬住唇,雾濛濛的杏眸之中泛出一缕倔强和不听劝的神色来。
太后气极,声音里满是抑制不住的怒意,“......澄儿,哀家再问你一句,你到底听不听哀家的话?”
顾之澄继续死咬住唇,淡粉的唇瓣被皓齿印出月白的印儿来,却也不说话,只是倔强地埋着脑袋。
太后反而气得低笑了一声,眼角眉梢皆是失望至极的笑意,“澄儿,你可还记得你父皇......?”
“......”顾之澄低头抚着袖口的兰花金线暗纹,眼神微凝,点了点头。
而后太后又低声接着说道:“你父皇身子向来康健,就连生病也是一年少有几回,你可曾想过,为何他正值壮年,却突然暴毙......?”
顾之澄忽然抬起眸子,明亮的杏眸里满是惊愕,充斥着不详的预感。
太后冷声发笑,一字一顿,铿锵有力的说道:“你父皇......他是被人害死的......!”
太后的声音冷得如同数九寒天的冰棱子,让顾之澄也跟着心里发寒。
然而,太后还没说完,又继续道:“你说,这害你父皇的人,除了陆寒,还能有谁......?!”
“......”顾之澄手心中沁出了一层濡湿,睁着的杏眸里尽是不可置信的碎光,恍惚间摇了摇头,“不......不会这样的......”
“哀家真不明白,你为何袒护他至此?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他没杀你父皇?”太后振振有词道,“哀家倒是可以证明,你父皇是被人害死的!”
顾之澄小脸一片煞白,静默无声。
父皇死的时候,她还未满十岁,而陆寒,却已十八了。
那时他并不喜欢她,且也确实对皇位有觊觎之心,而且也确实有暗中杀害她父皇的能力与手段。
可是......
顾之澄死咬住唇,眸中的碎芒已是摇摇欲坠。
太后甩了甩衣袖,冷声道:“你好好想想,你父皇那般疼你,而你是否要做这顾朝皇室的不肖子孙,和杀父仇人在一起你侬我侬,甚至于以后丢了顾朝的江山!”
太后的话说得极重,掷地有声,亦不留情面。
说罢,她便转身拂袖而去,留顾之澄一个人倚在冰冷的阑干上,嫩白的小脸生出几丝迷茫恍惚如在梦里的神色来。
过了一会儿,黄海捏着翡翠柄拂尘走了进来,脸色凝重,呈上一本发黄的小册子,“陛下,这是太后送过来的,让陛下务必要瞧一瞧。”
顾之澄微怔,濛濛的视线落在黄海端着的那本小册子上,素手轻抬,拿了过来。
这册子瞧起来有些年头了,她翻开一看,果然,上头记载的年月,还是她未登基的时候。
这是一本太医院当年为她父皇诊治的医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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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116】一更
顾之澄还记得, 父皇的身体出了问题, 似乎是他薨逝前的几个月里就已有了迹象。
起先是咳嗽不止,后来则是痰中带血。
顾之澄还见过两回, 当时年纪小, 印象深刻,吓得不轻。
可太医院的御医们为她父皇诊治的结果,却只是说他太过勤勉,日夜操劳, 身子有所亏损。
只要好好调理, 便无大碍。
可是这一番调理下来,她父皇的身子不见好,却越发的糟糕了。
到了最后,卧榻不起数日, 最终溘然长逝。
顾之澄虽伤心, 但却一直没怀疑过她父皇的死因,只以为是父皇当真如御医们所言,日夜操劳所至。
直到今日, 太后将这份她收起来的太医院当年绝密医案拿出来, 她看到了其中的一排小字。
陛下久病不愈, 明明药已对症, 却不见好转,疑体内存毒,但臣等才疏学浅,察陛下脉象如寻常之虚症, 故不敢妄下定论。
再后面,则是御医们悉心描述的先帝脉象,想必是心中存疑,所以留给后人来解。
顾之澄嫩白的指尖摩挲过发黄纸面上那一排刺骨锥心的小字,视线渐渐变得氤氲模糊起来。
她将那医案收下,放在玉枕之下,淡声道:“你先下去吧,朕一个人静静。”
“是......”黄海弯腰退下,寝殿内又只剩下一片空旷的寂静。
顾之澄呆坐在龙榻之上,闻着殿内熏着的浅浅龙涎香,那缥缈的香气如雾升腾到香炉半空,又被窗牖缝隙吹进来的些许凉风吹散。
她瞧着发呆,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自个儿在想什么。
嫩□□致的小脸上不自觉留下两行清泪,眸中秋水横波,楚楚动人。
......
外头的天光渐渐转黑,顾之澄这一枯坐,就过了好几个时辰,转眼到了夜色深幽的晚上。
途中黄海进来问过是否要传膳,她直接让他退下了。
以往她一顿不吃就饿得心里发慌的,可这会儿却是半点都吃不下,原本明亮的杏眸也黯淡了不少,尖细削瘦的下巴抵着膝盖,殿内无比安静,只隐约偶尔能听到殿外墙脚下一声悠长的虫鸣声。
忽而,殿内燃着的四盏角灯映出的波光被一阵不知从何而起的劲风吹得晃了晃,灭了三盏,只余下东南角离顾之澄最远的一座,灯烛的莹莹之光蔓延到她的帐幔前时,已是极其微弱昏暗了。
她杏眸微抬,对上一双雾霭沉沉的眸子。
陆寒缓步走过来,高大颀长的身子挡住了窗牖外照进来的明月光,让殿内更显幽暗漆黑了。
顾之澄恍若未闻,又垂下眼来,盯着地面的玉石地砖继续发呆。
陆寒撩起衣袍前排,在她身旁坐下来。
顾之澄身子微僵,下颌绷得死紧,杏眸里泛起点点涟漪。
陆寒皱眉,压低的嗓音在幽寂的夜色中更显酥沉,“怎么了......?”
顾之澄抬眸看他,咬着的唇终于松开来,然后缓声道:“你......你知道我父皇是如何病去的么?”
陆寒何等聪明,只一个眼神,就明白了顾之澄在想什么,“是不是太后说,我设计杀害了你父皇?”
顾之澄的眸色有些恍惚,心中一凛,指尖泛白紧紧抓住了身下的锦被。
陆寒眸光深幽,变幻莫定,良久才道:“当年你父皇忽染重病,确实不大寻常,或许是有人朝他下手,但不是我。”
“......你信我么?”陆寒淡淡几个字问出口,眼瞳中无甚表情,所有翻涌着的情绪如潮,都被他压抑在了眼底最深处。
顾之澄缩了缩指尖,眼中惊疑不定,仿佛是在挣扎着做极难的决定。
许久之后,眸色才渐渐化成一片秋波,淡声道:“......只要你说的话,我都是信的。”
这样轻轻软软的一句话,好像将陆寒的心也融化成了一汪春水,软得不像话。
陆寒伸出手臂,将顾之澄揽进怀中,弧度完美的下颌抵在她毛绒绒的小脑袋上面,嗓音清冽而温柔,“我绝不会骗你的。”
“我相信你。”顾之澄眉目如画,精致的小脸浸在温柔的夜色里,很快僵直起来,“只是......母后或许不会同意我与你......”
“臣说过,陛下只要愿意,剩下的事就全交给臣来解决。”陆寒的声音里满是冷静,仿佛并不觉得这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顾之澄眨了下眼,瞳眸干净而纯粹的点了点头。
陆寒的声音里,总有种让她莫名安心的力量。
只要是他说的话,她都相信,也不会再担心什么。
陆寒眸光微闪,沁出一两缕清晰分明的笑意来,“所以陛下已经考虑清楚,愿意给臣一个答案了么?”
顾之澄将脑袋埋在他怀里,嗅着他衣裳上清冽扑鼻的冷香,轻软的嗓音尾音轻轻勾.着道:“你......你这是明知故问......!”
陆寒眸中笑意沁得更深,扣住她细白的手腕揉.搓着,哑声道:“就是想听你亲口说与我听......你可愿意?”
“......愿意的。”顾之澄将脸埋得更深,声音闷闷的从他怀中飘出来,捂得他怀里温度都越发灼热。
陆寒目光已是前所未有的柔和,却仍旧噙着笑意,指腹摩挲过她嫩白细腻的手背,嗓音酥沉而幽深,“愿意什么?陛下,说仔细些可好......?”
顾之澄小脸发烫,羞恼得牙痒痒咬了几下陆寒胸前的衣襟,却发现不过是在惩罚自个儿,弄得牙酸罢了。
她抬起眸子,秋水横波,雾濛濛全是水光流转,眼尾全是微红的羞意,“我......我自然是愿意同你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