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如此多娇——桑微
时间:2020-04-14 07:07:43

  陆寒恰好也在御书房中,可听到这消息,他仿佛早已预料到一般,深邃的眼底未起丝毫波澜,只是平静地抬起指尖,将手中的书卷翻过下一页。
  见到他这样冷漠得事不关己的模样,顾之澄的眼眶刹那间便红了一圈。
  她随意抓起桌案上一本书,也没看是什么,径直朝陆寒掷过去。
  陆寒明明视线还落在手上捧着的书卷上,身形却不慌不忙地一偏,完美地躲过了顾之澄扔过来的书。
  随后,他终于收回了视线,微微俯身将顾之澄扔过来的书捡起来,一页一页地熨平整,这才缓声道:“陛下,这孤本珍贵,可不能这样视若草芥。”
  “孤本珍贵......视若草芥......?”顾之澄强撑着的嗓音里已经是颤抖的哭腔,“那人命呢?你可知道人命有多珍贵?像你这样的人,从不觉得人命珍贵,反而才是真正的视若草芥吧?”
  陆寒眸光稍稍凝滞,再抬起来看向顾之澄时,已是锋利刺骨,带着迫人的冷意,“像臣这样的人?陛下可说说,臣是怎样的人?”
  顾之澄气不过,杏眸瞪得死圆,唇瓣已经咬得泛白,甚至用力到沁出了丝丝缕缕的血珠来。
  嘴里激荡的铁锈血腥味,更激得她理智全无,只红着眼瞪着陆寒道:“你这样的人,残酷无情、心狠手辣、麻木不仁、刻薄自私、寡恩少义......朕不知道,在你心底,到底有无一丝感情可言?阿桐......她可是你的亲侄女啊!”
  顾之澄每说一个字,陆寒原本就白皙如玉石的脸颊仿佛就苍白了一分。
  到最后,顾之澄几乎是吼着说出的话,而陆寒的脸色,已是苍白冷淡到近乎透明。
  沉默半晌,他才翘起唇角,薄唇勾勒出几分讥讽和自嘲,“臣不知道,陛下的成语竟学得这样好,叱骂起臣来,仿佛可以滔滔不绝几个时辰。”
  顾之澄仍旧在咬唇看他,湿漉漉的眸子里有泪光熠熠而动,却仿佛是不想在陆寒面前落泪示弱一般,一直打着转,始终不肯落下来。
  陆寒有些恍惚,仿佛又看到了前尘旧梦里的顾之澄。
  那时顾之澄就总是这般,尽管是强弩之末,尽管下一瞬就会倒下去,可还是要倔强着不在面前流露出半点软弱来。
  至于眼泪,更是从不让他看见的。
  死倔死倔,让他心疼,也让他心酸。
  “阿桐殁了,若陛下想哭,便哭吧。”陆寒淡声说着,给顾之澄递了一块干净的帕子,只是表情仍旧冷冷淡淡,仿佛只是在说一只小鸡或是小鸭死了一般。
  顾之澄将他递过来的帕子拍落在地上,杏眸微微抬起,望着房顶的几根红木圆柱,紧紧咬着唇,“朕绝不会在你这样的人面前,流一滴泪!”
  她狠声说着话,眼尾已全是湿意,就连鼻尖也红得不像话。
  明明嗓音里全是委屈痛苦的哭腔,可却还在故作坚强,淡粉的唇瓣已然抿成了一条线。
  陆寒望着顾之澄精致的侧颜,鼻尖红红的一点,眼尾也湿漉绯红,仿佛是一只受尽了委屈想要大哭的小兔子,却在想要吃掉它的大灰狼面前昂着骄傲的小小头颅。
  陆寒的一颗心,就仿佛成了白面团子,被揉搓得不成样子。
  最终,他还是叹口气说道:“陛下还是快去阿桐宫里瞧瞧吧,免得去晚了,什么都见不着了。”
  顾之澄脑袋倏然转过去,死死盯着陆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寒轻飘飘只说了一句,“字面上的意思。”,视线又重新落回桌案前,开始看起书来。
  顾之澄咬了咬唇,可心底却越发慌乱起来,顾不上再与陆寒说什么,也没让田总管再花功夫去准备御驾,直接自个儿一路小跑着到了阿桐的宫里。
  阿桐最喜欢各式各样的花,所以她的宫殿里四处都是锦簇的花团,鲜艳又热闹。
  可顾之澄今日赶到的时候,却发现阿桐的宫里仿佛蒙上了一层灰暗的色彩,就连那些花也开得不怎么艳丽了,只能听见不少宫人小声的啜泣呜咽声。
  阿桐生性温柔善良,平日里对宫人都很好,所以她殁了,不少宫人是真心实意地哭得伤心。
  听到这一片呜咽啜泣声,顾之澄的眼眶也忍不住跟着又红了一大圈。
  她走进殿内,发现太后竟然也在,正指使着宫人们搬运花盆。
  顾之澄蹙了蹙眉尖,上前一步道:“这些花盆都先别搬走,宫里的一切暂且都保持原样。”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遑论是摄政王,所以顾之澄下定决心要在这宫里寻到陆寒加害阿桐的蛛丝马迹,好治他的罪。
  几个宫人立刻放下了手中的花盆,颇有些为难地瞥了太后一眼。
  太后美眸微闪,温声道:“澄儿,你来了。”
  顾之澄怔了怔,前不久太后还在和她置气,不愿与她说话的,没想到今日突然又这样温声细语了起来。
  想必是怕她因阿桐的事太过伤心,所以才温声宽慰几句。
  顾之澄按了按眉角,将眼里的泪水又憋回去一些,才轻声道:“母后,朕先去看看阿桐。”
  不料太后却径直拉住了顾之澄的手腕,皱着眉头道:“澄儿,这阿桐都已经去了,你还进去做什么......可不能沾了一身晦气,影响你日后前程呀。”
  顾之澄拧紧了眉,眸中满是坚定的碎光,“阿桐前几日还好好的,只说有些头疼,太医瞧了也并无大碍,怎就突发急病殁了?阿桐没得蹊跷,朕一定要查明真相,绝不让害她的人逍遥法外!”
  太后冷哼一声,瞥了瞥殿内隔着的厚厚珠帘,冷声道:“这有何蹊跷的?除了那位狼子野心的,还能有谁敢对皇上的嫔妃动手?”
  顾之澄执意仍然要往殿内走,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快要哭出来,“母后,朕再去看看阿桐,旁的事待会再说。”
  可太后却紧紧拉着顾之澄,不让她进去,“澄儿......阿桐她去得并不好看,你还是莫要进去看了,免得平白瞧着伤心,夜里发梦魇。”
  “阿桐是朕的枕边人,朕怕什么?她走的最后一程,朕总要送送她。”
  可太后,却仍然不肯松手。
 
 
第94章 【94】二更
  顾之澄眸光微凝, 眼底越发浮起一层疑惑和狐疑, “母后为何要一直拦着朕?”
  太后美眸中异彩连连,最后化为一道凝重的叹息, “哀家只是不想让你见了脏, 免得误了以后的运势前程。澄儿,死者已矣, 你也该往前看呐。”
  “可儿臣总不能让阿桐这样不明不白的就去了。”顾之澄仍在倔强地咬着唇, 不愿让步。
  太后微微一顿, 语气渐渐转重, “什么叫不明不白地去了?阿桐的尸首已让太医查探过,说是中了一种慢性毒, 且那毒发作之后,容易腐蚀尸首极其身旁一切, 所以哀家便赶着让人将阿桐的尸首殓走了送去宫外,免得造成更大的伤害。如今那下毒之人也已经寻到,一切都已水落石出。”
  顾之澄一怔,没想到阿桐的尸身竟然已经不在宫里了。
  从她听到消息再赶来阿桐的宫里,也不过只与陆寒多说了几句话,没料到这件事就已经被处理得如此干净, 这让她心底越发疑惑起来。
  她按捺住神情, 并没抱多大希望的问道:“母后, 那下毒的人,可说出了幕后主使?”
  太后轻叹一口气,美眸里溢出几缕无奈, “追查到那下毒的宫女后,她很快便畏罪自杀了,什么都没查到。”
  “......”顾之澄掐了掐自个儿的掌心,小声道,“从阿桐毒发身亡到这件事水落石出,似乎也太快了一些,一切就如同安排好的一般,而安排这些的人正好是......”
  她故意用太后能清楚听到的声音说着话,视线也慢慢落到了太后的身上。
  太后原本敛着淡淡愁容的神色顿时一凛,透出些许的冷意寒芒来,“澄儿,你这是在怀疑你的母后?”
  顾之澄暗暗抚了抚袖口上的龙纹玉爪,见到太后一脸怒容仿佛呼吸有些急促,用看不孝子般的眼神看着她。
  她只能低头道:“儿臣不敢,母后误会了。只是......儿臣想知道,这件事母后可听闻过风声?”
  “若是知道风声,哀家怎可能坐视不理,任由着摄政王就这样派人毒害阿桐?”太后冷哼一声,目视前方,没有半分心虚之色。
  “可是......”顾之澄转了转眸子,原本眼眶的微红已褪去,如今全是冷静与理智的思考,“可是摄政王有何动机,要对阿桐下手?”
  太后按了按眉心,露出些倦容道:“这哀家便不知道了,他那人心思深不可测,谁知道有什么理由呢?”
  “......对了澄儿,你可莫要傻到与摄政王去对质,咱们无凭无据的,若是与他相争,也只能是以卵击石,又不知要惹出多少麻烦事来,当务之急,还是先将那两件要办的大事办好。”
  太后叮嘱了一通,才道:“折腾了这么久,哀家也累了,便先回宫了。澄儿,你也早些回去处理政务吧。”
  阿桐的事,仿佛就这样被轻飘飘遮掩过去,就如同一颗小石子投进宽阔的澄湖中,只溅起了一朵小水花,却再也无影无踪。
  ......
  顾之澄回到御书房的时候,还有些心神不宁,越发觉得事情不简单。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如今阿桐的宫殿却已是人去楼空,让她无暇伤心,只想将事情都弄清楚。
  幸好陆寒还未回府,仍然端坐在紫檀木雕荷花纹炕桌前,眉眼安静。
  顾之澄缓步走过去,在他旁边踱步了几圈,想着太后告诫她的话,可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与我母后,可是串通起来一同杀了阿桐......?”
  毕竟顾之澄想想,之前无论是太后还是陆寒,提起阿桐时语气里都有不小的敌意。
  陆寒抬起眸子,望进顾之澄湿漉漉的杏眸里,忽而抿唇嗤笑一声,“在陛下心里,臣就是十恶不赦,不论有什么坏事,陛下先想到的罪魁祸首,永远是臣。”
  “......”顾之澄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垂下眼帘,纤长的羽睫遮住了她眸底的一丝不安与内疚。
  陆寒紧接着继续说道:“就连阿桐这件事,陛下听闻消息的第一反应,便以为是臣动的手。如今陛下亲自前去查探了一番,明明心底已经隐约明白到底是谁动的手,却又仍然还要怀疑臣也联手了一通。”
  “......总之陛下是觉得,任何丧尽天良的坏事都要与臣沾边,是么?”陆寒瞳眸微缩,幽幽的眸光落在顾之澄身上。
  顾之澄心虚地不敢与他对视,但仿佛已经明白她似乎错怪陆寒了。
  陆寒眸中的失落与痛色,让她有些内疚。
  “这件事......是朕不对。”顾之澄倒是勇于承认错误,只垂首问道,“是朕不分青红皂白先错怪了你,只是朕太过在意阿桐,所以一时着急了些。”
  陆寒神色稍缓,但仍然是化不开的数九寒冰,只淡声道:“陛下应当明白,阿桐身上流的是我陆家的血,无论如何,臣也不会杀她。”
  尽管他已经嫉妒阿桐,嫉妒得快要发疯。
  顾之澄杏眸里满是黯淡的光,木然钝重地坐回了椅子上,不知在看着何处发呆一般说道:“是朕害了阿桐......若是朕能早些发现母后对她的杀心,将她护好,或许就不会让她年纪轻轻就命丧黄泉......可朕偏偏还不能为她报仇。”
  如何报仇?
  杀了自己的母后,那便是大不孝之罪。
  可若是就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顾之澄则更加不能忍。
  既对不住阿桐,她心里那关也过不去。
  顾之澄万分纠结,淡粉的唇瓣再次被咬得沁出血来,指尖用力到泛白地捏着扶手椅背,眸子里尽是满得快溢出来的痛苦之色。
  陆寒眉宇间也闪过几丝挣扎之色,最终还是颔首轻声道:“陛下不必如此伤心,阿桐她......还活着。”
  顾之澄猛然抬起头来,杏眸中又燃起了一簇小小的晶亮,眼巴巴地看着陆寒,“你说什么?”
  “臣早已察觉太后对阿桐的杀心,使了一招瞒天过海之计,将阿桐救出了宫外。”陆寒不疾不徐地说着话,眉眼镇静冷峻,“只是太后并不知阿桐还活着,也请陛下莫在太后跟前露了馅。”
  顾之澄的眸子已经满是亮晶晶的细碎光芒,紧紧盯着陆寒道:“是你救了阿桐。”
  陆寒从未见过顾之澄用这样的眼神看他,仿佛他周身满是彩虹星辰一般,让他颇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眼。
  心头一片炽烈,嗓音绷紧着轻声应道:“嗯。”
  “如此,倒要多谢六叔了。”顾之澄眨了下眼,情绪大落一番后又大起,弯着眸子只为阿桐死里逃生而庆幸着,“不知六叔将阿桐送去了哪里?等朕以后有空,再去瞧她。”
  顾之澄倒觉得这样更好,反正她很快便要出宫了,留阿桐在宫里她反倒不放心。
  如今都以为阿桐殁了,那么阿桐在宫外倒能用新的身份开启一番新生活,不必再困在这沉闷无趣的皇宫中了。
  可陆寒原本脸上一闪而逝的羞赧已经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又是深若幽谭般的眉眼,似刀剑,若冰霜,掠过几抹嗤意,“陛下觉得,臣会再次亲手将阿桐送到陛下身边?”
  “......”顾之澄眉眼微动,原本簇亮的眸光也渐渐暗了几分,“六叔这是何意?”
  陆寒眼底一片深意,轻飘飘地说道:“阿桐既然在宫外有了新身份,前尘往事最好不再沾染。陛下也最好不要再去打扰她的新生活,您说是么?”
  将情敌亲手送给心上人的这种破事,陆寒犯过一次错,所以绝对不会再犯第二次。
  原本阿桐一直在顾之澄身边,陆寒就将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又碍于她也是陆家之后而舍不得动手。
  可不成想那个拎不清的太后竟然帮了他一把,陆寒索性将计就计,将阿桐偷偷弄出了皇宫。
  这样一来,可谓是一石二鸟。
  既能让阿桐不再在那小东西面前晃悠吸引目光,且也能让这小东西对他生出几分感激之情,对他素来冷血无情生杀予夺的坏印象也能改观一二。
  之前陆寒刻意提起阿桐,在顾之澄面前放狠话说想要杀了阿桐,也是为了今日的事铺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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